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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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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崇文久不开口,陈翊琮便一目十行地看起了他的奏折。
不多时,皇帝笑了起来,“……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臣的想法,奏折里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朕看不懂。”陈翊琮依旧微笑,“朝中议事,你递一封请辞书上来,是想干什么?”
朝堂中传来一阵议论声。
然而还有一些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讶异——因为这样的请辞书,他们怀里也揣着一份。
大周建国至今,能否守住士人之尊严,就看今日了。
。
………………………………
第四章 朝堂激辩
江崇文目光灼灼,他咽喉微动,凝视着金銮殿上的升明帝。
少年也以同样的目光凝视着他。
“皇上——”江崇文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他饱含着一腔热血深情,更带着几分捍卫旧制的慷慨,“臣——”
“好了,”陈翊琮轻轻合上了江崇文的奏折,“朕知道你老了,最近总也睡不好吧。当年你父亲在老家病故,你本应该回乡丁忧,奈何礼部当时正缺人手,皇爷爷夺情将你留下……如今想起来,江大人一定也多有遗憾。”
江崇文愣了一下。
“虽然你这封请辞不合规制——但朕念在你这些年的辛劳上,不和你计较。”陈翊琮望向左侧的孙北吉,“今日退朝之后,你自己去吏部交接吧。”
说罢,陈翊琮微微颦眉,声音低沉,“江大人怎么不谢恩?”
江崇文决计没有想到自己苦心孤诣准备的一场死谏,竟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他当然没有谢恩,但也着实震惊——皇帝竟连一句争辩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这根本不是皇上一贯对待臣下的态度——毕竟升明帝一向礼贤下士,连对一个深山农翁都肯纡尊降贵,何况是朝臣!
江崇文很快回过神来,无论如何,他满腹的劝谏不能就这样被淹。他双眉拧紧,索性上前一步,既然皇帝将计就计批了他的请辞,那他也将计就计,趁现在于殿前直言自己的请辞缘由。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陈翊琮脸上的笑意转冷,他将江崇文的奏折径直从案台上狠狠掷了下来。
“还有多少人今天是带了请辞书来的,现在都站出来!”陈翊琮目光燃起怒火,“朕绝不挽留,一概批准!”
孙北吉有点站不住了,“皇上……”
“你不要出来和稀泥,”陈翊琮厉声呵斥,“朕登基不过三年,总有人欺朕年少,恣意妄为,每每念及你们都是三朝甚至四朝的老臣子了,朕不和你们计较……结果呢?
“结果就是今日,你们胆敢拿请辞来逼宫!”
逼宫两个字一出,在场诸臣都跪了下来,山呼的“皇上息怒”回荡在太和殿的上空。
陈翊琮冷眼望着眼前黑压压的脑袋,也包括江崇文的,眼中不由得浮起些微冷笑。
“江崇文,你看着朕!”
江崇文缓缓抬起头,今日的龙颜震怒实在杀得他有点措手不及。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朕问你,你今日这封请辞,是不是因为不满朕设专司科举,不满农工二所,所以想凭尔一己之去留,要挟朕停手?”
“臣……臣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
“臣只是觉得,农事与工事历来都是归工部——”
“要和朕谈农事和工事是吗,那好!”陈翊琮紧接着打断了江崇文的回答,“朕问你,一亩稻田,可插多少秧苗?可产粮多少?换来多少银钱?我大周要有多少耕地,每年要产多少粮食,才能供给得了前线将士一年的作战?你回答朕!”
“这……”江崇文的脸上微微沁出了汗水,他两颊涨红了,低声嗫嚅道,“臣……臣一向待在吏部,对这些农忙之事不大……不大了解……”
“不了解是吗?”陈翊琮一声冷笑,“那朕告诉你!一亩地能插秧苗一万八千株,这么多秧苗最后可产水稻不过五六石,拿去市面上能卖出一两银子——
“一个五口之家,光是要养活自己,手里就至少要有十亩的水田,这还没有算上他们要缴的赋税!”
