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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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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晨间的空气清新而湿润,柏灵独自走在去御花园的甬道上。

    原本早上醒来还有些头疼,但这会儿出来走走,又觉得神清气爽。

    她很快来到御花园假山后的老地方。

    她把小桌子摆好,然后将笔墨与纸张铺开,提起笔,柏灵在纸张的左上角依次写下:

    「咨询会谈记录·一」

    「建熙四十五年春,三月十二日」

    写到这里,柏灵略作停顿,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用笔将这两行字全部抹黑了。

    又另起一行,接着写道:

    「Psychotherapy Note 1」

    「Jianxi 45,Mar。 12」

    这是她与贵妃第一次咨询的记录,其实昨天就应该动笔了。

    但承乾宫人多眼杂,她不希望自己写到一半,就有什么宫女端着茶盏进来送水,又或是被郑淑、宝鸳撞见自己的笔墨,然后被询问“柏灵你这写的是什么?”

    在宝鸳之前许诺的那个“单间”出现之前,这个无人问津的御花园一角,实在是用来做咨询记录最好的地方了。

    (以下记录均为英文)

    「当前病史」:

    1。从孕期中段开始明显情绪低落,恶劣心境持续一年以上,伴有严重自杀倾向,已知自杀行为 4 次,贵妃的主诉为:“好像只有在想象和准备去死的时候,才能有一点解脱和安慰的感觉”;

    2。夜间无法入睡,并出现明显强迫思维——白天发生的负面事件会反复在脑海中盘桓,无法中止,并激起她强烈的内疚、后悔与羞耻感,以至于痛苦到无法睡着;

    3。食欲明显下降,近一月来尤其严重,食量跌至每天一次,每次大约半碗粥,但依然不想吃东西。

    「关系」:

    1。夫妻近似分居,伴侣有新宠,但贵妃对此似乎反应平平;

    2。身边有两个相对信赖的仆从,除此之外在宫中几乎不见生人,生活极度闭塞,社交近乎为零。

    3。与咸福宫宁嫔是世交,怀孕前两人常常一道切磋骑射,她表现出对这段回忆的强烈怀念;目前贵妃的独子“阿拓”正由宁嫔抚养中;

    4。家中有两位兄长,除屈修外,还有另一位被过继给常家的大哥常胜;后者对其影响巨大。

    她的骑射、剑术,甚至包括一些粗浅的格斗手段、户外生存技能,均由大哥常胜教习,二人亦师亦友。

    在述说这一段回忆时她几次微笑落泪;直到去年两人仍有书信往来,可见是非常重要的精神支柱。

    5。与屈老夫人有涉的所有话题,一旦谈及,均刻意避开。
………………………………

第八十章 来历不明的少年

    ……(接上文)

    「过去病史」:

    贵妃在十六岁进宫前夕曾有一段类似的低迷期,表现为明显的入睡困难和强迫行为,每天反复洗手多次。

    她完全不了解自己会出现这些情况的原因,模糊地认为是因为人生进程被突如其来的“入宫”打断——她原本的计划是追随大哥去北境成为女将。但随后在母亲和二哥的劝说下,意识到自身作为女性对家族的价值;

    进宫后不久,所有症状自行消失。

    「工作(?)」:

    1。如果仅从“用十一年时间从贵人升至贵妃”来看,贵妃的这段晋升的“职场”生涯非常成功。唯一美中不足可能是目前仅抬了贵妃的位份,但还没有赐予贵妃的封号。

    原本诞下龙嗣后应当顺理成章赐号“庄”,但因为自杀行为受到朝臣严厉反对。

    2。攀居高位曾是她过去追求的重大目标,但近一年来对此感到厌烦,亦疲于扮演“贵妃”的角色。

    3。当在问及“娘娘所期望的生活是怎样的”这个问题的时候,贵妃露出了非常迷茫的表情,在随后的交谈中,她既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初步诊断与治疗目标」:

