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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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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昨日父亲仍好生生在家,至少表面太平。却要她连夜急走,只恐生变就在今日。
原想着这一路若没围追堵截,至少该有尾随,但薛凌细看了一圈,几乎可以断定没有异常,一时倒有些捉摸不透。
她反倒不甚担心父亲安危。家中免死金牌垫过桌子,便是大厦将倾,该是性命无忧。她自由读得百家,报国不在高位,对官禄荣华也不甚看中。
如此一想便又觉得昨夜不该,父亲总是有准备的。自己一提起薛璃便想着要死要活。
脸上还有些微痛,薛凌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鲁文安,想着昨夜那句残废,又觉得薛弋寒下手轻了,谁要是在她面前这么叫,她非要把那人打成真正的残废才行。
薛凌出生的事儿,她无从记起。只从旁人嘴里听得娘亲难产,当日就去了。她没见过,说是感情深厚,自然是骗人的。只牢记着欠了一条命,活的小心翼翼,毕竟这命不是她的。
待到记事,身边一干人等见天的喊她小崽子,反抗无效,据说是一个人逗急了她,被咬出一圈血。情急之下喊了声小崽子还挺倔。
薛弋寒刚好路过,笑出了花。念叨了一句“可不就是个小崽子,跟我小时候一样”。这个称呼就再没改过来。偶尔赶上没那么放肆的喊一句小少爷。薛凌能蹲地上乐半天。
梁国西北与胡族接壤,平安二城是薛家一手造就,主要目的就是固防。城内风沙常年不散,气候又苦寒。除了常驻军,百姓寥寥。
薛弋寒治军颇有手段,城外三十里皆为防线,日日有专人纵马巡逻,风雨不落。巡完便是半日操练,上至副将,下至杂役。薛凌能走路就丢去了兵场爬。身份使然,纵是身边人多有放肆,倒也不曾有人太过荒唐,这个女儿身份藏得分外严实。
自薛凌出生,西北长久无战。练完兵,一众人还得去查看农况。理由是一日无战,便一日不得问朝廷要粮。是故,这边城的日子过得当真不易。
等薛凌跑跳自如,木剑就塞到了手里。军营枯燥,她到成了最好的乐子。除了薛弋寒亲自交授武艺之外,几个将领没事便要逗弄一下,各种野路子教的千奇百怪,其中鲁文安最甚。
他本是穷苦人家的娃,父母花了二钱银子才求着老先生给了文安的名,心心念念他考个功名光耀门楣。却不想鲁文安半点天赋也没,倒是一身蛮力名贯乡里。
一次朝廷征兵,试炼场上,就跳到了薛弋寒眼前。薛弋寒根据鲁文安的特点选了一柄二十斤有余的重剑给他,几年下来就成了心腹大将,一直跟着薛弋寒。日常狗腿的的让薛凌怀疑,薛弋寒让他吃屎,他都能连吃十斤不带喝水的。
鲁文安一直未娶妻,待薛凌出生。日常除了练武巡防,便成天跟在薛凌屁股后面喊崽子,不是给吃给喝拍马屁,便是教剑练招讲传说。唯有薛弋寒挥鞭子的时候躲的老远。
待薛凌五岁,又来一老头,日子就过得越发惨兮兮。除了杂七杂八的叔叔伯伯打不赢,十七八匹马坚决不给她骑,如今又多上一堆不知所云的书要背。身上肉隔几日就要痒一次。她还知道后院有个病秧子,长的和她一般无二,只小了许多。一看着她要高兴好久,因为薛凌总有各种新奇玩意带去。
这种日子白驹过隙,等薛凌长到十岁,薛弋寒看着她,虽嘴上嫌弃,心里自是赞许的。
女儿家小时候比男孩子还长的快些,薛凌已高了薛璃一头有余。有了少年神将的名号。虽有自夸之嫌,可薛弋寒又觉得薛凌能担起这个名号。
他小时候是养在皇城,虽说也是自幼习武,但断不如薛凌这般日日耳濡目染。一个三朝太傅又时时的盯着,养的薛凌一身名门风范。
念及薛凌年岁见长,薛弋寒觉得自己的儿子已是时候担事了。在薛凌十一岁生日那天将薛凌叫进书房,长谈了一个钟头有余。再出来,薛凌就真的成了薛凌,再不是薛弋寒偶尔叫的落儿。
