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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鸟的传说之一宿命-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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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水面,阿牛哥牵着两头牛过来,看看我,很自觉地将牛拴在下游饮水。

    他走到我身边,掬起一捧水洗脸,踌躇半日,才吞吞吐吐地问:“阿草,听阿丑说过几日你跟她一起到我姑姑家去住几日,看能不能在镇上找婆家,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转头看他。夕阳将河面的水波映出明晃晃鱼鳞的纹路,闪着金光反映在他的脸上,让他黑黑的脸膛变成红色。他的眉宇之间,成年人的神态和少年人的稚气交织在一起。他穿着无袖的坎肩,两只胳膊上都是肌肉,粗壮有力,充满弹性。

    弹指一挥间,不知什么时候时光像风一样从身边吹过,我们都长大了。
………………………………

24 戏水

    因为日渐长大,平日里对面相逢,都是低头羞涩地一笑擦肩而过。今天坐在河边,脚下是淙淙的河水,耳边是鸟语啼鸣,一旁老牛脉脉地低头饮水,哞哞地叫,时不时地用那双美丽双眼皮的大眼,面无表情地看我们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平日的羞涩一扫而光,我坦荡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英俊温厚的少年

    “娘说,许家村不是我住的地方。”我平静地说,带着同龄人少有的老成。

    阿牛哥皱起了眉头:“许家村很多人是对你不好,可是也非人人都对你不好。阿草,你真的讨厌许家村的每一个人吗?”

    我笑了:“阿牛哥对我好。我要是有你这样的亲哥多好!张大伯张大娘阿丑阿田哥对我都好。”

    阿牛哥的目光接触到我笑容的一刹那,有些恍惚。我没心没肺地说:“听阿丑说你娘也在托亲戚给你到处留意合适的姑娘呢。前一阵听说有人给你说合玉兰姐呢。”

    那个时代,小孩子十三四岁,更早的话**岁就定亲,十五六岁完婚。一般缺劳力的家庭,会替儿子找个大两三岁的媳妇如果不缺劳力,家境富裕而父母又年富力强地当着家,一般会找个小两三岁的媳妇。

    张家虽然家境过得去,但是阿丑是女孩,迟早要出嫁,阿田哥又不事生产,一般情况下于情于理都会找个健壮泼辣,年长几岁的姑娘娶进门,好当一个劳力使。村里也有几个媒人上门说合,一个说的是许家旁支远方的玉兰姑娘,跟阿牛哥同辈,比阿牛哥大三岁,已经二十岁,因为长得太丑,一直找不到婆家。

    玉兰丑虽丑,可是长得人高马大,干起活来抵得过一个男人,声音也粗,在村东说话,村西都能听到她嘎嘎的笑声。

    听到“玉兰”这个名字,阿牛哥脸上的五官抽成一团。他看了我一眼,粗声粗气地说:“阿草,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我挑挑眉毛:“你不喜欢玉兰姐吗?玉兰姐多好啊。”

    玉兰姐也是除阿丑之外对我和气,从来没跟我闹过脸红的女孩。只是她比我们都大很多,又要帮家里干活,不常跟我玩。但是每一次在路上碰见,她都会翻出随手摘的野果,地里刨的花生塞给我,说:“阿草,吃,吃,我摘了好多呢。”

    那么好的人,阿牛哥为什么不喜欢呢?

    阿牛闷声道:“玉兰人很好,但是她可以做兄弟,不能做婆娘。”

    “玉兰姐是女孩,怎么做兄弟呢?”我更加好奇。

    阿牛一脸跟我说不清的焦躁:“不说了!”

    阿丑挎着洗衣篮奔跑过来,看见阿牛哥,惊异地叫一声:“哥,今天收工这么早?”她朝河里看了看,尖叫道,“阿草,你就顾聊天了,你看衣裳都松开,顺着河漂下去了呢!”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两条裙子像两只帐篷,缓缓地向下游漂去。我赶紧站起来,一脚踩进河里说:“哎哟,光聊天了,衣裳漂走都没看见。”说着便要顺着河水追下去。

    阿牛哥急了,上前一把将我拉上岸:“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别乱动!别衣服没捞起来,人又漂走了!”