    1。重度抑郁,同时伴有强烈的焦虑。失眠和食欲减退则从生理上进一步削弱了她的行动力。

    但值得一提的是,在交谈过程中我们一直保持着非常融洽的目光接触,她在进行叙事时,偶尔会在事件的结尾以自嘲的方式开玩笑,这种残存的幽默感令我对治疗的前景依然保持了一丝乐观;

    2。讨论后我们决定每七天一次咨询,如果在七天的间隔期内,她临时有需要增加咨询次数,需要提前至少一天进行预约;

    另外,今日咨询结束后,我们花了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进行初次的正念练习指导,贵妃今后需要每天都抽出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按照身体扫描的指导语进行练习;每日晚间沟通当日练习情况。

    3。费用上,每次咨询一两银子/小时,十次一结;正念指导为期三个月,费用共二十两;均走单独的求医报帐;

    ……

    写到这里,柏灵略略停了一会儿。

    她静静地回忆着昨天与贵妃在东偏殿的谈话,以确认自己是否还有重要信息遗漏。

    片刻之后,她又低头继续写了下去——

    「几处令人担忧的补充」:

    1。虽然这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但我已经意识到,在这场咨询开始的时候,我已经严重违背了现代咨询的伦理守则。

    首先,这一次的咨询,我没有办法为自己联系到任何督导——这意味着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我的操作出现了失误,将没有任何同行或前辈能够为我提供支持和指导;

    其次,出于自保和其他不可抗力,我已经渐渐卷进了贵妃的生活中。这种双重、乃至多重关系是我不可避免要面临的问题。这是否会导致后续我对她的判断出现偏差,抑或是削弱咨询师在咨询中的作用……我不得而知。

    我只能尽力而为。

    2。此外,我的个人状态似乎同样有些不对劲。今年以来,我反复在梦里回到中学时代,梦见和小姨见的最后一面。我暂时还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必须要想一些办法,来为自己寻求一些帮助了——

    “啪——”地一声轻响。

    一块小石子从斜后方打来,正好落在了柏灵的笔上,让她不由自主地在纸面上划过一道墨线。

    柏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她本能地放了笔,将手中写到一半的手稿夹进书册里,合了起来。

    才刚这么做,假山顶上就探出了一个头。

    “你在干什么?”

    柏灵应声抬头——那个趴在假山上的人,正是前天遇见过的天青色少年。只不过,今日他的衣服已经从前日的长衫换成了深灰色的官制衣袍。

    这显然是一身如假包换的御前侍卫服。

    柏灵若无其事地将夹了手稿的书册放回行囊里,小桌上只留着几本无关紧要的话本。

    此时她心跳才略略加快——方才那块小石头,果然是十四的警告啊。

    ……看来御花园也不完全安全。

    “祈香。”柏灵神情平静地答道。

    少年笑了笑,拍了拍假山顶上的香炉——那是前天柏灵嫌它放在身边熏人,亲自摆上去的。

    少年一手环住香炉,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了柏灵身旁,“香炉都是空的,你在祈什么香?我看你是在偷懒。”

    柏灵笑起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被发现了吗……”

    少年放了香炉,走近了几步,俯身拾起一本书册,随手翻了两页,笑道,“外头都天翻地覆了,你还有心情坐在这儿读话本……倒是沉得住气。”

    “天翻地覆?”柏灵侧头,“什么天翻地覆了。”

    “还能是什么,是你的主子呗。”少年随手丢下了书,笑道,“先前你说在宫里当差,我还没想到你是在屈贵妃的宫里当差,难怪那么伶牙俐齿的。”

    柏灵略略欠身,“大人过奖。”

    “我听说前日贵妃娘娘又寻死了,结果被你从西北角楼上生生给劝了下来……”少年忽地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你当时都说了什么?”

