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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长诀-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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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后笑了,但笑中却透着几分无奈,面容亦沧桑,

    “匈奴多产这种花,我年少时,跟着我父亲去过匈奴,父亲本是去当细作的,他夜晚行动,常常在我入睡之后出门,久而久之,我便好奇,父亲半夜都去做什么。”

    燕后言语缓慢,静静地回顾着她的少年往事,

    “有一次,我装睡,等父亲走后,我便跟上父亲,我看见父亲翻进了一堵很高的墙,我父亲的轻功极好,我自幼跟着父亲,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我三两下便跟着翻进去了,进去之后,跟着父亲走,却不小心跟丢了。”

    殿中烛光摇曳,愈发显得燕后面上的表情明灭不清,恍惚间,宫长诀似乎能看见眼前垂垂老矣的美人年轻时的模样。

    燕后抚摸着长木盒里的月澄花,

    “我四处打转,却惊扰了宫殿里的侍卫,侍卫闻声而动,我躲在御膳房前面那草丛里,眼见那些侍卫就要过来了,忽然一个人影窜出来吓了我一大跳,我差点就要大叫,却被捂住了嘴,那个比我高半头的小男孩捂住我的嘴,低声问我,你也是半夜来膳房偷吃的吗?”

    燕后忽然轻笑起来,却透着心酸,

    “我不想被发现,便重重点头,那高我半头的男孩掏出油纸包着的鸡腿,笑着对我说,你快吃,膳房里可难找到这么完整的鸡腿了。”

    燕后垂眸,眸中隐隐闪着泪光,

    “那个鸡腿有些冷,还有些硬,但却是我人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眼见着那些侍卫走过来,我拽紧了那男孩子的衣裳,想让他躲好,那些侍卫到了跟前,他却忽然冲出去,大声地咳嗽了一下,那些侍卫看过来,却忽然都变了面色,不再警惕,而是有几分漫不经心地道一声见过小王子。言语中并不尊重,带着几分轻蔑,他也不在乎,似乎是习惯了。”

    宫长诀眸中一震,

    小王子?

    如今匈奴的元首,似乎……曾经便是匈奴最小的王子。

    燕后依旧慢慢地说着话,

    “等侍卫一走,他就钻回草丛里,而我拿着那个鸡腿吃得正开心。”

    “他问我,我是哪的小宫女,怎么半夜来偷吃,可是宫里的妃不给我饭吃?”

    “我只管胡诌,说我是冷宫里的小宫女,可是匈奴王帐,其实是没有冷宫的,但他没有揭穿我,我以为他信了,他看着我吃,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这么小,怎么进宫的,爹娘不管你吗?我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娘,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他却忽然面色低沉,轻声说,小丫头,我们都吃不饱饭,都没有娘,我当你哥哥好不好。”

    燕后的眼中扇着泪光,倒映着烛光摇曳,

    “我说好。”

    “那一刻,在我面前的那些仙人掌忽然开了花,在月色下,白中透着橙色,花上本就有橙色的小点,在月光下,像极了碎金斑驳撒在花上。”

    “那些花,好美,美得见之难忘。”

    “那个小男孩说,这种花叫未摘花。”

    燕后抬眸看着宫长诀,

    “我与他说的是匈奴语,而未摘花的名字译过来,叫做月澄花。”

    宫长诀的眸光落在那些月澄花上。

    燕后道,

    “月澄花渐渐从匈奴传到大周,大抵是大周水土问题,虽然比在匈奴容易种活,却大都变成了绯红色。”

    宫长诀喃喃道,

    “原来月澄花是橙色的。”

    宫长诀忽然想起,燕后赠自己的簪子上,刻着匈奴文字,该不会,是那位王子赠予太后的吧?

    她不由得扶了扶发上簪子。

    燕后抬眸看宫长诀,

    “我送你这根簪子,派宫人告诉你,只要戴上这根簪子,便不用担心大宴上会发生些什么。我也不过,是能保你不必和亲罢了。”

    宫长诀了然,难怪匈奴元首的态度如此奇怪,不要她和亲便罢,还要祝福她,原来,是这根簪子的作用。

    可过了数十年,那匈奴元首竟还能认得燕后的一根簪子,簪子上有匈奴文,是否这簪子也曾与二人有过什么渊源,而匈奴元首与燕后之间,也曾发生过许多事情?

