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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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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衡原君果然等到了传召。
少年已经在养心殿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等他。
十七岁的陈翊琮永远精力充沛,尽管在返程的时候他还浑身疲惫,但在他弃马换车,并在车上睡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又恢复了精神。
由于一下午的额外出行,他不得不挑灯夜战,把下午堆积起来的公务先处理完。
屋子里不算暖和——待在太暖和的地方容易犯困,所以陈翊琮特意让人移走了几盆暖炉,只留下一个小手炉放在怀中。
衡原君踏进了养心殿的长廊,尽头的陈翊琮没有抬头。
他在灯下摆了一道矮矮的桌案,案头上堆着文书奏章。
灯下,衡原君看见陈翊琮穿得也不多——十六七岁的男子,一多半都不会怕冷吧。
“陛下看起来心情不错。”衡原君开门见山地说。
“是啊,”陈翊琮随口应道,“让皇叔久等了,坐。”
衡原君安静地坐了下来,卢豆在他的身前放了一盏热茶,他端起饮了一口,低声道,“下午出了什么事?”
“北郊的一处库房炸了,”陈翊琮低声道,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奏折,“不过还好,关键的物资没有折损,只是有些弹药少不得再重新返工了……”
说罢,陈翊琮停下了手中的笔,“北郊兵器库爆炸的事情,皇叔现在才知道吗?”
“是啊。”衡原君答道。
陈翊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是。”
在一旁伺候着的卢豆听着这没头没尾的对话,心里有些疑惑。
大殿里的红烛越烧越短,陈翊琮依旧在看今日司礼监整理过来的手书,他手边的茶盏从热转凉,又换一盏热的,不过他从头至尾也没有喝上两口。
衡原君沉默地坐在陈翊琮的对面,他沉眸望着自己身前的投下的影子,偶尔也抬眸看一看少年。
在陈翊琮身上,衡原君似乎看见建熙帝和甄氏正同时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翊琮终于再次抬头,他看向卢豆,“……把这些送去内阁,亲手交给孙阁老;这些送去司礼监,让徐直和袁振好好看看朕的批注。”
卢豆凝视着陈翊琮的神情,他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明显有些不快,卢豆乖巧地抱起所有的文书和纸笺,心中拿捏着一会儿的态度,悄然从养心殿退了出去。
陈翊琮这时才真正认真看向眼前的衡原君,他的案台上,现在只剩下一道薄薄的绿纹奏章。
三年前,在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陈翊琮发现了一封甄氏的书信——那是父亲还未登基的时候,她在某天夜里,在恭王府中亲笔写下的。
信中,甄氏详细地写下了这些年来由她经手的见安阁所做过的一切。
在这封信里,陈翊琮见到了一个自己从未了解过的母亲。
一个杀伐果决的,令他感到陌生的母亲。
信的末尾,甄氏写到了衡原君,她只给出了两条建议。
第一,彻底拆解见安阁,过往一切部功过相抵,不要再追究其中的是非曲折,饶过所有人;
第二,将衡原君永远囚禁在沁园,切断他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事实上,这三年来,陈翊琮也是这么做的。
甄氏死后,衡原君亦消沉了很长时间,期间,陈翊琮曾带着疑问前去探望,并将甄氏的信直接丢在了衡原君的病榻前。
衡原君两手颤抖地读完了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信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了少年,第二日便彻底交出了所有见安阁旧员的名单。
