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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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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吗,母亲。”
。
………………………………
第五十八章 捂不热
入夜,天上又落下雪花。
柏灵站在她的小院里,仰头望着夜空。夜风带来隐隐的鞭炮声响,天黑之后就没有停过。
小年夜,几乎是除夕之前最隆重的日子。家家户户放鞭炮,烧纸糊的假马,好送灶王爷到天上去,希望他能“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司药,您的手炉应该凉了,换一个吧。”
赵七捧着一个刚灌了热水的小炉过来,换走了柏灵手里那个已经半凉不热的手炉。
柏灵沉默地接过,赵七忍不住望了她一眼,“司药,外头多冷啊,您怎么不回屋待着?”
“……我想再听听外头爆竹的声音。”柏灵轻声道。
赵七表情顿了一下,一拍脑袋,“哎呀,奴婢忘记去取了,原本内务府也有给我们备下鞭炮和烟花的——”
“不用。”柏灵轻声道,“不要点那些东西,呛。”
赵七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只是心里更觉奇怪。
不一会儿,陈翊琮回来了。
他披着厚厚的皮大氅,柏灵一见他,便笑了笑。
从进门开始,陈翊琮望着柏灵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同——他望着柏灵的笑颜。
巧笑倩兮,依旧令他心旌摇曳。
只是忽然之间,他从柏灵的疲惫里觉察出几分寂寥,他之前以为这多半只是柏灵夜里睡不好,所以显得憔悴。
然而下午在见过柏奕之后,陈翊琮忽然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陈翊琮上前,牵着柏灵的手慢慢回屋,御膳房的宫人们也盯着这个时间,迅速地反应,开始准备传菜。
“我以为皇上下午就会过来呢,”柏灵轻声道,“看来今天,又很忙了。”
“是啊。”陈翊琮沉眸回答,“本来下午是想过来的,临时有事。”
柏灵主动为他解下那件披在外头的皮氅,解绳的时候,柏灵的手掌边沿轻轻碰了碰陈翊琮的胸膛。
这件事她已经试图确认了很多次——在之前拥抱着的时候,她便觉得陈翊琮的身体抱起来手感不太对。
外衣的下面,应该还穿着一层贴身的猬甲吧。
解开了大氅,柏灵转身便将衣服递给了一旁的宫人。
陈翊琮上前几步,紧紧握住了柏灵的手——还是一样的冷。
他将柏灵的两只手捂在自己颈侧,手心轻轻揉搓着她的手背,陈翊琮望着柏灵,低声笑了笑。
“为什么这双手……朕就是捂不热呢。”
柏灵试图把手抽回来,但陈翊琮还是抓住了它们。
她望了皇帝一眼,“我的手就这样……一到冬天就凉,捂不捂都这样。”
“你一直在等朕回来吃饭吗?”陈翊琮轻声问道。
“嗯。”柏灵点了点头。
他牵着柏灵在方桌边坐了下来,“下次自己先吃吧,不要饿着了。”
柏灵笑了笑——用她一贯的微笑。
宫人们开始端上小年夜的宴席。
尽管只有两个人,但每一道菜都极尽雕琢之能事,柏灵还是吃得很少,陈翊琮往她碗里夹了一些菜,大部分柏灵都没有动。
陈翊琮垂眸道,“……对了,今天朕刚刚收到一个消息,是关于柏奕和你父亲的。”
在提到柏奕的时候,陈翊琮感受到柏灵的动作似乎有一瞬的凝滞。
“他们……还好?”柏灵问道,“这下总该回京了吧。”
“都好,但还没有回京。”陈翊琮若无其事地说,“你父亲和哥哥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从江洲那边过来的流民,知道那边在闹时疫之后,你爹临时起意,决定去江洲看一看。”
他还没有说完,柏灵的目光已经暗淡了下来。
“像是我爹会做的事情呢……”柏灵下颌微动,摇了摇头,她放了筷子,单手扶住了额头,“真像是我爹会做的事情。”
陈翊琮默默望着柏灵的表情。
“所以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柏灵问道。
“不知道。”陈翊琮轻声道,他想了一些借口,但话到嘴边,只是化作了一句低沉的——
“江洲毕竟凶险,你就不要跟着去了,待在宫里吧。”
话一出口,陈翊琮就有些后悔——他不应该说得这么生硬,但一想到下午柏奕的话,想到柏灵这些日来的温存可人也许只是假意逢迎,他心里就升起一种难言的挫败。
柏灵可能要哭了。
陈翊琮有些难过地想。
他默默思索着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才好,但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他只能十倍、百倍地去弥补柏灵心中那一片空荡荡的地方。
爱着她,照顾她,直到柏灵自己渐渐忘记一些人,一些事……
是的,有些事情,时间是会冲刷干净的。
即便当时再怎么心痛,最后都是一地的废墟,而他早已学会了如何与这些废墟共活。
只是,令陈翊琮有些意外的是,柏灵并没有垂泪,甚至也没有哀伤、恼怒,她只是望着桌上的菜肴,长久地沉默。
过了一会儿,柏灵轻声道,“知道了。我们吃饭吧。”
这陈翊琮实在有些没有想到——然而这种反应似乎比哭闹更让自己觉得难过。它太像一种心照不宣的配合。
他望着柏灵,只觉得一颗心慢慢下沉,但他还是有些想要抓住一些稻草——
“事出紧急,你如果有什么要带给他们的,可以说,朕让人快马加鞭送去。”
“……没什么了。皇上应该,都安排妥当了吧。”
“嗯……是,”陈翊琮点头,“该配给的东西,朕都配给上了。”
柏灵笑了笑,她临时起意低下了头,左手伸进了右手的衣袖,绕了几圈之后,解下一圈平安符来。
“这还是几年前皇上送给我的……”柏灵轻声道,“如果不麻烦,皇上帮我将它带给柏奕吧,希望皇上的福气,能保佑他们这一路平平安安的。”
陈翊琮目光复杂。
那块平安符统共有两块,一块在他这里,一块在柏灵手上。
如今,他自己的那块平安符,已经在柏奕手上了——两块平安符几乎一模一样,这是否也是一种命运的巧合呢?