    他在岸上往下游紧跑几步,超出顺水而漂的裙子一段路,脱下鞋踩进水里,噼里啪啦溅起一阵阵的水花,一手抓起一条裙子,再踩着水花往岸上走。

    水底的鹅卵石有大有高低不平。他的两只胳膊都支棱着,难免失去平衡,在水中左摇右晃,拼命挣扎。

    阿丑指着水中的阿牛哥拍手笑道:“倒了倒了!”

    我赶紧扯她一把说:“你别这样!阿牛哥是给我们在捞衣裳。”

    阿丑不听,仍然笑道:“倒了,倒了。”

    话音刚落,阿牛哥轰然倒进水里,激起一阵阵狼狈的水花。他在河床铺上挣扎着,手舞足蹈。

    我来不及穿鞋,也顾不得岸上的沙滩有些粗砂砾硌脚,飞跑过去,也踏入水中,走到河中央伸手拉他。

    阿牛哥将一条裙子塞给我,兀自挣扎着喊:“不行,阿丑你过来,要不今天我跟阿草还有裙子都要被冲到下游去了。”

    阿丑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大哥,你几时变得这么没用了?”

    阿牛哥扑腾着,叫:“救命,救命!”

    两头老牛在一边助威:“哞,哞。”

    阿牛哥手一松,手中的裙子向下游漂去。那正是张大娘的裙子。阿丑这才急了,也飞奔过来淌入河中。

    那个时代,普通人家的一条裙子,其金钱意义十分重大。有了可以一直穿着,穿得厌烦了,山上采些草来熬汁重新染色,又是一条新的没有便要花钱买,又是一笔开支。

    阿牛哥一伸手,便拉住那条被一块大石阻住的裙子。阿丑没有先来拉阿牛哥,而是奔那条裙子而去。阿牛哥坐起来,把裙子递给阿丑说:“给你。”

    阿丑伸手去接,阿牛哥趁机抓住她的手使劲一拉,她立刻失去平衡,整个人倒进水里。

    阿牛哥哈哈大笑:“我再让你坏!”

    我惊讶之后也好笑起来,说:“你们这样调皮,当心感冒!”

    阿丑伸手给我:“阿草好妹妹,他太坏了,你拉我起来。”

    我伸出手去。

    阿牛哥急喝:“别上她当!”

    已经晚了。我只觉得阿丑一使劲,我整个身体也落入水中。

    我们被夏日的太阳晒了一中午,身上已经很热。这条河河水虽然浅,但是水流急,所以水温并不热,透着清凉。我一下子落入水中,被冷水一激,顿时打了个冷颤。

    阿丑拍手笑道:“好了好了,我们都落水了,很公平合理。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哭笑不得。

    阿牛哥利索地爬起来,先拉起我,再拉起阿丑,一边往岸上走一边对我说:“你还不知道阿丑吗?怎么会轻易上她的当!”

    阿丑跟在后面嚷:“喂喂,我是你亲妹还是阿草是你亲妹?”

    我赶紧说:“别斗嘴了,赶紧回家喝碗姜汤。要是一下子病倒三个,那可不得了。”

    阿牛哥先用一只脚蹭了蹭裤腿,将沙子蹭掉,穿上一只鞋,再用另外一只脚做了同样的动作,穿上另外一只鞋,拉起两头牛说:“回家换衣服去。”

    阿丑叫道:“哎,我篮子里的那件衣服还没洗呢!是娘的,这两天就要穿啊!”

    阿牛哥瞪她一眼:“该!谁让你顽皮的?回家先换衣裳,你要是愿意回来洗,那就再回来洗好了。”

    山风微微地吹着,我们湿漉漉的身体立刻感觉寒冷。一是落水的狼狈,二是要快点回家,所以阿牛哥伙同我们抄近路抄小路一路快走回家。

    在快到家的三岔口上,许盛业摇摇摆摆地从另一边过来,显然又喝了酒,大约还输了钱,他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

    看见我们,他皱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他站住脚,目光扫过我们三个,在阿丑身上停留了片刻。

    阿丑因为平日比我吃得好,又比我大,发育得颇有些大姑娘的模样,被河水一泡,衣裳紧贴在身上,颇有点女性的味道,比普通孩子略有不同。

    许盛业指着我们问:“怎么回事?怎么能成三只落汤鸡?难道你们一起下河洗澡不成?”

