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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朝凤仪-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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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英嘤浑身一抖,手脚俱凉。

    “程英嘤,听懂了么?朕已经备下了遗诏,待你百年之后,朕会让你与他合葬!地狱那么冷,那么黑,你不是他的花儿么,朕要你去陪他!这是朕的私心,也是朕山海无可阻的决心!”

    赵胤最后几句咬得发狠,充满红血丝的眸,仿佛是在对那个长眠的故人许下承诺。

    她,只会是你的皇后。若干年后,会让你们在黄泉下重逢。

    ……

    陛下,花儿回来了。花儿长大了,陛下还认得么?

    ……

    程英嘤猛地推开赵胤,脸色苍白,像着了魔怔般,一头冲进了夜色里。

    她跌跌撞撞走着,一路扶着墙,支撑着被抽尽了力气的身子,隐隐听得身后赵胤一声“打开宫门,随她去”,并无宫人敢拦她。

    她就一个人,踉跄地迷失在夜色里。

    地狱,也是这般的天儿色吧,无尽的黑暗和冰冷,此刻的他,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想起过他的花儿。

    程英嘤捂住胸口,那儿痛得钻心,像要把她的魂都扯碎了,把心和肺都呕出来。

    痛,痛到发疯。

    赵胤的每一句话,她都无法反驳,每一个字,都把她推向了同罪的审判台,她差点沉迷于赵熙行的梦,和如今世上所有人一样,忘了他独自一人在无轮回的地狱。

    无可饶恕。她程英嘤,罪孽深重。

    程英嘤失神地在夜色里彷徨,不辨方向,嗓子模糊的发出一声声“陛下”,喉咙顿时又盈满了血腥味。

    他苍白却温柔的笑,和赵熙行那在光明中的脸,两张容颜在她眼前交错,最后定格在他掀起她红盖头的那一刻,十二岁那年。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对她笑。

    花儿,朕叫你花儿好不好。

    他最后时光里的花儿,被天下误解和唾骂的他,独自一人去了地狱,留下身后被火种映亮的新朝,和十五岁懵懂的妻。

    这人世间太大,太热闹,又有几人懂他,几人念他,几人记得那个国子监的少年郎说,不聪明的人,自有不聪明的办法。

    ……

    程英嘤不知是怎么回铺子的,她一脚踢开众人的厢房,小脸白得像鬼魅,眼睛通红欲裂。

    她一把抓起案上的纸笔,写了几行字,给萧展筎娘和容巍看,眸色崩溃,却不容抗拒——

    搬走,凌晨就搬走。不要传出一点消息去……不要让赵熙行知道。

    咯噔一声。时间的牢笼,锁,又被锁上了。
………………………………

第九十九章 寻人

    第二天黎明破晓的时候,安远镇的街坊们发现,吉祥铺搬走了。

    紧闭的大门上一块牌子,写了远迁望谅,便再无多话,不知什么理由,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因为太匆忙而来不及带走的满院什物,整铺子四个人就跟人间消失了般。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丈二摸不着头脑。互相一打听,也是什么征兆都没有,像此刻盛京上空的风,说刮就刮走了。

    祥云铺的桂家也来探过。禁不住桂叶子愁眉苦脸,怕吉祥铺糟了不测,还报了官,可县衙的人破门而入,没发现什么遭贼的痕迹,只能下判说人家自愿搬走,也没理由拦的。

    桂叶子默默的擦着红梅枪,眼睛红了。

    街坊们面面相觑,惋惜着今后镇上少了一分热闹。

    这些个民间的家长里短,却不知怎的传到了帝宫,赵胤的指尖摩挲着一本没有名字的卷册,叹了口气,随他们去。

    随之又传到了平昌侯府,沈钰脑袋发热,派出侯府亲兵四处寻找,找了半个月,蛛丝马迹都没,然后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就大病一场。

    消息最后传到的,是千里之外的兰陵,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浴血奋战,沙场裹尸的龙骧卫们发现,那个千军万马面前都面不改色的东宫,突然就脸色惨白。

    加急处理完所有军务后,男子一把跨上了汗血马,八百里加急,风雨兼程的往盛京赶。

    千里,从海边到关中,一个人历过月夜漫漫,一个人风霜满面,驿站的衙役们看见独身赶路的皇太子,都以为眼睛花了,然而还不待他们行礼,男子就直接换了马,猛甩马鞭而去。

    披星戴月,星月兼程,待十日后,赵熙行赶到安远镇时,街坊邻居都吓得不轻。

    “晏沉晏公子?”

