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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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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亲永锏暮⒆尤デ牢簤i的皇位”。

    齐清猗脸上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绪。只以前,她都称魏塱为皇帝,而今竟学着薛凌一样直呼其名了。

    左手在右腕间旋了一圈,感受着里面平意那一点微末轮廓,薛凌终是从齐夫人那句刻薄之语中跳出来。她不过是来寻个昭彰,何有报应一说?

    便是有,又怎样?
………………………………

尘埃(十)

    “所以,今晚到底何事”?过往多缠无益,薛凌不想与齐清猗浪费唇舌。实在不行,她拿了东西现在出门,随便找个客栈将就几晚也行。

    齐清猗慢悠悠扶起刚刚被齐夫人推到的茶杯,像与薛凌聊家常般道:“是我气着了父亲,当年之事,他一介文官,如何能挽大厦将倾。稍不注意,这一府性命,跟宋家无异。”

    魏熠死相在眼前一闪而过,薛凌以为齐清猗是来说齐世言无错之有的,反而态度跋扈起来,道:“陈王妃说的是,既然如此,你们做初一,我薛凌做十五。谁也怨不得谁。”

    齐清猗愣了愣,不知薛凌为何突然换了个语调,拿着茶碗的手微顿,道:“你说的对,谁也怨不得谁。咎由自取罢了”。沉默了好一会,才又看着薛凌道:“今晚是想同你说,不管我爹做过什么,他已经这样了。娘亲打算不日返乡,若有个万一,也好叶落归根。”

    薛凌侧过头没言语。上次齐世言罢官,一门心思要逃开这是非地,确实是自己拦了一把。但此一时彼一时,她当真没想对齐世言赶尽杀绝。

    齐清猗等了片刻,见薛凌不答话,绞了绞手中帕子又道:“齐家如此境况,你从这里嫁去江家,与从王府嫁去江家,其实并没什么分别。落儿,就当是卖我一个人情,他日,我会和夫君一起还你的。”

    齐清猗语调沉重,却听不出多少哀伤了。既已知道此间过往,她又自认为熟悉薛凌秉性,想着这个三妹妹未必愿意就此放齐家离去,故而今晚在此久候,希望两方善了。

    那终究是自己的阿爹,何况慈母幼妹无辜。齐清猗也悔的慌,当晚,自己不该与阿爹那般说话,这个天下,是魏塱的。他人不过局中卒子,有几颗能将军呢?

    薛凌却只听见那句“和夫君一起还”。魏熠已经死了,如何能还?回转头来看着齐清猗,难得今儿个没掉眼泪,人多是长进了些。可陈王府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说还人情?她目光下移,隔着桌面看到了齐清猗小腹的位置。若那块肉还在,没准还有东西还一还。

    齐清猗先是不解,顺着薛凌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却并未言语,只凄然一笑,转过脸去,不再看着薛凌。薛凌终有不忍,自觉刚刚行为太过伤人,软了语调道:“我本也没有要怎样,你们早些离京也好。”

    二人终于说完了齐家的事儿,无非也就是齐夫人想带着一家老小走,唯恐薛凌想要赶尽杀绝,不知如何是好,齐清猗自忱和薛凌有几分情分在,又是家中长女,前来说些好话罢了。本俩人心中俱是有恨,但又都不愿太过伤人,彼此之间难免缩手缩脚,一番对话时而剑拔弩张,时而又低声下气,气氛实在尴尬。

    既然决定要走,就只剩薛凌与江家的亲事这一桩子买卖需要处理一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从胞姐府里出嫁的先例,梁国上下也不是没有,薛凌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何况现在嫁不嫁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当日荒唐言行,不过是误会江闳散布流言,想要恶心一下那老匹夫罢了。

    齐清猗却有了别的计较。她不知个中渊源,只知道当年薛家之事,江家没少出力。三妹妹…落儿…薛弋寒之子,嫁到江家去,为的是什么?