陈翊琮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嘉和二十七年,我大周的耕地为三百一十七万三千六百余顷,天启四年,因为金贼侵扰,耕地跌到二百六十六万一千一百余顷,到建熙年间,这个数字一度增加到七百廿四万七千五百余顷!
“可三年前涿州城破……关中千里良田尽作焦土。金贼连年犯我疆土,北地百姓流离失所,南迁者众——北方是有田无耕者,南边原本就山林众多,如今又多出这么多张嘴吃饭……
“要安抚百姓,朝廷必须轻徭薄赋,可金贼在家门口虎视眈眈,收不上来粮食,你告诉朕——这场仗,朕要怎么打!”
陈翊琮的声音几乎振聋发聩,将整个大殿打得鸦雀无声。
余音在横梁上回旋,他转过身,扶住了身后的桌沿。
“为什么要设农研所和工研所……同样是见安江以南,有的地方,一亩地能产七石的粮,有的就只能产三石,差别到底在哪里?同样是虫害,为什么有些州府能避开,有些州府年年都要花大力气抵御?
“我们还有没有办法去开垦更多的农田?还有没有办法增加每一亩农田的产出?
“这些问题——江崇文,你抱着你的祖宗成法,回答朕!”
江崇文已然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紧紧伏身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陈翊琮这时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看向一众朝臣,声音略略放低了些。
“嘉和一朝,我大周共六百四十九万户,人口三千二百五十余人,天启年间未有计数,到建熙五年,户数达九百六十七万,生民近六千万……六千万!”
陈翊琮嘴角微沉,目光几乎要射出箭来。
“你们以为这些数字是什么?是你们六部粉饰太平鼓吹政绩的工具吗?它是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是活生生的人!
“朕不管你们搬出什么祖宗家法,也不管你们心里装了多少小九九没有说出来,但今天,朕把这句话撂在这里了——
“谁要是现在还没有把脑子转过来,以为只要躲在平京城里金人的刀就砍不到你身上,或是为了自己那一点点无用的虚名来扰乱朝堂,朕——绝不轻饶!”
回荡的呵斥声中,大臣们再次俯身叩首。
在众人的沉默间,升明帝第一次在朝堂上拂袖而去,留群臣在殿中反思。
……
这一日,陈翊琮没有留下参与内阁的议事——也便是在今日,他正式将专司科举的事情交付给内阁,内阁需要在半个月之内,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初案。
“陛下……陛下……您慢点儿,小心脚下!”卢豆急急忙忙地追在陈翊琮的身后。
陈翊琮一直沉浸在先前的思绪中,这时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脚下走得飞快。
“陛下现在去哪儿?”
“……去太医院值房。”
卢豆连忙点头——皇上说去太医院值房,一般都是指要去旁边的无名小院里看柏灵的,这个他已经知道了,“那奴婢这就去宣旨让她们候驾——”
“不用了,”陈翊琮轻声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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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青涩之心
当陈翊琮再一次踏进柏灵的院子时,这里仍旧像往常一样静悄悄的。
他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冷雾消散在空中。
终于又回到这里了。
他经过院门,又经过那棵桂花树——去年夏天,他和柏奕北巡,柏灵在这里独自待了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
等到他北巡再回来的时候,九个月不见的少女就已然变换了模样。
或许这几年里,柏灵原本就每天都在变化,只是当长久分别再见时,陈翊琮才陡然意识到一些不同。
他还记得去年的深秋,他再次回到这里,柏灵正蜷在桂花树下的藤椅秋千上午睡。
那时星星点点的日光透过桂花树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在她的脸上。
柏灵身上属于童稚的部分原本就不多,在个头开始飞快长起来之后,那种属于少女的青涩便日渐浮现。
原本圆润的眼尾稍稍拉长了几分,鹿一样的眼睛里就平添了几抹令人战栗的锋芒;