    燕后道,

    “我很希望能有个女儿。”

    燕后道,

    “怀第一胎时,我便希望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希望她与我一样,更希望她与我不同,只可惜,那是个男孩。但我亦很开心,至少他拥有更多的可能,不必如女子一般被束手束脚。”

    “可是造化弄人,我连他也失去了。”

    宫长诀握住燕后的手,

    “太后娘娘,他会回来的。我在,我会替您寻回他。”

    燕后抬眸看她,眸中动容。

    “是,我信你。”

    宫长诀才意识到,燕后此刻在她面前,从始至终未曾自称哀家。

    燕后道,

    “你真的很好,像我想象中的女儿一样。若我的女儿活下来了,大抵也是你这般模样。”

    宫长诀迟疑道,

    “太后娘娘,您…有过女儿?”

    燕后道,

    “有过,但是那个时候,杨元篡位,我肝火大动导致早产,而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那时我已经三十八岁,其实,她若活下来,就该是你这般年纪。”

    燕后摸了摸她的头,

    “见了你,总觉得是命中注定,你在万国寺时,我见你手上有霜花胎记,我的女儿,手上也有霜花胎记。”

    燕后轻声道,

    “我曾向他许诺,这根簪子,要传给女儿,如今给了你,也算全了我的心愿。”

    宫长诀隐隐有些明白,燕后话中的他,不是指先帝。

    燕后道,

    “曾经,我极不喜欢先帝,甚至是被迫嫁给他,可是先帝对我极好,一直到成婚近二十年,他待我始终如初,那时,我终于敞开心扉,那个时候,我有了那个孩子。”

    “太医诊脉,诊断出我怀的是女儿,先帝说,待她出生,要赐她封号绾青,可是还没等到她出生,先帝就山棱崩了。我的女儿,草草下葬,无名无份。”

    宫长诀不知怎的,听至此,心中像扎进了一根刺,明明该是最尊贵的大长公主,却早早湮灭,连名份都没有留下。

    燕后缓缓道,

    “这一切皆因杨元不喜。他是旁系宗亲的孩子,当我的养子多年,不过比我小十岁,从小便偏执倨傲,我向来不喜欢这个养子,也做不到把他视如己出,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大抵是他没有母亲的缘故,是把我当成依靠的,但因为我对他冷漠,他心中便留下了刺。所以,他囚禁了儒儿,变着法地折磨他,却尊我为太后,让我坐得高高在上。”

    燕后长叹一口气,

    “是我错了,若曾经好好管教他,是不是就不会造成这一切。”

    宫长诀道,

    “这不怪您。”

    燕后垂眸,

    “我已经许久没有同人说过话了,今天晚上,大抵是这十六年来,我说得最多话的一个晚上。”

    燕后道,

    “我失去了许多东西,你与我太像,我怕你重蹈我的覆辙。”

    燕后的眸光落在月澄花上,

    “若是眼前,你所爱,你所珍视的一切都还在,便早早握紧他的手,不要放开了,否则,往后必定后悔。”

    “我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今夜说了这么多,我只问你一句话。”

    宫长诀抬眸,

    “太后请说。”

    燕后道,

    “楚家的小子,虽然话不多,也淡漠,但却是难得的沉稳性子,今日白昼里,他抱着你跑进北宫里,求哀家为你寻太医,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当时却那般焦急,心中定是把你看得极重的。你心里,有没有他?”

