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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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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之间,棋盘上竟然有六七块地方同时对阵厮杀,陈翊琮只觉得左右捉襟见肘,再无心力顾及全局。

    再之后,就是长者对少年单纯的绞杀——建熙帝一改往昔的怀柔,其手法之狠厉,令陈翊琮根本无法招架。

    “……是我输了。”

    在建熙帝风卷残云的攻势之下,陈翊琮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投子认输。

    他隐隐感到,或许正像母妃和父王永远无法理解他心中的建熙帝一样,他自己也对皇爷爷的另一面一样一无所知。

    “棋手者,虽百战百败而心不死也。”建熙帝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这个道理,你的师傅们大约也和你讲过了罢。”

    “是。”陈翊琮点头。

    “但这不对。”建熙帝轻声道,“这是弈棋之道,是为臣之道,却不是为君之道。”

    陈翊琮再次有些意外地抬头——可是建熙帝没有看他。

    年迈的皇帝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漫长的对弈之后,已经有些力竭。黄崇德抽来几个枕头和被褥,在建熙帝的身后堆了一个能让他依靠的小山。

    “对弈者,输了一局棋,还有下一局;为臣者,即便被罢黜,将来也总还是有被复用的可能……是进是退,只在他一振作之间而已。”

    建熙帝靠在软垫上,目光越过陈翊琮,看向了他身后的周金地图。

    “可若是为君,小错小失,大错大失,上天不会给你百战百败的机会。”建熙帝轻声道,“所以一开始,就要奔着赢去。

    “文臣武将都喜欢说那些大义的话,动不动就什么舍身取义,什么知起不可而为之……不要被这种气概带偏了。”

    “儿臣不明白。”陈翊琮轻声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对吗?若是看到前途风雨如晦,那就不再向前了么?”

    建熙帝笑了一声,“当然要向前!”

    他看向陈翊琮,“但你要知道,你向前不是为了什么舍身取义,什么以身证道……你得是为了赢得终局。

    “想杀身成仁还不容易……难的是求胜。

    “不要……花错了力气。”

    这一次陈翊琮没有回答。

    他觉得皇爷爷的这番话有些奇怪,似乎有些道理,但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建熙帝又看向不远处的地图。

    “陈翊琮,朕问你……”建熙帝的声音忽然有些起伏,“金人入侵之时,倘若你坐在朕的位置上,你是求战,还是求和?”

    一旁的黄崇德立时望向了建熙帝的脸。

    建熙帝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不能出口,只是一片热切地望着世子。

    陈翊琮皱紧了眉,但他并没有考虑很久——尽管刚才建熙帝的那番话让他觉得有些摸不清皇爷爷究竟想听到什么回答,但对这个问题,他心中早有答案。

    “自然是战。”世子的声音略略冷了下来,“我大周的万里河山,绝不能有一厘一毫落于金人之手。”

    “好孩子,好孩子……”

    建熙帝嘴角微微上扬,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因为激动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黄崇德连忙上前为建熙帝抚背。

    建熙帝轻轻推开了黄崇德的手,“你们都下去,留陈翊琮一个人在这里,朕……朕要和朕的孙子,单独待一会儿。”


………………………………

第九十八章 遗愿

    养心殿里,建熙帝向着陈翊琮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陈翊琮有些疑惑,但还是遵从着祖父的意思。

    “皇爷爷要喝点儿水吗?”他看着建熙帝微微有些干裂的唇角,“我帮您去——”

    建熙帝按住了陈翊琮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陈翊琮叹了口气,“您要和儿臣说什么,您说吧,儿臣会用心听。”

    建熙帝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声道,“你知道京城的布防,一共有多少兵力吗?”

    陈翊琮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不知道。”

    建熙帝闭着眼睛,“猜猜看。”

    “嗯……一万?”

    “不对。”

    “两万。”

    “不对。”

    “……五万?”陈翊琮望着建熙帝依然带着否定的表情,“十万!?”