    四目相对,少年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一脸的肃容,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柏灵沉吟了片刻,“……大人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少年笑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大约是很小的时候,照顾他衣食起居的大伴儿曾教过他——倘若遇上不想答、不便说,却又不能置之不理的问题,你就反问对方“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毕竟,能让你犹豫要不要开口的问题,本身总是不那么方便直言的。

    你反问对方想知道的缘由,这就算把问题给抛回去了——甚至有时候,手里还能多攥上对方一个把柄。

    再看眼前的柏灵,少年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含趣。

    他想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柏灵的问题,“那你想不想知道,外面现在都在闹些什么?”
………………………………

第八十一章 谁的错误

    “不想。”柏灵答道。

    少年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消息这种东西,其实也可以以物易物——你有一个消息,我也有一个消息,我们交换彼此的消息,手里就有了两个消息。

    他以为眼前的女孩子应该是不会拒绝这种交易的。

    正因为天子是天下的君父,所以在辅佐天子的朝臣眼中皇帝没有私事,前朝对后宫的影响力,从来都不容小觑。

    “你刚才说什么?不想?”少年又问了一遍。

    “对,不想。”柏灵重复道,“如果那些消息现在都还没有传到后宫来,说明这些消息不重要。”

    不重要这个词,放在这里似乎有些言过其实,柏灵想了想,声音很轻地补充了一句,“至少现阶段来看,对贵妃来说,不重要。”

    她看向少年,“既然不重要,我为什么要知道?”

    少年哑然失笑,只觉得心中的胜负心被激起了,他哼了一声,“但你非知道不可!”

    柏灵摊手,“你当然可以讲,嘴长在你身上,但我听了,也只会当从未听过。”

    “……”

    少年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这个女孩子的当,但他暂且压下了心中的这一分不快,只是沉声问道,“翰林院被杖毙的李民生李大人,你知道么?”

    “听说过。”柏灵垂眸答道,这是昨日柏奕来看望她时与她讲过的。

    “而后发生的事情你又知道么?”

    “不知道。”

    少年望着一旁的清水池塘,神情颇冷,“当日有二十几个官员一同上书,要陛下褫夺屈氏的妃位,结果奏疏全部被打回。”

    “嗯。”柏灵点头应声,示意自己在听。

    “可这二十几位官员真乃我大周之脊梁,第二日还是原书上奏,竟一字未改!”少年赞叹道,声音亦慷慨起来,“我大周的后位还空着,等明年祭祖,皇上若再给这贵妃一个封号,那么抬她为后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一个自杀过的贵妃就德行有失当不了皇后了……”柏灵挥了挥手,示意少年这一段可以跳过,“然后呢?”

    “然后这二十人又被拖出了午门,廷杖四十,有几位大人年纪已经不轻了,当场就……”少年脸上露出了怜悯和心疼,“剩下的人,全都被皇上下了鸩狱!”

    鸩狱啊。

    柏灵原本在玩笔的手停了下来。

    少年对柏灵忽然认真的神情很是满意,他接着道,“如今前朝,正为贵妃之事进行三法司会审,群臣驳议激烈,经此一役,定然要将屈氏罪妇捉拿问罪!”

    柏灵抬起头,“所以……为什么这些事我非知道不可?”

    “你不是在治她的病吗?”少年的眼睛微微眯起,“可你也要知道,有些人只要还在这世上活着,其他人就不能好好活,你不要站错了位置!”
两人之间忽然只剩下了风声。

    柏灵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良久,她轻声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吧?”
“这种事还能开玩笑吗?”

    柏灵脸上带起一个笑脸,她对着少年叹了一声,“我是不懂你们前朝的事了……但有几个问题我实在想不明白,请教请教,可以吗?”

    少年一展衣摆,“你尽管说。”

    柏灵:“这场午门外打人的主事者是谁?”
少年:“司礼监秉笔太监袁振,此君也是宫内一大恶徒!”

    柏灵:“那要打人,是谁下的令?”

    少年沉默了片刻,脸上已有了些许不解,“……当然是皇上啊,不然还有谁?”

    柏灵一笑,“打人的是司礼监的太监,下令打人的是御座上的皇帝,结果你们既不恨那个太监,也不恨那个皇帝,却把帐全记在后宫的一个妃嫔身上……我有点不懂啊,这是个什么逻辑,大人能告诉我吗?”

    少年呼吸一滞,“当然是因为她以色侍人,媚得圣上枉顾礼法了!”

    柏灵眨了眨眼已经,“所以他们是亲眼看见了贵妃以色侍人?还是靠脑补的?”

