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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朝凤仪-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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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唤作“筎娘”的姑姑慈爱的笑:“本宫,本宫……什么我我我的……”

    日光洒在那小姑娘的笑脸上,一袭水红像世间最美的花儿。

    他收回目光,郑重地将如意结贴身放了。

    虽然知道她为他出头,不过是因为“陛下”,但他还是觉得,那如意结像一团火,捱得他心暖。

    后来,他被调到了金銮殿,成为圣人身边伺候的人,这种被老天砸中的天大恩典,据说是内侍长李忠听闻了如意结的事,亲自调的。

    他就这么在外人眼中一步登天,可他知道,他不过是从泥里的蝼蚁变成了天上的蝼蚁。

    金銮殿的人和外边的人一样,他叫什么都记不住的。
………………………………

第三十九章 吟诗

    他问过李忠理由。

    李忠只说,是她提了一句,说怕那些坏小子回头找他麻烦,干脆把他调走。

    他受宠若惊。在佛寺面前跪了整整七天,为她求来开光的福袋,又在她常经过的宫道上等了七个时辰,想着亲自向她谢恩。

    终于,她众星拱月而来,看到他那被所有人嗤笑的谢礼,一样的笑,像花儿。

    然而,她还没伸手接,圣人的龙辇刚好经过,她立马向燕子般飞了过去。

    徒留下他在原地,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

    是了,她的目光,无论何时,都是迎向她的“陛下”的。

    自始至终,她连他名字都无意问。

    豆喜,这个无论是被摔到泥里还是捧到天上,都被帝宫记不住的名字。

    ……

    “花二姑娘!”豆喜的思绪回到现实,兀地向前方布衣唤。

    花二顿住。略带讶异地回过头来。

    她发现,那个从头到脚都再普通不过的内侍,忽的绽放出了最美的笑。

    他跪下来,珍重地拿出一个半旧的福袋,递给花二。

    花二下意识的接了,丈二摸不着脑。

    豆喜又郑重地拜首,是谢礼。

    花二更迷糊了:“这是?谢民女什么?”

    看着眼前女子已经炉火纯青的疑惑,豆喜只是笑。

    民女。

    是了,她已经叫花二了。

    几乎在那一瞬间,豆喜就做出了平庸人生中最生辉的决定。

    周哀帝薨逝前那句话,在她从“花二”的壳子里出来前,他会一直藏下去。

    这世间无人注意之处,岁月里的冰心,不朽。

    半个时辰后,花二跪在了赵熙行面前。

    赵熙行正在批折子。

    小山般的折子,将赵熙行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只看见他脑袋顶儿的金冠,沾了层绿纱窗外飘来的桂花。

    殿里只听得狼毫划过绫纸的簌簌声,还有檐下等候传达上意的中书舍人,得了东宫批好的折子,就立马传去三省六部,乌靴跑过青石板路,急促又恭谨。

    赵熙行是极勤政的。脑瓜又生得好,社稷之策屡得圣人赞誉。

    所以打他弱冠,圣人就将大半政事交给他处理,这么些年来,服了朝野,服了百姓。

    是以就算东宫和圣人不睦,天下都向着他,有时圣人说出废嗣的气话,群臣也都一溜烟为他求情。

    果真,是毫无挑剔的“圣人”。

    想到这儿,花二大胆抬头瞥了赵熙行一眼。

    后者正批到一个难啃的折子,微微蹙着眉,燕尾般的睫毛投下一爿阴影,于是连蹙眉都好看得紧。

    忽的,赵熙行抬眸,正好对上花二的视线,后者一愣,想移开已经来不及了。

    “谁准你……看本殿的?”或许政事倦怠,赵熙行的语调有些异样。

    花二刚想开口,又听到赵熙行道:“这是你请罪的态度?”

    花二的怒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请罪。也就是认定了是她吉祥铺私藏了东宫掉的玉佩。

    真个儿冤死。

    “殿下明鉴!殿下幸临安远镇,人都没下车的,怎会……”花二也不管规矩了,直白喊冤。

    “诶……打住吧!”没想到,赵熙行猛地打断,看了眼四下,清咳两声,“胡言乱语!本殿从没去过吉祥铺,也没送过你什么……本殿……是去考察民情。”

    花二叹了口气。

    这话怎么还自己招了?