她知道了那惨烈的一战,知道了母亲之死,知道后院那个病秧子是她亲弟弟,知道她这一生要以将军的名义活下去,知道了男女之别,知道了她许多疑惑的答案。
但实际上,薛凌还小。她知道一些事,却算不清这些事的重量,更无从算起,这些事会压得她这一生喘不过气来。
薛凌开始能出城巡防,虽然每次出城身后肯定跟着鲁文安,但这种自由也欢喜的很。
城内民众不多,自是无聊之极。出了城纵马便能看见戈壁,间隔着大大小小的草皮,有一种粗矿的美。
在往前几十里,就是胡族的地头了。薛凌熟知那些历史,但她十来年的生活里,并未交战,究竟有多残酷,总是纸上行来终觉浅。
巡防无聊,将士都自找乐子,薛凌除了成日带着弓,还随身拎着个袋子。
薛璃养到十来岁仍是成日在屋子里,知者寥寥。薛弋寒只说是故人之托,有疾,见不得人,日常不得怠慢,将军向来重义,倒也没人怀疑。
想是长久无聊。薛璃某日翻着些玉雕的书就一发不可收拾。薛弋寒也由着他,还托人从京里弄了上好的刀具和一盒子玉块来。但美玉总不能无限量的供应着。薛璃便退而求其次的成日在房间里刻石头,几年下来手艺居然能拿得上台面。
薛凌不知道拿什么讨好他,出门看着好看的石头便一股脑全带回去。
这期间薛弋寒回过几次京,只一次带着薛凌。家里的老夫人摸了摸似乎并不甚喜欢薛凌,直哭的昏天暗地,只骂着薛弋寒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叫我去了黄泉,如何和你爹交代啊”。
京城繁华,然薛凌年岁小,不被准许私自出门。府里规矩又多,没几日就生厌,迫不及待的回了边关。又过起了日日当崽子的生活。
薛弋寒平日颇为严厉,但身边人喜欢逗弄薛凌,到底是骄纵多些。所以她的性格反而颇为洒脱,日常琐事也懒得惦记,活的肆意张扬。
一身白衣赤马,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神将。
………………………………
前尘(二)
直到她快十二岁那个盛夏,一日清晨贪凉,便起得早。难得鲁文安还没醒,她一时得意,牵马就独身出了城。守门的倒也不在意,这位少爷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何况城外几十里内也当真没啥危险。
薛凌这一出城,就如野马脱缰。长鞭一挥,疾驰了十来里方停,一心想着摆脱了鲁文安那个跟屁虫真开心。
一抬眼竟看见两只兔子在吃草,一身的雪色。她兔子见的不少,夏季正是这些小动物出来的时候,年年能猎不少。但野外兔子都灰麻麻的,从未见过白色的兔子。当时就上了心。收了弓,想着抓回去养着玩的好,断不可伤了命。
于是纵马狂追,想着等兔子筋疲力竭就下去活捉,这一追,就没看路。
等兔子跑的缓慢的时候,她翻身下马又追了老远一段路,追到这只丢进袋子只露出个脑袋,又守在原地等了半日,等另一只冒头又追了上去。等两只兔子到手,才发现已不知身处何地,马也不知道去哪了。
戈壁一片茫茫,前后左右皆相似,薛凌实在分不出回头路在哪。终究还小,一时之间就慌了神。只背着兔子往前走。水粮具在马上,薛凌身上只背了弓箭和一柄防身匕首。
走到中午,越发不知哪儿是哪,运气好的是看见条小河沟。倒是猛喝了几口水。想着不急,午时未还,父亲定会派人来找。这里看不见胡人的帐子,离城总是远不到哪儿去。
她坐地上百无聊赖的拔起地上草喂兔子。一时间忍不住往自己嘴里也放了几根草根。这玩意能吃还是鲁文安告诉她的。说是人穷的没饭吃,草皮都挖尽。薛凌早上就没吃几口,此时日头有些偏西,当真是有些饿了。以前嚼着呸呸呸的说鲁文安骗她,今日饿得慌嚼着居然甜甜的。
她在吃草根的时候,城内几个人也急成一锅粥。薛弋寒见薛凌午时还不回,嘴上说着怕是贪玩,实际已派了十余人出城找。若不是他不想擅离职守,怕也要亲自上场。鲁文安最急,带着三四个人以三十里为径一下午换了好几匹马。