于是沁园的大门又重新上锁,这三年来一切彻底恢复到从前的日子。
直到上月月底,陈翊琮从北镇抚司召来了韩冲,命他亲自去一趟沁园,问衡原君一个问题——
是否愿意重组见安阁。
而如今,这道绿纹的奏章,便是衡原君在几日前给出的回复。
陈翊琮已经看过了,衡原君在给出了一个简略的计划,和一系列的疑问——陛下究竟为什么要重组见安阁,而根据不同的目的,那个简略的计划其实可以做出许多的调整……
陈翊琮的食指和中指按压在奏折的边沿,他极轻地敲着硬纸外壳。
“朕一直有个疑问。”烛光下,陈翊琮的表情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陛下请说。”衡原君低声道。
“我母后这样对你……你不记恨吗。”
陈翊琮望着衡原君的表情,哪怕最细微的变化也不愿放过。
不过衡原君的表情,由始自终都未曾有过波澜。
“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情。”衡原君温声说道。
陈翊琮望着眼前滴水不漏的衡原君。
“那……我们可以说一说正事了。”
这一晚,陈翊琮就衡原君奏章里的提问依次给出了回答,只不过少年给出的答案,从头到尾就没有几句是实话,而是虚虚实实交叠在一起。
但这并不是说,去沁园相邀只是他的一时兴起。
自从去年北巡归来之后,陈翊琮就经常像今天这样,让卢豆去将朝堂上当日发生的事情说给衡原君听,而后衡原君再回复一道短评或是长评。
这些评论会被卢豆带回养心殿,供陈翊琮阅览,其中有一些他觉得确实有道理,另一些令他感到嗤之以鼻。
还有一些……他不是很明白。
这大抵是因为,衡原君有时会把话写得很直白,有时则写得晦涩。
陈翊琮从不对衡原君的这些评论给出回复,不论他对这字里行间的潜台词有多好奇,所有从沁园递来的字条,他一概阅后即焚。
少年觉察到了自己的稚嫩,所以谨慎地和沁园保持着距离。
而在这三年之中,衡原君也确实沉寂着。内宫的沁园如同一潭死水,再没有溅出过半点水花。
而今,陈翊琮觉得是时候改变了。
。
………………………………
第八章 棋
在龙椅上坐得越久,陈翊琮就越明白,想要避开所有人的注意,不着痕迹地安排一件牵涉众多的大事有多不易。
一方面,他的大部分行为都会在内宫留下痕迹,而另一方面,许多调令的派发流程极为复杂,他当然也可以一道圣旨直接下令,无视所有的既有规则,但实际运作起来,这就更加不可能避开内阁以及诸多朝臣的耳目。
然而,陈翊琮明白,这一切并非是不可能做到的。
因为建熙帝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无声无息地在京郊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守陵军和一支神机营。
这件事孙北吉不知道,张守中不知道,甚至连母亲甄氏都未曾听说过。
可惜皇爷爷已然长眠,他无法再给陈翊琮任何具体的指导。
孙北吉和张守中为人臣子,即便有这样的手段,也绝不会将它教授给君上。
而眼前这个,被母亲视为极大威胁,以至于需要被“终身囚禁在沁园”的衡原君,显然在这件事上颇有经验。
重组见安阁是一只饵。
陈翊琮实在很想看一看,衡原君到底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后半夜,当衡原君踏出养心殿的大门,他看见许久不见的韩冲站在外头,夜风呼号着吹起两人的衣摆,亦吹来星星点点的夜雨。
两人都没有开口,韩冲打起伞,随衡原君一道踏进了夜色之中。
……
次日一早,天空中布满了阴沉的云翳。
昨夜的一整晚细雨在地面上凝成了一些轻薄的冰面,人踩在上面冰就碎了,溅起浅浅的泥水。
柏灵提着一个篮子等在沁园的门口,她似乎来得有些早了,以至于今天给衡原君打扫院子的宫人们还没有来。
门忽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
“柏司药,你来了。”
柏灵微微觉得后颈发凉——这个声音她永远都不会记错,是韩冲。
“韩大人……?”柏灵眯起眼睛,“你怎么——”
柏灵实在有些惊讶,韩冲早就被刻意从衡原君身边调离了,据十四的说法,这几年皇上甚至有意出派他去到附近的州府办差,他似乎真的再没有进宫一趟。
那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沁园?
——今天十四可没有和她一起来!
