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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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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在做了,而且做得很——”
“人命……”柏灵喃喃着抬起了头,“我早就想问了……人命在衡原君眼里,究竟是什么呢。一串数字,几行姓名?在你的宏大叙事里,人的位置在哪里呢?有用时奉为上宾,无用时弃如敝履……哈,反正就算边境乱了也打不到你平京来,反正你永远都住在沁园,玩你的权谋游戏!”
“柏灵,不要只看着眼前的一点得失,倘若——”
“衡原君高看我了,那不是我能把握的事。”
柏灵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怒火,她冷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申集川在我这里不是什么北境的将军,他的病能治不能治也取决于他自己。我只是懂一点粗浅的心理治疗而已,左右不了贵国的时局……我们走吧,十四。”
一阵喧嚣的脚步之后,宫道再一次归于静寂。
衡原君转过身,望着柏灵与韦十四远去的背影。
韩冲按着剑,慢慢回到衡原君的身侧,他顺着主公的视线回望。
“明公……真的有必要在她身上花这么精力吗。”
衡原君没有回答,他再次淡淡笑了起来。
还真是很像……连会生气的理由都差不多。
“她是天生的猎手,只是现在还……太青涩。”
衡原君笑着松了一口气,一时有些站不稳,扶住了身旁韩冲的手臂。
“看着吧,有些事情,只要做过一次,就彻底会了。”
………………………………
第五十章 韦氏短刀
直到回到家中,柏灵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
家里没有点灯,柏奕和柏世钧看起来又没有回来,她一个人进屋,果然看见桌上又留了字条柏灵拿着字条进院子里看——似乎是有人急匆匆上门求诊,所以父子俩同时出诊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在黑暗中到处摸索家里的火折子——柏奕平时一般都把它放在桌自己靠墙的边角上,但今天柏灵没有摸着。
于是她在黑暗里又去摸了摸柜子上放钥匙的碗——那里也没有。
她抽回手,结果衣袖不小心把碗带了下来,一声脆响之后砸了个四分五裂。
柏灵在黑暗中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小撮火焰在她近旁亮起,韦十四手里拿着他自己的火折,照亮了一方黑暗。
借着光,柏灵看见她要找的火折就放在桌角上,只是方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是没有搜寻到。
她愣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谢,动作轻快地点燃了家里的蜡烛。
“你最近想开始练短刀吗?”韦十四轻声问道,“我看你前几天在街上买了把匕首,但好像也没有怎么用。”
“……当时心血来潮,就买了。”柏灵挠了挠头,“短刀练起来,难吗?”
“难。如果不打算练这些功夫,日常最好就不要把兵刃带着身上,真的遇到了意外,这些东西反而容易会伤着你自己。”
柏灵明白十四说的确实是对的。
对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讲,真要拿着一把刀对敌,她可能根本没有将匕首插进对方身体里的勇气。但或许她原本就不是为了杀敌或是自保,每次深夜醒来,只要握住了那把刀,她就不怕那些潜藏在心底的鬼魅。
十四向着柏灵伸出了手,“拿来吧。”
柏灵叹了口气,手伸到后腰的衣带里掏了掏,将随身的匕首放在了韦十四的手心。
“你也是胆子大。”
韦十四轻声说道,并取走了柏灵的匕首。
“这几次进宫都是应着宫里的邀请,也不会再像先前一样接受那么细的盘查了。”柏灵答道,“所以我就……试了一下。”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韦十四的声音难得地严肃了起来,“带着兵刃潜入宫闱,一旦被发现,你是洗不清的。”
“……我明白。”柏灵点头答道。
韦十四看了看柏灵。
这丫头真的明白了吗?