    东宫批折子批傻了么。

    果然,四下内侍大有深意的目光全往花二撵来。

    花二不禁略带怨气地看向赵熙行:“殿下!反正我吉祥铺绝对清白,老天作证……”

    “罢了。有罪就有罪,该罚。”赵熙行再次打断花二的话,似乎根本不想听辩解。

    案边的豆喜和堂下的李郴面色有异。

    素以贤名著称的东宫,还不准人伸冤了?还一顶黑帽子笃定了就要扣?

    然而下一刻,李郴就了然了。

    因为在花二怒目而视中,赵熙行扔下一本摊开的诗集:“罚尔罪民……念这首词。感先贤之意,以思悔过。”

    李郴和花二同时探头一瞧。

    《越女歌》?

    “那……罪民要念几遍?”花二迟疑。

    这首词,和什么先贤什么省罪半分干系都打不着啊。

    “念,本殿说停才准停。”赵熙行的目光投回折子,满脸大义凛然。

    花二只得檀口轻启,吟诵起来。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清音在殿中回荡,一遍又一遍,所有人都红了脸。

    这样一首直白的民间小调,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崇尚端庄谨礼的帝宫,哪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念出来。

    还对着那个三纲五常倒背如流的东宫。

    然而此刻的男子,却淡定如昔,听得一脸认真,时不时微微颔首,也不知在点头什么。

    花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面前还真杵着个“王子”,这叫她如何厚脸皮,能说得出口。

    虽然知道是“罚”,但这个“罚”,是不是古怪了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女子低吟潺潺,一室情长,赵熙行听得愈满意,花二却念得愈脸烧。

    终于,赵熙行命花二停了下来,赐了她一盏茶,让她润嗓子。

    香茶划过喉肠,觑着四下宫人意味深长的笑,花二难堪得,头都快低到胸前了。

    从这种“羞辱”看,还确实是个“罚”。

    就在花二以为忍一忍,就能放回去的时候,赵熙行的声音又响起:“尔……觉得如何?”

    花二一愣。如何?什么如何?让她鉴赏诗词么?

    “此诗天真率直,有诗三百无邪之韵……”花二攒了一堆溢美,滔滔不绝,然而没说两句,又被赵熙行打断。

    “本殿的意思是。”赵熙行顿了顿,深渊般的眸子锁定了花二,“本殿就在这儿……汝与吾相对而坐,汝当吾吟此词,可有他念?”

    他念?

    花二眨巴眨巴眼。她连“你念”“我念”都没有,哪里会有“他念”?

    于是她果断摇摇头:“民女并无他念。只是潜心悔过,愿殿下恕罪罢了。”

    赵熙行眸色一暗,唇瓣动了动,似乎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真蠢。”

    “求殿下明鉴。玉佩之事,我吉祥铺清清白白。”花二拜倒,满脸正色,半分都没想到旁儿的去。

    这番毕恭毕敬的姿态落入赵熙行眼中,刺眼到不行。
………………………………

第四十章 珍宝

    他赵熙行贵为东宫,见惯了奴颜婢膝,却放到她身上,跟故意剜他心似的。

    尤其是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赵熙行觉得她不蠢,自己才是真蠢,被她耍得团团转的蠢。

    果然,当年那只咬人的小狐狸,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一样的不饶人。

    “你!跟本殿来!”

    赵熙行丢下一句后,就蓦地摔门而去,砰一声,殿门被砸得咚响。

    四下宫人白了脸,忙不迭跪倒一片,豆喜吓得都哆嗦了。

    谁都瞧出来了,东宫动怒了。

    天子一怒千里浮屠,而“圣人”一怒,估计凡人想都难想。

    花二看了眼四周可怜又幸灾乐祸的目光,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也只能低眉顺目地跟上去。

    赵熙行疾步在前走,穿过回廊抱厦,经过巍巍宫阙,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微微紧抿的唇,压抑着惊涛骇浪。

    花二提着裙摆,小跑着跟在后,大气不敢出,始终想不明白哪点犯了太岁。

    终于,在一座地宫前,赵熙行停了下来。

    地宫,建在皇城脚下三丈,由前朝储冰的地窖扩建而来,八十几根红铜柱子撑起百顷煌煌,地底干燥,冬暖夏凉,专门用来存放奇珍异宝。

    而这处地宫,便是专属东宫的“宝库”。八方奇珍,四海珠宝,前脚刚踏入,后脚就能被宝光闪了筋。

    当然,当赵熙行后面跟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花二冲进来时,守门的龙骧卫惊得都忘了行礼。

    东宫宝库,仅次于国库的重地。赵熙行居然带着一介民女,就这么跟遛弯似的遛来了?