韩冲的身影从门缝中消失,下一瞬就从宫墙上翻跃出来,落在了柏灵身前。
柏灵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韩冲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向了布满铁链的大门,他随意地取下挂在门栓上的锁链,柏灵这时才发现,这些铁链并没有像先前一样真正锁上,而是在一旁像绳子一样缠成了一处活结。
“司药请。”韩冲声音冰冷,他推开了沉重的木门,铁链与门扭转的轴承一道作响。
金属的碰撞交叠着“吱呀——”的摩擦,隐隐让柏灵觉得有些不安。
院子里,衡原君一如既往地坐在榕树的宽叶下。
冬日的绿榕没有落尽它的叶片,但颜色也和柏灵院中的那棵桂花树一样转向墨染似的深翠,衡原君仍旧是他的那身宽袍大袖,肩上披着一层软和的皮草。
在他身前,棋盘早已备好。
柏灵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到了衡原君的对面坐下。
在柏灵的坐席边上,衡原君特意添了两座暖炉,这也是因为柏灵怕冷,而衡原君又执意要在院中对弈的缘故。
一见柏灵,衡原君淡淡地笑了,“等了很久吗?”
“没有。”柏灵答道。
说着,她低头收起了自己斗篷的衣摆,免得落座时衣角掉在地上惹灰。
这三年来,衡原君阴差阳错地成了柏灵的围棋师傅——在陈翊琮的刻意孤立之下,沁园短暂地热闹了一阵就再次归于死寂。
这一次,有甄氏的助力,衡原君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得更加彻底。
也只有柏灵一个人,可以借着下棋的缘故时不时出入这里,这既是陈翊琮对她的一点纵容,也是少年皇帝在沁园安插的一道眼线。
不过衡原君不大在乎后者,因为和柏灵的相处实在很有意思,柏灵擅长聆听,更擅长接话和反诘。
当初在离承乾宫不远的宫道上第一次见面,衡原君就觉得柏灵身上有一些令他倍感亲切的气质。
——早慧,好学,懂得应变,又在某些细枝末节上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固执和坚持。
与她下棋,又借下棋去谈其他的事情,时常让衡原君觉得似乎时间倒转——而他亦有机会,势均力敌地和某个熟悉的影子展开争辩。
衡原君看了一眼柏灵手中的篮子,“带了什么来?”
“是一些新采的荸荠。”柏灵将篮子放在了两人的身旁,“今早有乡民送了好多应季的农货到我们家里来,我想着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咳嗽,就给你捡了一篮子。”
衡原君有些好奇地揭开篮子上铺着的棉布一角,两指拈起一颗算盘子似的荸荠果。
“原来是‘乌芋’啊……”衡原君轻声道,“谢谢。”
柏灵余光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韩冲。
“……不客气。”
两人不再多说什么,各自打开了身旁的棋篓,柏灵执黑,衡原君执白,这是他们最近新换的规矩,衡原君先在棋盘的四个星位上放上了黑子,作为对柏灵的让子。
两人之间对让子的约定非常明确——早先衡原君让出十三子,两人对弈、复盘,直到柏灵能在对手让出十三子的前提下,连胜五局。
连胜五局,之后就向上晋升一阶,衡原君从让出十三子,减至让九子,
从九子开始,一子一子地往前推进。
棋盘上的对阵厮杀,围追堵截,衡原君没有藏私,他带着柏灵以名局打谱——那些历史上有趣的弈局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中,他信手拈来。
从十三子缩减到四子,便是这三年来在衡原君的指导下,柏灵增长的棋艺。
不过今天的对弈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沉默。
良久,柏灵终于先开了口,“……韩大人回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衡原君如实答道。
“皇上的旨意吗?”
“当然。”
“真厉害,”柏灵望着棋局,不一会儿,她拈子落在棋盘上,“到底是……挣出来了。”
。
。
………………………………
第九章 体面和赢
“你好像不怎么为我感到高兴,柏灵。”衡原君轻声道。
“我应该感到高兴吗?”柏灵再次执子落下,“一个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的阴谋家又要出山了……我应该感到高兴吗?”