    “你方向就猜反了……”建熙帝笑了一声,“如果你现在去问你的张师傅,那么他会告诉你,京城的布防……一共是三千精锐。”

    陈翊琮愣了一下,“这么少!”

    “……少吗?不少了。”

    “可三千人——”

    建熙帝轻声继续,“西边的楚州,北面的秦州……都有数十万人的兵营,一旦金人有动向,他们都会挡在平京的前面。京城的布防,从来就不是用来抵御外敌的……”

    “不是用来抵御外敌……”陈翊琮微微眯起了眼睛,“皇爷爷的意思是……”

    “内乱。”建熙帝目光带着些微的锐意,“三千精锐,用来掐灭那些燃起的星火,足以。”

    陈翊琮想了想,“这是非常机密的事情吗?”

    “是。”

    “那皇爷爷为什么要——”

    “因为朕还要跟你说更机密的事情。”建熙帝拉过陈翊琮的手,他的宽袖遮盖在孙子的手心,陈翊琮感到皇爷爷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大部分了解京城布防的人,都只知道这三千精锐,”建熙帝轻声道,“但实际上,京城布防的兵力,一共是八千。”

    建熙帝的手缓缓移开。

    陈翊琮低下头,在他的手心,赫然放着半块虎符。

    黑褐色的光滑檀木,边沿涂着鲜红的血漆……

    陈翊琮只在书上见过这东西,还从未有真正将它拿在过手里。

    “皇爷爷是要儿臣……做什么?”

    “朕要你收着它。”建熙帝的声音亦肃穆起来,“凭这半块虎符,你可以调令这五千的精兵。

    “倘若之后,朝中有人要与金人言和,不论他是谁,不论他坐在什么位置……你都要……有底气去争。”

    陈翊琮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的呼吸霎时间乱了起来,正想将它交回,却被建熙帝强硬地按回了四指,被迫将虎符握在了手心。

    “这些兵,一直守在朕的万年吉壤旁……”建熙帝低声道,“朕……即便是在永陵,也会……一直望着这里的。

    “你……答应朕。”建熙帝目光灼灼地望着陈翊琮,“……答应朕。”

    陈翊琮几次开口,却始终无法说出那声“好”。

    他如今终于明白了今日这次会面的分量。

    这近乎托孤的情境倏然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位陪着自己一路长大的老人,已经不久于人世。

    于是千般不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陈翊琮慢慢低下了头,眼泪几乎都要落了下来。

    “皇爷爷是在忧心……父王继位之后,会降金吗?”

    当这个问题被真正抛出的时候,建熙帝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没想到陈翊琮到底还是把话说出了口,直白地问了出来。

    但建熙帝旋即拧紧了眉,低声道,“你不了解你的父亲。”

    “但我了解我的母妃。”陈翊琮轻声道,他的眼眶微微发热,“我也了解张师傅和孙师傅——”

    “你现在还不明白。”建熙帝目光冷冽地望着自己的孙儿,“所有他现在能听得进的话,在坐上龙椅以后,就不一定能听得进了……”

    说完了这句话,建熙帝叹了口气——从陈翊琮脸上依旧不解与不信服的表情来看,现在的他并不能理解自己话中的深意。

    但陈翊琮依然坐在那里努力地思索着。

    “能……答应朕吗?”建熙帝又追问了一句。

    面对着建熙帝近乎恳求的目光,陈翊琮握紧了虎符,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朕……还有另一个请求。”建熙帝轻声道。

    “皇爷爷不要说‘请求’……”陈翊琮颤抖着说道,“您……您只要说您想要什么……”

    “放过祺王。”建熙帝轻声道。

    “……谁?”陈翊琮一时茫然。

    建熙帝这时才想起,尽管月底就要册封了,但现在的陈翊琮应该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他低声解释了祺王的身份,而后轻声道,“往后一定会有无数个声音要你明里暗里处置掉祺王……

    “但朕了解贵妃,朕知道她决不会教出……谋逆的孩子。”建熙帝目光微垂,“朕会给他们指一块封地,让他们去过平静的日子吧……

    “就这两件事。”建熙帝低声道,他的眼眶也微微有些泛红,“可以……答应朕吗?”

