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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朝凤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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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二一愣。这小侯爷杵了半天,是在盯梢她吉祥铺么?

    “二妹妹,我听闻一大早,四邻八乡的媒婆都往你家去了,我急得,立马来了。”沈钰额角还有汗,眸子很亮,“但看这样子,你一个都没瞧上罢,太好了。”

    花二瞥了沈钰一眼:“小侯爷这意思,怎么个好法?”

    “二妹妹,小爷我生辰八字都给花婆婆了,她可有和你提过?你今儿在姻缘花名册上,可看到小爷名字了?”沈钰有些急。

    当然没提过。

    花二心里暗道。

    她吉祥铺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少和官家来往。

    更别说一个侯爷世子来求娶她。她亲眼看见婆婆前脚收了笺子,后脚就扔进茅厕里去了。

    不过这番话,花二没告诉沈钰,只是笑笑:“……有,有看到吧……记不得了,那么多名字。”

    沈钰才松了口的气又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子,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来。

    “二妹妹,那晚的话不是戏言。若你是因不想做小,才不应我,你放心,给我一点时间,让小爷我去求……”

    见他越说越离谱,花二立马打断了话头,微微肃脸。

    “好了!小侯爷。你是顶好的人,但我花二出身微贱,区区下民,只想找个普通人家,下半辈子安安稳稳。万没打算攀上你侯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沈钰愈发急了,从耳根子到脖子都红了:“二妹妹,你听我说,你若要做绿林好汉,小爷我给你磨刀,你若要下田头种地,小爷我给你抠脚泥巴……”

    “这都哪跟哪儿?”花二噗嗤一声笑出来,“罢了,小侯爷,你过你的富贵日子,我过的百姓生活,各得其所,不好么?请回罢。”

    花二摇摇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是官场诡谲地泡大的富贵子,怎么偏长成个没心没肺的少年郎呢?

    原地就剩下了沈钰一人。

    他呆呆地看着消失的倩影,一分不舍,一分黯然。

    他是一年前认识花二的。

    那时,他的轿子经过吉祥铺,偏巧不巧,一阵风来,刚好掀起了帘子,刚好让他瞧见了正在铺子里招呼的花二。

    就是那一瞬间,他的魂儿就被勾走了。

    从此他各种往吉祥铺蹿,也不管什么小侯爷的身份,花样百出地撵着花二跑。

    一年下来,花二虽不对他生疏,但也不算亲近,不过四邻八乡都习惯见了,这“不务正业”的小侯爷。

    时至今日,他也在想,如果轿子没有经过吉祥铺,如果风儿早一点,或者晚一点,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然而就是那么巧,路过刚刚好,风儿也刚刚好,然后他刚刚好,就遇着了她。

    人们说一辈子是很长的事。

    可他总觉得,他这一辈子,就在那一瞬,天定了。

    这厢,在巷子拐角处,一辆青呢银簧的马车也停了好一阵了。

    车帘子被微微掀开,方才那一幕,被帘后的人儿尽收眼底。

    “殿下,按您吩咐,都打听过了。小侯爷就是这么认识花二姑娘的。跑得可勤哩。”一个布衣打扮的内侍凑近车帘,低语。

    “嗯。”端坐车内的赵熙行眸色一闪,“西山那边最近不太平,山匪扰民,就让沈钰挂帅出征去罢。”

    内侍一愣,下意识嘀咕了句:“那个不务正业的世子?只怕到了战场,都要被吓得尿裤子!”

    赵熙行淡淡道:“让步将军领左军,麻将军领右军,准他俩逾帅发令。炮火粮草,都按最好最足的给他配。再派一队龙骧卫,专门保沈钰周全。”

    “这?殿下是想让世子历练历练?”内侍挠了挠头。

    赵熙行没回答,只是放下了帘子,两字:“回宫。”

    那内侍一怔。

    “殿下不是原本去柳大人府,现儿只是顺道‘停一下’么?这就……回了?”

    车内默然。

    内侍只得压下疑惑,吩咐启程,车轱辘转动,向帝宫行去。

    路上,那内侍左右思量,又觉得不对。

    历练?

    照这种兵力配置,左右将军还能无有帅令,而直接发兵,沈钰去了那儿,成天抱着西瓜啃,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的。

    简直是让个傻子挂帅,这仗也能赢的。

    哪里像是历练?

