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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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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妹妹”。有少年局促的叫着,而后是大火腾空而起,从那个偏僻渔村,烧到这锦绣苏府。

    “有劳阿牛哥了,这是齐府三小姐”。苏凔颔了一下首,又对薛凌道:“这是我在老家学堂认识的阿牛哥,他家逢横祸,孤身一人。刚好我需要个照应,就一起来京了,看看能不能闯出个什么名堂。”

    家逢横祸,孤身一人。薛凌强行把那点惊慌压下去。她一眼认出这正是几年前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的李阿牛,只是,水里捞出来的东西竟带着火种,烧光了少年父母亲朋。

    李阿牛并未认出薛凌,一是知道了些规矩,草民不能直视这些官家小姐。二是那时薛凌也还年幼,又狼狈不堪,不是今日长开了的富贵模样。只恭恭敬敬道:“小姐好。”

    “阿牛…哥”。薛凌压了一下嗓子道,打消要走的心思。这苏凔怎么会跟李阿牛遇到一起?

    若有什么愧,就是那条江,一直横在心里过不去啊!

    李阿牛没看出气氛有什么异常,道:“少爷没别的事儿,我就先退了”。

    “阿牛哥自行去就是了。”

    婢女送来两盏燕窝,仍是惦记着薛凌不喜甜,碗里只放了半枚蜜枣调味。薛凌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汤水。一边搅一边想:李阿牛竟还活着,当日他去了哪,他又不会武,怎么能躲得开霍家的人。他知不知道,这一切就是因为他好心捞了个人。

    苏凔看薛凌举止怪异,道:“可是不喜这个。”

    薛凌回了回神,说不喜也没能不喜到哪儿去,毕竟这是好东西。说喜也就罢了,平城哪来的这玩意,有也是薛璃的。又觉得刚刚自己话重了些,笑笑道:“我不太喜甜食。你既有意为官,那我在此先祝金榜题名了。”

    苏凔看了薛凌片刻,笑出了声,这个姑娘一刻三变,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她。就如同当年初见,本以为救走自己的是个盖世大侠,谁知一头青丝泄下来,成了朵沾雨芙蓉。

    薛凌道:“你笑什么。”

    “我笑三小姐言语举止皆与其他女子不同,让人忍俊不禁。既然三小姐与在下所谋不同,恕苏某冒昧,小姐所求何事?”

    十七八的少年已经有了君子之风,青涩仍难掩其冠玉面容,这般坐着温言细语的问薛凌,画风看着雅的很。

    偏薛凌一阵毛骨悚然,她本就与这等书生接触的少,这种之乎者也的口吻更是让人联想到小时那个糟老头子。又觉得苏凔笑的诡异,一时恶趣味起,干脆招了招手示意苏凔附耳过来。

    苏凔不解,又带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迟疑了一下,还是十分乖觉的拂了衣衫把头凑过来。

    薛凌在苏凔耳边吹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想刨了魏塱祖坟。”

    而后不顾苏凔作何反应,一甩袖子自己走了。这苏府,她比齐府还熟,就吃顿便饭,缓缓刚刚见到李阿牛的心情。

    一切自有定数,多想无益,总不过兵来将挡。

    她补给李阿牛,天下之大,他要什么,她就补什么。

    戏弄了一把苏凔,薛凌觉得心情大好,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觉得魏塱还不起自己,凭什么自己就还的清李阿牛。那个少年,也是丢了所有。

    苏凔跌坐在凳子上,他已知男女之事,只明白薛凌怕是薛弋寒做儿子养大的,才不做过多大防。刚刚薛凌举止出格不说,说的话更是天下之大不韪。

    口吻听起来倒像是句小女儿戏言。可魏塱,是天子名讳啊!

    其实薛凌此刻当真是句戏言,心头愤恨虽多,总还没到毁天灭地的程度。这话不过幼时习惯使然罢了。薛弋寒自是刚正热血,可下面的人口无遮拦惯了,只知行军打仗,谈及皇帝,远不如对薛弋寒恭敬。她日夜跟着厮混,唇齿间恶习沾染的多,又拿苏凔当半个熟人,完全不知在文人眼里,忠君体国四字是何等大事,说也说不得。

    苏府园子里牵红挂绿的过着节日,腊梅也开了个遍。放空了心思,还着实好看。怎么自己院儿里就几株光秃秃的树了,好歹自己也是个小姐啊,齐府真是寒酸的很,薛凌攀着花枝胡天胡地的想。