直至夜色沉沉,薛凌还在原地啃草皮。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却也无计可施。好在夏季不冷,便找了块干燥的地儿就地躺了下去。打算明早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辨认下找到回去的路。就算没马只要遇到巡防的人,就可以让他带自己回去。
平城城内却是连锅都炸了。鲁文安跳脚道:“莫不是跑过了界,胡人掳了去,不然小崽子没啥理由不回来。”
薛弋寒还算镇定:“应该不是,三五个胡人难有这个本事。这两年无战,边界来往也有,不至于。想是出了什么意外。多派人去找。搜的细一些。”
鲁文安又跳着脚出了门,带着火进了夜色。殊不知再回来,就成了薛凌口中的残废。
盛夏戈壁,除了兔子,还有其他动物出没。鲁文安性急,算着寻常地没有,便寻的偏些。这一偏就踩到了野狼的地头。若单打独斗,他倒也不惧,但狼这玩意儿向来成群结队,几匹军马又是肥肉,鲁文安几个人便被困在群狼中间。
他今日来回跑了几趟,嫌剑碍事,轻装上了马。此刻只一把下属递过来的刀,用的惯不顺手。又不时要护着一下几个小兵。几番来回就伤了胳膊,深可见骨。等回了城老李头一看,满脸褶子都愁的挤在一起无可奈何的说:“伤了筋脉。这手是废了。”
好消息是:鲁文安伤的是左手,坏消息是:鲁文安是个左撇子。
却说薛凌睡得晕晕沉沉的被舔醒,发现居然是自己的马找了过来。开心不已,连道“真是好马”。马身上一应物品具在,食囊里还有半块饼子。薛凌翻身上马,老马识途,不等主人吩咐,就往城里撒丫子跑。
薛凌回到的时候,天才微亮。她背着兔子,颇为自得的叫门。门一开,不等她往里走,却是副将军宋柏冲出来,上下扫了她一眼,想是看着无碍,一时间连尊卑也不顾了。一手提起她径自上将军书房把她往地上一丢。这才看见薛凌还背着两兔子,也不由分说解了下来丢到一旁。
薛凌这才看到竟站了一屋子人。薛弋寒冷着脸问“去哪了”。
虽说日常被问,但这种语气也少见。吓得放低了音量弱弱的回:“我抓兔子迷路了。”
薛弋寒拎起桌上书本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转而吩咐到把“她给我绑柱子上去”。
柱子就是几个将领练武场上的桩,十七八根。薛凌见人被绑过,也不知道犯了何事。万万没想到今日她也要被绑上去。
鲁文安吊着个胳膊站出来陪着笑脸说:“将军算了算了。”
薛凌心下好奇。鲁文安日常狗腿的很,对她有求必应,前提是她爹不说话。只要她爹一说话。立马就成了隐形人,今日居然跳出来求情,太阳都不会出来了。
她看见鲁文安手上缠着纱布,却也不以为意。磕磕绊绊的事儿天天的发生,她薛凌自个儿就跌马断腿好几回。只是今日薛弋寒似乎火气颇大,对着鲁文安也不客气。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吼了句“滚下去”。
然后薛凌就在桩子上从日出晾到日中。日常逗她的一干人等一个也不见,连常规练习都没了。她尚不知几个副将先锋官皆是策马寻了她一晚上,直到见她毫发无伤的站了回来才回去补觉,是以一上午连个人影都没。
倒是老李头路过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问“渴不渴啊”。喂了两口水给她。
薛凌是颇喜欢老李头的,毕竟这是薛弋寒亲近的人当中唯一一个只喊她小少爷的人,一遇到就叫的她心花怒放。薛凌生性豁达,反正被教训是家常便饭,今日丢脸了些也不以为意。只拿脚踢着地面,颇有些没好气的问:“我是刨到谁家祖坟啦,要将军气成这样?”
刨谁家祖坟是一个先锋官的口头禅,一被惹急,就扯着嗓子喊“迟早刨了你家祖坟”。薛凌学的飞快,混了几日就用的炉火纯青。她又可怜兮兮的跟老李头卖好:“李伯伯,我饿了,昨晚都没饭吃。”
老李头如同被踩了尾巴,连声说着“可不敢,可不敢,将军不得扒了我皮”。一溜烟就没了影。
还是鲁文安来的最早,还带了一大把肉干。薛凌吃的满嘴流油,不忘问一句“鲁伯伯,你手怎么了?”