娇小的鼻子挺立起来,原先的无邪烂漫便透出几分忧悒;
而少女的手指……它们修长而白皙,靠近指节与指甲的部分透着些微的粉红,看起来美而较弱。
这青涩令陈翊琮再次有些心惊——
陈翊琮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所看见的这种变化,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朵将要盛开的花骨朵身旁。
他不知道这朵花何时会开放,这既让他怜爱,又让他恐惧。
秋日的微风带着花香,如此休休地吹个不停。
……
陈翊琮搓了搓手,在桂花树下的空秋千旁站住了。
他环视整个院子——这里空无一人。
自从过了立冬,怕冷的柏灵就很少在院子里活动,陈翊琮即便没有进正门,也多半能猜到她在做什么。
无非就是坐在桌边看书,躺在床上打盹儿,或者是靠在窗边的坐塌上绣荷包。
说起绣荷包,陈翊琮尤其无奈,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柏灵忽然对这些针线女红有了兴致。
在某次两人结束了当天的课程后,柏灵拿出一个兽头纹样的荷包送给自己,陈翊琮激动极了,那天夜里一直握着荷包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
结果没过多久,他发现柏奕身上也有一个差不多的,过几天又发现柏世钧也戴着,后来则发现连赵七的腰间都挂着一个。
陈翊琮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柏灵根本是给身边所有的人都送了她亲手做的荷包——她自己房间里还放着好多个失败品,天知道她一共绣了多少个又送了多少个。
少年大受打击,为此深深恼怒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借口忙碌,连着半个多月没有去柏灵的院子看哪怕一眼。
等过了半个月,陈翊琮感觉心里的思念稍稍压过了怒火,他又忍不住顺道跑到人家的院子里去打招呼。
柏灵那时原本在看书,见他来了便将书放下,笑着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望着柏灵的微笑,陈翊琮心里百味陈杂。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半月以来,为了博得柏灵注意而强行忍受的种种酸楚,在人家这里根本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于是从那天以后,他便再没有做过这样的傻事,柏灵讲的课他好好地听,布置的作业他好好地写,日常想念的时候就过来看一眼,别的暂且不提。
这样顺其自然,他反而心里好受了很多——但又并不然好受,所以他时常试着惹柏灵生气,至少在生气的时候,她的反应不会那么寡淡。
要惹柏灵生气并不容易,因为柏灵总是能很敏锐地在他开始胡搅蛮缠之前就打断他的思路。但长久的相处下来,陈翊琮还是多少掌握了一点技巧。
这件事的乐趣在于,柏灵常常在事后作出让陈翊琮意想不到的反思,她会把这些反思在道歉的时候郑重其事地说出来。
这既让陈翊琮时常觉得有所启迪,又令他感到一种肤浅的快乐——他一面嘲笑着自己的肤浅,一面又真的非常快乐。
于是少年的心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冲在前面笨手笨脚地打王八拳,另一半则在隐秘中观察着自己,也观察着柏灵。
当他慢慢理解了自己对柏灵所怀有的感情,要掩藏这种感情反而变得比先前容易得多。
种种矛盾和喜悦聚集在一起,凝成了陈翊琮心中一处隐秘的内核。柏灵的倩影就在这内核中时隐时现。
而当他今日在朝堂上大获胜,他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和柏灵分享喜悦。
当他推开里屋的门,却发现这里只有赵七。
赵七显然被屋子里的暖炉熏困了,但一见陈翊琮,他便一个激灵便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皇——”
陈翊琮将食指抵在嘴上,示意赵七不要喊,于是赵七的声音便突兀地截断在空中。
陈翊琮左右看了看,轻声问道,“柏灵人呢?”
赵七指了指通向后屋的门。
陈翊琮微微皱起了眉,有些好奇地穿过了正屋,来到后屋的天井——柏灵果然在那里。
她手里捏着一把已经破损不堪的蒲扇,正蹲坐在小火炉前慢慢地扇风。
炉子里的火焰随着她的动作而明暗起伏,炉子上驾着一把黑色的小铁壶,而她的眼睛也在这明暗之间变幻莫测。
柏灵听到脚步声,循声抬头。
“你来啦。”她低声道,“是下朝了吗?”
