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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丫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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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一番,从此叫人闭嘴。我这里没事,我那两个妹子更无事。你该配合我,去将屋里的箱子柜子打开,怎么反倒碍起我的事儿来了?”

    肖嬷嬷慌张,拿话堵塞:“小姐啊,这箱子不能打开啊。小姐未出闺阁,大家闺秀。小姐的屋子岂能随便胡搜的?其实又没什么。那箱子柜子里放的无非是小姐经年的旧衣裳旧手帕。可若传出去,说史府的姑娘半夜三更地被老太太叫人将里外屋子一概地搜查了几遍,就算没什么,也得传出有什么来!这再遇到那些心存嫉妒的,还得吹出在小姐屋子里搜出一个大活男人呢!”

    肖嬷嬷好一副利嘴儿。

    桐云听得就踌躇了。

    肖嬷嬷以为姑娘软性儿,入了自己的话套了,便又道:“姑娘,你虽然有老太太疼老爷疼,但到底没个亲娘顾惜。若因此败坏了声誉,那些好人家可也顾忌了。姑娘你是长姐,底下还有两个亲妹子,可也都受带累。今日,若不死咬住不松口儿,一旦让他们搜了,总是带累不尽的麻烦!”

    桐云沉吟半响,低头不语。

    王子兴颇烦躁。

    这肖嬷嬷以为得了意,便带领一众人将他们撵走。

    王子兴又抬出老太太的名头儿。

    桐云站了起身,走到王子兴面前,说道:“我不过十一岁,还是小姑娘,哪里会藏什么男人?嬷嬷这话也不通。既是老太太的主意,我自然要让一让的。嬷嬷不用害怕。搜了,才能自证清明。”

    王子兴就叹:“人人说大姑娘年小,但并不糊涂,今日果然亲见。如此,得罪了!”

    众人就进几个小丫头房里搜,无什么要紧的,不过一点旧鞋面。那肖嬷嬷却死死捂着胸口,眼睛瞪得溜圆。她被人按住了,动弹不得。

    就有一个跟随王子兴搜查的婆子唬了一跳。大家不知怎么回事。走进一个厦房一瞧,一个穿着单衣的男子正躺在肖嬷嬷的床上,并不打鼾,睡得极香。

    这人正是肖嬷嬷的儿子。这虽不妥,但到底他们是母子。这儿子睡在母亲的床上,算不得出格。但问题出在床头的柜子上。那床头柜上,放着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几百两。肖嬷嬷是桐云身边的大嬷嬷儿,月钱多,赏钱也多。但白露院儿李的人都知道,肖嬷嬷的儿子有个癖性,那便是去找烟花女子。肖嬷嬷溺爱儿子,平日里积攒下的,都甩手给了儿子,她自己省俭得很。肖嬷嬷这儿子两年里往那里投的钱,不说八百也有五百。他能挣,也能花,回回入不敷出。就上回,院儿里还有人见过他低声下气地问人借钱。这会子怎地有这么多钱?就算有人借,也无人敢大手笔地借与这么多。

    她儿子还在睡觉,无人打扰。

    大家伙儿只将眼睛看着王子兴。王子兴便叫人进去将银子都拿出来,齐齐地摆在外堂的方桌上。

    “老姐姐,你儿子这些钱到底哪儿来的?”

    肖嬷嬷的脸瞬间白了。当娘的如何不知儿子的底细?这些钱,不是儿子拿的回扣,却是儿子偷的。哪处偷的?自然是二爷昱泉屋里。

    他斗胆儿去向二爷借钱,骂了一遭,灰溜溜出来。走过一间房,不曾想是昱泉一个小妾的屋子。这小妾受宠,昱泉拿一部分银子与她收着。今儿这小妾去厨房找酒去了,门忘了关,不在。他贼心一起,干脆溜进屋里,不费什么劲儿,就发现一个明晃晃的包袱,打开一看,白花花的银子,足足几百两,看了下四周,提了藏在袍子底下,一气儿溜了。可笑昱泉这小妾在厨房里喝醉了,醺醺地回来,也没发现少了银两。

    肖嬷嬷的儿子偷了银子,也没忘告知实话,就说是窃的。这母子俩手脚都不干净。当娘的也不劝说儿子退回去,反而喜滋滋。

    不曾想今日就露了馅。那桐云看着桌上的银子,也是惊疑。“嬷嬷,你家儿子竟是比我有钱!”