    来者一席戎装,鳞甲间还凝了血,显然刚下战场连袍衫都来不及换,就踏上了归途,甚至墨发凌乱,明月般的容颜生了青胡茬,眼眶下的两圈黑满是疲倦和焦急。

    十日,千里。要憋着怎样一口气,才能像把命豁出去了般赶路,赶到了,人都瞧不出样子了。

    “程……不,花二!花二呢?!”

    赵熙行左顾右看,嘶吼着,声音因为连日倦怠而沙哑。

    “晏大哥哥,我们也不知道呀!我们也在找二姐姐!莫名其妙就搬走了,找也找不到!”桂叶子红着眼睛站出来。

    安远镇街坊们议论纷纷。摇着头说不知道,侯府都派人找了,也跟春雪化般半点踪迹都没。

    “该死……驾!!!”

    赵熙行眉尖紧扭。猛打马鞭,一头冲进了广袤的京郊。

    时日过去不多,凭四个人的脚力,走也走不远,在镇子附近沿官道找找,说不定会有线索。

    于是接下来几日,关中的百姓发现,一个着带血鳞甲的男子,发了疯般的在京郊寻人,胡子拉碴的脸潦草得,完全辨不出他的身份,只见得他不知倦般的,看见四个人的行伍都要去辨个究竟,苍白的脸憋了股劲儿,眸子一次次点亮又一次次熄灭。

    然而三日后,一点消息也没。

    男子又一头冲进了东宫。当然,最开始没人认出他,差点把他就地砍了,要不是亮出玉佩,金吾卫们都诧异乞儿也敢擅闯禁宫了。

    “传本殿令:派龙骧卫寻吉祥铺四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后京郊忽然就热闹起来了。

    上百个着银鳞甲的宫中将士们,跟无头苍蝇般到处找人,随着每一天都没有任何消息,那短短几日脸就瘦得凹下去的男子,眸底的光也开始崩溃。

    转眼,二月尽,三月来,吹面不寒杨柳风。

    京郊的桃花簇簇儿的绽放,将山野笼在了一层胭脂云霞中。

    而已经传遍盛京的吉祥铺远迁之变,依然没有任何进展。无论是平昌侯府或者祥云铺的故交,还是那群龙骧卫或者为首的男子,脸上都浮出了放弃。

    天罗地网的找,硬是一根毛儿都没找到,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遭了不测,要么就是他们不想被人找到,躲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境。

    于是这日,李郴看向漫山桃花里,却像个白面鬼的男子,叹了口气。

    “殿下,陛下命臣来劝您,回吧。您找了月余都没结果,再这么下去,您的身子吃不消的。”

    赵熙行,或者说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赵熙行”样子的男子,骑在马上握紧缰绳,多日骑乘磨烂的大腿肉,血已经凝固在了马鞍上。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揪住一队过路的行商,查看他们的面容,然后又放了他们走,眸底的绝望侵蚀开。

    “李大人,您别劝了。这些日子来劝殿下的人还少么,别说人带回去了,殿下半个字都懒得回你的。”

    这时,一个女声传来。素衫青袍的沈银走来,对李郴摇头,示意他先回去,自己来劝。

    “大姑娘您看,都月余了,殿下还跟着了魔怔似的。陛下说了,一定要把殿下带回去,否则殿下真的魇在里面了。”李郴又急,又无奈。

    “陛下的苦心和小女想的,焉何不是一样的。”沈银秀眉蹙起,浓浓的忧色,“李大人还是回去罢。小女和殿下一起长大,或许明白殿下的心思点。一定不负圣望。”

    李郴长吁短叹,心肝都要叹出来了,才郑重的谢了沈银,自己先回去复命了。

    漫山桃花,灼灼夭夭,沈银立在一头绯霞里,看着那个一刻不停抓着人就瞧面容的男子。

    跟着了魔似的。

    “把过路的百姓都请走把。本姑娘要和殿下单独说说话。”沈银向暗中的龙骧卫道。

    便立马有禁卫上前,请走了百姓,桃花山道上就剩下了一男一女,红霞似的落花洒。

    沈银走过去,在看清男子的面容瞬时,鼻尖还是忍不住发酸,曾经天潢贵胄风姿俊逸的东宫,如今跟个疯子似的。

    “殿……下……喝口水吧……”目光瞥到男子发白干裂的唇,沈银咽下了所有劝,轻轻递了水囊过去。

    却没想砰一声,水囊被打翻在地。

    那个东宫猛地扑过来,抓住沈银的臂膀,通红着眼嘶吼:“你说,她……她会不会……”