    或者说,薛凌苦心孤诣的算计齐家,是为了什么?但齐清猗没问,只聊了些成亲事项,说是断不会少了体面。薛凌亦跟着话路子随口答着。聊到最后,二人又是一阵相对无言。

    薛凌看齐清猗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吞了一口茶水道:“当夜,非我有意”。说完低下头,不再多作解释。她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想过若能回到当晚,可会有不同的结局。

    没有,再来千百次,她仍是会出门杀了那个人,没准手段更狠些。

    “呵”。齐清猗轻笑了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早就该走了,却死死的坐在这不愿意挪动,并非是要等薛凌一个解释的。毕竟,初知有孕之时,她就想到这孩子大概是活不下来的。

    薛凌只是中途冒出来的点滴希望,她握的小心翼翼,实际,也不过是赌徒手里最后一枚的铜板罢了。之所以捏的那么紧,并非是在等翻盘,更多的,是在等彻底输个精光。

    人恐惧的,往往不是绝望,而是绝望之中的那一点滴微光,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啥时候就彻底熄了。倒不如一开始就是无边黑暗,来的更痛快些。

    可再如何不痛快,现在也痛快了,毕竟那根紧绷的绳子已经彻底断了。偶尔的痛心疾首,倒好过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以至于她都说不清楚,是难过没有得到想要的,还是庆幸自己不用再痴心妄想。

    “落儿不必介怀,我早说过,是我”。齐清猗停顿了一下,她有些事,没说出来。

    地上零落菩提还未拾起,白玉粒缀在青砖之上,与烛火光泽辉映,竟透出几分风月味道来。倒像这屋里气氛不是惨惨戚戚,反倒春色昳丽。

    齐清猗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粒粒去拾那些零散的珠子,上头八宝雕花硌手,在指尖细细摸索一下,她仿佛能听见隐佛寺的钟磬悠扬,一片恢弘声中,她的夫君就在黄土之间睡的安稳。

    只是,肃穆之中,有女声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姐姐,我母妃死了,你猜她是怎么死的”?永乐公主甜笑着问齐清猗,倒真像失忆之后的三岁稚童。

    不等她作答,永乐公主的手抚上齐清猗的小腹。不知是不是那几日天寒的缘故,那手比冰块还要冷些,隔着几层锦缎,仍刺激齐清猗瑟缩了一下。

    再四目相对,永乐公主五官扭曲,咬牙切齿:“她暴毙而亡,你说,她为什么暴毙而亡?她为什么暴毙而亡”?说着重重的推了齐清猗一把,好在她身后有张椅子,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你说,我母妃为什么暴毙而亡?为什么暴毙而亡”?永乐公主步步紧逼,齐清猗慌张的瞅着门外,想要喊人,有婆子冲上来按住了她手脚,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碎布匹。

    “没人会来的,陈王妃,你说,我母亲为什么暴毙而亡”?永乐公主在齐清猗面前来回踱步,时而指着齐清猗脸,时候摸着自己胸口,嘴里却只有这翻来覆去的一句话。

    齐清猗挣扎了好久,自知已经无力回天,终于停下了动作,眼泪濡湿了整张脸。

    口中是惊恐嘟囔:“你没有失忆。。。。。。”
………………………………

尘埃(十一)

    她嘴里塞着破布,语句说的含糊,重复了两三次。永乐公主仍未听清楚,粗暴的把齐清猗嘴里东西扯出来,弯着腰,诡异的笑着问:“你在说什么,姐姐?”

    “你没有失忆”。齐清猗小声道。不敢去看永乐公主的脸,也不敢让永乐公主看清自己眼里的恐惧。

    她以为这个孩子要落在魏塱手上,决计没想到,怕是要毁在永乐公主手上,落儿去哪了,为什么没来找自己,自己已经不见很久了啊。谁能来救救她?

    “我没有失忆,你说我为什么失忆,我为什么落水,齐清猗,难道你不知道?”永乐公主将齐清猗的脸掰正,强迫两人目光相对。怪笑了片刻,又道:“你爹做的好事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我什么地方碍着了你陈王府的路子?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呵”。永乐公主把手放开,又接着踱了几圈,拿食指戳着齐清猗的肚子问:“是不是你肚子这坨肉?是不是你和大皇兄商量好了算计于我,你想我去帮你试探魏塱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只是当时…。。”。齐清猗被眼前的永乐公主吓的不清,她自嫁入皇家,贵为太子妃,出事之前,一直住在宫内。和无忧公主本就是表亲,俩人自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可日日一道玩乐,和永乐公主的关系也远非常人能及。即使后来太子身残,沦为陈王,永乐公主也未和世人一道翻脸无情。

    且先帝疼女,将两位公主宠的如珠似宝,九天仙女般不染纤尘,没有半分腌臜心思。而今日的永乐,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相,比之市井那些失心婆子还要可憎可惧。