衡原君笑了起来。
“你从前来看我的时候,可没有嫌弃过我心狠手辣。”
“此一时彼一时,”柏灵再次拈子,“……那时候,你这里的门还是真的被锁住的呢。”
衡原君的落子紧接其后,“你不好奇皇上要我做什么吗?”
柏灵停了下来。
“好奇。”她想了想,“但我不问。”
“……为什么?”
“如果皇上想让我知道,他会自己来和我说的,”柏灵轻声道,“如果他不想,你却特别想告诉我……那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衡原君再一次笑出了声。
“……有道理,”他轻轻拍了几下手掌,“你说得对。”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能听见棋子敲落的声响。
棋局接近中盘,两人都忘记了周遭的情形,然地投入到眼前的对弈之中。
柏灵和衡原君出现长考的次数越来越多。
随着棋局的深入,开局的四处让子给黑棋带来的优势越来越小。柏灵几次失误均被衡原君偷袭得手,此后她便一直处于劣势,直至收官阶段也没有逆转回来。
直到此时,衡原君才略略有了些微的闲情来再次打量对手。
“你就是永远都不会投子……”衡原君提醒轻声道,“这一局,你没有赢的机会了。”
柏灵没有表情,“……你之前也这么说过。”
衡原君笑了笑——他明白柏灵在说哪一次。
上个月他和柏灵下了一局大棋,过程也与今天相似,柏灵开局占优,中盘落后……衡原君亦觉得胜券在握。
只是那一次,他忽略了边角一块未活净的大龙。
柏灵不动声色地在别处虚张声势,缓缓图进,在六十多手的韬光养晦之后,她忽然暴起,配合先前的步步铺垫,以极为凶残的手法抬起了屠刀,风卷残云地开始了绝地反击。
那一局棋足足下了四个时辰,两人不吃不喝地在树下坐了一整天,等到结束的时候,才惊觉天为什么都要黑了。
那一局棋着实精彩,尤其是柏灵在后期的布局、隐忍,还有对那转瞬即逝的机会的把握……无一不令衡原君在复盘时啧啧称奇。
只不过这一次,衡原君确实没有给柏灵再留这样的机会。
之后的棋势没有悬念——衡原君攻势缜密,在官子阶段更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杀意,柏灵倾尽力能做到的,也不过是让自己不要输得太难看。
在不得不认输之时,柏灵轻声叹了口气。
“我输了。”
“何必要到这一步。你已经不是新手了,应该能看得懂大局,”衡原君指向先前的几处关键转折,“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做出胜负的预判,应该很容易吧。”
“确实。”柏灵点头。
“那为什么不投子。”
“在等。”
“等什么?”
“等候时机。”柏灵轻声道,“可能是我没有发现的纰漏,也有可能——”
“……依靠对手的低级错误取胜吗?”衡原君淡淡地开口,“这不是等候时机,这只是单纯的捡漏。”
“如果能取胜,”柏灵轻声道,“是不是捡漏又有什么关系呢?”
衡原君轻声道,“那你想象一下,一个龙腾虎跃的开局,一个激烈对阵的中盘,结果在官子的时候,一方却使出一些雕虫小技,使得对手在阴沟里翻船……
“这样的棋局,你会喜欢吗?”衡原君问道。
“大概不会吧。”
“取胜,但是是破坏整个棋局的美感作为代价,”衡原君慢条斯理地说,“这不是一个棋手应当做的事情,这样不体面。
“每一局棋,都应当以会被后世载入史册的规格来下。一局好棋,应当有这样的相互成。”
柏灵深深地看了对面的衡原君一眼。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衡原君的口中说出来的,但下一刻,柏灵又觉得这似乎非常合理。
回想起来,在对阵的时候衡原君一向是阴鸷而狠戾的,亦时常留下一些迷惑、干扰对手的棋路,更经常草蛇灰线,直到最后一刻才忽然揭开面纱露出獠牙。
柏灵常常从中感受到衡原君深不可测的城府和令人胆寒的戾气……那绝不是世俗目光里“体面”或“成”的做法。
但倘若他今日这一番剖白出自真心,那这本身也许就是衡原君所追求的美感吧。
他大概期待对手能够以同样的水准予以还击,不论风格是光明磊落还是同样阴狠,他只是不喜欢那些毫无意义的拖延,和手段低劣的刺探。
想到这里,柏灵忽然笑了笑。
“……那衡原君得再精进一步了。”
衡原君看向了她,“怎么?”