    “不会。殿下放心。程姑娘好好的,只是不想被您找到而已。”沈银迅速的接了话。
………………………………

第一百章 得失

    然后那一瞬间,前后相连,蛛丝马迹,沈银所有的猜测都通了。

    花二就是程英嘤,悯徳皇后。那段年少轻狂之时,就不知所起的君臣逾越,于是便也懂了,赵熙行想问她的后半句话。

    你说,她会不会没了。

    是了,四月宫变后,三年,整整三年,眼前这个儿郎,又是如何捱着冰冷的长夜,以为红颜都作了枯骨,泪尽两茫茫呢。

    生死难越。

    这原来一直都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疤,胆战心惊草木皆兵,但凡触着了一点,无尽的地狱就能将他湮没。

    沈银吁出一口浊气,轻轻把赵熙行的手拿开,道:“殿下,程姑娘,不,皇后娘娘好好的活着,她不曾离开过你。”

    “是么?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呢?她又要把我推往无尽的暗夜,自己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视若不见么?”

    赵熙行像个孩子,白着脸,蹙着眉,委屈又慌张的,一遍遍追问着沈银。

    “殿下,先回宫吧。或许娘娘有自己的打算,时候到了,她自会来见您的。”沈银也像安慰孩子样,柔声道。

    她忽的想起,多年前那个四月,也是这般桃花开到荼靡的日子。

    赵胤麾下的亲兵回报,周哀帝的羽林卫全军覆没,除了携密诏逃跑的四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后,太子,上将军,掌事姑姑。

    三个月后,赵胤停止了搜查,令史臣盖棺定论,向天下公布了谥号。

    毕竟兵荒马乱的,又兼旧朝余孽,这四人估计早就没了,蛆虫爬上红颜,脸面都认不出了。

    然后那已有圣人之名的新任东宫,第一次失了态。

    他将自己锁在东宫整整半年,从春到冬。

    不上朝,不参议,不见外人,没日没夜的蜷缩在幽深的宫殿里,像一只被掐了翅膀掉在泥里的小鹰,惊恐又迷茫的看着这将那个她夺去的人世间。

    那半年,他是怎么捱过来的呢?没人知道。

    只是半年后,赵胤下令拆了宫殿,强行把他拽出来时,二十出头的殿下,发尾全都白了。

    生死两茫茫。他做了最坏的打算,然后将自己陪她去了地狱。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而如今,梦早已不是梦,却又是魇归来了。

    “殿下,请回宫吧。不然陛下又得跟当年一样,把这座山都给拆了的。”良久,沈银只能这么劝。

    她又能说什么呢?

    两个人之间的孽,她这个默认的储妃,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好,回宫,当年她能再回来,今时也一定……回来……”赵熙行无力的咧咧嘴角,一声苦笑。

    “我除了信她,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能……”

    然后,这疯子样的东宫就倒了下去。

    三月荼靡四月尽,黄泉碧落孑然身,痴人说梦罢了。

    十日后,赵胤看着榻上完全没了个人样的赵熙行,眉头扭成团。

    “孙郎中,这小子什么时候醒啊?年纪轻轻,人高力壮的,怎么回来后昏睡了十日也没个动静?”

    这番话是对一个正在旁边滤药的布衣老头子道。

    “陛下稍安勿躁。这月余,东宫饭吃不好,觉睡不好,除了知道找人就知道找人。如今身子撑到极限,让他再歇几日也不嫌多的。”

    孙橹奉上药盅,赵胤小心翼翼的接过,笨拙的挽了龙袍,亲自一勺勺喂给赵熙行。

    可堂堂君王哪里干过这差事,榻上的男子又双目禁闭,一勺下去,顷刻从嘴角淌了出来。

    “哎呀,这到底怎么弄的……这个臭小子,自己真寻死不成?快点给老子喝……”赵胤急出了一头汗。

    孙橹笑了。连忙上前抢过药盅:“陛下,还是草民来吧。草民是郎中,多少比您顺手些。”

    赵胤这才松了手。还是不放心的盯着孙橹为赵熙行灌药,道:“这药管用么?连几日当水喝也没见得人醒!”