    撇去一身腌臜事,她,本还是十七岁的女儿家,正是喜珠玉,爱美景的好年华。

    只是,撇不下去,才驻足了片刻,苏夫人就扭了腰肢走到薛凌一侧,捏了枝梅条在手里道:“落儿这么快就聊完了。可还满意。”

    厌烦的紧,如今她薛凌已经不是苏府的狗了,苏夫人还这般矫揉相,做给谁看?实在是厌烦,毫不掩饰道:“不满意,百无一用,是书生。”

    “哈哈哈,落儿变了,可是身份不同,这处事都不同了,是个娇蛮的小姐呢”!苏夫人将软嫩的梅条在手上绕了一圈,笑道:“我也更喜欢落儿些。可惜啊,落儿站不到金銮殿上去,不然散尽家财也值得。”

    世人皆知女子不可为官,苏夫人这般讽刺,薛凌也不示弱,道:“可惜,苏远蘅也站不到金銮殿,不然何须你苏夫人散尽家财?”

    女子是不可为官,商人亦不可入仕。果然苏夫人变了脸色,嘴角抽动了好几下才低声恶语道:“薛凌,你不过一条丧家之犬,包括另一个,我动动嘴皮子,你俩都要死。”

    “我不会,苏夫人。不如你再多叫几声薛凌来听,叫的好听些。不用我动嘴皮子,这一院儿都要死我前头。”
………………………………

故人来(四)

    风水轮流转,如今苏夫人气急败坏,薛凌反倒气定神闲,把那句“你叫的好听些”说的意味深长。

    这两位一个从小长在男人堆里,又经常去窑子里扛苏远蘅,浑话张口就来。另一位已经浮沉半生,什么腌臜事儿没经历过,个中调戏焉能听不出来?

    苏夫人倒被薛凌逗笑了,寻常女儿家,只怕早就羞红了脸。这位倒是好,面不改色还带点挑衅。比之当日初遇拦路要钱的的架势还要张狂些。

    她一直以为薛家是假的,这一瞧,又觉得对得起那句薛家少爷的名头。眼前姑娘身段眉眼也称的上好模样,只眸子和舌头十足儿郎做派。薛弋寒要怎么养,才能养出这等人间瑰宝,集男女优点于一身。可惜,就是不能为自己所用。

    薛凌见苏夫人不说话,还以为被自己镇住,转了身去,懒得这般郑重其事,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苏夫人以为我是什么,你捡回来的阿猫阿狗?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是我主动攀你苏府高枝儿。很明显,现在我有了更高的枝儿攀,不若恭恭敬敬叫我一声齐三小姐,没准,我也能照顾你家生意呢。”

    薛凌并非跋扈,只寻常语调当个玩笑着讲,宋沧平安,她觉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更惊喜的是李阿牛居然还活着。那一家子,总算还有个活口在。

    以后的事,全凭自己心意,何况宋沧说的没错,自己不是戴罪之身,暗箭难防,明面总可以嚣张些,就算被戳穿也不要紧。既如此,她何不继续按平城的岁月过?

    该她看雨听风起,该她鞭马释尽愁。

    摸不透薛凌如何突然就转了个性子,或者说这才是她原本性子,但苏夫人一向能屈能伸,刚刚不过是骤然被戳痛脚而已。这会子平复过来,仍是挂了笑脸,跟在薛凌身后。两人梅园漫步,窃窃私语着,背影瞧来,说是母女也有人信。

    然而凑近了听,就知俩人笑里藏刀,寸步不让。苏夫人道:“齐三小姐的手段自然是能耐的,就不知午夜做不做噩梦?倒是苏家见惯了,人为财死,哪年哪月不死几个重利的。”

    安城的事,自己愧得,别人却说不得。薛凌掸着花间残雪道:“那夫人也要多加小心,我既不在,缺人护着少爷的,世间悲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姐年纪不大,感慨到多。要我说这黑发人送白发人也不好过,若是送也送不得,那更是此生憾事。”

    薛凌终于不能回话,薛弋寒尸骨无存,鲁文安生死未卜,薛璃相见不相认。她的憾事,哪里是一句送也送不得能概括的?

    口舌之争无益,干脆抛了心思去踏地上雪,这个京城,也就雪这一件物事和平城相像。

    她有心要休,苏夫人却不肯罢了,凑上来好整以暇的问:“既是齐三小姐说要照顾生意,那我也就讨姑娘一句金口玉言,不知道,安城何日再起火?”