他收下了柏灵的木符。
“朕会送到的。”
柏灵轻快地笑了一下,她觉得陈翊琮在说谎,但无法验证,又无法拆穿。
今晚的陈翊琮确实有些不对劲,但她已经顾不上想这些了。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也许那个和父亲、柏奕一同进宫的早晨,就是他们三人今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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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妥协
这一晚,陈翊琮和柏灵还是在晚饭后一起出去散步,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新的习惯。
雪花落在两人的头上,陈翊琮忽然想到那个「共白首」的说法。
他一时心潮澎湃起来,望向身旁的柏灵——少女半垂着眸子,神情寂寥。
陈翊琮那句几乎就要说出口的话,又压了下去。
有时候,事情只要抽出了一个线头,接下来的抽丝剥茧就容易得多。
好比现在的陈翊琮,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现在和柏灵说什么「共白首」,她大概会笑着点头,说“是啊”,或许还会慢慢依偎过来。
他发出一声无人觉察的叹息,只有霜色的雾气飘散在空中。
那当然是很好的……虽然,不会是出自她的真心。
一想到这里,他握着柏灵的手就不自觉地用力。
“……疼!”
柏灵倒抽了一口凉气,陈翊琮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柏灵。
“柏灵……”陈翊琮低低地唤了一句。
柏灵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陈翊琮望着眼前渴慕已久的心上人,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
“即便是现在这样……”陈翊琮轻声道,“朕也觉得很好,已经很好了。”
柏灵颦眉,“什么很好?现在这样……是怎样?”
陈翊琮伸手,轻轻掸去柏灵兜帽上的一些积雪,没有回答。
某种心照不宣使他明白,柏灵应该是能懂的。
他不需要明说。
但不论柏灵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屈意逢迎——为了保住她父兄的性命?为了今后有一天能够再次出逃?抑或是真的突然想通了一切,从此愿意长留在宫中与自己作伴……
都无关紧要。
只要柏灵愿意像这样陪在自己身边,那剩下的妥协,都可以交给他来做。
是不是真心,他可以不计较。
陈翊琮笑了笑。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他忽然觉得心头卸下了巨大的负担,老话总说退一步海阔天空……确实所言非虚啊。
生平第一次,他庆幸起自己的位置。
“……朕不求更多了。”他低下头,在柏灵的耳边轻声低语,“朕向你保证。”
柏灵怔了一下。
陈翊琮的话,几乎瞬间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被识破了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难道这些天以来,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天衣无缝,结果却是……陈翊琮在顺水推舟吗?
……那这些天来的忍耐,算什么?
柏灵整个人都有些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我们回去吧。”陈翊琮揽过柏灵的腰,“这里太冷了。”
回到小院,柏灵勉强维持着精神,像往常一样洗漱。
陈翊琮等在房中,在柏灵躺下之后,他走到桌旁吹熄了屋里的灯。
在黑暗中,陈翊琮再次坐去了柏灵的床边,安静地陪伴着她今夜入眠,只是今晚,两人没有再牵着手。
“你回去吧。”柏灵轻声道,“不用再守着我了。”
陈翊琮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摇了摇头。
“这几天一直一个人在宫里,是不是很无趣?”陈翊琮问道。
柏灵沉默了片刻,“……皇上肯让我出宫了?”