    “不许声张。违者……斩!”赵熙行停在呆住的龙骧卫面前,眼眸微眯。

    龙骧卫们浑身一抖,异样地看了花二一眼,连忙请罪开门。

    当二人伫立在亮瞎眼的宝山玉海前时,花二抚平了呼吸,脸色有一刹的恍惚。

    不过三年,今朝宝库,大多是从前朝收缴而来,其中好些她半个眼过去,就能认出宝物脚端,一行加盖红泥印的烙字。

    春风局。

    ……

    她刚进宫那阵儿,因为年纪太小,以前的宫袍都不合身,颜色又稍显老气,织造署上了折子,请旨为她新裁宫衣。

    他却说,朕的花儿,独一无二,勿须习旧制,用旧物。

    于是,他令下江南,征供绫罗绸缎,只寻未见之珍,未有之奇。第一次进贡料子抵京时,他只看了半个眼过去,就当众一把火烧了。

    只因为这些在民间已是价值连城的绸缎,前时的妃儿嫔儿已经用过,而他,只要“独一无二”。

    然而,要让一个天下富贵堆里养出来的他,认可是“奇珍”,几乎比登天还难。

    于是,内侍长李忠率领一列禁军兵临城下,带来了皇令:十日为期,期止,后无衣可着,绣者,斩。

    阉贼!江南百姓痛骂。李忠却只是淡淡的笑,然后在历日上画下第一个催命的红叉。

    这些,她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她知道的只有,十日后,被送到她手上的新衣。

    灿若朝霞的刺绣和一寸千金的料子,让她欢喜得小短手都拍红了。而他静静在一旁看着她,她笑,他也笑。

    后来,不只是衣织,簪子,鞋履,器皿,膳食,她所有的东西,都辉煌得胜过了天上的太阳,他甚至专门为她成立个官署,统管此事。

    和总管天子进贡的“巡天署”对应,这个新衙名为“春风局”。

    她记得,偶然一次宫袍抽了丝,一个小宫女捡到了那根丝线,发了癫般地捧着丝线拿出去卖,绣鞋都跑掉了,满脚的血。

    后来,她惊讶于那小宫女精神劲儿,扯东扯西问出了此事,她才第一次知道,自己习以为常的衣饰,居然寸丝寸金。

    而卖来的钱,救活了小宫女全家人。

    于是她也才第一次知道,江南在闹饥荒。

    原因,竟然是“巡天署”和“春风局”的进贡船队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由此赋税不堪,饿殍遍野。

    这些船队十船一编,谓之“纲”,民间称为“花石纲”(注1)。

    当时,她十二岁,进宫头一年。

    再后来,她就没见过那个小宫女了。仿佛人间消失了般,只是那阵子,奴才住的庑房上空,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问过他,然而他毫无异样的笑,说这些肮脏东西,花儿不需要知道,自然地就岔了话题过去。

    于是,她再没有听说过此类事。

    偶尔倔脾气上来,她想问个究竟时,第二天被问的奴才莫名其妙就没了。

    似乎很多生死都在如刍狗挣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而唯一不变的,是他温柔的笑,占据了她整个世界。

    ……

    花二吁出一口浊气,思绪回到现实,就算到如今,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她又能如何呢?

    花三还能骂他两句,而自己,有什么资格呢?

    她早就和他一样,罪孽缠身了。

    “殿下,东宫宝库所在,国之重地,民女微贱之躯,踏入怕是不妥罢。民女斗胆跪安。”想到这儿,花二向赵熙行拜倒,她半刻都不想呆在这儿了。

    赵熙行没理睬她,指尖摩挲过一个个“春风局”的烙字:“说,喜欢什么,本殿就赏你什么。此地所有东西,尽管说。”

    花二一笑,不置可否。

    喜欢什么?赵熙行是故意刺她么?