    金口玉言,这词只有皇帝才敢说,偏在这小院儿里,大不敬的事反正多了去,似乎也不差这一句。刚折梅沾了些汁子在手上,薛凌一边搓着一边在想怎么回这个问题。

    安城何日再起火,那场火是她放的,可她并没想过要死人,若要死,也是死霍家。

    还记得苏远蘅当晚失态的样子,当时苏夫人似乎也有所不忍吧,这才过了几日,就来巴巴的问何日再起。这个火,自然不是真的指再去烧一把,只是委婉的试探自己又想怎么做。

    怎么做?她本来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可是刚刚苏夫人提起安城,安城一事,死了好多无辜的人。

    乱,容易起,却不容易平。所以,起不起?

    正纠结的厉害,忽然来了个婢女说午膳好了,苏夫人立刻换了副样子,亲热的拉了薛凌手道:“落儿,走吧”。她也就懒得想了。

    一桌子好菜,还有个炭盆,上头架子上一具羊肋骨烤的滋滋冒油。苏远蘅和苏凔似乎一见入故,脸上是薛凌从未见过的热烈神色,兴致勃勃的在那聊着什么。苏夫人过去坐下,对着众人笑了一圈道:“难得今日苏府热闹,倒像自己的儿子女儿全回了。”

    苏凔站起来施了一礼:“夫人本是在下再生父母。”

    薛凌看的好笑,只轻哼了一声没说话。真是饿了,早上没吃些啥,看桌上爱吃的东西也不顾忌。苏远蘅习惯了,苏凔倒是看的愣住。

    苏夫人打了圆场道:“快吃吧,都是自家人,随意些,落儿这样就很好。”

    一时间宾主尽欢,难怪苏家喜欢苏凔的紧,薛凌听他张口闭口都是要为商者正名,什么国之重器,民之根本。

    饭都要从嘴里喷出来,这苏凔怕是傻了,如果不重农抑商,人人都指望着高卖低买过日子,怕粮库耗子都要饿死。

    好笑之余又有点悲凉,虽以汲营为生,可这终究也是个行当。没有这些人,西缺如何东补,南货又如何北往?什么事儿存在都有个道理,怎么就分出个高低贵贱了。

    她这几日在齐府小心翼翼的憋坏了,清霏那些人用膳都听不得筷子碰碗响,实在难受。今日就没拘着自己形象,反正那三人的话题也插不进去,自顾着吃饱了,整个人靠椅背上,若不是头上金钗儿还在摇,半分女孩子样也没了。

    如此瘫了片刻,其他三人终于注意到来,苏夫人道:“落儿去以前房里歇歇吧,一会府里马车送你回去。”

    感情好,省得麻烦了,薛凌站起来头也不回离了桌子。留下苏凔目瞪口呆的盯着她背影。他知她以前是个少爷,只是,这行为举止也和普通的少爷相差甚远啊。

    “落儿肆意惯了,你再吃些,读书费神”。苏夫人好像真的在同自己儿子讲话。

    吃饱总是心情好些,到了以前房间里,也没什么睡意,就是人懒洋洋的想躺着。论舒服,还是苏府舒服,没什么规矩,东西又细致。
………………………………

故人来(五)

    刚念着用的东西惬意,婢女又紧跟着送进来一碟子蜂蜜渍的山楂,说是消食。薛凌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这吃的可不也惬意着。

    接过碟子一边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一边在房间里瞎转悠。人啊,就是忘性大,这才几天,这个地儿仿佛已经几百年没来了似的。

    屋里陈设倒还是一切如故,应该是有人打扫,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转着转着就到了书房,书桌上砚台里墨已经干了,其他纸张狼毫倒是仿佛刚刚还有人用过,胡乱堆着都没来得及收。

    薛凌笑笑,坐到椅子上,拈起一张来,是百家姓。

    又捏了一张,还是百家姓。突然就烦躁,一把抓起好几张,摊开了在眼前晃。

    哪有别的内容呢,她哪儿写过别的东西,翻来覆去,都只有那本百家姓啊。右手累了换左手,隶书厌了涂狂草,数年如一日,再好的笔墨都写不出佳句,只有“赵钱孙李”这些个幼儿启蒙的东西。