    孙橹叹了口气,看向那榻上不过月余,就削瘦得认不出原样的东宫。

    想来世人都以为他着了魔怔,实则他不过是中了一个女子的蛊,无解罢了。

    “陛下,殿下是心病呢。若心里解不开,喝再多的药也好不了。”孙橹无奈摇头。

    没想赵胤眉蹙得更厉害,不满的一声冷哼:“孙郎中,你若提这不孝子和悯徳皇后的孽,就请打住!朕已有决断,不会让他俩胡来的!”

    孙橹点点头,又摇摇头:“胡来?陛下,您太轻看了。有种刀山火海都不惧的执念,若是得不到,就会反过来把自己烧了的。当年把自己锁在东宫半年的殿下啊,陛下若还记得,就不要故意往伤疤上戳。”

    赵胤眸色霎时凛冽:“郎中这话什么意思?”

    孙橹背对他,立在绿纱窗下,桃花影里芳菲艳,落在他眸底,荡开沉沉的波澜。

    人间情事浓。当年那番小心翼翼的君臣逾越,何曾想过今日,已经是夺了命销了魂。

    三年前,生作了死,三年后,死作了生,今日又生死织梦魇,将那个东宫困在里面迷了路。

    良久,孙橹一叹,兀自萧索。

    “陛下,知道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么?”

    “落魄?矢志?穷困?生老病死?”赵胤下意识道。

    孙橹笑笑,四月将来,不见桃花故人面。

    “非也……是一刹失而复得,又一刹再次失去……”

    赵胤的瞳孔猛的收缩,心里忽明忽暗,复杂的思绪都在里面搅乎成一团。

    他愈发看不懂自己儿子了。

    这番要命的执念到底是何时种下的?竟悄声无息至了如今,铺天盖地势不可挡来。

    忽的,榻上一阵窸窸窣窣。

    赵胤和孙橹同时回头,看到那个虚弱坐起来的男子,大喜。

    “我儿醒了?!祖宗保佑,好,太好了!来人,传膳!哦不不不,先传御医!”赵胤喜得团团转。

    孙橹也立马跪上去,要为赵熙行把脉:“恭喜殿下!草民立马为殿下开一副宁神的方子!来人,备药炉!”

    然而在震彻帝宫的喧闹和喜意中,赵熙行却面无表情,披了外袍,拿过佩剑,就直勾勾的冲出了门。

    留下身后笑还没来得及僵住的泱泱宫人。

    半个时辰后,他停在了萬善寺,剑架在了了心师太脖子上。

    发狠又沙哑的几个字,从齿间咬出。

    “告诉本殿,她在哪儿……皇贵妃。”
………………………………

第一百零一章 仙苑

    被唤作皇贵妃的了心师太抬眸,静静一笑。

    “我佛慈悲。殿下最近削瘦了不少,要注意贵体啊。”

    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让赵熙行的眉间霎时腾起股戾气。

    噌。宝剑刺入女子脖颈,鲜血滴答渗出,毫无迟疑。

    “本殿龙骧卫都找不到的地方,只可能是君王的秘宫,而你身为周哀帝的皇贵妃,怎么可能不知道?说,不然本殿砍了你!”

    赵熙行语调阴郁,因为虚弱而苍白的脸可怖起来。

    了心师太依旧风轻云淡,双手合十一礼:“殿下着相了。君王和皇后之间的秘宫,您不觉得,妃子才更不可能知道么?”

    赵熙行眼眸微眯:“什么意思?”

    “这就是女人之间的结了。殿下年纪尚轻,怕是不会懂的。”了心师太笑,眸露哀凉。

    赵熙行放下了剑,依旧死死的盯着了心,冷笑:“本殿不懂,但却懂如果你撒谎,本殿不介意佛门染血。”

    “殿下最好客气点。否则鱼死网破,谁也没得得好。”了心眉梢上扬,脸上浮现出一股傲气。

    那是种骨子里的,“你又算什么东西”。

    东周。

    在周哀帝原配皇后薨殁,天下的目光都投向了韦妃,后位之下最受宠的女人。

    韦家,虽不及文贾武程,也是仅随其后一等一的名门。韦妃十七岁,就选入还是东宫的潜邸,长伴君侧。

    此后余年,韦氏虽无出,但凭着家世,和贤良恭让,一直身居高位圣眷不衰。

    于是元后薨逝,周哀帝特设皇贵妃一职,让韦妃暂时统管后宫,摄皇后权,全天下都以为,假以时日,韦妃一定会是新后。

    然而,随着赵胤为首的右相党,野心毕露,帝党需要笼络总领全国兵权的程家,遂最后八抬大轿抬进宫的,是程十三女。

    故事,从那时开始。

    赵熙行咬了咬牙,勉强憋着气道:“好,那你说。只要你说,本殿能予你……”

