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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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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江洲公羊恩报上来的数字,就是三十万。”孙北吉有些不解,“三十万,五千……这也差得太远了。”
“公羊恩也没说错,他们也只是估计罢了,从县到省,大家被金贼杀怕了,一层层都夸大之后,合计就是这么多,”陈翊琮开口道,“因为真正和这批人正面交过手的,也就是只有江洲府的驻军罢了。”
“什么!?”张守中哑然,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皇上亲眼所见?”
“差不多吧。”陈翊琮答道。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张守中满意,他皱眉郑重道,“这几日兵部收到的消息,一直是我军正在江、楚之间与金兵激战,每日折损的兵力、剿灭的金贼人数也数以万计——”
“将计就计罢了。”陈翊琮轻声道,“你们前些天不是也和见安阁的叛军激战了数日吗?”
张守中喉咙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陈翊琮笑了笑,“江洲府驻军的守将李然麾下刚好有个草包先锋,在白蛇岭一带和这批‘金贼’缠斗,你们看到的那些折损,一多半是他报上来的。”
“……是……是假的?”
“假的。”陈翊琮低声道,“但挺好的,朕也专门叮咛了李然不要拆穿,他说什么就报什么。江、楚、秦的兵营加在一起将近有八十万的兵力,这场奇袭不痛不痒,完全不用担心。”
孙北吉的眼睛微微眯起,“那皇上……是想将计就计?”
“对。”陈翊琮点头,“五月朕见常胜的时候,得知了阿尔斯兰部的一些新动向,加上先前在江洲碰上的那群青袍匪,朕觉得今年可能会和往年不太一样。”
张守中和孙北吉都屏住了呼吸,两人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陈翊琮方才要屏退旁人。
陈翊琮轻声道,“朕想,金贼、或者说是见安阁的这帮叛臣,大约就是想看我们在这半个月的时间,把军队调来调去,疲于奔命,最后再集中在江州一带……那这场戏,我们也配合着虚晃一枪,是最好的。
“公羊恩这个人虽然直,但不蠢,他虽然现在报了三十万,但最多再过半个月,他也会发现一些端倪,今年金贼和我们决战的战线绝不是在我大周的腹地。”
“还是在北境么?”
“也有可能直取平京,阿尔斯兰部去年打下了西边的一处海岛之国。”陈翊琮轻声道,“他们,有战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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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二章 往事如梦
孙、张二人一时间不知应该作何表情。
平京并不靠海,但离海也不算远。如果金贼真的从海上进攻,那么大周就要面临双线作战。
且平京不比北境四州。
那条天堑一般的见安江,比任何铜墙铁壁都要坚固,自大周立国以来,尽管纷争不断,但从来没有异族打到过江洲以南。
奔腾不息的流水如同一道强有力的臂弯,将富庶安和的江南紧紧护在怀中。
“皇上打算怎么办?”
“该来的躲不了。”陈翊琮低声道,“所以我回来了。”
张守中这才明白为什么陈翊琮临时变卦,又从北境赶回。
“北境就交给常、申两位将军,”陈翊琮接着道,“朕应当守在大周的南疆。”
孙北吉轻轻叹了一声,他望着陈翊琮,既觉得忧虑,又带着几分激赏。
“当如此也。”
……
这天下午,在结束了与大部分六部官员的会晤之后,陈翊琮骑着马回了一趟恭王府。
他在母亲的灵位前细细讲述了这次出行的种种见闻,讲述他的几次死里逃生,和他看见的人间炼狱。
陈翊琮几次哽咽,甄氏的灵位在高处安静地聆听着。
这天,陈翊琮在恭王府傍晚一直待到了傍晚,才启程重新回宫。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要热得多,如今都已经过了中秋,白天的暑气却还是没有完全散去。
只有等到入夜,四下静寂,夜风习习的时候,才让人觉得秋日确实是来了。
卢豆提着灯笼跟在陈翊琮的身侧,他不时抬头,用余光去看陈翊琮的侧脸,陈翊琮看起来似乎正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皇上,”卢豆轻声道,“咱们好像走错了。”
陈翊琮停下了脚步,这才如梦初醒地看了看眼前的一切。
“养心殿应该往那边走。”卢豆指了指东南的方向,“奴婢看您想事情想得出神……”
陈翊琮沉眸。
“……没走错。”他低声道。
卢豆怔了一下,知趣地低下了头,他小心地跟在陈翊琮的一旁,为皇帝照亮前路。
先前陈翊琮还未曾觉察到,直到此刻卢豆点破,他才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往曾经的小院走去。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很多次。
路上,陈翊琮不时碰见交班离去的太医,他们之中,有些人还没有得到皇上已经回宫的消息,于是双方走得很近了,他们才看清眼前人是圣上。
太医们纷纷慌忙跪下行礼,陈翊琮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介怀。
这情景让陈翊琮觉得熟悉,从前在去柏灵的小院时,他也经常碰见这些太医——毕竟那间小院就在太医院值房的隔壁。
昔日的小院看起来似乎更加破败了。
陈翊琮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着的。
他对着眼前的木门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赵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朕。”陈翊琮低声答道。
一阵脚步声随即传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应答,都让陈翊琮感到某种时空交叠的错愕。
因为,从前……也是这样。
赵七开了门,当即就给陈翊琮跪了下去,他诚惶诚恐地望着突然驾到的皇帝,眼中带着惊惧。
木门一开,陈翊琮瞬间回到现实。
这还不到一年,整个小院,已经破败了。
庭院里的杂草无人修剪,疯长了一整个夏天,如今已是一片枯黄,柏灵放在树下的摇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像这样难得的秋日夜晚,她应该会拿着书卷,坐在院子里夜读。
空气中弥散着桂树的香气。
陈翊琮慢慢走过这间庭院,这里的每一样事物,都显露着一种无人照看的荒芜。
“你就是这么打理这院子的吗?”陈翊琮回头望了赵七一眼。
“奴婢……奴婢该死!”赵七立刻磕头,“实……实在是没有办法,内务府……内务府这半年,什么都不给拨……所以……”
“为什么不给拨?”陈翊琮冷声道,他看了看此刻寂静的庭院,有颦眉道,“这里就你一个人?朕之前调过来的那些宫女呢?”