“嗯。”陈翊琮点了点头。
“怎么样?”柏灵将手里的破蒲扇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旧木桌上,“顺利吗?”
陈翊琮轻轻舒了一口气,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太顺利了。”
柏灵笑了笑,但看起来似乎并不吃惊,小铁壶的壶嘴里扑腾出许多的白雾,柏灵拎着它走到近旁的桌前——那里放着一把茶壶和四个杯子。
茶壶里已经添好了茶叶。
水浇进去,激起了一阵茶香。
陈翊琮颦眉闻了一会儿,“……越州猴魁?”
柏灵放下铁壶,将放在不远处的茶叶筒挪过来看了看,旋即轻声叹道,“还真是!”
“哪儿来的?”陈翊琮有几分好奇起来——眼下离年关近了,一般当年的新茶已经喝尽,来年的猴魁又要等四月才有,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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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定约
“是小侯爷送给柏奕的,”柏灵答道,“柏奕说这种茶味道很特别,泡久了也不会苦,我肯定能喝出差别。”
听到是曾久岩,陈翊琮笑了起来。
是了,这也是他一直不大能理解的地方,除了能从口味上偶尔辨别出茶叶的贵与贱之外,柏灵几乎记不住茶叶的味道。
当然——她一开始的冲泡方法就错了,越州猴魁不能拿刚煮沸的开水冲,而且第一泡也不应该把水倒得这么满……
不过,不重要了。
柏灵拧着眉头吹了吹杯子,然后饮了一口茶汤,果然还是尝不出到底有什么地方特别。
她抬头看向陈翊琮,“今天是怎么个顺利法?”
陈翊琮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柏灵果然再次露出了那种叹息般的微笑。
“……这些大臣这样的习惯不好。”柏灵轻声道,“原本是应当双方上来就摆事实讲道理,他们的求胜心和自戕欲也太重了,一上来就要高对立……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柏灵自言自语着,又俯身去捅炉子,“……这么煞煞他们的锐气也好。”
“总之,摆数据确实很有用。”陈翊琮忽然说,“数据让人信服。”
柏灵怔了一下,旋即露出了微笑。
这句话从陈翊琮的口中说出来,透着些微的怪异,又着实让柏灵觉得高兴。
“是啊,”柏灵没有抬头,她凝视着火炉,低声道,“那种说话凭直觉和经验的人不值得相信,尤其是在这些影响深远的决策上……越是从一开始就毫无犹豫、满心笃定的人就越不值得信赖,只有永远保持怀疑,保持觉察,才有可能应对那些突如其来的灾厄吧。”
陈翊琮望着柏灵——他很想提醒柏灵,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显得满心笃定,毫无犹豫,没有半点迷茫。
不过陈翊琮暂时忍住了,他希望今天的柏灵最好还是能开心一些,因为今明两天他确实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
如果在这种情形下还要再和柏灵抬杠,那就会出现“开启了一个争执却又没有时间把它结束掉”的局面。
那就真的很让人不舒服了。
陈翊琮今天来这里坐一坐,本来也只是一点忙里偷闲罢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陈翊琮听见后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显然是柏奕过来了。
他似乎是专程来找柏灵后院的两个后厨的,因为在最初的寒暄过后,三人的谈话声和说笑旋即传来。
几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屋里,尽管陈翊琮并不想偷听,但他们说的大部分内容还是落进了耳朵。
忽地,一旁的柏灵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陈翊琮望了她一眼——他也听到了,外头柏奕刚说了一句“……那就温两碗酒,要一碗茴香豆!”
陈翊琮有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他很快收回了目光,轻声道,“我现在要走了,柏灵。”
柏灵放下了手里的铁钳,脸上还带着方才的笑容。
“嗯,我送送你。”
两人走到院中,赵七远远跟在后面,陈翊琮忽然停下了脚步,“对了……后面几天你有时间吗?”
