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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朝凤仪-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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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ㄔ谀抢铩!

    程英嘤的心跳,都在瞬间慢了半拍。

    若世间有比四月还动人的东西,那一定是这番誓言,和说出这番誓言的人儿。

    ……

    他说,尽管去你想去的方向,这人世风雨潇潇历遍,你应是这样的女子。

    他说,你的前方不一定会看到我,但只要你想回头了,我一定在。

    ……

    程英嘤深吸一口气,然后回过头去,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金红的夕阳将他的瞳仁,映得明亮又温暖。

    好美啊,如这世间的光,值得飞蛾扑火。

    她回过头来了,看见他了,于是看到心里去了。

    两人对视,有半晌的沉默,时间静止,夕光洒金璀璨到极致。

    她从他眸底看到了自己,也被那爿日光所映亮,她从未见过的另一个自己。

    “赵沉晏。”她唤他,唤得郑重,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三个字中。

    赵熙行猛的一吸鼻子,仿佛要把酸意压回去,旋即抬起手,振振袖,给女子看小了两个号的衣衫。

    “……你瞧,我瘦了。”

    “哈?”

    程英嘤一愣。瞧着东宫期盼又眼巴巴的样子,怎么总觉得透着股……委屈?

    她应该摸摸他的头么?

    这个念头一出,程英嘤立马头摇得像陀螺,打消了这个猜测。

    太可怕了。

    良久,程英嘤才纠结出一句:“……要不,叫御膳房多做点荤膳,咱……长回来?”

    赵熙行放下手,不置可否,程英嘤却觉得他似乎有些失望,或许自己真该摸摸他的头?

    “心思,本殿说了那么多,如今要听你的心思。”赵熙行有些执着的声音传来,不容抗拒。

    程英嘤耳根子一烧,慌忙低下头来,突然迸出一句出口后想搧自己的回答——

    “若你不嫌弃,我愿意以后……把你喂胖。”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月色

    赵熙行眼眸一暗,刚想说什么,就听得一声忍不住的笑。

    “长兄,这下你瘦回来的肉可以长回来了!父皇就不必骂御膳房的厨子们了!”

    赵熙行嘴角抽了抽。瞪向墙角冒出来的赵熙彻,寒声:“……你偷听?”

    赵熙彻唬得打了个寒噤。连忙卖乖的溜出来,忍笑道:“长兄,我不是偷听!我就在旁边巷子,光明正大的听!谁叫你眼里只瞧得姑娘瞧不见旁的!”

    赵熙行偷偷瞥了眼程英嘤,女子红着脸,搅着手指,似乎两个人的话儿被旁人听去,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赵熙行遂满腔火都撒到了赵熙彻身上,道了句“回宫《君子训》抄两遍”,就要转身回,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抓住程英嘤的衣袖,拉了她一块回。

    留下嚎着“长兄罚我板子也别罚抄书”的赵熙彻,跟着撵。

    夕阳晚照春暮沉,村子里万家灯火,炊烟袅袅。

    程英嘤看着前方那个拉着她的背影,一声不吭的走了一路。

    被不速之客打断的重逢让他窝了团火。

    而他抓着的,是程英嘤的衣袖。

    旁边两寸就是女子的玉手,而他偏就没胆,往旁边移那两寸。

    程英嘤噗嗤一笑。

    这人跟孩子似的,攥着她衣衫儿,不管不顾的,胆有时很大,有时又小到可以。

    程英嘤笑意愈浓,她紧跟了两步,然后手主动伸过了那两寸,握住了男子的手。

    赵熙行浑身一震,有瞬时的不敢动弹,怕是个梦,一动就醒了。

    “赵沉晏,谢谢你,找我‘回来‘。”

    程英嘤红脸一笑。

    于是赵熙行从今往后的胆子,就在那一刻往天上窜了。

    晚些时候,暮色四合,豆喜的柴屋里灯火辉煌,今晚格外热闹。

    “……几位贵人,虽然奴才这儿饭食简陋,但也请吃上几口吧……万一饿坏身子了,奴才要掉脑袋的!”