    不过是几日在齐府没描,齐清霏又笑的无邪,就忘了自己只会百家姓这一本。

    是有几日,没做过噩梦了。

    这苏府的蜜饯也有坏的,苦的慌,薛凌朝着废纸篓吐了半天,才把喉舌间涩味吐干净。

    没什么心思再在这消磨下去,三个姓苏的还在那喝茶闲聊,见薛凌又走了出来,苏夫人道:“落儿怎不歇会,可是有什么需要的,底下人没眼力劲儿。”

    薛凌道:“我还有事,今日先行回去了。”

    苏凔站起来道:“既如此,我送齐三小姐一程。”

    苏夫人伸出手把苏凔按了回去:“你倒是好意,叫人瞧见,坏了姑娘家名节,我与落儿还有些体己话,你俩歇着吧。”

    苏凔便拱了拱手道:“惟愿齐三小姐万事顺遂。”

    薛凌没有答话,自己在前面走着,苏夫人却道:“落儿且在门口等等,我去房里拿份礼物来,不然回去,齐府老爷太太说苏府不懂规矩。”

    这偌大的京城,也没几家是苏夫人攀不上的,齐府算一家。想是齐世言那个古董老头子恪守官商有别,真是好笑。

    出了厅,站院门口,苏银已经牵了马车在门外等着了,对薛凌笑道:“小姐可是要常回来,夫人经常惦记呢!”

    薛凌盯着苏银的脸,不知道这园子有几个人能讲句真话,不过好像他也没说假话,苏夫人估计真挺惦记自己,一是惦记能不能借自己攀上齐家,二是惦记着啥时候再来把火。

    很多人会觉得攀上权贵,也未必就能讨多少好。实际上,谁要问权贵要东西呢,不过是借个名头去问旁人要,也许借这个名头的时候,正主连知都不知。人人只瞧见你一脚跨进高门,谁知你在高门里是做客还是做狗?

    等了半晌,苏夫人才出来,后头还跟着个婢女搬东西。直接绕过薛凌先上了马车,看这架势,是要和薛凌一道回齐府。

    薛凌没挪步,她在想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妥。齐世言似乎固执的很,别到时候牵扯不清。

    苏夫人却探出来头来道:“落儿快些上来罢,我就送你到家门口,不添麻烦的。”

    听她如此说,薛凌便也上了马车,这人活的,好像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两个人就是要纠缠不清。

    车夫抖了抖缰绳,马车就开始前行。苏夫人一点都没有那会俩人还针锋相对的样子,笑着递过来一个盒子:“落儿打开瞧瞧,这是安城一事补给你的。”

    安城安城安城,她什么都没有了,才做了这一件缺德事,就天天被人提起。薛凌抬脚将盒子踢翻,无非就是钱罢了。她从小又没缺过这玩意,难不成苏夫人还以为银子能收买点啥?

    苏夫人也不恼,拾起盒子,又把地上银票捡起来放进去,扣好盒子放到一边,对着薛凌道:“齐三小姐发的什么脾气,前几日给梅香的时候,不是很大方。合着现在就嫌脏,怎不想想这齐家身份也是脏钱换来的。”

    已经勾不起什么情绪了,敢做就敢认。何况她薛凌不过做了个初一,十五是别人做的。没有正面回答,却转了个话题道:“夫人已经占尽天下利,还想要什么呢,总不能名利权均得吧,月满则亏,什么都想要的人,到最后往往什么也抓不着。

    “说的好,”苏夫人突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哪有人什么都得到,那我想问问,商贾三族以内不得入仕,为何官宦之家看门的都能从商?你把历朝历代扒个干净,就是个七品县衙,谁家没几间铺子,哪户没百亩良田?薛凌,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就鱼儿熊掌,而我生下来,就要接手这个破烂摊子。事事瞧人脸色,步步算人心计,还要天天瞅着哪些青天大老爷缺钱了赶紧送。”

    “你可以不这样,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薛凌无法回答,只憋出这一句。苏夫人说的没什么错,几乎为官之人都有自己的产业,其实也就是商,她没法儿说个公道。

    “可以不这样,薛凌,你想过成什么样,你当真喜欢给齐世言当女儿?你就能恩消怨解,天高海阔?你不想沾血,又想复仇。你就不是什么都想得到?苏家为了财水不分流,代代单传,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话多可笑。我逃不过,你也逃不过,我俩才是一路人。”苏夫人说的咬牙切齿,她多开心,她遇着了薛凌,她终于见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挣扎在责任、欲望、和希冀多种情绪里,日夜不得展颜的人。

    狠时躲不过良心,乐时避不开愧疚,世间万物,没有一样能真正令这种人放下,做什么,她们都觉得不是自己想要的。

    哈哈哈哈,自己的儿子还没经历过风浪,眼前这个才是最好的搭档啊,她怎么能不狂喜。她受够了这一切,要是不能改变,不如在自己这代毁了!

