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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鸟的传说之一宿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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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大娘,你叫我做什么?”

    张大娘用一双温暖的手拉我朝她家里走,说:“爹娘还没起呢?还没吃饭吧?走,到大娘家,大娘今儿做蛋饼。”

    我赶紧说:“等我关了院门。”

    张大娘锅里熬着粥,香气四溢。她烙了蛋饼,一人一只,张大伯和阿牛哥阿田哥的略大些。阿牛哥心满意足地说:“娘,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天天可以吃蛋饼。”

    阿田哥鄙夷地说:“看你那点出息!”

    阿牛哥白他一眼,说:“我是没出息,不像你指望着做大官呢!将来做了大官,不指望你给爹娘养老,别忘了将爹娘接过去吃几天山珍海味就行了。到时候万一讨饭打你门前经过,别转过头说你不认识这个叫花子!”

    阿丑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啊哟,二哥你什么时候能当大官啊?我都等不及了!是不是你当了大官以后,朋友啊啥的都是大官了?娘,你还是先别给我找婆家了,等二哥当了大官再给我找,是不是我就能嫁个大官,以后做官太太啊?”

    我“噗”的一声,含在嘴里的粥几乎全喷出来。

    阿牛哥接口道:“只怕你等到的时候,也变成老姑娘了。知道的是你等着当官太太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丑得嫁不掉呢!”

    阿田哥脸涨得红红的,不知道该怎么发作才好。

    张大娘大喝一声:“饭堵不住你们的嘴!”

    几个人都安静了。张大娘命令:“阿牛,吃完了没?吃完了去把院子的雪铲干净,再把门口的雪也铲干净。顺便把阿草家门口的雪也打扫了,省得你闲着也是磨牙。”

    阿牛哥兀自带着一副忍笑的模样放下碗离去。

    我坐着有尴尬,赶紧站起来说:“我也一起去吧。”

    张大娘赶紧说:“阿草莫要去了。你跟你阿丑姐在房内纳鞋底吧。哎哟,你们两个,眼看着到了出嫁的年纪,赶紧学点针线女红吧,否则到了婆家拿不起针线,让婆婆看不上不说,还让妯娌小姑子取笑。”。

    一席话说得我跟阿丑红了脸去她房里,拿起张大娘这几天粘好的鞋底看了又看。

    那时候普通百姓的鞋大多是布做的,鞋底更是用碎步和浆糊,一层一层地刷在一起后用麻绳纳在一起,号称“千层底”。这种鞋底,一般的针穿不透,要用锥子扎好孔,再把穿了麻绳的针穿进去拉紧。纳鞋底是功夫活和力气活,一般妇女拉家常的时候,都带着鞋底边纳边说。

    我和阿丑在针线上都欠点功夫。我是因为要帮母亲料理家务而耽误,阿丑完全是因为不喜欢针线,而张大伯和张大娘宠爱她,一直也没强迫她学。

    阿丑的床铺上,堆着几双布袜和鞋面,都缝了一半就撂在一边。

    “针线太难了!”阿丑摊摊手,一边抱怨一边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针线对她恐怕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坐得住坐不住的问题。我抿着嘴看她笑。

    她一把将我推倒在床铺上:“讨厌!你也笑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我们俩在床铺上滚成一团。

    我听到张大伯隐隐约约在外面说:“你让她俩在一起,还能做什么针线!”

    张大娘叹息道:“自己的闺女我自己还不知道?我哪里是让她们俩在一起做针线?我是让阿草歇歇。可怜见的,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拿着那么重的铁锹铲雪。你看看,这就是在后爹手里讨生活的孩子的苦楚。我说当家的,我可跟你说好了,哪天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孩子长大成家之前,你可不能给他们找个后妈回来!”

    阿丑的卧房在张大娘和张大伯卧房的里面,跟堂屋隔着一间房,一般听不到外面的说话声,故而张大娘和张大伯会说些不想让我听到的话。那天我跟阿丑没打算说什么私密悄悄话,所以没关房门,隐隐约约地听到些。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跟事情的表面,原来可以有完全不同的解读,即使有些“事实”是大家亲眼看到的。不同的人对一件事情的解读,可以是完全相反的。

    因为每个人基于自己的经验,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至于这个判断离事实有多远,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一般来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所看到的,所推论的,都完全正确,是事实,是真理。