鲁文安拿右手拍了她脑袋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念叨:“还不是出去找你个崽子,被野狗叼了一口。”
薛凌嘴里鼓囊囊的颇为嫌弃:“怎么连个狗都打不赢,猎回来能吃好一顿。”
鲁文安瞪了她一眼:“还不是顾着寻你,没注意到个狗崽子。”
薛凌吃饱喝足,精神头又回来,追着问:“爹什么时候放我啊,要打就打,绑着我做什么,困的慌。”
鲁文安盯着眼前半大小子,骂又舍不得,只恨恨的丢下一句“有你小子好果子吃”转身就走了,又把薛凌晾在那。
薛凌困的慌,又闲的紧,隔一会就喊“我要撒尿。”看守的小兵得罪不起这尊大神,松松绑绑折腾着比被绑的薛凌还要苦不堪言。
………………………………
前尘(三)
直到夜色都快要沉下来,薛弋寒才站到薛凌面前,又吩咐去把几个副将和负责巡防的先锋全部叫过来,十来个人站了一排。然后就是薛凌头疼的问答。什么为何出城,如何巡防,巡防规矩,问的薛凌脑子一片混乱。
其实这些她是知道的,她第一日出城,鲁文安便细细给她讲了规矩。巡防五里一哨,十里一岗。几个方向的要道也有固定的路线,毕竟行军之事不是儿戏。
但薛凌实在不是正经的巡防将,鲁文安又纵着她。一出了城,巡防之事就分给手底几个小将,除了再三交代不得越胡人地界之外,薛凌要往东,鲁文安绝不往西,犄角旮旯的钻,连黄羊都猎过。等薛弋寒一番冷言冷语讲完,薛凌冷汗也下来了。日常琐事,终不过他躲懒耍滑。今日生拉硬拽就变成破了军规。这都冤倒哪儿去了
宋柏把薛凌解下来,薛弋寒还是那副冷嗓子喊:“转过去。”
薛凌背对着薛弋寒,身体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哆嗦。一是有些脱力,而是身体对即将到来的疼痛总是有点本能的畏惧。她咬了咬牙,想着不碍事,撑撑就过去了。然后背上就是火辣辣的痛。薛弋寒下手极重,夏衣单薄,一鞭下去就冒出了血点。薛凌一口气都没呼出来。等第二鞭下来就赶紧求饶“爹,我知道错了”。声音已带了哭腔。
薛弋寒只略停了手道:“爹不是你现在叫的”。然后又是暴风骤雨的抽薛凌。
薛凌再不敢讨饶又不敢躲,生生扛了十来下,觉得背都不是自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鲁文安却跳出来护着他,毫无底气的跟薛弋寒求情“将军别打了,少爷还小”。他当然知道按规矩薛凌挨的还不够,但薛凌终究是个娃,只想着薛弋寒会手下留情,不曾想眼看着薛凌要被打没半条命,赶紧跳了出来。
薛弋寒没说话,倒是宋柏多了一句嘴:“鲁文安你还像不像个打仗的。”宋柏跟鲁文安的出身截然不同,行事作风也迥然。时常又觉得都是鲁文安惯着薛凌无法无天,不像个少将。想着今日薛弋寒下手虽重,给个教训也好。总不会将人打死了。
却不想鲁文安勃然大怒,他对薛弋寒日常狗腿,对其他人向来不屑。当即就跳了脚吼道:“你这崽子十一二不知道在哪玩泥巴,今日就来为难一个娃,小少爷日常巡防皆是随我,是我带的。治军不严,要罚罚我。是打是骂是降职,我认了。”
宋柏一张脸霎时通红。他妻儿具在京城,日常也是疼着薛凌的。今日实在生气鲁文安胳膊,才严厉了些,鲁文安居然不识好歹。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被气的说不出话。指着鲁文安重复:“你活该。”
鲁文安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胳膊。连声应和“我活该。我活该。我乐意”。右手暗地里戳了薛凌一把,薛凌就恰到好处的晕了过去。薛弋寒扔了手上马鞭,转身就走,也懒得管鲁文安抱着薛凌装腔作势的嚎。
等薛弋寒走远,人也散了个大概。薛凌在鲁文安怀里睁开眼睛接着呼气,抽抽噎噎的喊疼。鲁文安一撒手:“你可不就是活该。”
皮肉之伤看着狰狞,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薛凌在床上趴着当了七八日少爷,又接着当崽子。只是好几日没见鲁文安习武,以前每天上午都能见着他一把重剑舞的风生水起。但军中杂事多,想着啥事儿耽搁了,倒也不以为意。