其实方才和衡原君在宫道上对峙的时候,他就很怕柏灵突然发作,拿着匕首朝衡原君冲过去。
尽管他知道柏灵在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那一刻,韦十四对柏灵会作出的反应失去了把握,所以他一直在一旁随时准备着出手——那不是为了防着病恹恹的衡原君,而是为了柏灵。
因为这段时间的柏灵,和从前确实不大一样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柏灵看向别处,表情稍稍有些心虚,“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冒这个险。”
韦十四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片刻的沉默过后,柏灵听见韦十四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而后,他也从后腰取出了一把更小巧的短刀,放在了柏灵眼前。
柏灵愣了一下。
她接过了十四递来的匕首——这把匕首的刀鞘是硬革制的,没有什么雕花。
拔刀出鞘,匕首的刀身通体漆黑,刀身很薄。
这是一把半齿匕首,前部分是平刃,适合推切,后半部分有齿刃,适合拉锯。
匕首的握把也用软革抱住,摸起来不像先前的那把那样冷,最末端的金属面裸露着,刻着一个小小的“韦”。
“换这把吧。”韦十四轻声道,“外出或者在家的时候可以用,但绝不能带进宫里。”
柏灵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
韦十四轻声道,“反正就算收了你的刀,我也挡不住你再买,是吧。但你在街上能买到的匕首品质都太差了,我不如给你换一把好一点的。”
柏灵低头笑了起来,她有点惭愧地用手臂挡住了额头,一时间不大好意思抬头去看韦十四的眼睛。
“谢谢……”
“不客气。”韦十四低声道,“但你要记得你今晚答应了我什么。”
柏灵轻轻颦眉,良久,才真正应了一声“好。”
……
这一晚,在柏奕和柏世钧回来之前,柏灵又开始料理起了家务——家务就是这样,明明每天都在做一样的事情,但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生活里始终有这样那样的细节告诉你,这里还需要继续打磨,直到你决定做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每当柏灵觉得一切都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会开始打水洗院子里的地,这几乎成为了一个家务收尾的仪式。
这个习惯是柏奕留下来的,他似乎对一切灰尘、头发都不大能容忍。
他在家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把院子里的地洗一遍,桌子柜子上的边边角角也要擦干净……所以从前他在百味楼学厨的时候,柏灵会算着他回来的日子,提前一天开始打扫屋子和小院。
这样等柏奕回来,屋子里的洁净程度就差不多刚刚勾上他的合格底线——然而他还是要亲自动手,把整个屋子再拾掇一遍。
已经快要过子时了,外面终于传来了柏世钧和柏奕的脚步声。
未等他们敲门,柏灵就已经跑去了门边,将门闩取下。
门一开,柏灵那句“你们回来了”还没有喊出口,就愣在了那里——门外站着特意送两人回来的病患家属,借着那人手中灯笼的光,柏灵看见柏奕和柏世钧两人的衣服都沾满了血污。
“真是累散我了!”
柏奕迈着大步往里走,柏世钧则在外头和病患家属温声道别,他说了许多安抚的话,让那提灯笼的中年人不住地拭泪。
等柏家的院门再关起来的时候,柏奕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去厨房烧水准备简单冲个澡。
柏灵也追去了厨房,正见柏奕往灶台下面熟练地添柴。
“你们今晚去做什么了?”柏灵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身上会有这么多的血?”
“别怕,是城南今晚有流民作乱,所以出了几起伤人的事……感觉最近晚上还是少出门为妙,”柏奕皱眉说道,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望着柏灵,笑道,“我今晚和爹配合着,给四个人做了缝合。”
………………………………
第五十一章 吹水和治愈
柏灵敏锐地捕捉到了新的信息,“……平京什么时候有流民了?”
柏奕没有立刻回答。
火光映着他的脸,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风轻云淡地开口道,“其实这几年里一直都有的,只是数量少,和乞丐、流浪人混杂在一起也看不出分别。”
“都是从北方来的吗?”
“嗯。”柏奕点了点头,“这半年变多了,以后……应该还有更多吧。”
柏灵目光微沉,“现场怎么样了?”
“还是蛮惨烈的。听说是入室抢劫,城南那边的屋子很破,一间大屋里面有时候会挤三五家人。所以伤亡惨重。”柏奕平静地答道,“我和爹赶到的时候,伤得比较重的基本已经处于失血休克的状态了。这边又没有输血设备,基本就只能等死了。”
“伤亡了多少?”
“十一二个吧,”柏奕低声答道,“里头六七个都是小孩子,跑又跑不及打又打不过的……凶手已经全都缉拿归案了。这么恶劣的案子,估计等审讯的时候又会震动朝野。”
柏灵忍不住转过身,看了看自家的院子。
被人入室追杀,在这里也发生过一次。
只不过当时太后派人送了点心来,她和柏奕才逃过了一劫。
柏灵走到柏奕身边,坐在了近旁的木桩上。
“……手术顺利吗?”
“嗯,很顺利。”柏奕点了点头,眼中又流露出几分微妙的柔和,“反正都是先清创再缝合,需要的东西我之前在太医院都备齐了,所以不是太难。不过最后能不能救下来,还是得看天。伤口那么深,这儿又没有破伤风疫苗……很难讲的。”
说到这里,柏奕顿了顿,“总之,我让人把伤者都抬去太医院了,那边有学徒能日夜照顾着。我们先观察看看,至于能不能撑得过去……至少得过两个礼拜,才能有确切的定论。”
“那这两周,你会很辛苦了。”
“是啊,我明早就得早点儿过去看看情况。反正和从前查房也差不多。”他这时才有些在意地看了看身旁的柏灵,“你今天在宫里是不是累一天了?我感觉你脸色比昨天晚上还要差……要是没别的什么事,你快去休息吧。”
柏灵只是摇了摇头,“就算现在去睡,也睡不着。”
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木桩后的壁柜上。
望着火堆,柏灵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
“……我有点怕打仗。”她喃喃地说。
“嗯,大家都怕。”柏奕拿着一旁的长棍捅了捅灶台下的火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果真的打起来了,你会上前线吗?”