    “是什么?是什么?是你,是你陷害我。你可知我这几月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永乐公主摊开双手,旋转了一圈,又恢复那般天真模样,乖巧的喊齐清猗:“姐姐。”

    齐清猗泪水一颗接一颗,不知道哪个样子才是真正的永乐,只偏了头尽量不去看永乐公主的脸。

    直到婆子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永乐公主端着那碗药,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齐清猗,自己先喝了一口,道:“没有我那几日喝的苦”。说完按住齐清猗,强行灌进她嘴里,一滴未漏,呛的齐清猗咳嗽连连。

    药碗扔在地上,砸的“哐当”一声,碎瓷四溅。那几个婆子终于拿开了按着齐清猗的手,站到一边。只是齐清猗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她猜都猜的到永乐公主给自己灌的是什么药。纵然药效不应该如此之快,但大概是心里作用的缘故,她已经觉得自己的小腹开始隐隐作痛。

    手不自觉的捂上去,她的孩子,这几天已经有微弱胎动了。

    明知道出不去,齐清猗还是强撑着站起来想往外走,她没时间跟永乐公主解释了,她得快点去找三妹妹,她的三妹妹,她夫君口中的薛弋寒之子。只要找到了,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永乐公主站在一旁,笑嘻嘻的拿起那会丢在地上的面具,戴回脸上。她今晚扮的,原是炎帝的女儿精卫。面具之上的翠羽,只要翠鸟脖子上最鲜艳的那几根,数十只翠鸟的性命,也就这一张面具了。

    眼看着齐清猗踉跄走到了门口,永乐公主才疾步上去把她扯回了屋子里。而后猛推了一掌,这次再无椅子,齐清猗重重的跌在地上。

    腹中疼痛更甚,冷汗已经往额头上攀爬,齐清猗撑着冰凉地板,再也站不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晚上第一次正视着永乐公主道:“我真的不知”。语气里除了决绝,还有无限哀求。她希望永乐公主能放自己一马,纵然知道这不太可能实现。

    “你不知?我也不知。我不知我的好皇兄弑父杀妹。我不知我的母妃是谁,哈哈哈…。”永乐公主笑的泪流满面:“我不知年岁,不知四季,陈王妃,拜你所赐,我什么都不知”。她撒了手,歪坐在地上,喃喃道:“我甚至不知母妃葬在哪了,连纸钱也未烧过一张”。

    永乐公主突而惊恐的捂着脑袋大喊“我是谁?我是谁?你们又是谁”?一如她从水里被捞起来的那天。

    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她不敢再说了。她知道的,她知道她母妃一定是被魏塱谋害了,来试探自己是否真的失忆。

    齐清猗已经痛的顾不上永乐公主疯魔举动,只捂着小腹低声说她确实不知。她当真不知自己的阿爹参与了此事。但她确实如永乐公主所说,是有心试探魏塱。

    魏熠生辰之时,还有几月就是先帝三年丧满。魏熠曾与齐清猗提过“等祭祀大礼一过,他就自请远赴寒疆,料来六弟也不会不许。从此不问京中富贵,做一对普通夫妻,天地逍遥。”

    夫唱妇随,齐清猗自然是百般赞成的,这个京中,又有多大的意思?可世间并无蠢人,魏熠未必想不到魏塱的手段,只是鸵鸟一般固执的认为二人之间总有手足亲情可讲。齐清猗拿自己的夫君无可奈何,又怕到时候魏塱不许,就决定拿无忧公主身后事试探一番。若成,皆大欢喜。无忧埋骨他乡,她这个表姐本就不好受。若不成,自己好提醒夫君另想它法。毕竟魏塱连给妹妹置个衣冠冢都不肯,怎会放兄长离去。

    齐清猗,猜了无忧之死跟魏塱有关,却万万没有让永乐公主去做马前卒的打算,无非是找个说的上话的人去探探口风罢了。然而魏熠生辰几日之后,永乐公主落水,其生母娴太嫔暴毙。

    旁人大概不解其中味,齐清猗怎会想不到这件事的关窍。但她并不明白魏塱为何下如此毒手,只是提议立个衣冠冢而已啊。腹中剧痛更甚,她连用手撑着身子也做不到了,蜷成一团,无力的缩在地上。