    陈翊琮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咬紧了牙关,低声道,“儿臣会……尽心竭力,完成皇爷爷的心愿。”

    得到了世子的许诺,建熙帝微微松了口气,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完全地倚靠在身后的软塌上。

    “今天还是应该让你赢一次,毕竟往后就不能再和你下棋了……”

    世子扑在床榻边,紧紧握住了建熙帝的右手。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孩子哭起来的时候总是这样,好像生怕被人看见。

    建熙帝忽然轻声笑了一声,他拍了拍陈翊琮的肩膀,“去擦一擦眼泪,喊黄崇德进来吧。”

    ……

    这一日,陈翊琮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养心殿。

    殿外正是盛夏,已经能听得树上传来聒噪的蝉鸣。

    天上的太阳将一整个天地照得雪亮,也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丘实笨拙地拿着一把伞追了过来,“世子爷!这日头毒起来了,您小心点儿,别晒坏了……”

    陈翊琮听不进丘实的半点叮咛,但他还是接过了伞,遣散了那些丘实安排了为他遮阳的宫人。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寒冷,正迫切地希望晒一晒人间的太阳。


………………………………

第九十九章 再回首

    时间慢慢转向傍晚。

    建熙帝一整个下午都在昏沉地睡着,黄崇德端来的午膳他几乎没有动过。

    黄崇德仍旧照例,在饭菜温凉的时候将它们撤了换新,好让建熙帝但凡醒来有胃口,立刻就能下筷。

    当黄崇德再一次端着晚膳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建熙帝已经醒了。

    皇帝缓缓地眨眼,望着眼前的的周…金地图久久地沉默。

    “皇上,既然醒了,下来走走吧。”黄崇德轻声道。

    不远处的丘实小心地看了一眼建熙帝的反应,只见他闭着眼睛沉吟了片刻,还是向着黄崇德伸出了手,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丘实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感觉最近这养心殿里服侍的差使是越来越难做了,病中的皇上比起先前暴躁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有黄公公还能像从前似的云淡风轻。

    甚至是像现在这样催着建熙帝下地走走……

    “不出去了,再扶朕到地图前面看看。”建熙帝轻声道。

    黄崇德温声应着。

    丘实也望向了建熙帝眼前的那张地图——这张地图日夜摆在养心殿里,连丘实自己也看熟了。

    “朕要是没记错,黄崇德……你是靖州人吧?”

    建熙帝指尖微微扬,指向了大周最北边的疆域——也即是如今常胜与阿尔斯兰部日夜对峙的地方。

    “是,”黄崇德点了点头,“奴婢进宫晚,快二十的时候才遇着先帝爷,跟着一并回京了。”

    “朕算算……”建熙帝微微眯着眼睛,“北境四州,朕在建熙十年的时候去了鄢州,建熙二十一年,又去了更远的抚州,建熙三十四年去了涿州……好像就是没有去到过靖州。”

    黄崇德微微笑起来,“靖州毕竟冷,每年从十月就下雪了,一直到次年四月,那冰天雪地的,又时常有金人出没,确实也没什么好去的。”

    “怎么没什么好去,”建熙帝哼笑了一声,“……北境之春,靖州府当属四州之最吧。”

    黄崇德像是愣了一下,旋即垂眸笑道,“皇上当真是什么都知道……奴婢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的情景呢。这些年跟在皇上身边也去了不少地方,确实再没见过比靖州府更好看的春景了。”

    “是吗,”建熙帝淡淡道,“有什么特别的?”