    豆喜跟在宫里当值一样,垂手侍立在三人身旁,看着案上一动没动的粗饭发愁。

    赵熙彻和程英嘤对视一眼,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最后看向上首的赵熙行。

    “陈粟的事不用担心。龙骧卫已经给他找足够的‘麻烦‘了。”赵熙行对程英嘤点点头,“筎娘他们,本殿也已命龙骧卫去找了,通知他们你在此处,想来不日就可汇合。”

    顿了顿,他摸了摸鼻子,加了句:“这几日,你就暂住在这儿,就定了等筎娘他们寻来……本殿也好常来看你。”

    程英嘤眉梢一挑,估计重点是最后一句。

    但理儿是没错的,一方不动,另一方寻来,也好早日重逢。

    女子遂应允,对豆喜歉意的笑笑:“这几日要麻烦你了。多谢。”

    豆喜连忙道不敢。反正赵熙行搬来的成箧的金银珠宝,成箱的女子衣饰,都已经把厢房塞满了。

    自然有人疼的。

    赵熙行唇角翘了翘,转头向赵熙彻,那个弧度迅速平下来:“你呢,打算怎么办,还在外面胡闹么。”

    赵熙彻却意外的硬气,头一扬道:“我要等阿巍!不等到阿巍,不亲眼见到他,我不回宫!我也要在这儿住几天!”

    “好。”赵熙行也意外的答应得快,完全不似他平日的作风。

    赵熙彻本能的怔住:“真……的?”

    豆喜都快哭了:“皇太子殿下,您三思啊!奴才家宅简陋,容不下两位贵人啊!奴才不得担惊受怕,每晚都睡不着了!”

    赵熙行一挑眉,凑近赵熙彻,低声道:“记住,豆喜对男女之事不太懂,所以让你留在这儿的目的……彼时花二找到的消息传出去,筎娘那边的花三,侯府的沈钰……都靠你了。”

    赵熙彻眨巴眨巴眼:“哪种……靠我?”

    赵熙行想到回来路上,那双主动握住自己的小手,底气突然变得很足,傲然道:“本殿的人,要定了。”

    顿了顿,他又加重了语气:“否则……如果你不想以后都没机会出宫找阿巍的话。”

    “明白!一定帮长兄挡着点!以后我溜出宫,也就麻烦长兄了!”

    赵熙彻恍然大悟。拍着胸脯,定下了这桩“各怀鬼胎”的同盟。

    听到兄弟俩决定,豆喜直接跪倒,呼天抢地了。

    程英嘤叹了口气。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贤王,同处屋檐下估计不好对付。

    这时,外面龙骧卫禀报,给花二姑娘带来的衣什,该如何置放,赵熙行让豆喜和赵熙彻去安排,趁机把二人打发了出去。

    厅堂里就剩下了赵熙行和程英嘤两人。

    烛火微晃,空气的温度些些上升。

    程英嘤瞥了眼赵熙行,慌忙扭过头来,暗骂今儿下午自己越了那两寸,估计是脑子“上头”了。

    赵熙行清了清嗓子,四月,他却觉得有些燥热,遂端起茶盅,咕隆隆灌了几喉咙水,才兀地开口——

    “一直有个问题要问你……这阵子,你念我没?”

    程英嘤咬了咬下唇。这问题着实直白,她浑身的力气都软了。

    见女子沉默,赵熙行忽的紧张起来,伸手拨了根茶叶,放在二人面前的案上。

    “就这么点……有么?”

    那茶叶杆子不过两寸,小小的一截。

    程英嘤耳根子烧。身旁的目光太过炽热,她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如何还能回答。

    赵熙行指尖攥了攥,紧张之色愈浓,连忙伸出手,将那茶杆掐去一段。

    “现在就这么点了,这么一点点……有么?”

    茶叶杆子不过一寸了。放在大案上都快看不到了,还被那男子问得执拗。

    于是他愈问得执拗,程英嘤就越心如乱麻,怕不回答是错,回答了也是错。

    沉默,还是沉默。

    赵熙行的指尖咻地攥成拳头。

    这次他紧张得脸都隐隐发白了,深吸一口气,猛的扯过茶叶杆子,作势又要掐去点儿。

    可那杆子本就很小了,再掐,指甲都只能掐到自己肉。

    半晌都掐不好,赵熙行急得汗都出来了,眼睛都快瞪成大小对了,硬是犟着一次次试。

    程英嘤忽的笑了。

    念过么?