    她已知肖嬷嬷屋子里藏着她儿子。

    又见了这许多银子,心头已然在叹息了。

    “我年小,你们就这般唬弄我。今儿你来睡,明儿他来睡,可怜这白露院就和那些外四路的茶馆一样地进进出出了。嬷嬷,方才你还劝我什么劲儿?且告诉我,这些银子怎么回事?”

    一边说,一边竟滴下泪来。

    她已然看出这裹银子的包袱是二哥昱泉屋里的。为甚?因为孙姨娘最喜拿这种橘黄色的缎子布收纳金银。孙姨娘小气,平白无故地,二哥也不会给别房的下人这么多钱。

    如此,也就是偷了。

    肖嬷嬷的儿子不在白露院儿里伺候,可他亲娘却是自己身边的老人。

    这么一桩丑事,又被发现在白露院,桐云的心就灰了


………………………………

第070章 朝与暮(十)

    王子兴就令人将肖嬷嬷的儿子捉住,关在马房。

    肖嬷嬷哭得和个泪人似的,又是作揖又是哀求,王子兴不听。今儿他有心邀功,一洗被李显贵打压之耻,又岂会轻易饶恕人?

    再则,元升走了,大总管的位置空缺,许多人都觊觎呢。人人都争着表现,抢着夺功。别的不说,就拿月钱举例,元升每月拿的可是王子兴的十倍,更别说别的外快了。

    肖嬷嬷又求桐云,说得声泪俱下的。

    桐云就道:“你不用求我,我的名誉儿到底不能被你带累坏了。我年纪小,你做的那些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真正看在你是我的奶娘,戳破了你,我的面上也无光。但今儿我也顾不得了。壮士割腕,这个我也会。”

    “姑娘,老奴伺候你可是忠心耿耿,姑娘可别瞎编排。”

    桐云就又道:“前年,我小妹子屋里的金凤钗,怎么没的?你心知肚明。到底是我,积攒了一点银子,托人去外头重新打了一个,亏她也没看出来。那金凤钗,便是你老人家拿出去卖了买酒喝了吧?”

    肖嬷嬷一惊。

    她干这些事儿隐蔽,怎地姑娘什么都知道?

    不过,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只要她拿不出凭据,那自己死死咬住了口,一概不认的。

    “姑娘!这真是天大的冤枉!老奴样儿就没见过什么金凤钗!这话,老奴若说了假,只叫天公雷母打死我!”

    一时她又赖在地上,赌咒发誓。

    王子兴很不耐烦。

    肖嬷嬷的儿子未曾喝酒,绑缚起来了,仍旧睡得昏沉,也是不可思议。

    “大姑娘,如此老奴就告退了!”

    王子兴说,既有这么一桩偷窃之事,自然也是大事。老太太知晓也绝不放过的。如此,将这母子一起带走了事。

    他率人走了后,桐云便叫来两个妹妹,对着桑云和梓云:“就是叫人这样难过。咱们又没个亲娘。老太太待我们好,到底我们又是庶出。我是你们的姐姐,可恨我又还小。如今,这肖嬷嬷固然是咎由自取,可到底咱们白露院儿失了面子。明儿一早,等孙姨娘回来,指不定又要拿白露院大作文章。”

    桑云梓云就安慰。

    桐云就苦笑:“同样都是妾出,你看那边二哥哥,日子过得何等滋润。我看他那里才是真正的藏污纳垢之所。王大爷爷说了,府里每一处儿,都会一一地搜过。但他真的敢去二哥哥院里么?”

    桑云梓云就沉默不语。

    桐云又道:“只恨我们没个依靠。父亲待我们也情薄。等一日日地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官媒婆登门,给我们相看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人家。想想,我的心真的灰。”

    桑云就过来,给姐姐拭泪:“姐姐不用难过,这世上并无绝人之路。凡事总该往好处想。总是想那些丧气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姐妹三人之中,就数桑云活泼淘气。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果然如桐云预料的一样,王子兴到了二爷昱泉院子跟前,可是踌躇了再踌躇,想起前后种种,到底没勇气抬脚进去。二爷是老太太的宠孙,又是孙姨娘的宝贝。他虽是庶出,可老爷心里,可是和大爷一样一样的,没必要招惹他。这会子,看他院儿里灯火透亮,笑语声不绝,想必又是和几个小妾吃酒逗乐,晚上一个通宵了。