    黄崇德想了许久,“奴婢嘴笨,也说不出个好看的道理,可能就两条吧。

    “靖州不比江南,一到冬天,那真的除了灰绿灰绿的松柏,就再见不着别的好颜色。

    “满世界都这么白茫茫地冻了半年,忽地开春,冰也融了雪也化了,一整个天地忽然姹紫嫣红起来,那确实叫人看得惊心动魄;

    “再就是春日短,靖州也就是开春和入秋的时候,会下几场雨。这花花草草压了一冬,也就能开那么小半月,若是不巧遇上一场风雨,三五日就零落了。

    “所以奴婢觉着,哪儿的花都不像靖州的花似的——那全是憋着一股劲,咬着牙开出来的朵子,开得……可较真儿呢。”

    黄崇德慢慢地讲,把一旁丘实听得竟入了迷。

    建熙帝莞尔,他望了丘实一眼,低声道,“你看看你师傅……把家乡都吹出花了,还说自己嘴笨。”

    丘实一笑,“奴婢小时候都没见过雪,还是进了宫,才第一次见着下雪,可把奴婢兴奋得呦……”

    建熙帝微微扬眉,“你家是……?”

    “奴婢是越州人。”丘实笑着道,“我们那儿可暖和了,就算是数九寒天很多人也是穿着单衣就出门,地里的稻子一年能收上三季,基本上不落雪的……”

    建熙帝低声应了一句“嗯”,丘实原本还想再接着说几句,忽然觉得建熙帝的脸色似乎又不好了,于是他适时地噤了声,表情乖顺地站在那里。

    建熙帝只觉得心中忽然氤氲起一股气概。

    大周的幅员辽阔就在这里了。

    北地里的严寒风霜一吹就是半年,而南国的子民可能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一场鹅毛大雪……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大周的北面,不由得皱紧了眉。

    ——那是五千二百里的周、金边境线。

    “皇上?”黄崇德在一旁轻声唤道——他觉察到建熙帝渐渐厚重起来的呼吸,还有那张忽地苍白起来的侧脸。

    建熙帝的呼吸确实正在变得急促,连日以来的北境奏报忽地全部涌进了他的脑海——延绵千里的边境线预示着某种不可掩抑的溃败,而一整个国度的风雨飘摇似乎也近在眼前……

    直到建熙二十年,一切明明还在蒸蒸日上。

    他践行着先帝的遗志,真正完成了一整个大周失地的收复啊……

    这二十年间,自己究竟都在做什么呢?

    建熙帝忽然觉得心口微热,咽喉忽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干痒——

    “皇上!”

    一口鲜血咳在地图上大周的腹地,建熙帝整个人都脱力地向后栽倒。

    “传太医!!快传太医!!!”

    ……

    傍晚时分的太医院,柏奕已经再一次亲自检查了那些病患的伤口。

    他专门找人给其中一位伤在脚上的病人打了一副木拐,此时病人正在学徒的搀扶下,慢慢地在院子里散步。

    其他三人也都各自被人陪护着,坐在庭院里。

    ——这也是柏奕的吩咐,不要一味躺在床上,每天都需要下地活动,否则伤口长不好的。

    如今已经将近过去了半个月,这四个曾经被流民用刀斧砍伤的平民,看起来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们的伤口都奇迹般地没有发生任何二次感染——柏奕只能将这认为是一种奇迹,因为即便在有抗生素的时代,这也是很幸运的事情。

    “柏……柏师傅!”忽地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他们……他们又来了。”

    柏奕转过身,见下午被他打发去登记来月采买器械的年轻学徒正站在门口。

    他轻声道,“是申将军的人?”

    “是!”年轻的学徒喘着粗气,“我刚刚回来路上远远看见了,章太医正和他们说着话呢,我想着就赶紧回来和柏师傅说一声……”

    “还是上次的两个人吗?”

    “对。”学徒点头。

    “那没事儿,人多了就得拦一拦。”柏奕轻声道,“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督促着他们把消毒工作做好就行。”

    见柏奕似乎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学徒也松了口气,他“哦”了一声,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那我先去换衣服了柏师傅!”

    “去吧。”柏奕轻声道。

    院子里的学徒们也听着这番话,其中一人忽然开口,“柏师傅,他们为什么要天天来啊?”