    “感觉……像是故意支走人……”内侍在车旁自顾嘀咕。

    忽的,车内传出一声清咳。

    内侍吓得立马告罪,不敢多揣度了。

    扑通。夕阳坠入山间,六月的晚风,送来纺织娘呓语。

    吉祥铺的绸缎幌子在风中拂,除了后院花二和花三的打闹声,这一晚,婆婆和阿巍倒是睡得香。

    然而第二天,一道东宫来的钧旨,又将吉祥铺送到了风口浪尖上。

    旨意说,平昌侯府嫡姑娘沈银病了,还不轻,因着宫里有最好的药,所以皇太子把沈银接进了东宫,让她好好养病。

    然后,恐沈银孤身茕茕,心绪郁结,于养病不利,故召其弟沈钰的故人进宫相伴,而这故人,就是花二。

    钧旨还特意说,除了花二,其他人,只要花二想,都能一块带进宫去。
………………………………

第十四章 侍疾

    大清早的,花二就开始瞅着钧旨发愣。

    她什么时候,成了沈钰的故人?这皇差,怎么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忽的又想起,那日平昌侯府夜宴,沈银说她和赵熙行早就到了,听了半天墙角,莫非沈钰对她表明心意时,赵熙行听去了,才惹来误会?

    花二一个哆嗦。这误会大了。

    自然,花三,婆婆,和阿巍三人,脸黑得跟炭似的。

    但好在这次,上面允了可以带其他人一起进宫,于是三人决意,既然皇令推脱不掉,就干脆一块去。

    这次花二应得爽快。

    一家四人临时关了吉祥铺,用骡车拉了半月家什,就第一次齐齐整整的,踏入了东宫。

    到了延禧门,花二下车来,向来人一笑:“李大人,又见面了。”

    李郴看着花二一行拖家带口的样子,还有骡车轱辘上的泥疤子,落在帝宫金阙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不禁眉头跳了跳:“区区下民……算了……二姑娘有礼。”

    花二笑意愈浓:“敢问大人,可知钧旨到底是何意?若要沈大姑娘安心养病,召平昌侯夫人,或者哪个家生丫鬟进宫陪伴,都比召民女说得过去啊。”

    李郴摇摇头。

    问他?

    只怕除了那东宫自己,天下没人能懂这道钧旨意思。

    李郴领一行人至东宫,这次不是庑房,而是一处正经配殿,四人每人领了一间厢房,进出入都有金吾卫重重把守。

    几人刚把家什安顿下来,就有罗霞领了一列小丫鬟,进来见礼。

    虽然整件事不明不白,但见着认识的人,花二心下稍安。几人略做歇脚,便被罗霞带着去见了沈银。

    沈银住在东宫一处主殿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离东宫的书房也是极近。

    路上,花二啧啧称奇,暗向罗霞道:“姑姑,听说东宫不近人情,但怎么对沈大姑娘诸多优待?”

    罗霞一笑:“人家一块长大的情分,旁人能比么?再说了,沈大姑娘是要配东宫的,盛京谁人不知。”

    花二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这沈大姑娘身子不好。家世虽没得说,但子嗣怕是……”

    “所以才一直拖着,先养身子。不过,我听人说。”罗霞凑过来,压低了语调,“是东宫自己把事儿压着。好像不是十分情愿。否则,宫里上下都默许了,能拖到现在?”

    “不情愿?为什么?”罗霞健谈,花二也就没兜着。

    罗霞面露疑惑:“对呀,我亲眼瞧过,东宫是待沈大姑娘好,但总是,缺了点东西……那好不是那种好……”

    “什么意思?”不知为何,花二今儿的好奇心特别浓。

    罗霞瞥了她一眼,脸微红:“小妮子,十八了吧?看中哪家相公没?等你心里有汉子想了,就知道答案咯!”

    被这一揶揄,花二也不好追问了。

    到了主殿,罗霞通报进去,不一会儿,听得银铃般的一声:“快请进来!”