    这些东西,本就是她的。

    赵熙行没有得到回答。挑了挑眉,亲自捡了个珊瑚如意,递给她:“这个,喜欢么?”

    “民女惶恐。”花二别过脸去,中规中矩地回了句。

    赵熙行猝然摔了玉如意,又捡了串七宝璎珞给她,语调有些凉:“怎么,这个也看不上?”

    花二一样的回答,不咸不淡。

    赵熙行扯了扯嘴角,又干脆地砸了璎珞,没半点心疼的,再挑了座极品的玉雕麻姑,给她瞧:“如何?”

    花二重复了回答,还是那四个字。

    砰一声。赵熙行直接砸了玉雕,眸底噌一声点燃了两团火。

    再后一来一去,赵熙行又接连挑了十几样珍宝,问她喜不喜欢,喜欢就赏她,花二四个字的回答,表情都没变分毫。

    终于,赵熙行眸底的火光愈燃愈烈,脸色却依然平静。

    “都不喜欢?呵,那这个呢?”

    赵熙行最后捡出了一柄簪子,指尖握得用力,微微发白。

    注释

    1。花石纲:在北宋徽宗时,“纲”意指一个运输团队,往往是10艘船称一“纲”;当时指挥花石纲的有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等,奉皇上之命对东南地区的珍奇文物进行搜刮。由于花石船队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有的地方甚至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因此往往让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宋史》有记载花石纲之役:“流毒州县者达20年”。官吏一伙乘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给东南人民造成极大的灾难,成为激起方腊起义的重要原因之一。
………………………………

第四十一章 壳子

    价值连城的随侯珠,整颗珠子被雕成一朵六出花,镶在顶端,栩栩如生。

    珠子折射出的日影七彩,宝光潋滟,将方圆三尺都映得煌煌。

    这样一柄簪子,不说价值连城,连国都有可能。

    “民女……”花二刚想重复那四个字,却蓦地顿住了。

    这柄簪子,是赵熙行给她的。

    她记得,为数不多的记得。

    而这份记得,也是因为和他联系在一起。

    赵熙行紧紧地盯着花二表情变化,眸底炽热,几乎要将面前的女子烧成灰烬。

    是了,三年了,他已经冷了的目光,终于又热了起来。

    ……

    《搜神记》曰:“径盈寸,纯白而夜光,可以烛室。”

    《淮南子》曰:“随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

    随侯珠在民间出世后,因为路人皆知,真正踏在这九州之上的是右相赵胤,所以珠子没有被送入金銮殿,而是偷偷地送入了赵府。

    最后到了他的手上。

    天下人都以为,身为右相秘密立储的嗣子,他会仿照和氏璧雕就的玉玺,为自己雕一块权印,来彰显荣耀和尊贵。

    然而,他只是淡淡的请了最好的玉匠,说,她喜六出,故为簪,簪开六出花。

    天下哗然。这种妇人用的玩意儿,也不知是该说得簪的妇人光宗耀祖,还是这珠子杀鸡焉用牛刀。

    簪子做好的当天,夜里,他递了紧急折子进了宫,将簪子献给那个十三岁的小继后。

    幽幽深宫,大厦将倾,稀稀落落的宫灯,光影晦暗。

    而她,带着和这禁宫格格不入的亮晶晶的瞳仁,抱着一盆六出花,正奋力踮起脚尖,给那着明黄衫子的男人看。

    “陛下!您看您看!到了晚上,这花瓣就会合起来!”

    民间众所周知的东西,被她像发现大稀奇似的,顶着张满是泥土的小花脸,笑。

    而那着明黄衫子的男子,认真地惊讶,捂嘴,点头,也笑。

    他跪在堂下,微抿的唇有一分紧张一分期待,然而两个人的目光都没落到他身上来。

    这时,许是被那幽暗大殿中唯一鲜亮的花朵吸引,一只蛾子飞了进来,停在那朵儿上。

    “臭虫子!不许动我的花儿!走开!”