………………………………

第一百章 邀请

    原本柏奕正站在院中核准着昨日的账目,方才被冲来的学徒打断了一次,差点儿就忘了先前算的结果。

    现在又被喊一嗓子,刚才还有点儿印象的数字这会儿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果然算账还是得回房去,老老实实拿笔记着……

    “很好明白啊。”柏奕放下了手中的账目单,轻声道,“申将军是干什么的?”

    学徒们面面相觑,“……带兵打仗的啊。”

    “带兵打仗最怕什么?”柏奕问道。

    “……被埋伏!”

    “敌人兵多!”

    “……粮草接应不上!”

    院子里的回答时起彼伏,柏奕低声道,“你们说得都对,不过我想讲的是‘受伤’。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人那么脆弱,但凡被这么捅一下或是划拉一下,就很容易死于各种感染。

    “伤员一旦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就会变成负累,所以申将军会对缝合技术感兴趣,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几个学徒听得眼睛一亮,“那今后我们可以跟着将军一起上前线,当军医吗?”

    柏奕看了他一眼,“你很想上前线吗?”

    “想啊!”年轻人拍了一下胸膛,“如果能当兵,那家里就能免三年的赋税,而且当兵一个月拿的饷抵得过在太医院好几个月的呢——”

    另一个学徒立刻笑道,“那去年的征兵你怎么没去?”

    年轻人忽然有些羞赧,“谁说我没去?我去年前年的征兵都去了,结果人家嫌我太瘦,就没要……所以我才问能不能做军医嘛!扛不动大刀咱还能拿不动针线吗?”

    院子里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柏奕也笑,“那你可要加把劲儿,这都是手艺活儿,等哪天你出师了……”

    出师了,就被一茬一茬地送到前线去,几万人几万人地死在异乡。

    柏奕的笑容忽然有些暗淡下来。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他轻声道。

    “打不打由不得我们,金贼要真是打过来了,我们能不打回去么?”一个学徒说道,“不过我前几天还听我四叔说呢,他有亲戚在北边,最近刚投奔到他家里来,说他认得的人全在往南跑,只有跑不动的才留在北边——”

    这人话没说完,另一人便打断道,“这是个什么说法,我看你四叔的那个亲戚就是把软骨头。自家的乡土自家不守,还说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往南跑……都跑了,那北境的驻军还怎么征?”

    “那、那我怎么知道嘛,”另一个学徒脸色顿时红了起来,“我也就是听我四叔那么一说……”

    “好了。”柏奕低声打断了众人的对话,“都自己忙自己手里的事,这儿又不是开茶话会的地方。”

    众学徒们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当柏奕回身,打算回屋的时候,身后一个学徒忽然道,“柏师傅,要真是打仗了,你会随军出征吗?”

    柏奕脚下的步子一滞。

    虽然没有回头,但他能够感到院子里的视线顿时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问题柏灵当初也问过,他的回答简单明了——不会。

    但在这里他显然不能这样说,他不能要求这里的人理解他反感战场的缘由。

    而且……谁也不知道今时今日说出口的,会不会让他在将来因言获罪。

    正当柏奕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院门口忽然传来的熟悉的兵甲撞击声——那是士兵身上的甲胄和腰间佩剑的碰撞。

    在众人谈话的当口,申将军的人已经来到了西柴房的门口。

    西柴房里的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柏奕反而微微松了口气,申集川派来的士兵使他免于了当众表态的两难。

    他望着来人询问他们的来意,果然,士兵们依旧答道,今日是来探望那四位在流民案中受到重伤的病人的。

    柏奕示意学徒将他们记录的观察日志拿出来供两位官差摘录查阅,而这两人也并未像前几日那样非要进屋近距离观察不可,在简单摘录了昨日到今日的伤情变化之后,他们收了笔。

    “还有一件事,”士兵们望向柏奕,“申将军想请柏大夫到城南营地相见,他有话想和柏大夫当面说。”

    “……非要现在?”

    两个士兵彼此看了看,“确实就是现在。”

    “去一趟城南再返回来就算是坐车也得一两个时辰啊,”柏奕皱起了眉头,“有什么事非得我今晚过去一趟的?”

    “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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