    那个时代,有点钱讲究的人家,比如大宅,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虽然不能跟大宅比,到了十二三岁,也要讲点男女大防了。说男孩女孩同河洗澡,无异于说这几个孩子不正经,有私情。

    阿牛哥涨红了脸说:“许二叔,莫要乱说。刚才阿丑她们在河边洗衣裳,衣裳被水冲走,大家去捞,就变成这副模样。”

    许盛业带着醉意冷笑一声:“小子,你骗谁别骗你二叔。你二叔是什么人?啊?你二叔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什么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鬼心思,我还不晓得?你打阿草的歪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别看你小小年纪,人小心不小哇!”

    他平日骂我和母亲也就罢了,怎么这次把邻居也骂进去了?我心里又羞又气又急,但是迫于他平日的淫威,只是往阿丑身后缩了缩,敢怒而不敢言。

    阿丑把我护在身后,道:“二叔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跟阿草一起洗衣裳来着。我哥帮我们追回衣裳,难道还帮错了?”

    许盛业不理阿丑,指着阿牛哥道:“小子,你听我说,以后离阿草远点。再让我看见,我让你爹娘修理你!”说着他冲着我瞪大眼睛剜了一眼,呵斥说:“还不赶快回家?在外面现眼啊?长这么大就会傻玩,一点儿心眼都没有,都是你娘惯的!”

    当着两个最好朋友的面,我受此羞辱,不免满心委屈。但是我人这么寄人篱下,又能怎么样呢?此时跟他犟嘴,说不定挨他一顿打。就算他不会当着阿牛哥和阿丑的面打,回家后难保不会再找茬把我打一顿。

    于是我如同一只胆怯的老鼠,缩头缩脑地避在一边,快步地往家里走去。

    阿丑和阿牛面面相觑,也都默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往自己家飞跑。

    母亲正在家里烙饼,看见我拎着篮子浑身湿透,不由一愣,赶紧从我手里接过篮子,问道:“怎么回事儿?怎么衣裳都湿了?快进屋脱下来换上干的,娘给你熬点姜汤,别感冒了。”

    许盛业在我身后进门,闻言冷笑道:“看看你平时惯的好女儿!这么大的姑娘这么不自重,跟阿牛兄妹俩在河里一起洗澡,三个人都湿漉漉地回来,传出去好听么?”

    “洗澡?”母亲的表情显得匪夷所思,“他爹,不会吧!你肯定有什么误会!”

    许盛业破口大骂:“你就惯吧!哪天你女儿做下什么不要脸的事,我看你还维护她不维护她!阿牛这小子这一年对这家的姑娘不满意,对那家的姑娘不衷情,他心里那点鬼心思,当别人不知道啊?村里都传开了,说他推托这些媒人,一定是想娶我们家阿草呢!他想娶,他想得美!他们张家出得起多少彩礼钱,想娶阿草?这些年阿草在我们家,吃了多少饭,穿了多少衣,花了多少钱?!”

    母亲的表情现出惊异。她一边往锅里放水,把一段老姜切成片放进去煮,一边低声地嘀咕:“他爹你啥意思?你这是嫁女还是卖女?阿草在这家里,不过住一间屋,吃三餐饭。再说她也没白吃饭,她砍柴洗衣做饭,活也没少干。她是我的女”

    话还没说完,许盛业提高嗓音道:“你的女怎么样?你的女就没白吃我的白喝我的?连你都是白吃饭不管用的婆娘。你还不是靠我养着你?没有我许盛业,你还在山上采药呢,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在我的房间里,我已经换好衣服,呆坐在床边。我没有办法躲出门,因为他们俩就在房外里争吵,一声一声,一字一句,全部落在我的耳朵里。原来这些年,我们母女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大一小两个白吃饭的女子。

    “桃花眼,拖油瓶。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这首遥远的童谣,又在我的耳边响起,是那么清晰,是那么明白,像一把刀子捅入心间,带着蚀骨的疼痛。

    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什么叫我们这样的孩子“拖油瓶”?我们又有什么罪?

    母亲那边没了声音。她习惯于把许盛业的侮辱连同血泪一起吞下肚去。

    许盛业嘴巴继续着,显得无比的痛快:“你这个婆娘,要是有点用也罢了,养你,养你这个女也值得。可是你看看你今天的样子,有什么用?是能上山采药,还是能下田耕地?一年三百六十天,你到有一百八十天病着!别人娶了婆娘搂着睡,我许老二讨了婆娘贴在墙上当画看!”