    少年愣了一下,“脑——脑什么?”

    “脑补,就是指……”柏灵伸手比划,“没有依据地胡乱猜想。”

    “胡乱猜想?”少年神色微震,“你说那些……那些为了纲常礼法而死的谏臣是、是胡乱猜想!?”

    “所以我才说我不懂你们前朝的事啊……”柏灵再次摊手笑道,“长得美难道是罪过吗,皇上为了贵妃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到底是谁的错?抑或是在你们看来,不论是谁的错,归根到底都是贵妃的错?”

    少年的脸一时有些泛白。

    这个女孩子,她是在暗示这件事里……错的人是建熙帝吗?

    “你、你怎么敢——”

    柏灵笑了笑,“当然,这些话要是别人问起我来,我也是不会承认的,大人也姑且一听吧。”

    少年有些口涩,他想了一会儿,接着道,“那她多次寻死、德行有失总是千真万确的吧?这样的人——”

    “退一万步,”柏灵笑着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少年的话,“北境战事还未完全平息,听说西北旱灾中部洪涝……大人身份尊贵,还是不要把自己的心思,放在这些虚名的争执上了。”

    这一句“大人身份尊贵”,让少年为之一骇,他神情顿时凝重下来,“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柏灵摇了摇头,笑道,“但如果今后大人来时,还是要和我说这些,那今后这个地方,我也不会再来。”

    少年又静了静心神,重新看向眼前的女孩子。

    “好,好。”他咳了几声,“我不会再说这些让你为难的话……你之后每日都会来这里么?”

    “说不好。”柏灵答道,“也都要看我的差事。”

    柏灵低下头去,继续看自己手中的话本小说,少年原还想再说些什么,见此情形,也心知柏灵已下了逐客令。

    “罢了,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少年自顾自地说道,“我也不一定每日都有时间,但和你说话……也确实蛮有意思,我会再来找你的。”
………………………………

第八十二章 是夜之灯

    扛着小木桌回承乾宫的时候,柏灵一早带出来的话本已经看完了。

    踏进承乾宫的宫门,柏灵看见贵妃的正殿依然亮着灯,她停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白天那少年的言语还在耳边回旋。

    柏灵心情颇有些复杂。她忽然觉得,这里宫墙既像是贵妃的囚笼,却又何尝不是一直在保护她、使她免受外界恶意的壁垒呢?

    “回来啦?”正殿里,郑淑走了出来,宫人们已经把柏灵回来的消息带到了屈氏的跟前,郑淑闻言便出来接,“东西叫人给你先收着吧,娘娘喊你呢,快进来。”

    说着,两个宫女就要过来接柏灵的包袱。

    柏灵将怀里的小木桌抱得更紧了些,笑道,“不必了,一会儿我自己来。对了,淑婆婆,咱们宫里有没有好酒?”

    “酒?”郑淑诧异,“你想喝酒?”

    “不是。”柏灵摇了摇头,“总之……有我的用途。”

    郑淑没有再问,直接点头道,“有,你先进屋吧,我去帮你拿。”

    柏灵连声道谢,而后将小木桌放在殿外的台阶一侧,背着包袱就进屋了。

    只见宝鸳和屈氏都在里头等着,一见柏灵进来,也不说话,就是盯着她笑。

    “怎么都……这样看着我看啊。”柏灵才进里见就停在了那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就是有事问你。”宝鸳笑着冲柏灵招招手,“你过来!”

    柏灵走近,这才发现她手里,正拿着昨日自己给屈氏的那份正念指导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宝鸳一面笑,一面把正念指导语塞到柏灵手里,“什么‘感受你的呼吸’、‘把注意力放在你的右手’‘觉察你脑海里的想法’……故弄玄虚的,我今天陪娘娘练这个,中途睡着了好几回呢!”

    “练得睡着了,说明你练得不对。”屈氏在一旁淡淡地笑道,说着又看向柏灵,“是不是?”