“都……都调走了。”赵七颤抖着答道。
陈翊琮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踩着台阶,慢慢走到正屋的门前。
屋门紧闭,但没有锁,他稍一用力便推开了大门。
借着今夜的清晖,陈翊琮看见他的正对面还挂着当年皇爷爷笔力苍劲的题字——贞善流芳。
屋子里的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
他轻轻抚过曾经和柏灵一起吃饭的方桌,抚过椅背,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夜。
那天夜里他浑身湿漉漉地走进这里,那时屋里的灯火是暖橘色的,柏灵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站在椅背后面,给他擦头发。
卢豆就在这时点燃了屋子里的灯。
陈翊琮看见,他方才抚摸过的地方,已经多了几道清晰的指印——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蒙上了薄薄的灰尘。
他喉咙动了动,收回目光,往东边的卧房走去。
卢豆连忙端着灯盏跟了上去。
正厅和卧房之间没有木门,但柏灵挂了一道帘子在进门的地方。侍女说,柏灵非常反感其他人未经她同意就进她的房间,即便下人们只是单纯地去做一些擦拭和整理的活儿,也一样会引来她的不快。
所以这间屋子,日常都是柏灵自己在打理。
陈翊琮望着屋子里的陈设,慢慢在桌边站定。
就是这把椅子……在行刺的那天晚上,他和柏灵就坐在这把椅子上亲吻。
柏灵坐在他的膝上,和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小小的,温暖的柏灵。
漫长的,沉默的亲吻。
“皇上……”卢豆在一旁忍不住道,“这儿灰大,要不奴婢今晚让人来打扫一下,您明天再来看看?”
“不用了。”陈翊琮轻声道,“拆了吧。”
“什么……?”
“把这间院子拆了吧。”陈翊琮轻声道,“……徐直那边不是一直叨叨底下人手不够吗,让赵七调过去跟他做事吧。”
“……诶,明白。”卢豆点了点头,但眼里还是带着几分不解。他听见陈翊琮叹了口气,以为皇上要走了,刚想转身,就发觉陈翊琮并没有折返,而是慢慢走到了靠窗的梳妆台边上,卢豆又举着灯跟了过去。
桌上,还放着用了一小半的鲸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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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三章 消息
因为没有放在冰室,这一点点的鲸蜡已经有些发臭了。陈翊琮打开贝壳的盖子看了一眼,又丢去了一旁。
身后卢豆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陈翊琮回头看了一眼,半笑不笑地道,“你看你脚下踩着什么?”