    现在她没有确定。但她愿意把这个回答,交给余生漫漫时光。

    于是她伸出手去,将男子掐断的茶杆拾了回来,接在了一块。

    “不是一点点,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恰这时一轮月升,清辉万里,人间情起娇秾时。

    不早,不晚。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建功

    于是程英嘤和赵熙彻两人就在豆喜家暂时住下了,等着筎娘他们来汇合,理理这阵子的糟心事。

    赵熙行身为东宫,政事繁忙,万分不舍的回了宫,每日加班加点批完折子,还是骑着快马来豆喜家一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多少也陪程英嘤坐会儿。

    兰陵战事大捷。叛党们节节败退,销声匿迹,似乎春天给这片国土的每一个角落,都带来了好气运。

    然而帝宫朱雀门。邱升看着在十八般武器中左摸摸右碰碰的沈钰,捏了把汗:“小侯爷,刀剑无眼,禁军的功夫活儿都利得很,您小心点。”

    沈钰眉梢一挑,随手抽起一把大刀,刚提起又提不动,哐当一声砸下来,碎了一个点兵台。

    邱升心肝一跳:“小侯爷您伤着哪儿没?!”

    “别过来!小爷我这么弱不禁风么?你也瞧不起我不是?”沈钰却不领情,反而噙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议论我的,说我全是靠老爹的庇荫,来吃皇粮的!”

    邱升叹了口气,好说歹说,才让沈钰的气消了,遣送他到一边去看禁军演练,免得他能砸了这兵器库。

    “邱校尉,这养尊处优的小侯爷,怎么能派来掌管宫门禁卫呢?圣人糊涂了不成?”一个将士瞥了眼一边嗑瓜子一边叫好的沈钰,瘪了瘪嘴。

    邱升猛地踹了他一脚,低喝:“不要命了!圣裁也是你能妄议的?脑袋在上面放腻了不成?!”

    那将士唬了跳。慌忙看了眼四周,对邱升愈带了感激:“多谢校尉提醒!不然小的真活不过明天了……不过这突然拨来的小侯爷,不止小的一人,下面都议论开了!”

    邱升拉他到一边,压低了语调:“……你可听说过前几天平昌侯府发生的事?”

    “兰陵的叛军?”将士耳朵一尖,来了兴致。

    原来几天前,兰陵叛党节节败退,求保命的好汉们纷纷逃离其阵营,生前卖命,死后也不想做旗下的鬼。

    于是一批叛军逃入了京。就开始流传一首歌谣,什么“文种得剑黄泉策,幸有范蠡乘舟去”,盛京的百姓哪里听过这些东边的闲话,都觉得稀奇,于是越传越广,闹得满城风雨。

    最后传到平昌侯府耳中。

    然后辅佐当今圣人称帝的第一功臣沈圭,当时就白了脸。

    文种,范蠡,都是辅佐越王勾践的忠臣,只是一个选择了“进”,一个选择了“退”,于是黄泉碧落两种结局。

    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

    沈圭当时命侯府的亲兵暗中绑了那些逃兵,审问他们出自何处,民谣何意,兰陵的叛党和当年薛家有无关系。

    逃兵们自然说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这伙人就再没从侯府出来过。

    不日后,沈圭上了道折子,说沈钰已经弱冠,也该为国尽心,为君效忠,总得历练下,愿意用一生功勋,为他保个官儿。

    圣人赵胤准了。然后沈钰就被拨来掌管宫门禁卫,当了个不大不小的中郎将。

    “可……朝野那么多缺儿,偏偏拨来当俺们上司,这……”那个将士叹气连连,“流连不利,撞了哪门子霉运!”

    邱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前阵子侯府千金落水的事,带着朱雀门禁卫仓促替换,新的一拨还没站稳脚,老的一拨各种不服,我这个新上任的校尉,成天处理些吵架斗殴使绊子的事儿,跟八婆似的,谁能比我冤?”

    顿了顿,邱升朝不远处的沈钰努努嘴:“朱雀门乌烟瘴气,军心不稳,圣人才把沈钰拨来,借着平昌侯府撑腰,压压场子。这沈钰代表的是上面的面儿,你敢拂?”

    将士连道不敢。却也懂了,他朱雀门禁卫撞得巧,就撞上了沈姓的这位小爷。

    兰陵的歌谣,弄得沈侯爷古怪的乱了阵脚,然后又古怪的把自己儿子送进宫,更像是求天家的一个庇佑。

    而安排到禁卫军,则是因前阵子仓促更替,人心思变,圣人借平昌侯府的名儿来坐镇。

    总之,千丝万缕全凑成一块,巧到了不行。

    这时,演武场传来喧哗声。邱升连忙赶过去,原是沈钰看完一场练武,性质寡然的摇头:“无趣,无趣,平日我总听得帝宫禁军如何威风,如今亲眼一瞧,也不过如此嘛!”