    “娘娘说得对。”柏灵笑答,“看来昨日教娘娘的东西,您都记着呢。”

    “听着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不睡着嘛!”宝鸳歪着头,“反正今日,我非要听柏灵讲讲,娘娘练这个到底有什么用。”

    柏灵接过那张写着指导语的纸,这才发现上面的字迹全是新的——想来是宝鸳为了屈氏看得方便,重新又誊写了一份。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是已经特地教过你一次了吗?”柏灵也抬头,“当时还专门把宝鸳姐姐拉到里间说的话呢,你忘了?”

    宝鸳愣了愣神,似是想了许久,这才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候一看这玩意不是正经药方,我以为你是随便写点儿什么来应付呢,就没细听……你再和我讲讲嘛。”

    屈氏闻言,也轻声叹道,“再说说吧,我也再听一听,这一下午来,本宫也有许多问题想问……”

    “讲也可以,”柏灵看向宝鸳,“不过我不白讲,你既然听了,那今后就要跟着娘娘一起练习,这个能做到吗?”

    “可以啊!”宝鸳立刻答道。

    “那好,我现在,就再和你说一遍——”

    “再等等!”宝鸳又笑道,“等淑婆婆回来吧,我们在一块儿讨论一下午了,她也想知道这个正念练习,到底是个啥。”

    三人在屋中等着,说着话,又让婢子进来再添了几盏夜灯。

    在院中守夜的宫人望着正殿里透出的光,也不免有些惊奇。

    一个丫头轻轻戳了戳身旁一同值守的婢子,“你瞧今晚这灯亮得哟……贵妃这会儿又不觉得这些烛火看着晃眼睛啦?”

    一旁已经困得要打瞌睡的婢子猛地醒来,皱眉道,“闭嘴吧你,贵妃用的又不是你家的灯油……要是被人听见了你在主子后头说这些,我也得跟着你一道挨打!”

    那丫头悻悻地住了口,打着呵欠抬起了头——快到月中了,天上的月亮又渐渐圆了起来。

    ……

    夜深人静,储秀宫的灯依然亮着。

    往日里这个时辰,林婕妤定然是已经睡下了,可今日她枕着软垫,打着呵欠,仍是坐在外头。

    不一会儿,名作“金枝”的丫鬟笑盈盈地跑进来,“娘娘,贾公公来啦。”

    林婕妤脸上没有半点喜色,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挑眉望向门口,贾遇春果然踉踉跄跄地来了。

    见林婕妤冷着一张美人脸,贾遇春也实在是一通好哄,才勉强逗得林婕妤笑了一笑。

    贾遇春这才苦兮兮地开始了自己的卖惨,说起昨日被黄公公敲打,今日又被柏灵一同盘问的事——仿佛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针对他,让他不得不小心起来。

    所以今日到这会儿才敢悄悄过来。

    林婕妤敷衍地哼了一声,柔声嗔怪道,“公公现在的差事比从前难办了,我懂……可我也很难嘛。”

    说着,她将桌上的几张纸笺推向了贾遇春的一侧。

    “让公公帮我去查查那个柏灵一家的底,也有两日了吧。”

    贾遇春点头,“是。”

    “可公公啊,你看看你这两天送来的这些个消息……”林婕妤淡淡锁眉,“就没一条能用的。难道这柏世钧是圣人啊,就半点把柄没有?”

    “娘娘,您这就为难奴婢了。”贾遇春一脸的无奈,“您吩咐的事,奴婢真心半点儿不敢耽误。”

    “我信你,我信你。”林婕妤又笑起来,“可我不信这世上有十全十美的好人。我今日特地叫公公来,就是想当面再问一问,你好好想想,他们柏家就没有结下过什么仇家?就没有闹出过一两桩私怨?”

    贾遇春听后皱了眉头,沉吟了许久,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哎,娘娘还记得前几年京中发生的一起灭门未遂案吗?”

    林婕妤虚起目光回忆,慢慢答道,“记得是记得,是建熙四十一年的事了吧,当时死了两个锦衣卫,整个平京还宵禁了整整三个月,这一晃都四年了……怎么?”

    贾遇春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慢慢沁出了笑意,望着林婕妤。

    林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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