    花二四人进殿,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沈大姑娘。”

    沈银病怏怏的,巴掌大小脸蜷在一圈银狐白领子里,行动间盈盈弱弱,时不时西子捧心,秀眉一蹙都能疼掉人半条心。

    花二瞧得咂舌。若说佳人倾城,则病中佳人,更得倾国。

    沈银目光在诸人身上一溜:“几位快快请起。远离家乡,进宫侍疾,是阿银要多谢诸位。”

    言罢,沈银就要下拜,唬得诸人连忙阻拦,连将她搀回上座。

    “这位就是为皇后画花样子的花婆婆罢。久仰。”沈银首先向婆婆点点头。

    婆婆回礼。沈银立马赏了她一匣人参,说敬献长者,让她养身子。

    沈银又看向阿巍,目光微微一闪:“这位?听说是花家的远亲,投奔而来,现为吉祥铺打理生意,身手也听闻不错?”

    “不敢。乡野之民,随便会点,权当护家护院罢了。”阿巍抱拳应道,面色淡漠。

    沈银又一连声让人赏他柄措银刀,阿巍虽面无表情,但眸底还是一划而过的欢喜。

    “这位便是花三公子?花二姑娘的……弟弟?”沈银最后看向花三,一疑,“可你看来比花二姑娘大啊?”

    花三挑了挑眉,装作没听到。

    “回大姑娘话,我和花三只是堂亲。他虽比我大,但算辈分,我为长。”花二连忙接口解释。

    沈银转笑:“原来如此。看令弟一脸红疹子,可是有什么痼疾?宫里医术精湛,不如我请几个御医帮他瞧瞧?看五官甚是俊俏,可惜了。”

    “多谢大姑娘好意。草民就喜欢这疹子。”花三一翻眼皮,“生得独特,生得好!”

    “怎么说话呢。人家又没惹你!”花二瞪了眼花三,低喝。

    “明明是阿姐不乐意见她,我都瞧出来了。我为你出气,你还怪我?”花三有些委屈。

    花二连忙抹了把脸:“你哪儿瞧出来了?胡说!就你眼睛生得精!”

    花三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这厢,又听得沈银笑道:“来人!快把我给三公子准备的礼呈上来!听说三公子才弱冠?还是半大小子,应该都喜欢甜食的。”

    遂有一个宫女,将一个匣子奉到花三跟前。

    打开来,极品荔枝,新鲜得还挂着露珠。

    “这是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荔枝。可甜哩。三公子尝尝?”沈银笑得如烟。

    “不用了。回去尝。若大姑娘没什么事,草民还要去练武,告辞。”花三砰一声阖上匣子,作势就要走。

    沈银丝毫不觉被冒犯,笑意如昔:“也罢。今儿本意只是见礼,诸位进京劳顿,早早歇罢。来人,送客!哦,花二姑娘留步。”

    花三几人闻言一愣,略带担忧地看向花二。

    “殿外等我便是。无妨。”花二安慰地点点头。

    花三等人才放心跪安。殿门打开又阖上,金砖地面映出花二一人剪影。

    “花二姑娘,虽说你我有数面之缘,但难得像此刻就你我二人,能说些体己话。”沈银俏生生走到花二面前,“果然有些话,还是同为女子,说来方便些。”

    花二不动声色道:“民女愚钝。”
………………………………

第十五章 英灵

    沈银笑得婉婉,苍白的小脸像疾风中的一朵琼花,盈盈不堪握。

    “二姑娘,想来你已听说了。我爹爹平昌侯,是助圣人登上帝位的第一功臣,所以我打小就被指给了东宫。贤良恭让,我倒背如流,后妃之德,更是识字就开始念了。”

    花二低头一笑,不置可否。

    沈银很是亲切地拉过花二手,续道:“所以,我都懂。我愿和二姑娘效娥皇女英。不过,我也提点二姑娘一句,三宫六院,自古使然,姑娘不会是第二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沈银顿了顿,拉花二手的力道微微加重:“只要姑娘不生什么独占之心,该有的名分地位都少不了姑娘的。”

    花二眨巴眨巴眼,莫名其妙:“大姑娘在说什么?”

    沈银眸色一闪,松开花二的手,笑笑:“罢了。时候尚早,是我疏忽了。不过终有一天,姑娘会看到某人的心思的。”

    “谁?”花二有些转不过弯,“哪种心思?”