“好的棋手会相互成,”柏灵轻声道,“可谁来保证你对面总是坐着好的棋手呢。
“你想着体面,又想着赢,而对手只想着赢,那你的棋力至少得碾压对方一个层次,才能补偿体面的负累,得偿所愿吧。”
柏灵看了看棋局,“而且听到你说这种话也太奇怪了……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吗,很奇怪?”
“还挺奇怪的。”柏灵轻声道,“如果今天坐在我对面的是张大人,孙大人,我可能会觉得蛮有道理,下棋得要体面,要成……”
说到这里,柏灵甚至笑了笑,“不过衡原君你一不是真的棋手,二不是会被世俗之见左右的人,既然在现实中已经不择手段,为什么还要在棋盘上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衡原君沉默了片刻,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和柏灵好像确实坐反了位置。
但他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良久,他沉眸轻声道,“这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只是……还不明白。”
“那就等我慢慢领会好了,不过在那之前你休想看到我主动投子,我宁可输得毫不体面。”柏灵笑道,“……在我们钱桑,有句老话。”
“嗯?”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柏灵轻声说道。
。
。
………………………………
第十章 衔枚道
柏灵离开以后,衡原君并没有立刻回屋。
他依旧坐在方才与柏灵对弈的棋局边,望着棋盘上势力悬殊的黑白两方,回想着柏灵的每一句话。
相较于三年前在宫道上愤怒地拂袖而去的那个小女孩,今日这个笑容中透着些微狡黠的少女,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收编。
他觉得有点疲惫,又有点好笑,也不顾身上的衣服惹灰,径直往后倒在了地上。
天空白亮,树影间的光线依旧刺眼,耀得衡原君皱眉闭上了眼睛。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这声音在衡原君的脑海中回荡。
三希堂的那个晚上,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君平姐姐。
而此时,宫墙之外。
“你不用送我了,”柏灵停下了脚步,颦眉望向韩冲的眼睛,“我自己认得路。”
韩冲也随着柏灵的步伐停了下来,但他丝毫没有转身回去的意思。
他的目光从远方的道路慢慢转向近旁的柏灵。
“这是明公的命令。”韩冲淡淡道。
“你明公命令你什么了?”
“送你出宫。”韩冲冷声道,“保证你的安。”
柏灵甚至笑了一声。
“……明明你跟在我身边才更不安。”
她往旁边退了几步,而后快步向前跑去,韩冲则面无表情地从漫步变作了疾走。
……
城西的百里巷,王裕章的员外府前,他亲自送韦十四出门。
今日的韦十四没有穿他一贯的卫装,而是换了一身常服,
“王员外不用送了,”韦十四停下了脚步,“到这里就可以了。”
王裕章叹了口气,“吃个饭再走嘛!你今天就晚回去一点……柏司药那么通情达理,肯定不会怪你的!”
“不了。”韦十四摇了摇头,“我晚上确实还有别的事。”
见韦十四态度坚决,王裕章不好再挽留了。
“一个月难得就见十四爷三两回,每次还要先对一遍柏司药的账目,都没有什么时间能好好说话。”
王裕章看着外头韦十四乘坐的马车,脸上不无遗憾,他两手叉腰,佯作微怒,“下次我得把柏司药亲自请到家里来住上几天,到时候十四爷也就不必走得这么急了。”
韦十四难得地笑了起来。
“员外也不必如此,”韦十四轻声笑道,“明日我就一整天都有空闲了,如果不嫌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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