    “殿下,你我已在合作,贫尼最想要东西,你我不是談妥了么?”了心淡淡一笑,“贫尼不过是想让殿下多点信任,并再无多图。”

    顿了顿,了心直视赵熙行,续道:“再说了,这天下最希望您和皇后娘娘在一块儿的,恐怕就是贫尼了。殿下又何必咄咄逼人,刀剑相向呢。”

    赵熙行眸色一闪,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缓了语气,带了歉意。

    “本殿这几日心绪不定,冒犯了皇贵妃,还请见谅。”

    了心师太叹了口气,起身捻了一根佛香,为佛龛敬上,眸眼在缭绕的白雾中变得恍然,娓娓道来的,前朝如梦。

    “悯徳皇后,进宫前是程家女,珠宝作弹丸。进宫后又贵为帝妻,金银都当铜的。过慣了这种日子的她,某日和陛下玩笑,说农桑织布具鸡黍,当是何样?无心而提的一句话,陛下就记住了,然后就有了蓬莱仙苑。”

    “蓬莱仙苑?”赵熙行一字一顿,“在哪儿?”

    “这个,贫尼就不知道。”了心师太坦然的耸耸肩,“仙苑,仙苑,自然是与世隔绝,不希望被外人找到。只属于陛下和皇后的世外桃源吧。”

    赵熙行眸底才亮起的光陡然就暗了下去。

    他无力地垂下头,拖着剑,惘惘的转身离去,漫山桃花嫣然,他却像走进了无边的暗夜中。

    不得解脱,甘之如饴。

    了心看着这颓然的背影,叹了口气,无人知的呢喃飘散在春风里。

    “您已经为她筹划了三年的湘南野史,保她周全,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又何苦越陷越深……她命里的劫,明明是那个,你碰都碰不到的人……”

    世间痴儿女,情字为一劫,劫劫无可逃,罪缠身也。

    又是一年四月,桃花荼靡,碧落的人儿入局,黄泉的他月凉。

    而在世间某处,萧展看着漫山桃花,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以前只有父皇和阿姐来,我没来过。如今真到了此地,才明白仙苑二字不虚。”

    男子所站的是一处临湖玉台,台后连着廊桥,桥尽头是一幢依山而建的歇山顶阁楼,上面一个玉质牌匾,四个镶金小篆。

    蓬莱仙苑。

    阁楼里按民居布置,但却是昆仑暖玉的榻,湘妃竹的编帘,银质的纺车,金嵌贝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是神仙的过活。

    而楼外湖畔,绿畦几亩果树百倾,鱼塘鸡舍和普通的民间一模一样,再往外,就是芳草嘉树,林深涧清,桃花将天际都映得绯红。

    春风起,燕子飞,世有桃源不知今夕何夕矣。

    好一处神仙乡居,蓬莱苑。

    筎娘清扫着阁楼里的积尘,笑应:“三哥儿别忙着瞧稀奇,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帮帮老身!”

    萧展收回视线。连忙走过廊桥进了楼,帮筎娘收拾。

    容巍对此地很是熟悉,轻车熟路的从玉架上取出官皮箱,满意的笑:“器皿杂什,当年存的还能用,待会儿我拿去晒晒,祛祛尘气。”

    筎娘也仿佛自家一般,从旮旯里搬出一个陶罐:“以前每年陪陛下和娘娘来这儿,老身都要腌萝卜,娘娘最喜欢!如今又开张咯!”

    三人打扫拾掇,忙得热火朝天,昔日的秘宫又渐渐浮现出光彩。

    虽建宫是按照民居布置,但上到房梁下到器皿,都用的是金银玉宝,所以三年不朽,把面上的尘拂去,神仙居处依旧煌煌。

    “婆婆,我刚才沿着山路去探了下,附近有村落,都是和盛京没什么牵扯的。咱们去换点东西,做点小买卖,又近又省功夫。”容巍擦了把汗道。

    筎娘念叨着许久不用的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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