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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长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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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长诀闻言,心中讽笑,不是因为忘记了,而是因为孟家根本没有将其当回事,态度随意,所以才让一个长房的姨娘来退婚,这般行径,简直是在羞辱宫家。

    宫长诀道,

    “此番还请孟姨母回去好好同孟家亲长说说,待十日之后,再来退婚不迟,那时,宫家定备好礼节,和和气气地和孟家把婚退了。”

    左氏凝眉,宫长诀握住了左氏的手。

    不知为何,左氏总觉得女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可她做出来的事却是叫左氏无由来地信任,她相信她的女儿会有办法让事情转寰。

    左氏想,或许长诀此行是想要拖延时间,是了,如今双方争执不下,若是拖延时间,宫家定然能找到办法。

    看孟家的德行,这婚约绝不能继续了,否则便是相当于将长诀活生生地推进火坑里。可是在退婚的同时还要保全长诀的名声,这便需要从长计议,需要时间。

    眼下先安抚了孟姨母,争取时间,十天之后,定然又是不同的景象了。

    如此一想,左氏也转变了态度。

    左氏道,

    “孟家姨母不若先回去,待十日之后,再携文哥儿的亲长来正正经经地把婚退了,也算不叫人笑话,既然长诀想退婚,我这个做母亲的总不好拦着,否则便是酿就了一桩孽缘。”

    孟家姨母闻言,道,

    “宫夫人,这般才是,咱和和气气地把婚退了,对两边都好,此厢我便先告辞了,十日之后,定然让家主和大夫人前来。”

    说着,孟家姨母转身便走,生怕左氏反悔。

    左氏看孟家姨母走远,握着宫长诀的手道,

    “长诀,你可是有办法让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宫长诀沉声道,

    “母亲,那孟华文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与首富朱家的小姐私通,只怕如今已珠胎暗结,所以孟家才急急忙忙地来退婚,只因看上了朱家的万贯家财,而孟家已做到奉常之位,再无需宫家提携,便弃宫家而择朱家,要退了女儿。”

    左氏闻言,怒道,

    “这起子腌臜东西,没落的时候低声下气,好了又趾高气昂,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自己犯的错误竟要我的女儿来承担后果。真真是好狠的心,长诀,此番你就不要插手了,母亲会搜集好证据,让孟家作为过错一方将这门婚事给你体体面面地退了,绝不让你承担这后果。”

    宫长诀看着左氏,恍然间似乎又是前世时,左氏在牢狱之中受尽折磨的样子,满身鲜血,衣衫褴褛。

    宫长诀的眸中隐隐燃起火光,这一世,她定不会再让自己的父母亲人面此绝境,所有伤害过宫家和她亲人的人,她会将他们加注在宫家身上的痛苦全然奉还。

    左氏看向宫长诀,却见她眸中有泪光,忙拍拍她的手道,

    “不要担心了,母亲定要孟家的丑态暴露在众人面前,让你从退婚的风波中全身而退,往后,母亲给你寻更好的夫婿,别为着这种人伤心,不值得。”

    宫长诀回神,看向一脸担忧的左氏,忙展颜笑道,

    “母亲别担心,我定不会叫那些人欺辱了去。”

    宫长诀握紧了拳,这一回,她要亲手将她所受的屈辱一一奉还。

    回廊曲折,日影西斜,照着纱窗,纱窗上的网格映在宫长诀面上,随她的脚步,疏疏落落的阴影落在她面上,愈发显得她面容明灭不清。

    梳妗扶着宫长诀,

    “小姐,咱们赶紧回紫藤苑吧,奴婢给您唤府医来看看,要是治得晚了,您这手只怕是要落疤的。”

    宫长诀点点头,

    “勿要着急,想来也没有划得这么深,仔细些便不会留疤。只不过我有另外的事要问你。”

    梳妗道,

    “小姐您说。”

    宫长诀敛眸,

    “你说,这段时间里,可有什么宴会,是孟华文会去的?”