“这几天都有时间,”柏灵答道,“皇上有事?”
“看这天,再过几日应该就要落雪了……朕想找个时间,抽空去见安湖坐一坐。”陈翊琮望着依旧伸展着墨绿色厚叶的桂花树,“一起同行的还是那些人,你知道的。”
“湖心亭看雪啊……”柏灵喃喃道,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
冬日的沁园又恢复了一贯的凋敝。
不过与从前不同的,大概是整个院子已经再不见从前半身高的杂草。
这里地处偏僻,但衡原君却一直没有搬离这里。令许多人都感到意外的时候,升明帝竟也就由着他继续住在宫中。
一入冬,衡原君的咳嗽就变得频繁起来——这确实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症状,他往往从深秋开始咳嗽,直到落雪之后才会稍稍缓解。
衡原君披着大氅慢慢走进庭院,今日太和殿上的大太监卢豆也跟随着走了出来。
卢豆奉旨前来向衡原君说明今日太和殿发生的争论。
只是说到最后,卢豆的呼吸已经打起了哆嗦,衡原君似乎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位卢公公不大抗冻,于是才折返回屋,命人搬来炭炉。
“……大概就是这些了。”卢豆大致说完了今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手里抱着衡原君这里的汤婆子,翻转着手心手背贴在上头。
衡原君面色苍白地靠坐在软椅上,他垂眸望着明灭的炭火。
“所以前些日子,皇上昼夜不歇地待在卷籍司……就是在查从嘉和到建熙年间的农产和户数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卢豆轻笑着答道,“毕竟卷籍司那种地方,您是知道的,奴婢也不好跟着一起下去……”
“辛苦卢公公了。”衡原君低声道。
“不辛苦,不辛苦。”卢豆连忙说道,“皇上听闻近日您久咳不止,派我带了一支新制的秋梨膏来,这么大冷的天,您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啊。”
衡原君的眸色依旧平静,“我前日递去养心殿的折子——”
“哎呦,”卢豆狠狠敲了自己的脑门儿一下,“瞧我这榆木脑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您的上书皇上都读啦,读好几遍了都……皇上本来想今天下午传您面谈的,结果不巧,兵部那边出了点儿事儿,下午皇上得亲自去一趟北郊,估摸着要天黑的时候才能回来了。
“衡原君今晚可不要睡得太早。等皇上夜里回来,他会传您去养心殿的。”
“明白了。”衡原君点了点头。
送走了卢豆,宫人们继续将沁园的门锁了起来,衡原君还是一个人去到院子立站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三年前,衡原君在沁园的西南角上堆起一处石垒,没有立碑,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标志,但他确实是将一些多年的珍藏都掩埋了起来。
此刻寒风凛冽,整个沁园显得荒芜又落寞。
他的体质偏生就这样奇怪,即便是在隆冬时节,也从不会因为寒冷而觉得难以忍受。
风雪始终是令他感到亲切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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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松动
自从立冬以后,天黑得就越来越早了。
陈翊琮下午专程去了一趟神机营的兵器厂。冬日干燥,且这几天里既没有雨也没有雪,一处存火药的仓库在早晨发生了爆炸。
所幸和神机营有关的一切营部都设在了荒郊,且兵器厂也和兵营相隔甚远,所以这次爆炸既没有伤及到平民,也没有对神机营的部队带来严重损伤。
然而爆炸后,那里燃起了大火——而原本这个月月底就要运向北境的一批火铳和火炮也在那个仓库附近保存。有六个负责火药库看守的士兵当场殉职,余下的十几个伤员大部分都是在救火过程中或轻或重地被灼伤。
张守中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当即进宫禀告,陈翊琮也坐不住了,两人带兵立刻前往现场确认损失。
和从前那些只能带来“心理威慑”的火器不同,这一批枪炮是真正有可能被投入实际战斗中使用的装备,陈翊琮一向对它们的表现寄予重望。
……
深夜,衡原君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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