    “时候到时,自见分明。”沈银果断转了话题,“对了,我也给姑娘准备了礼。姑娘生得好模样,这粗布衣衫的,可惜了。姑娘家的,还是得打扮起来。”

    言罢,便有宫女奉上妆花奁子,里面珠串金钗,宝光琳琅。

    花二道谢,告辞出来。

    候在殿外的花三几人见了她,立马迎上来,左看右瞧:“怎么样,沈氏没难为你吧。”

    花二噗嗤一笑:“人家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说得跟阎王似的。”

    诸人都笑了。遂在罗霞的带领下,往厢房回。

    路上,花二回想起沈银,觉得此人真算个妙人。

    方才见礼时,各种滴水不漏,行事周全,将所有人都哄得开心,自己跟个菩萨似的,挑不出半点错。

    这一点,倒和那完美到不像个活人的东宫,配。

    花二正在胡思乱想,忽见花三递过来一颗剥好的荔枝:“阿姐尝尝?天热,这果子解暑。”

    花二接了,往嘴里一扔,没两口就吐了出来。

    花三丈二摸不着头脑。

    那倩影远远丢下一句:“酸!酸死了!”

    花三一愣。扔了颗在自己嘴里,愈发不解了。

    “这不是很甜么?”

    入夜,三宫六院悄寂,不知何处临风一只笛。

    花二辗转反侧,睡不着。上次进宫献花样子也一样,反正到了这宫里,她就睡不安稳。

    她不由披衣起身,来到院子里,看着天上一轮月亮出神。

    她想起从前,也有段不好好睡觉的岁月。

    她习惯起夜。

    大半夜的,从玉榻上摸黑起来,太过富丽堂皇的玉榻很高,她年幼的小短腿,得晃悠半天才能找准落地。

    这时,寝宫右侧的暖阁里,他会敏锐地察觉到她起了,然后披衣而起,点亮一盏宫灯,让灯火映亮幽幽深宫。

    然后,重病在身的他总是一边咳嗽,一边温柔的叮嘱。

    “花儿小心啊……”

    待到她爬回榻上,那灯火又能敏锐觉察到,时候刚好的熄灭。

    那时的她,不知道被病痛折磨的他,入睡已是困难。

    宫闱深深,每个长夜,她只是没心没肺地习惯着。

    花儿小心啊……

    如今,再次回到深宫,却什么都不在了。

    “果然,就睡不好觉了。”花二自嘲地笑笑,笼了笼外袍。

    宫里的长夜,总是比别处更冷,更难捱。

    忽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抹人影偷溜出来。

    花二一吓,待看清面容,微惊:“阿巍!你大半夜去哪儿?”

    阿巍蹑手蹑脚地往殿门去,闻言也一惊:“二姑娘?吓死我了!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花二眸色一闪:“阿巍你……想起从前了么?”

    阿巍滞在原地。玄色衣袍像是凝了太重的夜色,整个人掩在黑影里,发沉。

    “二姑娘……三年了,我第一次……又回来了。”

    花二无声地叹了口气:“也好。不过外面重重金吾卫把守,你如何能出去?”

    阿巍这才抬眸一笑:“二姑娘放心。在这宫里,没谁能拦得住我。”

    花二心下担忧,但也知,阿巍背负的东西,得他一个人去解,遂不再阻拦,只千叮万嘱一定小心,万莫被人发现。

    阿巍应了,几个闪身,踏雪无痕,就来到殿门。

    “谁……”守门的金吾卫音还没发完,就感到后脖颈一个重击,人就瘫倒了下去。

    “对不住。先睡一觉吧。”阿巍唱了个喏,警觉地看了眼四周,巡逻的将士并没有发现异常。

    旋即,玄衣男子身影若风,无声地掠过长夜,他似乎对宫里的道路很熟悉,几个飞檐走壁,就出现在了一道宫门前。

    这是帝宫通往宫外的最后一道门。

    宫门巍峨千丈耸,月光映在青石板地上,粼粼地泛着白光。

    阿巍停在了这里。

    他蹲下身,指尖碰到青石板,眸色忽的塌陷了。

    悲痛感激追忆心殇,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炸裂。

    素日颜面冷峻的玄衣男子,此刻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触碰青石板的指尖,像是抚摸故人的脸,温柔又绝望。

    青石板广场恢弘,又干净。

    什么都没有。

    然而落入阿巍眼中,他看见的,却是血海汪洋,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三百余兄弟,全部留在了这青石地上。

    他仿佛看见他们,最后一刻还吊住一口气,拼命为他杀出一条生路。

    “将军!快跑!活下去啊!!”