    梳妗皱眉,

    “小姐,难道您还想挽回那个狼心狗肺的吗?方才听您同夫人说,奴婢这才知道,原来这厮不仅忘恩负义,还淫邪至极。这般男子,怎么也不会是良人,若是小姐想要嫁给他,可要三思。”

    宫长诀道,

    “你且宽心,我不是想嫁给他,只是我自有打算罢了。你只需告诉我,是否有此般聚会便是。”

    梳妗道,

    “只要小姐别犯糊涂便好,这般聚会自然是有的,丞相申大人的嫡小姐近日得了一盆菊花,这本是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盆菊花竟是在初春开放,叫不少人听过都啧啧称奇,因此,申小姐特地要办一场赏菊会,邀了不少贵女公子们参加,想来这孟华文如此爱惜才名,定然是要赴宴的。申小姐也给您和二小姐递了邀帖,只是二小姐近来身子不爽利便不打算去了,您之前也说二小姐不去您便不去了,那两张帖子还在您那儿搁着呢。”

    宫长诀点点头,

    “走快些,我有事要回去办。”

    梳妗道是。

    回到紫藤苑,宫长诀踏入内室,却再不见她醒来时那重重叠叠的烟青色帘帐,眼前都是真实的景象。

    房中,一个杯子,一方端砚,皆为过往她所有,毫无偏差。

    梳妗跑出去寻府医,宫长诀坐在几案前,缓缓解开手上的手绢,入目是刺眼的几道血痕,血浸染了半块手绢,染在手绢上牡丹图案的花蕊之上,带着勾魂夺魄的鲜红,极尽妖媚艳丽。

    手帕上的血染红了宫长诀的眼。

    手心里的血痕与她跳崖前满手是伤鲜血淋漓的画面重合。

    上辈子,她被退婚后便一直极少出门,而她离家最远的一次,便是抄家入狱之时。

    她反身跳下的那座山崖下,有宫家的别院,别院虽早已被朝廷抄去,但那院后,到底仍有宫家先祖的坟墓,她投身于此,也算是回家了。

    可那又如何,那时的宫家,老幼男女,通通都坠入了无边地狱,宫家,再也回不来了。

    宫长诀握紧了手,上一世,瓮喻心悦于楚世子,而后瓮喻公主知道了楚世子心悦于她。

    于是瓮喻遣人暗中将通敌叛国的罪责放进了宫家的库房里,宫家众人皆不知,唯当被抄家之时,方知自己府中有通敌叛国的罪证。

    还有那只无来由却被认为是宫家与匈奴通信所用的鸽子,鸽子上绑着信件,上书勾结匈奴,覆灭大周的种种,显然是勾结匈奴之人与匈奴的来往的信件。

    朝廷将这只鸽子放了,让长安民众盯着它的去向,却没想到,那只鸽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进了宫家。

    民众一时大躁,皆认为宫家是私通匈奴之人。

    为民不义,为臣不忠,联名上书要求制裁宫家,以绝后患,以儆效尤。

    那跪在宫外的人山人海,请求制裁宫家的呼唤声如雷。

    那一幕,宫长诀记得很清楚,那是锥心刺骨之痛。

    往昔里宫家之人浴血沙场,十去九不归,拼了性命也要保护的百姓们,如今竟高呼要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那一日的日光被重重阴云遮蔽,天阴翳着,漫天的乌云像是要把人压死一般的沉重和压抑。

    他们世代守护的百姓们,在他们面前高呼要处死宫家上下。

    那是他们拼着性命在战场上生死相搏护住的百姓啊。

    那一刻,宫家一贯的信仰坍塌,像天崩地裂,日月皆废,宫家的傲骨被人掘出,狠狠地踩碎,而后恩断义绝,再不见艳阳。

    一声声高呼,在他们心中像冰锥一般,狠狠地向他们的心脏刺去,血流成河。

    宫家何曾不忠,何曾不义?

    宫家自始至终皆是一派忠心,没想到,最后,却因为护国有功被赐予的这滔天势力,合族命丧黄泉。

    皇帝忌惮宫家,认为宫家功高盖主,认为宫家手握兵权,定然心怀不轨,皇帝怕,怕宫家谋反,怕宫家之名姓盖过天家。

    所以,当那些细查都不一定站得住脚跟的罪证出现时,皇帝根本查也不查,直接定罪。

    皇帝借着百姓的手推波助澜,因为皇帝知道,宫家手握兵权,若是宫家要以蛮力反抗,定然能走出一条路来。

    所以,百姓成了皇帝的护身符。

    那时,百姓自发跑到宫墙外请命。

    宫家是战神,面对皇权,他们反抗且锐不可当,可是当他们面前对着的不是御林军,不是天家的将士,而是重重的百姓筑成的人墙时,宫家纵是穿甲执剑,铁骑成阵,也是一身无物,手无寸铁。