    他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连同母亲带着我一起数落,说得我们一无用处,不仅配不上他这个伟大的男人,连在人间存在的理由都没有。我坐在我的床铺上,听凭一阵阵的污言秽语如同一桶桶的粪便向我们母女劈头盖脑地浇过来。

    我咬着牙,缴着手,克制着一阵阵狂奔而出的冲动。

    母亲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扬声反驳道:“如此,那你就放我跟阿草走吧!我们离开许家村总行了吧?我们不白吃你家饭总行了吧?”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母亲的脸上。许盛业的声音变得愤怒而狰狞:“你这个婆娘,是不是又想去找野汉子?不跟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这家里谁做主!你说,谁是你的野汉子?是不是上次去镇上赶集,又撞上什么心上人了?”

    母亲含泪饮泣:“我们不走,你说我们白吃饭我们要走,你说我要找野汉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盛业凑近母亲,拉着她的衣领摇晃:“你给我听着。我许老二让你走你才能走。我许老二不让你走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想让你怎么样?我想让你乖乖地做我的婆娘,听我的话,陪我睡觉!”

    房间里只剩下母亲的抽泣声。我坐在房里,脊背挺直着,咬着嘴唇。我想我的嘴唇就要咬破了。

    许盛业摇摇晃晃地进了他的卧房,弄出一片声响,不一会儿发出了巨大的鼾声。

    又过了一会儿,母亲红着眼端着一碗红糖姜汤水进来让我喝下。我不声不响地喝下去,把碗递还给她。

    母亲长叹一声坐在我身边,我歪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母亲伸出一只胳膊搂住我。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彼此靠着,相依相偎。

    “娘,将来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许家村。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半天,我低声发誓。
………………………………

25 告别

    自从弟弟失踪之后,母亲这些年一直有妇人病,时断时续。她再也没怀过孩子,被许盛业说成只吃食不下蛋的母鸡。

    “是只母鸡都能下蛋,你连母鸡都不如。”这是他总是挂在嘴边的话。

    母亲吃了我配的药,会有些好转等到听了许盛业这些话,便会转向郁闷,积结于心,旧病便会复发。

    在我12岁那一年,她反反复复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终于彻底垮了。她好的时候少,病的时候多,每天不是吃这个药便是吃那个药。

    许盛业的脾气,随着母亲身体的转弱变得越来越暴躁,说话更不留情面,甚至抬手就打。

    真正的恶性循环。等我经历了许多事情,穿越很多时光,才渐渐明白,人力,纵然我有些超越一般人的能力,也是抵不过天命。而很多时候,天命在人的内心里。

    千多年后曾经有个病人找我求医,我在净室内坐了半个时辰,澄心静气,摒除杂念出来坐在他面前,闭上眼睛感受他的气场。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察看他的神色肤色脸色,仿佛看到了许盛业坐在我的面前。

    我低沉而自信地说出病情:“先生肝上有病,症状不轻。事在人为,还看天命。先生恐怕在家于妻儿有些刻薄,肝火旺,易动怒。我配药可以,但是你也需修身养性,若再肆意妄为,恐怕就是菩萨出手也无可奈何。”

    对面的人一脸的愕然,随后表示一定遵医嘱。

    两年过去,碰到当初的引荐人,那人说:“还记得上次来问药的中年男么?还是政府官员呢,上周刚刚开他的追悼会,肝癌。”

    我闻之不动声色,叹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引荐人道:“从你这拿药回去后,好了小半年,去医院差,各项指标都降低,老毛病又发作,常常对着妻儿怒吼发脾气,妻儿稍有异议,他便吼着说人家看他病,故意气他,想他快死。没想到最近半年,病情急剧恶化,再入院开刀做化疗,根本无济于事。”

    顿了顿,引荐人又道:“此人功利心太重。本来以局长之位退休,也没什么不好,偏要更上一层楼,这其中的勾心斗角,企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全撒在妻儿身上。可怜这次追悼会,我看他妻儿,倒不十分悲痛,好似解脱了一般。”

    害人者最终害己,对人好,尤其是对亲人好,便是对自己好,这是很多在滚滚红尘中厮混的污胎浊子所不能明白的。

    那时的许盛业,已经是许家村的红人。他是许氏的宗亲,在外面完全独当一面,代表大宅在外走动,替大宅里的老爷少爷做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打理生意。有时候有些人要求族长办事,都会带着礼物找到他说合。他手头的钱越来越松泛,自我感觉越来越膨胀。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儿子来承继他挣下的家业,可惜这儿子迟迟不来。