“还不行。”陈翊琮轻声道,“不过再过几日,朕可以让宜康来看看你,让她来陪你说说话。”
黑暗中的两人再次安静下来。
也许这样也好。
陈翊琮想着,有些话,或许也是该说开了。
……
几天后,宜康如期而至,她看起来憔悴得很,在见到柏灵的第一面,就红了眼睛。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她紧紧抓住了柏灵的手,“我就知道!”
柏灵没有听懂。
宜康慌忙地抹去眼泪,又哭又笑地望着眼前的柏灵,“我和柏奕说了好多遍,他都不信——”
“等等,”柏灵打断了宜康的话,“什么叫‘我还活着’?”
“他们在见安湖发现了一具尸体,柏奕去认过了,说是你……”
宜康声音颤抖地开口,将这几日里外面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告诉了柏灵。
郑密征用东林寺的地为柏灵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说是满山缟素也不为过。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其中有许多是当年被抓进过流民营地的百姓。还有柏灵的一些旧友……
听到这里,柏灵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前几天陈翊琮的表现那么反常。
又为什么那天晚上,会突然说要宜康来看望自己的话——陈翊琮竟连直接把真相甩到自己的脸上的勇气都没有,还要靠宜康来转达。
“尸体哪里来的?”柏灵问道,“他们去哪里找一具和我身型差不多的尸体?”
宜康怔了一下——这个问题,她没有细想。
但柏灵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柏灵低下头,眼前又浮现出小满喋血的影子。
“我怎么会死呢,”柏灵低声喃喃,“陈翊琮哪里舍得用我冒险啊……”
宜康低头捂住了脸,“我也是这么和柏奕说的,可他就是不信!”
“柏奕现在,人在哪儿呢。”
“又被关进鸩狱了……”宜康艰难地说道,“皇上说,既然给了他机会,他不肯走,那就先关起来,等着来年跟春囚流放的犯人们一道走……”
柏灵有一瞬间的诧异,而后又垂眸。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宜康接着道,“我之前原本打定主意今后不再见他……但后来听到你投湖的消息,还是决定要来送你。
“在灵堂上,我见到他,当时就有一个感觉。”宜康望着柏灵,“你知道是什么吗?”
柏灵抬起头。
宜康目光悲切。
“柏奕现在……好像整个人都垮掉了。
“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忌惮……当着那么多锦衣卫的面,把所有能诛九族的话都说尽了……所以才会又被抓起来。”
宜康低下头,两手深深陷在头发中。
“我进不去鸩狱,”她的声音再次哽咽起来,“但如果他就这样被送走,我……我实在……”
“春囚流放是在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下个月。”宜康轻声道,“过完正月十五,就启程北上。”
柏灵望着眼前的宜康,心里忽然有些动容。
尽管宜康的这些絮絮叨叨,几乎没有一句话是在为柏灵考虑……但她也没有一句话,是为自己考虑。
全都是柏奕。
“……那郡主,”柏灵轻声道,“帮我一个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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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长亭外,古道边
在大周,“春囚”是有来历的。
一般处斩和流放这类重刑,都会在秋后处置。
然而这其中又常常因为一些难以避免的意外——譬如刑部的核准或者其他手续上不可避免的拖延,导致一部分流放者的处置申报直到入冬才得到正式批准。
盛元年间,开国皇帝特意批复,所有入了腊月还在处置中的犯人,即便处置官文下来了,也可以等到来年正月十五之后再走。
可见“大过年的”这句话,即便是在这里,也一样成立。
鸩狱里,锦衣卫们小心照看着柏奕和柏世钧两个人——他们毕竟和其他犯人不大一样,上面人吩咐下来,这两人不必送去北境,送到江洲就可以转交给当地的锦衣卫看管。
只要保证别让这俩逃回来,就行。
锦衣卫们原本如临大敌地守着这两人,但后来慢慢发现,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得要简单。
简单得多。
因为柏世钧和柏奕这一老一少,平日里基本不活动。两个人安静地待在自己的牢房里,大部分时间都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时候,牢房里半夜会传来压抑的哭声。
但对锦衣卫来说,这没什么,那种一晚上鬼哭狼嚎的犯人他们也看过,进了鸩狱,有力气哭都算好的。
除夕那一晚,锦衣卫领命给柏家父子加了餐,两个人腾出一张碗碟,从各自的饭菜里拨出了一点,然后又向锦衣卫多要了一双筷子。
锦衣卫们觉得麻烦,不愿拿,但二人极力坚持,锦衣卫看着柏奕恶鬼一样的眼睛,怕他狂怒之下又做出什么傻事,于是只能板着脸跑回去,又拿了一双筷子来。
年夜饭,这样也算吃过了。
……
在鸩狱里是听不见地面上的声音的,也看不见太阳,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依据着送饭的时间维系着作息。
正月十六一早,锦衣卫们打开了铁门,提溜着柏奕和柏世钧两人离开牢房,丢进了地面上的囚车。
柏奕也好,柏世钧也好,此时都已形销骨立。
两人在地下被关了大半个月,刚出来时被外面白亮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不过这种刺痛没有持续太久。
锦衣卫们很快上前,直接用布蒙住了两人的眼睛,然后又封住了两人的嘴巴——这是皇帝的吩咐,免得一路上柏奕又无端生出什么事来。
今天是个阴天,但堆满了云翳的天空却亮得惊人。