    宫家不能对百姓下手,不忍心对百姓下手。

    即便眼前的百姓已经背叛了他们。

    宫长诀的眸子血红,那一天,她的父亲和弟弟宫忱宁死不跪,是民众们,一脚一拳生生地将他们的腿骨折断,强行让他们跪下的。

    宫家没有错,宫家绝不下跪认错。

    宫家是护万生的神,绝不伤害百姓一分一毫,纵百姓如何无情,宫家发誓永不会伤害百姓。
………………………………

退婚(3)

    退婚(3)

    正是因为百姓挡在宫门之前,宫家不忍下手,所以,熊熊燃起的屈辱和绝望再无出处,宫家不能踏着百姓的尸体进宫讨要说法。

    他们身后,千军万马,皆相信宫家不会反叛,可是百姓们不信了,他们一直护着的百姓们不信了。

    如此,他们召兵破宫讨回公道又有何意义?

    宫长诀知道,宫家覆灭不是因为宫家孱弱不敢反叛,而是因为那颗仁心,不忍将利剑刺向百姓的胸膛的仁心。

    宫家输了,不是输给皇帝,不是输给自己,而是输给了百姓,输给了宫家一直发誓要守护到底的百姓。

    百姓组成的那道人墙并不厚,宫家手握千军万马,顷刻便可破。

    可是在宫家心中,那道人墙如天重,死死地压下来,叫人不能喘息。

    皇帝就是算到了这点,所以,以百姓为刃,利用百姓让宫家退后,利用百姓折断宫家的铮铮傲骨。

    宫韫和宫忱丢盔卸甲,下马,面对重重民众,他们眸子血红,过往的一切都不能让民众相信宫家是无辜的,宫家的脊梁早已被踩断。

    民众们不听他们的一个字,只是动手将他们的腿骨折断,硬生生让他们跪在了皇城之前,跪在了百姓之前。

    宫长诀手上的血痕干涸了,她抬手,用手绢沾了茶水一点一点地擦净。

    对宫家,死算什么?

    信仰破碎,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瓮喻的陷害虽让事发,可是真正害死宫家的并非是那些所谓的罪证,而是皇帝的忌惮,纵使没有瓮喻的陷害,迟早皇帝也会对宫家下手。

    但即便如此,她亦不能原谅瓮喻。

    是她用这样的罪证让宫家陷入被民众遗弃的绝境,生生世世,宫长诀都会记住这份屈辱。

    梳妗撩帘而入,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容貌普通,却眉目放松,看起来极叫人觉得舒坦,那是宫府的府医李素。

    梳妗道,

    “小姐,府医来了。”

    宫长诀点点头,李素上前查看宫长诀的手,道,

    “倒是不深,仔细些便不会留疤。”

    李素替她包扎过,写了药方,便要离开。

    宫长诀叫住李素,

    “李大夫留步。”

    李素回头,

    “大小姐可还有旁的事?”

    宫长诀笑,

    “大夫素通药理,我有一味药想问过大夫。”

    李素道,

    “不知小姐想问什么?”

    日影西斜,残阳如血,如紫烟般漫入庭中,带来远方星辉,日渐沉入,月渐升起。

    宫长诀手上握着一张药方,在房中渡步。

    梳妗道,

    “小姐,从李大夫走后您便一直拿着这张药方看,可是这药方有什么不妥?”

    宫长诀将药方放在案上,

    “药方没有问题,只是少了些东西。”

    宫长诀提笔在药方上写下一串药材,紧跟着李大夫所写。

    宫长诀收笔。

    “梳妗,让府中人去外面买这些药材回来,记得要分开,皆磨成粉末。”

    梳妗接过药方,道是。

    宫长诀坐在榻上,脑中回荡着前世,

    上辈子,她被退婚后,情绪低靡,日日在府中,看过不少经书传记,医术亦有涉猎,只是未曾用过。

    因为读书,被退婚后她变得愈发安静,极少出门,在一个不得不出席的宫宴上,她亦是收敛性子,极尽沉默,不想倒是被皇后赞叹了一声娴静婉约,宜室宜家。

    是不是正是因此,她才引得了楚世子的注意,才导致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发生?