    许盛业对我和母亲是比较刻薄,但是他还没刻薄到让一个发育不完全孩子天不亮起来铲雪,而自己又回被窝呼呼大睡。睡觉之前,这场雪还没下,他根本就不知道一夜之间,人间变成白雪琼瑶的世界。

    在这一刻这一点上,他很冤枉。

    张大伯道:“啧啧,你说啥呢?阿草的娘可是亲娘!我倒想跟你说呢,万一我有个山高水低的,你可千万千万别再找汉子了。自己辛苦点,把孩子都拉扯大再找吧。好在阿牛也大了,顶一个壮劳力。阿丑一出嫁,只把阿田熬出来就行了。”

    张大娘鄙夷地说:“嘁嘁嘁!告诉你,亲娘就是亲娘!亲爹死了,亲娘还是亲娘。可是呢,亲娘在,亲爹才是亲爹亲娘死了,亲爹就不是亲爹了!我要是死了,你说你会做饭呢还是会缝衣?别说咱们孩子喝西北风,就是你自己大概都吃不饱穿不周全呢!我们打个赌,我要是死了,只怕你坟头还没干呢就找了新人了!许盛川家的三个丫头怎么样?还不如阿草呢!可怜做童养媳的做童养媳,留在家里的整天被后娘不是打就是骂,还不让吃饱饭!”

    张大伯往地上“呸”了三声,说:“乌鸦嘴!好好的大清早你说什么丧气话?死啊活的也不忌讳!阿草还在里边房里,你说话这么大声也不怕别人听见!”

    张大娘也笑着往地上吐了三声:“啊呸呸呸!不说了,乌鸦嘴,眼看就过年了,不说丧气话。”

    母亲那边醒了不见我,顺着院子里留下的薄薄的脚印找到张家,看我跟阿丑一起纳鞋底,笑着跟张大娘说:“你看,这孩子,自家有饭不吃,大清早跑到邻居家来蹭饭!”

    她回到家里,许盛业借题发挥地说,我年纪越来越大,心却越来越野,大清早跑到邻居家去吃早饭,让人知道了,以为是他刻薄继女。他骂骂咧咧把我数落一通,接着责骂母亲没有好好管教我,连累他的名声受损。

    母亲解释了一句:“她起得早,被张大嫂叫过去跟阿丑一起学针线。阿丑一个人不肯做,眼看要出嫁了,针线活拿不出手”

    许盛业眼睛瞪得铜铃大:“还说人家阿丑,你自己的孩子针线好了?你看看,白养这么些年,她做过一双鞋不曾?”

    母亲有理说不清,再说下去眼看他又要暴跳,说不定还会打人,赶紧闭上嘴停止为我辩解,让他罗罗嗦嗦把我们母女一起贬个够才算完事。

    反正我在张家,耳不听心不烦。

    自那个冬天的雪夜之后,我再也没在巴州见到过阿雪。我们俩从此人狐两别,音信渺茫。

    但是我的生命,却独自走过最黑暗的时期。
………………………………

26 暴雨

    一直到来年夏天的时候,阿丑和阿牛哥的婚事,都高不成低不就,一个也没说成。村中渐渐有人说张大娘眼比手高,也不想想自己什么人家,想给闺女找个穿绫罗绸缎的人家,给儿子找个貌似天仙的媳妇。土鱼媳妇一向跟张大娘有心结,常与村中妇人在河边浣衣的时候,或者聚在街边一边乘凉一边纳鞋底的时候撇着嘴说道:“她们家阿丑是长得不差,可就是傻大姐一个。针线女红又拿不出手,宠得田里的活又干不动,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乡绅人家还嫌她小门小户寒酸呢!要不就赶紧盼着哪家公子死了原配,她嫁过去做个填房还差不多。不过,我听说那样人家的填房也是在乡绅人家庶出小姐们里面挑,好歹还能有点陪嫁。娶她们家阿丑有啥陪嫁?总不成几口破樟木箱子里塞几件粗布衣服当嫁妆吧?”

    盛川媳妇道:“听说是想把阿丑嫁到镇上去,找个小生意人家”

    土鱼媳妇道:“呸!小生意人家就那么好嫁啊?人家还嫌她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呢!”

    盛川媳妇干笑道:“这也难说。听盛川说族长很喜欢他们家老二,说不定哪天人家老二科举得中,做了大官,能把阿丑嫁进京城做官太太呢。”

    土鱼媳妇笑得花枝乱颤:“我说嫂子,就算他家老二能出头,只怕这阿丑也变成老姑娘咯!”