    他非但不进去,明儿孙姨娘回来,还去向她邀功。到底肖嬷嬷的儿子,偷窃的是二爷屋里的银两。他这个搜查,是有功的。

    说来这王子兴虽比李显贵看得长远,但到底不及元升深透。他也如李显贵一样,走的是骑墙风,想两头讨好,各处都不吃亏。老太太要巴结,这是个定海神针。孙姨娘也要巴结,毕竟府里她掌权儿。

    今儿这晚上,王子兴没去二爷的院儿,更休提去老太太的后院。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头到了稻香草庐前儿,试试深浅。

    就有一个婆子过来了。

    婆子手里提着灯笼,看标识是轩瑞堂。

    “我说,这里你就别去了。大爷正不耐烦呢。”

    王子兴就笑。

    “我不和你玩笑,老太太特地叫我过来,嘱咐嘱咐你。今儿别去,以后不管府里什么事儿,都不能来。”

    婆子说得一本正经。

    王子兴掂量了掂量:“方才老太太也没说。”

    “方才是方才。老太太不过想试试你。到底你让她猜着了。”

    此话不免叫王子兴心惊,他赶紧解释:“老太太叫我办事,我这心里也只想着老太太。她让我向西,我不朝东,真真正正的心实。”

    婆子也笑了。“知道你忠心,所以未免木讷一些。大爷那里要变通。再说大爷的院儿,一向自己支配银钱,你去了,就算查到什么,大爷有心遮掩,你又能说什么呢?不要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你也不想想,大爷院儿里那个秋纹丫头,老太太都弄了院儿来教训了,可又怎样呢?且不说她冤不冤枉。就算不冤枉,大爷一干涉,老太太可不还是得放了她?这个也不说了,再说一个春琴。春琴再得脸,横竖一个丫头。可大爷愣是将她脱了奴籍,往外头嫁去了。这满府上下,谁有这份豪情?大爷就是替春琴做到了。你这一去,便是捅老虎的鼻子,草庐的人儿得恨死你!”

    王子兴果然惧了。

    “姐姐说得有理,我这就回去。”

    那婆子却又纠正:“谁是你的姐姐,真正我年纪儿还比你小呢。”

    王子兴回去后,溪墨人没睡下,就在院子里等着。他听出了一点动静,思虑一会儿该如何应付。王子兴看似恭谨,但内里有自己的小九九。抛开这点不说,与账册上,他却是府内独一无二的金算盘。

    此人,有缺点,也有优点。

    不想王子兴竟未进来。溪墨也着人打听到,王子兴一行在白露院大妹妹的屋子里,搜索到一个窃贼,这弄得白露院灰头土脸,因为物伤其类。幸而其他两个妹妹无甚问题。这王子兴,又在丫头小厮们的住处,搜出不少值钱的东西。有祭祀用的银香炉,有质地上乘的窗帘料子,还有各色小玩意儿,更有巫蛊用的纸人儿。这就了不得了。

    纸人儿,是丫头们彼此有了嫌隙,想不出对付的法子,便用剪子剪了一个纸人,上面写上嫌隙人的名字生辰八字,每逢不高兴了,三更半夜的起床,翻出来,找出针对着纸人一面扎,一面咒骂。据说也颇灵验。那被诅咒的往往第二天没精打采,甚至闹肚子,倒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有昏厥的。

    其他的什么香炉窗帘小玩意,想也不用想,都是这些小厮丫头手脚不净,伺候的同时,趁人不备,顺手牵羊得来的。且别小看这些。一来,这些东西价钱不便宜。每人偷上这么一两件,天长日久的,整个府里也就像蛀虫一样掏空了的。

    话说,溪墨想起三个妹妹,心有忧虑。她们没有母亲,心思也重。三五年过后,也就大了。自己好歹是她们的张兄,如此很该去安慰一番。更况死去的大姨娘,听说生前和母亲关系不错。是母亲推荐了让她去伺候父亲的。大姨娘死了,母亲也极伤心。只是她红尘心淡,若还在府里,相信会叫三个妹妹过去一起照顾的。

    可是夜深。溪墨不想惊动了人。

    他想了一想,决定写几个字,分别送给三个妹妹。她们都聪明,见了心里该有数儿。到底溪墨写了什么,桐云桑云梓云也不告诉其他人。溪墨将写好的字儿收在小盒子里,只叫一个老仆过去。老仆比青儿稳重,并不会因为好奇半路上掀开了自己瞧。