    她与楚世子未曾有过交集,楚世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心悦于她,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一次宫宴上,她安静贤淑的模样入了楚世子的眼。

    宫长诀闭上眼睛,回忆中,楚世子与她确实并无交集,那么,瓮喻所言,楚世子心悦于她,必定是在这次宴会上开始的。

    眼前她还无法强大到能倾覆瓮喻,所以,她得从根源上杜绝瓮喻再对宫家下手的可能。

    楚世子……

    既然楚世子喜欢她娴静的模样,这一世,她偏要嚣张跋扈,桀骜不驯。如此,她必定不会再被他看入眼中。

    世子楚冉蘅名冠长安,在何处都会被人赞一句,肃肃然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气度卓然,相貌出众,也因此,长安不少未出阁女儿家都心慕于他,他向来不理凡俗,不入朝政,脱然于世,被称作谪仙人,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当是如此。

    十六岁那年,他参加科举,夺得魁首,簪花骑马过街时,红楼上,街上,都是羞红了脸的女儿家,向他扔帕子,砸了他满身。然那些饱含了旖旎情思的绣帕皆随他骑马行过而落下,他头也不抬地骑着马向前走去。

    那一年,俊逸无双的状元郎撞进了多少女儿家梦中

    少年倚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

    那时,宫长诀也在楼上看着他前呼后拥,然他虽夺得魁首,面上仍是清浅一片,不是开心,也不是不开心,就是这样淡淡的,像九天之上一抹青云流泻,疏离而遥远,是山海阻隔,他以山海为枕的气度。

    长眉入鬓,眉宇挺拔,薄唇墨发,清俊出尘,那是多少女儿家看入眼底又看入心底的模样,多少女儿家因他夜不能寐,年少时,总有一些人是心上的朱砂,楚冉蘅便是众人心间那颗朱砂。

    后来,他当庭拒官,只愿做闲散之人,不愿贪慕官场虚荣,皇帝没有责罚,反是赞叹不已,称少年英才,风度出世。

    那次他参加科举,原不过是皇帝密诏命他参加,以此来激励士子勤奋读书,楚冉蘅和皇帝都没有当真的意思。

    至此之后,他仍是那番清浅模样,当赞誉而不惊,过风浪而无惧,人前,他极少笑,亦从未动怒,唯有一次,他在城外掉落一条剑穗,有女子寻得后交与他,他淡然一笑,这一笑,几乎惊动长安,那个女子也成为人人艳羡的对象。

    据说那条剑穗,是定王妃留给楚世子的,定王妃早已逝世,所以亡母的遗物在楚冉蘅看来极是重要,所以失而复得时不苟言笑的楚世子才会淡然一笑。

    宫长诀缓缓拉开妆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红色的剑穗。

    除了她和楚世子,没有人知道楚世子手中那条剑穗是她的。

    剑穗是她亲手编的,她怕与其他剑穗弄混,特地用琉璃丝织入其中,只是后来她不再用剑,便将剑穗系在了玉佩上,权当是玉佩穗子用,她的剑穗,她不会认错。

    那条穗子,她曾在宫宴之上遗落。

    后来,楚冉蘅将剑穗还给她,她才知道,那条被众人记住的穗子竟是她的,是楚世子捡到了她的剑穗。

    在湘灵阁的长亭之中,流水环绕着亭子,亭中唯他们两人,他向她伸出手,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一条剑穗。

    那时,她依旧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那次是她被退婚以来少有的一次外出。而她一出门,便见到了楚冉蘅,当时未曾留意,如今想来,她一出门便见到了他,他当是等她出门等了很久。

    那时距离宫宴已经有半年了。

    她接过道了声谢便走,那时,她没有旁的想法,也没有想过楚冉蘅会心悦于她。

    大抵是因为楚冉蘅风度出世,不是普通人能肖想的,故而她从未从这方面想过。

    也许也正是因为他风度出世,所以对一样不苟言笑,淡然娴静的她才会多了一份关注。

    可楚冉蘅的淡然是天生如此,她的淡然,却饱含无奈与心酸,她淡然是因为不想现于世人面前,让众人想起那些关于她的不堪的流言。

    看似相同,实则大相径庭。

    宫长诀记得,她跳崖之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他血红的眸子,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喜怒不形于色,光风霁月的楚世子有那样的眼神,她不会猜错,那是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濒死的绝望。