    宫长诀沉默,握着茶杯,不发一言。

    燕后道,

    “若有,千万不要错过了,要是错过了,只怕后悔一生。”

    宫长诀抬眸,

    “太后娘娘,大抵,早已经错过了。”

    “我在心中将他看得最重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而现在,早已没有机会了。

    燕后道,

    “遗憾太多,一夜是说不完的,但哀家说这么多,只想让你细思,倘若年少时抓紧不放,哀家不会嫁给先帝,假如哀家怀着绾青的时候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以保住绾青为先,绾青便不会死。”

    “你要是像哀家一样,走过了一生,看过所有事情的结局,大抵便不会像现在这般不懂抓紧。”

    宫长诀垂眸,握紧手中茶杯。

    不,她真的走过了一生。她也早知道结局,但正是因为知道结局,她才要远离。

    他因为她,从高崖一跃而下。

    那一年,他才二十三岁。

    上辈子尚且没有这么多的险境,他都因她而死。

    这辈子,她注定每时每刻要站在险境之中,她会刀口舔血,会直面刀戈,极有可能一个不测就会顷刻湮灭,她每一刻都会以命相博,用自己的身体挡刀。

    他若如前世一般待她,只会因为她而再度濒临险境。

    她的命,她自己不在乎,可是他的命,她不能不在乎,她不想再葬送他一次。

    她一直对自己说,是因为瓮喻,她害怕瓮喻,她怕瓮喻用皇权害她。

    可是她心底那个一直被她按捺住的想法中,她更担心的不是瓮喻下手害她,而是他会为她旧事重演。

    她不敢给他半点希望,不敢向他前进半步。

    为了她的那束光芒,她愿意生生世世永堕黑暗。

    前世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啊。

    她怎么忍心让他为她再死一次。

    纵她从没有得到,也从未与他熟识,只要那个人不再因她而死,就够了。

    今夜这般的与他相处,只怕是她一生中,与他最近的时光。往后再不敢有。

    原来他受过这么多苦难,他受过这么多伤,他的名字,他那份淡漠的气度是这么来的。

    这般的了解,前世她从未有过,到这个地步,她知足了。

    她可以仰慕他的光风霁月,但她不能让他渡她的污泥狂沙。

    她打定主意,不要命也要护住宫家,可她却不能让他也陪着她不要命。

    燕后道,

    “哀家将你看做是女儿,你要什么,哀家都会给你,往后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宫长诀道,

    “谢太后娘娘。”

    燕后握住她的手,眸中动容,

    “就是因为把你当成女儿,才不希望你走错路,月澄花已经谢了,霜花不该再湮灭。”

    燕后眸中隐隐泪光,宫长诀心中一动。

    翌日,宫长诀出宫,到了宫门口,却碰见了迎面走来的杨晟。

    宫长诀行礼道,

    “见过三王爷。”

    杨晟上前,忙问道,

    “本王听说你昨日火海逃生,你可还好?”

    宫长诀道,

    “自然是无碍的。”

    杨晟道,

    “昨日,那匈奴王子实在欺人太甚,让你不得不立下婚誓,不知道你——”

    宫长诀眸色一沉,他此般刻意提及婚事,是想做什么。

    宫长诀打断杨晟,

    “王爷多虑了,臣女与表哥的婚事是真的。”

    杨晟面色大变,

    “你与左晋的婚事,是真的?”

    宫长诀道,

    “大殿上,陛下与皇后皆在,臣女怎敢欺瞒。”

    杨晟急道,

    “若你不喜欢左晋,本王可以——”


………………………………

大宴(14)

    大宴(14)

    宫长诀道,

    “多谢王爷好意,只是王爷应当关心陛下多几分才是,陛下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您作为儿子,当多侍奉,多为陛下在朝堂分忧。”

    宫长诀加重分忧二字。

    杨晟忙道,

    “你这般为本王考虑,心里该是有本王几分的。若嫁给左晋,难道心里竟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吗。”

    宫长诀道,

    “王爷,大宴上,您听到了,臣女与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非孟氏横插一脚,臣女是必然早早便与表哥订下婚约的。”

    杨晟道,

    “本王可以十里红妆迎你,你要什么本王便能给你什么,但左晋能给你什么?御史大夫早就不得我父皇重用,往后左家只会败落。你嫁过去,只会吃苦。”

    宫长诀笑,

    “王爷不必为臣女多虑,臣女要么便喜欢陪伴在我身边许久的人,要么,便是未来这世间身份最尊贵的男子。”

    杨晟道,

    “难道本王的身份还不够尊贵吗?”