    他在外替族长奔走的日子,我和母亲都很轻松,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母亲的身体也会好一些,我跟母亲同桌吃饭,同床睡觉,相亲相爱。只要他一回家,家里立刻被阴云笼罩,我只盛下小半碗饭,夹些素材,用汤泡着,三口两口吃完,肉和鱼碰都不敢去碰,省得听他闲话一串一串地冒出来,倒了胃口。

    只要许盛业回家,阿丑和阿牛哥都会悄悄带东西给我吃。阿丑通常带些糕饼,而阿牛哥知道我吃不饱,通常会悄悄塞给我一些用荷叶包裹的饭,有时候是涂了酱的鸡蛋饼,有时候是香喷喷的酱油拌饭。

    有时候就是一两只白煮蛋。

    白狐阿雪,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她了。有时候我跟阿丑还是会结伴上山,但是再也没有碰到过她。有一年冬天,我半夜里睡醒,听到门外有响动,隔着窗纸感觉外面似乎很亮,便打开窗梢推窗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外面白雪皑皑,银光一片。而晶莹的雪地上,有几只狐狸的脚印在院子里画了几个圈。

    我跳下披着衣服跳下床,急忙忙地穿上鞋,悄悄地走出我的房间,打开堂屋的门,蹑手蹑脚地踩着雪站在门口,轻声地呼唤:“阿雪,是你吗?”

    一道白光自阴影里冲出来。阿雪的嘴蹭着我的裙角,像是在跟我亲热地打招呼。

    我蹲下身抱着她的头颈,脸贴着她那华丽柔软的皮毛,轻声地说:“阿雪,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自从那次你帮我从狼嘴里逃出性命,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你好吗?下这么大的雪,你找不到吃的了吧?饿不饿?”

    阿雪眨眨眼,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

    我发出邀请:“阿雪,到我房间里去吧,外面太冷。”

    阿雪摇摇头。

    我当时没想明白为什么阿雪拒绝我的邀请。很久以后才醒悟温暖的房间会让她本身失去对寒冷的抵抗里,这是野生动物生存的大忌。当这些野生动物演变成宠物之后,她们的命运边不能由自己掌控,喜怒哀乐甚至生存,都要交在人类的手里。

    阿雪是一只十分聪明的白狐,她懂得很多。

    我当时只是觉得,作为朋友,应该彼此尊重对方的意愿。如果她不愿意,我便不能勉强。我对阿丑说:“你等我,我给你找点东西吃。”

    于是我转身回到灶间,轻手轻脚地打开橱门,在里面找了些麦饼和薯类,用裙裾兜着回到门口,放在阿雪的眼前。

    阿雪显然是饿了,急急地吞吃着,就着台阶上晶莹的白雪,一口一口。

    我又问:“你很渴吗?这雪冷不冷?我给你舀点水吧。”说着不等她有所表示,我转身回去,拿了碗在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水放在她面前。

    很快水和一大半干粮被她吃光。我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用两块布袋结成一块搭袋,又放了些干粮在两边的袋内,架在她的背上。

    “阿雪,如果你还找不到吃的,就到我这里来,我在家里等你。”我轻声说,手抚过她美丽的皮毛,落在她的头上。

    她用嘴蹭着我的手良久,慢慢地转身。

    我忽然想到,她是翻墙跳进来的。如今背上驮着干粮,无法再跳墙出去,否则干粮会落在院子里。于是我踩着雪出门,跟她一起走到院门口,轻轻地打开院门,放她从大门出去。

    她一步三回头地跟我告别,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转身回房,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清晨早早起来,拿了铲子和扫把,清扫院内的积雪。

    不是小小年纪我就勤快,我只想把深夜留在院内的痕迹,我的脚印和阿雪的足印,清除干净。

    蒙蒙亮的晨蔼中,我弱小的身影挥动着巨大的铲子,显得格外单薄。

    张大娘早起看见,跑过来隔着院门冲我招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唇上做“嘘声”的动作。我将铁铲竖在院门边,走过去轻声问:“大娘,你叫我做什么?”

    张大娘用一双温暖的手拉我朝她家里走,说:“爹娘还没起呢?还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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