柏奕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回头望向柏灵,柏灵也正看着他。
“不会。”柏奕答道。
柏灵垂眸笑了笑,“真的吗。”
柏奕站起身揭开了锅盖,锅里面的热水已经开始微微沸腾,他提来两个水桶开始盛水,一面干活儿一面道,“你听过关于罗素一战的那个笑话吗?”
“什么?”
“就是一战的时候,大哲学家罗素没有上战场,一个老太太指责他道,‘小伙子,别的年轻人都换上了军装在前线保卫文明,看看你自己,你不觉得惭愧吗?’。”
“嗯。”柏灵点头,“罗素是怎么回答的呢。”
柏奕笑着答道,“罗素回答,‘哦,夫人,我就是他们要保卫的那种文明’。”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柏灵舒了一口气,拍拍衣服站起身,帮柏奕递来远处的空桶。
柏奕接过了空桶,“如果是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我估计也会拎起袖子往前冲吧。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只有那个年纪的人才会被宏大叙事感动,相信自己能带来改变,为一些虚无缥缈的口号献身……但你看看历史,这个世界变过吗?”
柏灵沉默地望着柏奕——这个问题,她不久前也在想。
柏奕接着道,“所有的战争都是一群人在为一小撮人的疯狂买单。医生们花费几年甚至几十年攻克一种疾病,来挽救成百上千病人的性命。但那些权谋家翻手之间,就能把成千上万的、健康的,年轻的身体投进绞肉机里……”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转轻,“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柏灵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柏奕深吸了一口气,“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看着自己。看着自己一生的理想抱负,追寻某种必然的使命……等大一些的时候,他们就会回头去看自己的家庭,看自己所在的圈子,甚至是那些让他感到陌生、从未实际接触的阶层。
“他会看到人和人之间的联系,看见自己的渺小……总之,他会明白,自己归根结底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也会明白,某些喊得震天响的口号,都是假话、空话,是糊弄人去卖命的诱饵。
“比起那些东西,你会更在乎你一家人能不能吃饱,你的孩子能不能上学,他能不能平安长大。”
柏世钧的咳嗽声从老屋那边传来。
柏奕露出一个苦笑,“他除外。”
柏灵静静望着柏奕,她已经又坐回了先前的木桩上。
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言行之间,有多少自相矛盾的地方。
他总是喜欢将自己描述成某种现实的、成熟的……甚至是带着些许市侩的形象。但实际上呢,在某些触底反弹的时刻,他的选择和柏世钧根本就没有多大区别。
柏灵轻轻打了个呵欠。
她又一次觉得放松了下来。
过去有很多次都是这样,两人聊着聊着,就把彼此的担心从现实层面拽向了一种抽象的框架讨论,而他们俩又都很擅长在这种话题上吹水。
明明现实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突然之间,它就变成了一个能够以熟悉的认知结构去理解、拆分的东西。
柏灵撑着下巴,轻轻晃动起脚尖。
不过这种矛盾在柏奕那里,又似乎是完全自洽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柏奕好像很需要这张面具。
出于对柏奕的维护,她似乎应该对自己的新发现缄口不言,但某种好事的心情又让她忍不住想稍加试探。
“我有一个问题。”柏灵忽然说道。
………………………………
第五十二章 普通人
柏奕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柏灵轻声道,“现在突然有一个高维文明在我们面前出现,对方说,如果你肯牺牲自己,你所在的文明就会繁盛十倍,你会愿意牺牲自己吗?”
“……当然不会了。”柏奕皱起了眉头,“我又不是冤大头。”
“一百倍呢?”
“不会。”
“一千倍呢?”
“也不会。”
“那我们换一种情况,”柏灵顿了顿,“现在,你所在的整个文明正面临着毁灭的威胁,而你只要牺牲自己,就可以拯救全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你的朋友,你的爱人,你的亲眷,有你眷恋的一切。”
柏灵看向他,“为了延续这个文明,你会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柏奕忽然停在了哪里,一下答不上来。
“一下就很难回答了呢。”柏灵望着柏奕,“是不是。”
柏奕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这种思想实验不都是拿来难为人的吗,什么电车难题,缸中大脑,特修斯之船……哪个是好答的。”
“嗯,”柏灵点了点头,“所以你刚才,体会到了冲突感吗。”
“是……有一点。”柏奕轻声答道,他有些奇怪地向柏灵看过来,“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人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功利那么理性,哪怕他们已经过了容易被煽动、洗脑的年纪,他也很有可能随时准备着踏上一条艰辛的道路。”
柏灵轻声道,“心理学里,有一类研究会专门关注人类的‘利他行为’,你听过吗?”