    宫长诀笑,垂下眸子,眸光却阴翳,淡淡道,

    “可是王爷您的身份却担不起一个最字。”

    宫长诀道,

    “臣女有事,便先告辞了。”

    宫长诀离开,上了马车,回头对杨晟淡淡地一笑。

    杨晟站在原地,

    她……会喜欢未来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

    她还为他考虑,她说,她说他该为父皇在朝堂上多多分忧。

    杨晟站在原地,许久未离开。

    马车启程,宫长诀听着咂咂碌碌的车轮声,闭上了眼。

    她并不认为杨晟为了她,会决心要坐上皇位。

    她只是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让他知道,这世间,有另一条他没想到过的路而已。

    待往后杨碌战死,杨晟成为唯一皇子,那时,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可就由不得任何人了。

    宫长诀撩帘,却有一个小童追上她的车,从马车车窗里递给她一张纸条,然后便跑开了。

    宫长诀向四周看,发现关无忘正站在楼上看向她,用手中扇子指了指她手中纸条。

    宫长诀放下帘子,展开了纸条,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

    酉正一刻,丽春苑见。

    宫长诀的眉头皱起。

    把纸条揉吧揉吧扔到脚下。

    怎么能约在这种地方。

    然酉正一刻,扮成男子的宫长诀准时出现在丽春苑门口,门口的花娘们招展着,香气扑鼻,宫长诀只觉得刺鼻,捂住了鼻子,而关无忘搂着一个花娘,走到门口看着她,眸中戏谑,

    “呦,我兄弟来了。”

    老鸨在一旁,忙谄媚地笑,

    “关大人的朋友,定然是人中龙凤。”

    众人没有看出宫长诀是女子,因为宫长诀在鞋底加了几层鞋垫,又把眉毛画成了剑眉,还把自己抹黑了一点,盖住唇色。肩上垫了布巾,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年少的小郎君。

    关无忘笑着,挑衅道,

    “宫兄,进来啊。”

    宫长诀抬步,嘴硬道,

    “进就进。”

    几个花娘忙上来拉她,宫长诀推开,捂住了口鼻,这些花娘身上的香味简直刺鼻。

    “我自己走,你们别跟着我。”

    宫长诀瓮声瓮气道,

    “去…去哪?”

    关无忘放开那个花娘,左手拿着扇子,在右手手心里拍了一拍。

    “走吧,宫兄,跟我上楼,带你见识见识。”

    宫长诀皱紧了眉头,

    “你好好说话。”

    关无忘笑笑,眉目潋滟。

    宫长诀跟着关无忘上楼,进了一间包厢,包厢里没有其他人。

    摆了一桌的酒菜。

    宫长诀返身把门倒栓了,不让那些花娘进来。

    关无忘坐下。

    宫长诀道,

    “你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关无忘倒了一杯酒,

    “你太不听话了。”

    宫长诀道,

    “什么不听话。”

    关无忘道,

    “不是告诉过你,不必去招惹杨晟吗?”

    “你今日在宫门口,为什么要对杨晟说那番话?”

    宫长诀心里咯噔一声,

    “你都听见了?”

    关无忘将酒一饮而尽,

    “我就站在你们后面,能听不见吗?”

    宫长诀道,

    “你们想用杨碌的战死来激他的野心,也总得在他心里先埋下种子,有了那颗种子,往后才能恣意增长,若他从现在开始便有哪怕一丝的野心,到了杨碌战死前,也估计能生根发芽了,杨碌一死,杨晟马上就可以爆发。”

    “竹子生出来要长到三寸可以用五年的时间,可从三寸拼命拔高到数百寸,只需要一场雨。我埋的种子,它需要时间增长到三寸,到时候,那场雨,便要杨碌来祭。”

    关无忘道,

    “宫长诀,你太大胆了。”

    宫长诀笑,

    “你比我厉害,不必奉承我。”

    宫长诀道,

    “下一次别约在这种鬼地方。”

    关无忘笑笑,

    “最多半刻钟,会有人来这里寻我。”

    关无忘话音刚落,便听楼下一阵喧嚣,宫长诀把正对着楼下的窗子支起,见一个蓝衣女子拿着鞭子,

    “你们说,关无忘在哪?再不说,本公主抽死你们喂狗。”

    宫长诀道,

    “姝沙?”