真正流放的犯人已经戴好了木枷和脚链,在外面站成了一列。
柏奕和柏世钧的囚车在犯人们的最后面——严格来说他们并不算人犯,再考虑到柏世钧年纪大了,所以鸩狱才给两人配了一辆车。
考虑到这辆车四面通风,锦衣卫还额外给两人配了毛毯和坐垫,这算是前所未有的囚车配置了。
每年春囚出城的时候,城里都会有人过来围观——毕竟这里头有时候会有一些非常厉害的人物,那些封疆大吏,升斗小民们平日里见不着,这个时候就能见着了。
可看过了,就知道,那也没什么不同的。大家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且在被牢狱折磨过之后,他们看起来往往比普通人更狼狈。
“嗨,还几品几品的京官呢,也不过如此嘛。”
人们发出这样的慨叹,但当下一次放逐来临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好奇地聚在一起围观。
但今日的围观队伍,显然比之前要庞大许多。
三年前,柏世钧就曾经搞出过这种乌龙,今日又加上一个经常在太医院里给百姓治病的柏奕——锦衣卫这次早有准备,从昨晚开始就单向封锁了进城的各大入口。
但没想到,四面还是人山人海。
城中的百姓不像四面的乡野,他们之中找柏世钧看病的人反而不多——但大家都听说了前段时间柏司药投湖的事情。
虽然大部分人从来就没有见过她,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柏灵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但三年前,因流民案被敕封御前心理师一事,让“柏司药”这个称谓几乎变得家喻户晓。
前段时间,那一番“小司药怒跳见安湖”的故事,成了街头巷尾新的热闹。
而今柏家父子二人又莫名入狱,这背后的故事着实让人好奇。
所以人人都争前恐后地跑来看一看,这个传奇里的真人,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没见着囚车的人拼命往前挤,等看过了又觉得失望——
那囚车上的两个人,都被蒙了眼睛堵了嘴巴,压根儿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整个主干道,就这么被跑来看热闹的平京百姓给堵住了。
来人是一两个的时候,谁也不敢和锦衣卫叫板,但看看这眼前乌压压的脑袋,骑马押解人犯的锦衣卫头子,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
马车在人犯队列的末尾,艰难而缓慢地前行者。
柏奕靠在囚车上,一动不动。
他听见周遭有人在吹口哨,像是看马戏一样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有人在大声喊他的名字,其中有几个有些耳熟——至少前段时间孩子被爆竹炸伤了的那对夫妻的声音,柏奕听出来了。
更多的声音是噪杂的,无序的,谁踩着了谁的脚,谁推搡了谁的肩……
生气的叫骂,看热闹的大笑……
柏奕只觉得这些声音吵闹。
闭上眼睛,他忽然想起从前见安湖畔的那个晚上。
想起那个一袭白裙的柏灵,站在幽盈而璀璨的灯火之下。
想起他向着柏灵伸手,问她想不想跳舞。
想起柏灵的笑,想起她犹豫又惊奇的回答。
“……我不会呀。”
柏奕又咬紧了牙关。
柏灵不在了,往后再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没有人能接上他的歌,也没有人能理解他那些顽固的、甚至不讲道理的坚持……
囚车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往前走,直到驶向下一个街口。
高处,宜康站在街角的一家酒楼上,远远看见那辆装着柏奕的囚车正慢慢地靠近。
“可以了。”她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说,“让那些孩子们去吧。”
楼下的人群喧嚣着。
宜康靠窗,沉默地望着靠近的囚车。
在主干道的两侧,一群八九岁的孩子们在阿离的指挥下,在人群中灵巧地穿行,渐渐跟上了队伍。
不一会儿,不知是哪个孩子起了个头,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单薄的声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囚车里的柏奕,一瞬间恍若雷击。
宜康看见他几乎立刻坐直了身体,然后抓着囚车的木栏,紧紧贴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更多的孩子们在这时加入了合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宜康就这么望着楼下的情形。
那个方才还瘫坐在那里的柏奕,此刻已经满脸通红,胸腔激烈地起伏着。
他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呜呜咽咽地跟着哼唱。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是李叔同的《送别》……
——柏灵……柏灵一定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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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最后一课
深宫之中,陈翊琮正在为柏灵描眉。
他原本并不擅长这些,不过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频繁练习,陈翊琮已经有了一些心得。
柏灵垂着眸子,神情温柔。
陈翊琮有时会望着这样的柏灵出神。
她刚醒不久,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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