    所有将士的脸上都带了忿忿。对这位一窍不通却凭空砸下来的中郎将的不满,迅速的在军中弥漫。

    邱升也眉梢一挑:“敢问小侯爷,我禁军演练,如何个不过如此法?”

    沈钰磕着瓜子,嘴一瓢,吐出壳儿漫天飞,跟个盛京勾栏里坐着听戏的大爷似的,和肃穆威严的禁军营格格不入。

    “如今圣人之治,九州清晏,你们演练却满口喊着杀,戾气,这叫戾气,听着多不吉利!”沈钰头头是道。

    “我等习武之人不喊杀,那喊什么?”邱升一愣。

    “发啊!发发发!多吉利!”沈钰半正经半戏谑,大笑起来。

    却只有他在大笑。演武场中的将士们脸色铁青,却顾忌着君臣,隐而不发,于是忍得攥刀剑的手都咯咯颤起来。

    邱升抬抬手,示意诸位稍安勿躁,勉强对沈钰挤出笑:“小侯爷,这怕是不妥吧。您未曾经过军中之事,对武家习惯……”

    “放肆!我是你们的头头儿!我怎么说你们就得怎么做!”沈钰猛地跳起来,气势汹汹,“我知道你们背后都看不起我,但小爷如今就是圣人亲封的中郎将!”

    邱升喉结动了动。良久,才和场中将士们抱拳低头,闷着声儿一句:“属下僭越。”

    沈钰这才面露满意。暗暗将拳头攥紧了:“二妹妹,你等着瞧,我会做出名堂来……我沈钰,绝不比东宫差了……”

    这句话太过低微,邱升并没谁听清,他只是诧异,男子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

    因为太过明亮,他差点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小爷我既然当了这个官儿,便要当出自己的路子来!召集所有校尉,来议事厅!”

    沈钰拂袖而去,背影如山,彼时嬉皮笑脸的架势,竟也有了那么一份气魄。

    “小侯爷您要干什么呀?”邱升跟上去,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沈钰没有回头,大踏步向前,向天伸出一根指头,宛如剑柄一般刺入天幕,大笑:“男儿若无功业建,如何抱得美人归!”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文武

    邱升眨巴眨巴眼,余光瞥到议论纷纷的将士们,都是斜眼乜的,叹了口气。

    盛京有名的“二世祖”来他禁军营建功立业了,只怕往后的日子有得乱子出。

    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外如是。

    这厢,沈钰当官儿的消息传到萬善寺,沈银轻捻了一根香,给佛祖敬上。

    “佛祖保佑。阿弟那个性子,又去的是禁军营,不指望他做出名堂,别闯大漏子就好了。”

    “尘缘中人,自有命数。小侯爷这次高升,莫不是他命中机缘。”了心师太推门而入,一礼,“姑娘,你与本寺的尘缘已尽。”

    沈银笑笑。擦净指尖的香灰,向了心深深一拜:“多谢师太月余照料。阿银这便辞去,佛祖长留心中也。”

    了心双手合十,笑得无尘。

    面前的女子也不知是真想礼佛,还是暂避世事,来萬善寺月余,无半日走出过玉山。

    天天儿在青灯槐钟里浸着,秋水眸里都氲了一抹空静,初来萬善寺的彷徨倦怠烟消云散,澄清。

    “姑娘佛缘深厚,若再住上月余,一定能臻顿悟,皈依我佛。”了心感叹,加了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师太听过这句俗话么?”沈银打断,淡淡凝眸。

    了心师太点点头,愿闻其详。

    沈银看向十里青山连脉,亘古不惹尘,和山脚下仅仅半里之隔的盛京,好像处在两个世界。

    “大隐隐于市……真正有佛缘的人,应是在这喧嚣尘世间。”

    沈银不做多解,一拜,便拿上行礼包,推门而去。

    圣人已经解了她的省过,今儿侯府派人来接她回府,从此红尘净土两无干。

    吱呀。萬善寺的寺门阖上,槐影中传来一声钟响悠悠,三送故人。

    沈银抬眸,看向站在山道上候她的来人,微微一厘惊:“父亲?怎么是您?”

    平昌侯沈圭布衣打扮,像个普通的当爹的,略带嗔怪的一笑:“怎么,不高兴见到老夫?”