    他看着身前一个女子,一个少年,一个老者,咬碎了齿间血往肚子里吞。

    他出了宫门,再没回头。

    活下去。

    这是三百余英灵最后给他的话,也是支撑他好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不敢负。

    良久,阿巍起身,深吸几口气,脸色渐渐平缓下来。

    沧海桑田,念也念不回,如今海清河晏,民生昌隆,或许也如了他们愿罢。

    啊,什么都无所谓了,活下去,活下去吧。

    阿巍最后看了眼青石板广场,像是告别,深深一揖,便要离去,忽听得一个声音从墙头传来。

    “诶!那谁!你也是来捉狐妖的?”

    阿巍心下陡惊。电光火石间,装作值夜宫卫的样子,低头一抱拳。

    “免礼免礼!你是金吾卫?啊,被你瞧见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母后!”声音有些懊恼。

    阿巍装作镇定地抬眸,见得宫墙上坐着个少年,一条腿在里,一条腿在外,晃悠着,手里攥着截线头。
………………………………

第十六章 少年

    阿巍收回视线,便要走,却又被少年叫住。

    “你等等啊!你吓走了我的狐妖,多无趣!你陪我说说话呗!”少年一笑,露出两行大白牙。

    “狐妖?”阿巍愣了。

    “我告诉你啊……等等,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少年状似威胁地一挑眉,又忍不住得意地说下去。

    “我给你说,我前阵子偷溜出宫,去坊子里听说书,那先生讲聊斋哩!讲得真好!我从来没听过,上书房没有叫聊斋的书。什么妖啊书生啊,可有意思了!”

    少年顿了顿,扬了扬手里的线头,是一截红线,不知从哪个妃嫔宫装上抠下来的。

    “聊斋里说,狐妖会在晚上幻化成女子,然后慕那书生。长夜漫漫,红袖添香,啧啧,说书先生说,民间叫什么一个线头,一头拴一个……”

    阿巍眉梢一挑:“那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对对对,一线牵。”少年一拍脑门,笑意愈灿烂,“所以啊,你看,今晚我就是那书生,拿这红线,准能钓头狐妖回去!”

    少年兴致勃勃地扬起手里红线,像个大法宝一样,珍重地给他看。

    阿巍的目光略过红线,最后停在了少年脸上。

    十八年纪,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一双瞳仁晶亮得,比月光还亮几分,进贡的缎袍被他沾满了泥,彩绣的锦靴被他翻墙时掉了一只,露出玉似的一只脚,在墙头上悠悠晃着。

    明明骨子里是矜持高贵的天家,却被他活成了鲜衣怒马的少年。

    “诶!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的话传来,“以前,我把这些事和旁人说,他们都说我胡闹!你却听完了,也不说这话。”

    阿巍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该再纠缠下去了。

    他不置可否地一拜,便要转身离去,又听少年话从身后传来。

    “不告诉我?那我告诉你啊!我叫赵熙彻,字怀阳!”

    阿巍差点一踉跄。

    他猜了个十之八九,原以为这小贤王得拟个化名,却没想,他直接把真名说了个全。

    鬼使神差的,他竟也开口:“臣……叫阿巍。”

    “阿巍?阿巍!这线头送你!”

    赵熙彻一扬手,那截红线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阿巍手上。

    阿巍一怔,下意识地回头,见那锦衣少年晃着腿儿坐在墙头,对他笑得灿烂。

    月光在那一刻,美到极致。

    东宫配殿,子时。

    惴惴不安的花二终于等得阿巍回来,松了口气:“阿巍,你去了那么久,吓死我了,还以为出意外了!这宫里,大意不得!”

    “抱歉。”阿巍见花二在大冷夜,一直在门口等他,面露愧疚。

    花二笑了:“好了,一家人,都平安,就好。快回去歇吧……等等,你袍子是不是虚线了?有截线头?我帮你拽了。”

    花二眼尖,隐约见得一茬红线,欲伸手去拽。

    “不……不用了。”

    阿巍挡住了花二,低着头回了自己屋。

    花二看着男子背影,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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