    永乐公主摇头晃脑了好一阵,恢复了正常,又是那般狠戾神色,手脚并用的爬到齐清猗身边问:“你今晚怎么敢来,你怎么敢来的?你是心虚所以来瞧瞧我是个什么模样吗?不过来了挺好的,我就怕你不来,清猗姐姐,当初我落水,几位姐姐可就你没来瞧我呢,你放心,不是毒药,你不会死的,你要陪我,你陪我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永乐公主的声音飘飘渺渺的,齐清猗已经有些听不真切了。

    下一刻,她被人架起,套进一个麻袋,身下有什么东西开始往外流,腹中剧痛让人脑子更加不清醒,她不想再挣扎了。
………………………………

尘埃(十二)

    “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如今你又来害我,你们齐家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太子哥哥残废,也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干的”?永乐公主却不肯放过齐清猗,抓着那只麻袋不撒手。

    齐清猗张口想问,身体却不听使唤,失去了神智。但她并未彻底晕过去,她仿佛是做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梦,梦里有无数个永乐公主围绕在自己身边,众口一词“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桃花灼灼之下一点点冰冷,能察觉到三妹妹让驸马黄承宣备马车,甚至腹中剧痛都没缓解一丝一毫,偏偏不得动弹,怎么也无法把眼睛睁开。

    自己的爹,怎会连手魏塱害死无忧表妹?直到回到陈王府里,摸到了那一丝熟悉的温度,齐清猗才把自己从无尽深渊里拉出来。

    对上的,是魏熠愁容仍不减清俊的脸。

    “清猗”。魏熠低声道,分不清是喊她,还是自顾呢喃。

    齐清猗将头埋在魏熠胸口,身子移动牵扯着下身又有暖流涌出。那个孩子,已经没了。

    魏熠手抚上齐清猗发丝,贪恋的吸了几口爱妻身上气息,道:“清猗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顿了顿,拿手拍着齐清猗的后背,将嘴唇凑到齐清猗耳边,先点水般吻了一下,而后轻声道:“三年前马匹并未伤到我的腿,我是中了一枚银针,针上有毒。当日收的快,旁人不觉。我一直藏在在那副父皇狩猎图的画轴里,不料薛凌一分为二,拿走了画有薛弋寒的那一半。针在她手里,可她未必知道。若有万一…。。”。魏熠的手从齐清猗头顶抚至发尾,才缓缓道:“我宁愿永无万一。”

    齐清猗当时伤心过度,并未问魏熠何以说起这些。第二日,陈王魏熠身亡。丧事之后,她才顾得上去咀嚼永乐公主那句话“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

    事前神算难为,事后诸葛却好做的很,何况是齐清猗三年失态冷暖尝透,怎会连这简单的前因后果连不起来。

    纵然是除了临死前夜,魏熠再未说过天下更易之事有蹊跷,但夫妻之间耳鬓厮磨,难免会有朝中纷扰入耳。且一开始,齐清猗尚难甘心自己夫君为小人所害,竭尽全力去寻找过真相。虽最终螳臂当车,但在这个过程中,总也摸到了一些门道。而且,无忧出嫁前,还特意来自己府里告别。虽当时为陈王腿伤一事气氛沉重,但说起拓跋铣,那个小表妹语气里,也是雀跃大过离别之伤的。

    几日之后平城事发,齐清猗当然怀疑无忧被人陷害,只是,她从未怀疑过齐世言罢了。莫说怀疑齐世言参与,甚至都没怀疑齐世言知情。

    齐清猗生在齐家鲜花着锦的岁月里,廪实则知礼,春风得意的人,无一不是和煦君子。齐世言仕途得意,名满天下,在几个女儿面前,说是择婿之范本也不为过,她怎么会怀疑这样一个阿爹。

    齐清猗当时并不敢把自己猜想说与任何人知,魏熠初封陈王,处处招人防范,二人日子本就如履薄冰,思索再三,齐清猗也就强迫自己淡忘了这件事。

    人死已矣,生者何如?