    “不不不!阿银开心,想念父亲得很!只是父亲身为侯爵,公务繁忙,何必亲自来接阿银?”沈银迎上去。

    父女连心,月余不见彼此,一见着都还是欢喜,互相瞅着都是笑。

    “佛门日子苦,菜里没点肉,我家阿银似乎瘦了?”沈圭打量,心疼的蹙眉。

    沈银像个小孩一样,摇着沈圭的手臂,笑:“如今还在玉山,父亲就埋怨佛门苦,不怕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俗人罪过罪过!”沈圭连忙双手合十,一转过头来,又翘了翘沈银脑门,“听说你省过有得,尘心安定,怎么还是牙尖嘴利的?”

    “是平昌侯的女儿嘛!”沈银揉着脑袋,笑得娇欢。

    “走吧,回家。”沈圭拿过沈银的行礼囊,父女二人遂说说笑笑下山而去。

    山道上,沈银说着月余佛寺见闻,在父亲身边的她,完全没了端庄样子,叽叽喳喳个不停。

    然而,沈圭却眉头紧锁,女儿笑得愈欢,他脸上的忧色就越浓。

    沈银止了笑,试探道:“父亲,可是府中出了事?女儿愿为父亲分忧。”

    沈圭叹了口气,踌躇良久,才沉声道:“阿银,这次你过省了,东宫兰陵战事也了了,春月正好,天作之合,便早点把你和东宫的事办了吧。”

    沈银的笑戛然而止,僵住。

    四月春风青山迤逦,空气的温度却在那一刻蹭蹭下降。

    霎时,冻得她打了个寒战:“父亲……女儿,女儿不是一直身体不好,在调养着么……不用这么急……”

    沈圭驻足,看向漫山青翠,眼眶下却有两痕黑,显然数晚不曾睡好觉,忧心着什么,焦心如焚。

    “阿银,最近兰陵那边的一伙逃兵入了京,传开一首民谣:文种得剑黄泉策,幸得范蠡乘舟去。为父很担心,怕兰陵的叛军和当年的……有关,他们若卷土重来,我沈家怕是第一个靶子。”

    沈圭娓娓道来,言语中古怪的缺了一段,似乎不愿提起某个名字。

    沈银心里咯噔一下。

    文种,范蠡,辅佐勾践建立王业的左膀右臂,但最后一死一隐,截然不同的结局,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

    东周,周哀帝有文贾武程,西周,新君便有文沈武薛。

    江山一统的肱骨栋梁,却如今黄泉碧落,一家享受开国荣耀,一家则被淹没在历史中。

    良久,沈银幽幽吐出一个字:“薛。”

    沈圭猝然变色,紧张得四下张望:“……圣人最忌讳这个字!阿银切记祸从口出,不然整个沈家都得完蛋!”

    沈银看着父亲吓得变色的模样,不由眸暗,她突然想起自赵胤登基后,父亲说得最多的三个字,就是臣有罪。

    不停的跪拜,长久的屏息,当年那个舌战东周群臣,不费一兵一卒令城池归心的天机先生,已经腰都直不起来了。

    是了,天机先生,沈圭。

    赵胤六出关中请来的大儒,助赵胤登上帝位的文官之首,已经被埋葬在了新王朝的繁华之下。

    “父亲,您在怕么,怕曾经意气风发攻下东周旧宫,却最后凄风苦雨死在草庐的薛老将军,他的后人回来找您么?”

    沈银一字一顿,眼眶发红,语调带了尖锐。

    “可是,父亲,弃他的是圣人!和您又有何干系!”

    沈圭咧咧嘴角,眸色浸凉,白发从鬓角溜出来,不堪的往事都随了风,故人却留在了原地。

    生死,是最容易的事。

    恩怨,都是解不开的结。

    “阿银,你可知,薛大将军哪怕在临去前最后一刻,也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面北而拜,向圣人恭贺生辰。”

    沈圭道来,苦涩的语调,又噙了分敬佩,十几年的知交,同为乱世枭雄,他或许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阿银,最怨的人,并不是宣誓效忠之时就看透了的君王,而是身处深渊之时却没有伸出手的知交。”

    沈圭话音刚落,纵是四月依旧寒风刺骨,冻得沈银乍然白了脸:“父亲?!您怎么可能是这种……”

    “我是。”

    沈圭毫无迟疑的接了,头颅和肩膀都耷拉下来,“……可是,阿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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