    她小小的眉小小的眼,立马蹙成一团,小短手就要去捏那只蛾子。

    这时,着明黄衫子的男子挡住她,笑着摇摇头,然后摘下了那朵六出。

    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他,下意识就要叫出来。

    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小继后将六出花当宝贝,动了她的花儿半点就要讨板子,何况被人摘了。

    然而这次,她只是笑,目光追逐着明黄色的身影将花儿放到殿外。

    于是,那只蛾子自己就飞了出去。

    “花儿知道了!知道!”

    她恍然大悟,立马带了犯错的孩子改过的认真劲儿,一把冲到他面前,夺过随侯珠的簪子,插到了殿外的花泥里。

    夜色之中,宝光璀璨,随侯珠像一轮小明月,顿时吸引去了所有扑光的蛾子。

    于是,再没有蛾子飞进来。

    而她仰着头,像讨表扬般,带了微微的得意,和着明黄衫子的男子相视而笑,自始至终,目光都没瞧过献簪子的主人。

    无价之宝,随侯珠簪,被杵在泥土里,成为阖宫的笑话。

    那天,他第一次明白。

    她眼里映出的哪里是花,是人。

    她给他种的花儿。

    于是,便只有他。

    ……

    “当年这簪子被插在泥里,无人过问,好多天后,本殿托进宫的父皇才拿了回来。”赵熙行的声音打碎回忆,将现实搅乱。

    花二看向他,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脸庞成熟了不少,棱角分明,如切如琢,天下闻名的好看,却在她眼里,和那时少年并无两样。

    她果然,是被时间留在了原地的人。

    “劝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谢,明年花谢,白了人头。”花二启口,语调微凉,“时光一瞬俱成空,殿下又何必,抓着回忆不放呢。”

    赵熙行死死地盯住女子,好似要看到她心里:“不放的,是我,还是你?我不放,是因为你,而你不放,是因为……”

    赵熙行顿了顿,眉间氤起一抹嘲讽,冰冷两字——

    “萧亿。”

    周哀帝,萧亿。

    直白的称呼带了男儿意气的酸涩和微怒。

    “放肆!!!”

    花二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整个人就变了一个人。

    已经做惯了的卑贱温驯的壳子忽然碎裂,蹦出了另外一个人,随着那一声惊心动魄却又很顺口的“放肆”,爆发出浑然天成的威严。

    时光在一瞬间,回溯。

    故人在一瞬间,重叠。

    花二瞪住赵熙行,瞳仁微红,能听见贝齿咬得咯咯响,这番姿态落入赵熙行眼中,熟悉又陌生。

    “呵,放肆?这可不是一个下民敢对东宫喝的字眼儿。三年了,你终于肯认了?”赵熙行似笑非笑,咬字愈发寒冷,“而这种认……还是因为他,萧亿。”

    花二浑身都哆嗦起来,小脸一阵青一阵白。

    从作茧自缚的壳子里出来,痛,不亚于挥刀断臂,剜肉补疮。

    而赵熙行,并不打算放过她,犹恐相逢是梦中,这三年,他也把自己锁进了牢笼,其中魂销骨又有何人知。

    于是,他步步紧逼,同样如癫似狂,什么都不管了。

    毕竟,眼前这只小狐狸狡猾得很,一不小心,又要缩回去那个壳子里,再出来,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当年你不过是冲喜进去的,且不说他大你整二十岁,便是和你无夫妻之实,你又是为何,还不肯放过自己?还是说。”赵熙行齿关咬死,眼眶同样烧红了。

    “还是说,你要学个贞洁烈妇,陪了他,做一辈子活死人?!”

    最后一句,如一柄小刀,毫无遮掩地刺入女子心脏。

    “你……你住嘴!住嘴!!赵沉晏!!!”

    沉晏,是赵熙行的字。全天下只有帝后敢直呼。

    却是当年她对他的称呼。

    时光,已经混乱不清了。

    回忆,已经啖肉饮血了。

    花二猛地举起手中随侯珠簪,竟是红眼刺向赵熙行。

    来势汹汹,寒光锐利,咫尺之间男子躲闪不及,脖颈就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哐当,簪子坠地。

    血腥气让二人都乍然清醒。

    花二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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