    桐云叫来桑云梓云,三姐妹在房中默默坐了一会。桐云良久叹息:“到底是大哥哥的一片心。他能写上这么几个字,可见心里头是将我们当成了亲妹妹的。关键时刻,才知真假。以往,二哥哥也送些东西过来。可今晚上,他却将我们当成死人儿,只顾自己高乐。”

    桑云就纠正:“大姐说得不对。大哥哥送的也不少,只是他性子低调。我们都错识了人了。他既叫我们明日去他那里吃饭,那自然得去。”

    梓云就道:“确实该去。虽为兄妹,但我们平常各住各的屋子,各吃各的饭。也不说什么话。如今确实该联络联络。到底他是嫡出长子。以后的事儿都难料定。总不能得罪了人。我们非但要去,还得预备一点小礼物,也让他知道,在我们心里,的确将他当作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咱们是庶出女,可听说在宗族祠堂,我们的名儿是记在夫人下面的。只要平常经常走动,加深感情,日后有什么人来询问,咱们就堂堂正正地说,自己也是夫人的女儿!”

    梓云这话一说出口,桐云就笑了,她作势过来撕她的嘴:“好个不要脸的小东西,真正你才多大,就虑得这样长远!我这个大姐,竟是白当的了!你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儿,总是将我比下去!”


………………………………

第071章 人语悄(一)

    这里且就不说了。

    肖嬷嬷和她儿子自有一番惩处。

    老太太也极满意,可仅凭这些,王子兴还是没有资历升任史府的大管家。搜查结束了后,老太太仍旧命他管理账房。王子兴不免沮丧。老太太遂又给了他一点银子,叫他去外头买一本经书,无事时,替她抄写经文。

    老太太也念经,只念得少。

    不过,谁都知道,给老太太誊写经文,那也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昔年,府里请进来的抄经先生,且还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

    王子兴一把年纪,连个秀才都未中。举子做的事儿,如今他也做,一想又觉得光彩无比。老太太叫他过来,说了那么几句:“子兴,你年纪大了,抄抄经文,只是长寿的。这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没的终究没。”

    老太太是机带双敲,就看王子兴能不能领悟了。

    那稻香草庐又是一番天地。三日一过,秋纹行动如常。溪墨的一日三餐,自然是她料理。柳剑染离开史府后,甄氏心里难过,想来想去的,竟是把这股气儿撒到了秋纹的身上。

    如今这小厨房的人,尤其那柳嫂子,待秋纹就和个副小姐似的,丝毫不敢怠慢。只有甄氏,待秋纹格外严苛。她也不给秋纹穿小鞋儿,那不是她的风格。只是这一天天地,她的目光总是在秋纹身上穿梭,一有不对,即刻过来喝斥,一点儿不留情面。

    那柳嫂子倒过来劝说甄妈妈,大可不必如此。

    秋纹当然不要小厨房的人奉承。甄氏态度不好,秋纹提醒自己不能放在心上。严格有严格的好处。想通了这些,秋纹更是半点不以为意。忙碌之余,还是拿茶敬上,拿点心儿送上。要说这秋纹,在做吃食上的确有天赋。经她手儿捏的面食糕点,烹饪的鱼虾,滋味格外好。秋纹给甄氏倒茶,甄氏嘴里冷哼,但还是会喝。快过年了,这草庐生长的松树,时不时地也掉松果。与别人而言,这松果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秋纹有心思,将松果捡起来,洗干净了,剥去壳儿,将里头的松馕腌制了封在坛子里,加盐加蜜,过三天后再取出,太阳下晒干了泡茶喝。

    她也不过是尝试。待泡出的松果茶,滋味的确独特,且喝了也无碍,秋纹方放了心,才将这坛子里的松果仁儿分发了与大伙儿一起分享。

    大寒天里头,做活累了,喝一碗酸酸甜甜的松果茶,的确能解乏。小厨房的人就为了这个,对着秋纹齐齐竖大拇指儿。这里头,有奉承讨好的成分,到底秋纹是大爷跟前的红人儿;可一半也出自真心。

    甄氏喝了茶,就重重警告:“我知道你手巧。好些地方,我竟是不如你。不过,先前我就劝过你,做人要低调。不要耍小聪明。真正我吃的盐比你的饭都多。”

    “我只想让妈妈您高兴高兴。再说,这一上午,您一直走来走去,两个腿子都不曾歇着。我见了不忍。”

    甄氏就道:“你既这样观察仔细,想必在干活儿上就粗心了。”

    秋纹就低头:“妈妈您就在我身边,我做什么你都看见,倒也说不上什么粗心不粗心的。”