卢豆茫然低头,见脚下有一团乌黑的污渍。
“是血。”陈翊琮冷不丁地说道。
卢豆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端着灯跳去了另一边。
陈翊琮舒了眉,“吓什么,是朕的血。”
卢豆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皇帝,“皇……皇上……奴婢胆子小……您……”
“胆子小就出去等。”陈翊琮轻声道。
卢豆摇了摇头。
“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陈翊琮换了口吻说道。
卢豆听出这话已不再是玩笑,虽然有些为难,但一个人慢慢地退出去,临走前,卢豆才把灯盏留在桌上,就听见陈翊琮又开口道,“把灯拿走。”
“皇上,这儿很暗呀。”
陈翊琮背对着他,没有应声。
卢豆不得已,只好端着灯出去了。
屋子里又暗了下来。
月光透过窗将整个屋子映照得朦朦胧胧,好像梦中的景象。
陈翊琮在柏灵的床边坐了下来,然后侧卧着躺了下去。
枕头上早就没有柏灵的气味了,许久没有晾晒的被褥并不好闻,他这么躺了一会儿,又换了个姿势仰卧着。
自从出了平京,和柏灵有关的一切就慢慢从他的脑海里远去了,直到陈信来信,他终于决定拆看这段时间以来柏灵在百花涯里的动向。
看起来柏灵过得不错,这既让他感到挫败,却又隐隐觉得松了口气。
如今再想起柏灵,陈翊琮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觉得心痛。
他感觉心里的某一处地方像是成了废墟,空空荡荡,就像这间已经蒙尘的屋子一样,带着某种麻木不仁的冷漠。
柏灵变成了某种和月光一样朦胧的、模糊的影子,不再像从前那样,轻易就能掀起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柏灵。
陈翊琮在黑暗中再次无声地喊了一遍这个名字。
等到这两天有空的时候,也找个机会去看看她吧,当面和她聊聊她的那封关于百花涯的奏折。
有些事情,似乎也应当放下了。
柏灵。
柏灵。
陈翊琮又轻轻张口。
柏灵。
柏灵。
柏灵。
……
“刚刚是你在喊我吗?”柏灵转头望向艾松青。
“没有啊。”艾松青有些莫名地看了看柏灵,然后有些疑惑,“我没听见哪儿有声音啊。”
柏灵颦眉,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
“奇怪……”科源
“是你最近太累了吧,睡得太少了。”艾松青轻叹一声,“今晚早点休息?”
“现在的整个作息都已经往后移了,”柏灵撑了个懒腰,“就算你让我现在躺在床上,我也睡不着啊。”
“你就躺着,闭上眼睛。”艾松青一本正经道,“闭着眼睛,那就也是在休息。”
柏灵揉了揉自己的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好吧……那我现在去洗漱。”
兰字号的侍女们端来热水,柏灵先捧出一些水搓了搓沾了墨的手,而后才将整块毛巾浸去了盆中。
“今天外头可热闹了。”艾松青轻声道,“你听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皇上回来了。”艾松青轻声笑道。
柏灵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扫清了脸上的阴沉。
她若无其事地望了艾松青一眼,“皇上回来就回来,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大家都高兴啊。”艾松青仍是笑,“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糟心事儿,也就这一件让人高兴了……先前不是都在传金贼可能会从打到平京来吗,皇上既然回来了,那就不用我们担心了。”
“皇帝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又不能以一敌百,怎么就不用怕了。”
“不一样。”艾松青轻声道,“皇上毕竟是真龙天子,只要他还在这京中,金人就破不了平京。”
“哦,真龙天子。”柏灵轻声道,“可金人又不信君君臣臣那一套,管你是不是大周正统,不都一样是血肉之躯么。”
艾松青没有再吭声,她承认柏灵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人不仅仅有血肉之躯,人还有信念——皇帝在不在京城坐镇,对士气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更何况这段时间以来,百花涯里排了好几场新戏,将升明帝这一路的北巡故事讲了个明明白白。
再没有什么比一个骁勇的帝君重返回京城,更能安抚民心的了。
不过,和柏灵争执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既然柏灵不喜欢听,她不说就是了。
“柏灵明天是要带那些孩子们出去么?”艾松青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道。
念念在床上蹦来蹦去,踩得整张床咯咯作响。艾松青一把抱住孩子,把她放到了脚边,可眨眼间,念念又一个轱辘翻上了床。
“念念。”艾松青的声音沉下来,“你这样不乖哦。”
“我也想出去!”念念笑着在床上打滚,“明天我也要出去!”
“不是明天,是后天。”柏灵纠正道,“我昨天刚和袁公公打了招呼,想找个时间带孩子们去东林山上晨练。老待在百花涯这些逼仄的房子里,哪还能唱出什么好声音呢。”
“真好啊。”艾松青叹道,“那位袁公公待人真随和……总是这么好讲话。”
柏灵再次笑了出来,头上缓缓升起几个问号。
“后天你有事吗?一起去?”柏灵问道。
艾松青怔了一下,“我也能和你们一道去吗?”
“多带一个琴师罢了,底下人不会拿这个难为我的。”柏灵轻声道,“除了上次安葬李姐,你也好久没有出城了吧,我们带着念念一起出去透透气。”
“好!”艾松青笑着拍了拍手,“那我明天去和乐坊的师傅们告个假!”
念念也高兴起来。
……
在陈翊琮回京后的第二天,当初跟随他一道离开的大部队才整装进城。
陈翊琮亲自去北门接应。
直到看到这一批部队的伤亡情况,孙北吉才意识到陈翊琮口中的迂回返城,过程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轻松,至少在孙北吉眼里,守陵人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狼狈过。
京中设好了专门为这些伤兵准备的疗养处,他们当中许多人的伤口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有太医专程前去驻诊。
一连好几天,不论朝中事务有多繁忙,陈翊琮都会找时间去探望。
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有意为之,这几天袁振盘算着皇上应该是要问起柏灵的事情了。可是陈翊琮每天都把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搞得袁振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到底该不该主动去和圣上提。
直到八月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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