    薛凌打了个冷颤,眼前的苏夫人状若疯癫,可她是对的,她说的都是对的。以至于让自己不敢再答话。

    苏夫人收放自如,怼的薛凌哑口无言,她颇为得意,又挂上了那副子菩萨笑颜。一件件给薛凌说着哪些礼物给哪些人,聊的头头是道,倒像是和齐府祖宗十八辈的交情。

    薛凌交代了一句“走侧门”,便不再言语,默默的看着苏夫人在那自言自语,直到齐府小厮开门。

    薛凌道:“你不必出面了,我自叫人搬了就行。”

    苏夫人侧了脸没答话,她总是有些失望的。

    薛凌叫完小厮却又跳到了车上,凑到苏夫人耳边:

    “这把火一起放,羯族使臣就要到了,帮我杀了他。”
………………………………

故人来(六)

    她说帮我“杀了他”,像极了齐清霏满脸懵懂的喊“快打给我瞧瞧。”

    车轮吱呀着离去了。绿栀气喘吁吁的从门里跑出来,没等缓缓就冲着薛凌道:“小姐可算是到家了,老爷今儿回的早,来瞧你三四遍啦,急死人了都。”

    薛凌不知齐世言找自个儿做什么,还找的这般急,道:“爹爹在哪,我自过去寻他吧。”

    “这会子该是在书房,小姐这带的是什么啊”。绿栀才瞧见地上还有俩大箱子。

    “都是些家中旧物,堂兄替人送了来,你且先帮我收到房里,一会我再回去清点”。薛凌那会恍惚着,还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玩意,也没打算真就按了苏夫人的意思,一件件的送出去。先堆在那好了,指不准哪天用着。

    撇下绿栀,自己到了齐世言书房先问了一句,果然齐世言在里头,听是薛凌,便道:“落儿进来吧。”

    进到房里,齐世言在书桌前笔走龙蛇。不愧是状元之才,反着方向一时瞧不出纸上内容,但笔锋苍劲,行云流水,薛凌这等粗人都想开口叫个“好”。

    敛了眼底赞许,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爹爹何事找我。”

    齐世言搁了手上笔,拿起桌上纸张,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一边欣赏自己的字一边道:“这几日朝堂上忙着,你大娘说你经常出府,虽说是事出有因,到底也是个女儿家,总要顾忌些颜面。”

    “爹爹说的是,原是女儿漂泊惯了,不太懂礼数。只是梅姨,没几日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养恩不逊生恩,爹爹总不能叫落儿做个忘恩负义的人”。昔日应付薛弋寒,孔孟能扯一堆。今朝换了个人,礼义廉耻倒也编的顺溜,薛凌觉得自己实在是文武全才。

    纸张挡住了齐世言脸,瞧不见他表情,屋子里静了好半刻,才又听他道:“你说的倒也是,只是孤身一人,授人话柄。且叫两婆子丫鬟跟着吧,省的惹出什么乱子。”

    薛凌道:“原是我不敢使唤府里姐姐姑姑的,爹爹既如此说,以后我带着绿栀一道出门就是了”。

    齐世言终于把手上纸扔桌子上,脸上有了怒气:“你这般看轻自己做什么,既入了府,那就是我齐世言的女儿,虽说多了个义字,不过是怕人置喙你身世。难不成还有人薄待了你?”

    是怕人置喙于我,还是置喙于你齐世言翻脸无情?薛凌低着头默默的想。话本子上怎么写?受了委屈的姑娘这会子都该看着脚尖掉眼泪,最好拿手帕揩一揩眼角。没奈何,她掉不出眼泪来,手帕子一时还没习惯随时带着,只能傻愣愣的低着头不说话。

    也不知齐世言是不是觉得吓着了自己,又柔声道:“为父也是替你想,你跟清蔓年岁相仿,该是倒了出阁的年纪了,待闲下来,家里自会帮你择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补补以前的岁月,现下先在府里好生养着,夫人心肠不坏,不会苛待你的。”

    薛凌想走,却又抬了头道:“多谢爹爹,不知道爹爹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国事不该多谈,却挡不住眼前女儿眸子里的雀跃,齐世言哽了一下,道:“是羯族的使臣要到了,礼仪之事自然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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