    她亦从未有见过任何一个男子有过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焦急,那样的痛苦,似天地痛色都自他的眸子而来,凄清而绝望。

    她在狱中如何被瓮喻斥骂,被瓮喻羞辱,她都不信那个如同谪仙的男子会心悦于她。

    直到那一刻,她终于相信,他确实是喜欢她的。

    他没有错,这份心意也没有错。

    只是这一世,为了宫家,她不能再让这一切发生。

    宫长诀拿起那一条剑穗,系在长剑剑柄上,这一世,这条剑穗就该系在剑柄上,它再不能成为一段纠葛,牵扯不清,拖宫家下地狱,如今,这穗子还在她手里,还没有遗失,还没有被楚世子拾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有转寰的机会。

    穗子漫过她的手背,尤自坠下,孤零零地飘晃着。

    宫长诀将剑放在案上,倚在榻上,神思纠葛良久,前世种种似走马灯般流走。

    夜深,她已沉入梦中。

    她站在一片虚浮之中,脚底似无物,下一秒,所有景象接踵而来,万千颜色在她眸中绽放。

    深绿的山涧,漫天的桃花,花瓣随山风漂浮,抚过她烈烈飞扬的长发。

    她衣袂翩飞立于万丈高崖之上,眼前,一抹白色身影正越过桃花林而来,宫长诀对来人粲然一笑,泪落如雨,

    “楚世子,来世再见。”

    她手中的长簪已猛地划破她的脖颈,鲜血纷飞。

    面前的男子惊道,

    “不要!”

    她缓缓往后倒下,深绿的山涧中,无数株桃花开得正艳,艳阳万里,照在她身上,她沐浴在和煦温暖的微风中,缓缓闭眼。

    随即,一个白色身影随她而跃下山崖,在半空中接住她,她的脸已全无血色,苍白得像纸,她已失去知觉。

    那个随她跃下山崖的男子将她搂在怀中,她的头靠在男子怀中,男子眸中血红,一滴泪从他眸中落下,滴在她面颊上。

    深绿的山涧中,一红一白的身影刺目,在桃雨纷飞中坠下万丈深渊。
………………………………

退婚(4)

    退婚(4)

    宫长诀猛地惊醒,摁着自己的心脏急促地呼吸着。

    这梦中的…是什么?难道是前世吗?

    宫长诀摸着几案想点灯,却将案上的东西碰掉在地上。

    叮铛一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格外刺耳。

    梳妗闻声,忙进入内室中,点起灯。

    “小姐,您怎么了?”

    宫长诀摇摇头,

    “无事,只是碰掉了东西。”

    梳妗忙将掉落在地的剑捡起,却看见剑上的穗子,道,

    “小姐,您不是说暂时不想用这穗子吗,怎么已经系上了。”

    宫长诀看向梳妗手中的剑,眸光凝在剑穗上,沉声道,

    “有些东西,自是早早归位的好,否则只怕横生事端。”

    梳妗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拿着烛台放在几案上,烛光照亮了宫长诀的脸。

    梳妗惊道,

    “小姐,您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宫长诀道,

    “我无事,不要担心。”

    宫长诀透过纱窗望向外面,外面已微亮,

    “如今时辰几何?”

    梳妗道,

    “如今寅正三刻左右,就快到卯时了。”

    宫长诀道,

    “我想起身了,今日我需出门一趟。”

    梳妗点点头,

    “那奴婢传人伺候小姐洗漱。”

    几个婢女端来盐茶温水,宫长诀洗漱过,梳妗忙端上一杯清茶,宫长诀接过,浅浅地抿了一口。

    茶杯里袅袅升起的雾气中,宫长诀眼前恍然又是那深绿的山涧,漫天的桃花,一跃而下的白色身影。

    这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她梦中所有?

    梦中依偎在他怀中的感觉如此的真实,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无来由的,宫长诀相信那梦中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重生这种荒谬的事都发生了,她重见前世又有什么不可能?

    但她心中仍有疑虑,那个人当真如梦里那般爱她,爱到要随她坠崖殉情而去吗?

    明明他们之间,纠葛不过如此。

    宫长诀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梳妗,那药可买了?”

    梳妗忙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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