    直到魏熠说要退往寒疆,齐清猗才开始整日的焦愁。兵行险着,拿无忧去试探魏塱。没想到,试探出来的,是齐世言。

    那几日,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上,靠着一方软枕,时而回忆自己的夫君,时而去想自己的阿爹。

    这两个人,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男子。居然那么相似,都是给了自己无尽欢欣,而后又带来了人生里最大的绝望。

    齐清猗在魏熠死后才意识到,原来那夜耳边私语,是魏熠已经料到自己要死了。这个让了三年的男子,最后一刻还是选择了让,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不让的资格了。于是他接受的那么平静,人死苦消,徒留活着的人连带着去承受本属于他的那一份苦楚。

    而齐世言,自魏塱登基,就与陈王府断绝往来,甚至不喜齐清猗归家,父女之间恩情尽散。他当然是想俯首称臣换个两家太平,可蓝田之玉,能当多久的瓦呢。即使没有齐清猗怀孕一事,齐家得偿所愿归乡,难道陈王府就真能这样一辈子苟活?怕也不是。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根刺。要么尖厉的让人无法触碰,要么,就是被人拔掉。纵然退的了一时,但退不了一世。

    齐清猗手摸到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一切归于往昔。她并不是不相信自己的阿爹,但除了阿爹真的参与,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能说通永乐公主的泼天之恨了。

    可谁的恨,又会轻呢?她齐清猗就没恨过吗?魏熠死后,她惊觉自己想起这个夫君,竟然全是恨。那些风花雪月,都是假的,不过是因为魏熠得来不费吹灰之力,所以给的那么痛快。一朝凄风苦雨,他就什么也给不了自己的妻子。给不了宠爱,给不了安宁,甚至于,连生命都不愿意给了。

    她又想起自己的父亲齐世言,居然还是恨。宫门一入深似海,送进去一个妹妹还不够,又巴巴的把自己女儿送了进去,最后不惜让外甥女去死来保全满门荣华。“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她想起这句话,恨的几乎要呕出来,恨的想马爬起来回齐府问问齐世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甚至恨上了一墙之隔的三妹妹。不是什么三妹妹,是她齐清猗一厢情愿,装聋作哑,自以为喊句三妹妹,就真的有了骨肉亲情,让薛凌不顾身死保住她肚子里的娃。可薛凌明明说过会尽力保住的,为什么,当晚,离开了自己?

    然而到最后,所有的恨,都回到了她自己身上。这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就做了那么一件事,是从自己的心,那就是借永乐公主之手,已无忧之死去试探魏塱,能否放自己夫君离开。

    她恨自己不够心狠,明知永乐公主落水有蹊跷,还巴巴的凑上门。恨得肝肠寸断,比那碗药水带来的疼痛更甚,以至于薛凌一提起,就立马说“落儿,是我,当晚之事,是我”。

    唯恐遗忘了这锥心之痛,原是自找的。
………………………………

尘埃(十三)

    齐清猗本不打算与齐世言当场对峙了,偏偏齐世言给薛凌备了那一碗银耳羹。可能在齐世言眼里,只要薛凌一死,这桩陈年旧案就能息事宁人,仍旧天下太平。却不知当年无忧公主的亲手剪下的几支牡丹碾落成泥后,兜兜转转已经沾染了几人衣襟。

    于是,一切被掀开。中间又被人添油加醋,更是一片五彩斑斓。齐世言惊鄂于齐清猗早知薛凌身份,却不与自己商量,置全家性命不顾。齐清猗无法接受父亲害死无忧,事后还大义凛然。

    其实,都没有的。两人都没有,可两人都百口莫辩。那一晚父女荒唐言以齐世言颓然倒地为结局。齐清猗也没占着半分便宜,亏得齐世言不想薛凌死的太明显,下药甚轻,不然那一口银耳羹足以要命。

    地上珠子终于拾完了,其实不多,佛家十八子而已。除去薛凌已经捡起来的一颗,只剩十七在地上。偏齐清猗在地上摸索了小半个钟头,捡一颗,歇半晌。全部拢在手心里,又蹲了好久,才站起来。此举不雅,她活了这些年,也没几次这般失态。

    薛凌只是摸着平意不说话,任由齐清猗在地上折腾了大半天。事已至此,她已经没话好说了,况且,她也不擅长安慰人这种活计。更主要的,她也多少怀疑齐清猗让永乐公主去说无忧一事的用心。若不是觉得齐清猗还算良善,几乎就要肯定是为了试探魏塱了。若真是如此,因果循环,实在怪不得谁。

    齐清猗坐回椅子上,清空了一个点心碟,将那一捧玉菩提一粒粒撒进碟子里,瓷玉相碰之声清脆,如钟如磬。

    手上珠子全部搁到了碟子里,齐清猗才伸出一只手,将碟子推至薛凌面前。“落儿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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