    “你这是在和我顶嘴?”甄氏非常不高兴,脸都拉下来了。

    秋纹忙道:“我怎么敢呢?我不过实话实说。是怎样就是怎样。我知道柳爷走了,您心里气怨。唤作谁人都一样。您要出气就出气。我懂您。见了您还是像以前一样敬重你。”

    秋纹这话里透着刚强。

    人无完人。甄氏这是在伤心的头上。

    不过,凡事都有个由头。柳剑染离开史府,归根结蒂和自己没甚干系,一切都是老太太的安排。

    虽然自己地位比甄氏低,但也不能就让她就此撒气下去。

    她是不往心里去。但凡事得有个度。

    四下无人。甄氏一时无言,半响方道:“秋纹啊,你心机可深沉呀!怪道柳爷对你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甄妈妈,秋纹是个苦人儿。哪有什么心机?我不过出于本心。我不是家生子,是外头买来的,孤苦无依。这前头的路是黑的,我只有一点一点小心往前走。走过去了,也就过得好一些,走不过去,也就更凄苦一些。我得处处小心,一个心当三个用。但凡我有个扶助,我也不愿这样的。”

    甄氏就道:“那么,我竟是怪错你了?”

    “不敢。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秋纹也有秋纹的苦楚。”

    “你不用和我装可怜。当奴才的哪有不可怜的?我和你过不去作甚?我是气我自己,气我柳爷不争气……”甄氏忽觉失言,便又对秋纹道,“你忙你的吧,不用给我倒茶吃点心的。如今你是专给大爷做膳食的,花心思放在大爷身上,这才是你日后的荣华富贵!”

    甄氏叹口气走了。

    她是过来人,深谙世情。保不定大爷一时就将秋纹收房了。那秋纹就是半个主子。何苦得罪她?她虽说不生气,但人心隔肚皮。以后不爽了,想起旧账来,哪有不往心里去的?过犹不及。

    甄氏不是蠢人。

    可干儿子到底不在江城了。大爷递给她一封书信,干儿子写的。信里说,他要出去立一番事业。到时再好好孝敬她。

    甄氏哭了一场,又悄悄去柳剑染的父母墓前烧了纸钱。她问询大爷,大爷只说一切安好,无需担忧。

    大爷的话,甄氏是信的。

    将柳爷撵出去,是老太太的主意。为此,甄氏也委屈。既让自己来草庐管事儿,又故意地将柳爷撵出去。老太太就是一只老狐狸。可甄氏不敢埋怨。将气儿撒在秋纹身上,却也不对。该收就得收。不然大爷看不过,总是没有好果子吃。

    这日中午,秋纹托着个盘子去了草庐书房。溪墨正在书房练字。也不知为何,自打剑染走了后,他便也没了练剑的冲动。外面也不去了。一日三餐只在草庐吃喝。

    这静也有静的好处。

    他许久不作画。整日在书房呆着,他忽然想画画。画什么呢?冬天无甚可画的。去画后面的竹林?还是立在院子底下,作几张花草的写意?

    都提不起精神。

    他出了院子,踱着步子,远远地就看见秋纹过来了。草庐树多,冬天也不乏绿色。秋纹今日恰好穿着一件海棠红的裙子,配着松绿色的袄子,腰间系着淡绿色的带子,家常装扮,看着也甚是朴素。可这些装扮在她身上,娉娉婷婷,瞧着和别人不同。

    其实,那一晚在假山石下见她,已然觉出她的独特风姿了。不过他不愿深想。但现在不同了。一日不见,倒也不是如隔三秋,但着实品出一点思念的意味。待她来了,放下盘子,将饭菜摆在书案,与他微微一笑,口道“大爷”儿子,溪墨的心,委实有些酥。

    他有七情六欲,是正常男子。

    他坐下后,举筷吃饭,秋纹就立一旁,微微低头,眉目含笑。这叫溪墨不好意思了。他便叫秋纹坐下。

    可秋纹摇头。

    “你若不坐,我便不吃。”他放下筷子。

    秋纹只得坐。她在一旁的小几上坐下。溪墨便问她吃了没?前几日,秋纹都是吃饱了来的。但今日草庐的人包饺子。柳嫂子嘱咐下锅的人,等一会,等秋纹给大爷送饭过来了,再一齐下。

    秋纹点头,说吃过了。

    溪墨不信。偏这时,秋纹肚子发出一声饥叫。她顿时发窘,愕然不知所以。溪墨便叫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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