又过来七八日她赶了个早,刚好看见鲁文安在练武场地。拿着剑,却没有练。坐地上左手握着剑把,右手托着剑身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薛凌兴起,随手捡了把练习用的剑从背后欺身而上想给鲁文安一个突袭。鲁文安是生死场退下来的人,后背寒意一起,立马就本能的反应过来飞身跃起,拿剑便挡。
只可惜,他再不是那个重剑无锋。薛凌原是深知鲁文安武艺的,料得这一剑无用,本就是个虚招。看见鲁文安已经转身起来,剑未收就借着劲一跃而起,只等鲁文安化解她的剑招,就立马再补上两脚。却不料鲁文安手上半点力道也没,挡过来的剑恍若自然掉落的枯枝,被薛凌挑出老远。而后她又收脚不及,正中鲁文安胸口。虽是年少,仍踹的鲁文安后退三步有多。连声咳着道:“你个崽子。。”
薛凌大惊,赶紧扶了鲁文安坐着。一撩袖子,就失了声。她未经战事,日常磕碰寻常,却不曾见过这般血肉外露。其实已将近半月,老李头治疗外伤是一把好手,太平年间又不缺伤药。鲁文安伤口已结了痂,没那么恐怖。只丢掉的肉总不能长回来,一条胳膊就凹下去七八块。严重处鸡蛋大小的肉没了,新生皮粉粉的贴着骨头。
应是伤了主脉,如今他左手端碗汤都发抖,哪儿拎得起剑,更遑论与薛凌抗衡。
薛凌愣了半晌,手一碰上去,嘴唇就开始抽抽。她惯会掉眼泪,却少有真想哭的时候。此刻天色还早,却已有士兵零散着经过。她有心要哭,却又觉得丢脸,忍的一张小脸扭曲。鲁文安心疼不已,连崽子都不叫了:“小少爷不要难过,男子汉大丈夫,缺胳膊断腿仍是顶天立地。是我打不过那狗崽子,不是你的过。”
薛凌一听他这般说话,忍不住就哭出了声。
她本活的肆意,日常行事豪气冲天,没受过什么挫折。眼见的鲁文安一条胳膊尽毁,太傅老头的之乎者也就到了眼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今鲁文安再拿不得剑,跟她薛凌砍了鲁文安一条胳膊有什么区别。
眼前的人亦师亦父亦友,自她记事就天天跟后边喊崽子,她要天上星星都能去摘下来。薛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是愧疚,又是悔恨。
鲁文安也哄得手足无措,一边对着薛凌轻声道没事,一边不停叫围过来的将士滚远点。等薛凌哭了半晌,还继续抽抽搭搭,鲁文安便举起右手,笑的坦荡:“落儿你看,便是左臂尽失,鲁伯伯也护得你周全。他日你成了将军,鲁伯伯鞍前马后,在所不辞的。”
他知道薛凌有个小名叫落儿,只觉得太女儿气,从未叫过。今日眼见薛凌哭的厉害,想是实在难过。他几乎是守着薛凌长大的。自然知道薛凌平日里没个正行,实际上心思细腻,又一张白纸般的善良。知道这事恐怕是打击太大,这几日原是存心躲着薛凌,想等恢复的好点再让薛凌知道,终究是没躲过去。不知道薛凌私底下要怎么愧疚。便愈发的表现出豁达,只希望薛凌不要太在意。
这些日子安稳,可早些年南征北战,鲁文安早就生死由天。胳膊虽不是丢在战场,可给了薛凌,他也是愿意的。为了薛弋寒知遇之恩。也为了薛凌自己。
薛凌看他说的轻松,突而就站起来:“我定能找到世上厉害又易学的功夫让你学一学,不消几日,你又和以前一样。”
鲁文安看着眼前的娃满脸认真,免不得笑着叮嘱:“小少爷,这世上哪有什么神功盖世。说到底,攻不过剑走偏锋,守不过熟能生巧,勤学苦练自有造化。你一天天惦记些旁门左道,让你老爹知道,又要在床上趴几日。”
鲁文安越是云淡风轻,薛凌愧疚就越甚,干脆伸出三根指头举过头顶对着鲁文安道:“若世上真无神功盖世,那也无妨,我自会勤学苦练。有我薛凌一日,便会护着鲁伯伯一日,拿这一生一世赔你一条胳膊。若谁要与鲁伯伯动手,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浩日当空,此间少年言辞灼灼,天地可鉴。
十二岁的薛凌断然没想过,几年之后,她就与鲁文安沙场相见。鲁文安早已不是她对手。眼见不敌,直接就把左臂挡在了她剑前。
然数年生死浮沉,薛凌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而后鬼魅般的站在真正断臂的鲁文安面前挑着剑问:“鲁伯伯,你一向护我背后,今日何故阻我身前?”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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