    她怎么在这儿?

    关无忘说,来找他的那个人,难道是姝沙?

    关无忘推开门,登时几个姑娘进了里面,关无忘随手搂住一个,对宫长诀一笑,

    “宫兄,看好了。”

    宫长诀撇过脸,不想看他。

    关无忘搂着美姬下楼,还顺手扯松了自己的衣襟,微微露出了光洁的胸膛,美姬勾着他的腰带。

    关无忘慢慢地下着楼,下面的老鸨拦住姝沙,

    “姑娘,这里头可都是男客,你一个女子到这里来,难免有损闺誉,照奴家说,您是不是该先离开是好?”

    姝沙怒道,

    “少说废话,关无忘在哪?”

    姝沙拿着鞭子,反手一甩,差点甩到老鸨脸上,老鸨忙躲。

    老鸨道,

    “您在这儿动刀动枪的,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话间,一群壮丁冲出来,围住了姝沙。

    姝沙甩了一下鞭子,鞭子打在地上的声音让不少花娘都退后了。

    姝沙拧着眉头道,

    “不让本公主进去是吧,本公主偏要进去。”

    姝沙高声道,

    “慕疣——”

    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戴着鼻环的男人带着一群壮汉进了丽春苑。

    慕疣抬手就把一个挡路的丽春苑小厮拎起来,甩到一旁的桌子上。

    慕疣上前,左手搭在右肩上,恭敬道,

    “公主。”

    声音粗砺,像是沙漠的风,混着沙子粗暴地从人的面颊刮过。

    姝沙道,

    “把这儿给本公主砸了,本公主就不信,找不到关无忘。”

    慕疣道,

    “是,公主。”

    不多时,围住姝沙的那些壮汉就被慕疣带来的人抓住,楼下一片狼藉,满地的残桌碎碟,放着的装饰也被弄得七零八落。

    花娘们纷纷跑上楼。

    老鸨忙配笑脸,抖如筛糠,

    “这位小姐,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放过我们吧,我们不过是小本经营,您看,您在这儿打伤这么多人,还弄坏了这么多东西,要不这件事就这么了了罢?”

    姝沙道,

    “你们要是不把关无忘给本公主叫出来,本公主就继续砸!”

    姝沙抬眸,正好见搂着美姬站在楼阁上的关无忘,衣襟半敞,眼神迷离,似饮了桃花酿一般醉人,关无忘笑笑,薄唇微启,

    “公主不是说,下官逛青楼,公主也会陪着下官吗?如今公主这架势,不像是要陪下官逛青楼,倒像是来砸青楼的。”

    姝沙怒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大周的青楼是什么地方,早知道是这种鬼地方,本公主绝对不会答应你。”

    姝沙怒气冲冲地上楼,抬鞭挥向关无忘怀里的美姬。

    关无忘反手握住了鞭尾,衣袖翻飞,回头看着姝沙,淡淡道,

    “公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关无忘眉目潋滟,但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却透着一股极度疏离的冷漠。

    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宫长诀站在窗前看着,却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关无忘,才是真实的。

    关无忘没有族人,亲人只有两个,便是父母,而父被斩首之时,母殉情自尽。

    一个年少时便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少年,一步一步做到九卿之一,权侵朝野,步步为营,这般精于算计谋划,时刻记住仇恨却时刻死死地压制住仇恨,一丝一毫都不表现出来的人,表现出来的欢喜与笑容能有几分真?

    若是他真的这么简单,不可能能忍辱负重数年,收敛锋芒地选择给仇人当一条狗。

    关无忘虽常常笑着,但他骨子里,或许比谁都冷漠,他做的这些事,谋划的这些布局,冷静自持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而今年,他不过二十二岁。

    十六岁时还是长安皆知的纨绔,日日斗花赌钱,喝酒纵马。

    十八岁失去一切,到如今,不过四年而已。

    而这四年里,他从一个纨绔,变成了手握大权的权臣。这期间,他要容忍和操纵的东西定然远比她想象中的多,他也远比她想的复杂得多。

    姝沙拉扯了一下鞭子,关无忘反而把鞭子拽得更紧,还收过去几分,姝沙被迫贴近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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