“好像听过。”
柏灵点了点头,“一般来说,人们总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对你好,所以你也要对我好,否则我就要把对你的好全都收回来,这样公平。
“但事实上,人类在很多时候的助人,分享,谦让,甚至是自我牺牲……都只是在单方面地增加他人收益而已。这种行为看起来很不理性,但却让整个族群的生存几率大大提高了。
“按照进化心理学的说法,一个种群中这样的利他者越多,那么这个种群就越有可能从各种各样的天灾**里生存下来。我们的历史里也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故事,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会因为少数勇敢者的抗争和牺牲,最终幸存下来。”
“当文明既存的时候,或许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它的繁盛牺牲自我。但当一切走到了关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就会有一个接一个的英雄出现。
“时也,命也。”
柏灵仰起头,“你所说的历史,不也是用这样的普通人的血肉筑成的吗。
“一向奴颜婢膝者,会为心爱之物怒发冲冠,尔虞我诈之人,也会在献出最后的真心之后甘心赴死……”
炉灶前的柏灵眼中盛着火焰,表情宁静。
“……这也都是,普通人的选择啊。”
锅里的第二波凉水,也再次沸腾了起来。
柏奕沉默地将水舀起。
柏灵看着他的那双手,忽然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打起了仗——”
“我说过,我不会的。”柏奕完全明白了柏灵的担心,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要知道,这里不是我们的故乡。这个皇帝,这个帝国,不值得我们付出生命。”
……
次日去太医院的路上,柏奕仍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着,让人顺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多半是被柏灵昨晚那一套突如其来的思想实验给闹的。
但此刻,他也多少明白了柏灵这几天的心事重重从何而来——能从一片嫩芽里觉察到春日降近的人,也一样能从一场秋雨里看见一整个冰封的冬日。
但谁知道这究竟是杞人忧天,还是未雨绸缪呢。
拂晓的天空还挂着月亮,柏奕加快了脚步往太医院走——他需要让自己赶紧忙起来。
柏灵忽然丢出的那个问题,确实搅得他有点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柏灵当时好像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也有不追问的默契。
西柴房里的最北侧,一直空着的病房第一次住进了病人,几个值夜的学徒正在轮流看守着。每隔一个时辰,他们都要记录病人在这段时间里的表现。
这些日子里,他们跟随柏奕一直在杀兔子,突然送来了四个活生生的病人,几人都有些如临大敌,不敢有半点懈怠。
那些昨晚被缝合的患者,此时已经被柏奕用夹板或石膏进行了肢体外固定。
柏师傅昨晚送病人过来的时候,还和他们仔细讲了一下——在对患者进行血管、肌腱的缝合修复之后,应当这样覆盖敷料,妥善包扎,让缝合的组织处于松弛状态。
这着实令人感到新奇。
看护病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手术过后的第一个晚上——由于现在还没有找出安全的麻醉手段,所有人都是硬生生地扛下了柏奕的针线,伤口本身一直传来剧痛,病人们一整夜都睡不着,低低的哭喊声不曾断绝。
柏奕很快出现在西柴房的门外。
学徒们听见脚步声,飞快地跑出来迎接。柏奕先去打水洗手,而后换了一身衣服,进入病房之中。
“四个人都在发烧,柏师傅。”学徒们担忧地说道。
“正常,毕竟这么大的伤口呢,”柏奕轻声道,“身体但是要对付从伤口入侵到体内的各种致病菌,就够烧一阵了……给他们物理降温吧,这样好受一点。”
“物理降温”,就是给他们敷凉毛巾,几个学徒现在已经可以听懂了。
柏奕转身去看学徒们昨晚的记录,而后依次纠正他们在记录时的不准确用词,学徒们一一记下,不时点头。
合上记录册后,柏奕依次俯下身,和每一个病人都交谈了几句——作为医者,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缓解病人痛苦的办法了。
等出了病房,柏奕才又接着叮嘱道,“一切还是按我昨晚说的流程去做,之后主要留心病人有没有出现肌肉僵硬、尿少、尿频的症状。”
——都是破伤风的常见征兆。
“如果出现了呢?”一个学徒忽然问道。
柏奕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只能,尽快告知家属,开始准备后事了。”
几个学徒都愣了一下,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
第五十三章 流民的问题
柏奕看了看身后的几人——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经历病患死亡时的情形。
这也许是每一个大夫都要趟过去的泥流。
他挥了挥手,低声道,“原因以后再说,你们先去换班休息吧。”
学徒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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