    阿丑以前只听那些人嘲笑奚落我,虽然气愤,还有些隔靴搔痒的意思。这一次她自己直接被当作耻笑的对象,气得要找土鱼媳妇对骂,被张大娘喝止道:“她是个老婆,爱说什么说什么,舌头长在她嘴里你是个没出阁的姑娘,要是跟她对骂,这泼辣难缠的帽子就脱不掉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不准去找她吵闹!”

    阿丑气哼哼地坐在床铺上喘气。

    而我们家这边,母亲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少,坏的时候多。自新年过后到开春,因为许盛业在家待的时间多,一直被他冷言冷语所气,又犯了下红之症。许盛业带着一肚子的气去了巴州,母亲的情绪轻松之后,吃着我给她配的药,渐渐地好了等他回来,好了半个月的样子,又因为村里有户人家摆满月酒,他喝醉了回家,骂母亲是不生蛋的母鸡,母亲气得旧病复发。

    如此反反复复,一直到许盛业再一次带着一肚子气离家去巴州。

    他一走,我跟母亲又都舒出一口气。有一日母亲端着我煎好的一碗药,长叹一声说:“阿草,娘真活够了。要不是为了你,这药娘不喝也罢。”

    我怯怯地说:“没有娘,阿草怎么办?”

    母亲道:“你张大娘过几日要带你跟阿丑到镇上去给阿丑姑姑做寿,看能不能给你们姐妹俩都说门亲。你张大娘舍不得阿丑嫁得太远,一心想找门镇上的人家。我跟她说了,咱们不嫌远,就是镇子那头的村子也去得,只要人家好就行。”

    我拉着母亲的裙裾哭道:“娘,你不要阿草了么?阿草不离开娘。”

    母亲叹息道:“傻女,是女人总有一天要出嫁的,你不能跟娘一辈子。我女,你还是嫁得远一点好,离许家村何家村越远越好。”

    又过一个月,已经是夏天,张大娘带着我跟阿丑去给阿丑姑妈拜寿,留着张大伯和阿牛阿田哥在家中看家。这样的安排其用心不言而喻拜寿只是借口,给我们俩找门好亲事才是正题。

    母亲身体也有些好转,借了一匹驴,到舅舅家走一趟,想请舅舅也留心为我找门好亲事。

    我和阿丑跟着张大娘在镇上住了几宿。那几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阿丑姑姑的夫家有门远亲也来吃酒,她家的媳妇见了阿丑拉着手赞不绝口,说:“哎哟,你看看这双白嫩嫩的手,都是肉,主富贵,能旺夫,看起来也巧,想必针线也不错吧?”

    张大娘是个实在人,虽然盼女能嫁个好人家,但是也不想撒谎骗婚,实话实说地开口道:“嫂子,实在不好意思,我在针线上不行,所以女儿也没人教,针线上也不行。”

    阿丑快人快语地抢着说:“就是就是,这不怪我!”

    那妇人哈哈大笑:“好个爽利的性子,我喜欢!”接着她又拉着阿丑细细地问了几个问题,阿丑都言简意赅地一一回答。

    那妇人十分满意,又问生辰八字。阿丑知道人家有求配的意思,到底是女孩儿家,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跑。

    我听见那妇人在后面乐呵呵地问:“这是一对姊妹花吧?妹妹像是很身子单薄了些。”

    接下来我就听不见她们说些什么了。

    如此我们在镇上又住了几日,被阿丑姑姑带着串了几家亲眷,吃了几家客饭,阿丑的亲事便先定了下来那个在阿丑姑妈家拉着阿丑问话的妇人姓周,是镇上一户小生意人家,家中专门做油漆生意,只得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大儿子帮着家里打理生意,二儿子小儿子都在。

    此次正是为长子求配,要一个性格爽快能帮忙打理生意的媳妇过去当家,不求针线好,只要脑子快,能算帐,可以出得厅堂与人谈买卖。

    张大娘跟阿丑姑姑以及相熟的妇人打听,听说这一家人上一辈就是妇人当家,男人,尤其是长子,都十分忠厚老实,只干活,不出声,凡是与商人伙计打交道的事都由婆娘做主。

    张大娘听了十分满意,对阿丑说:“我看这个婆婆行事大方又大气,不会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找你的茬。那孩子许多人都见过,说是忠厚老实本分,干活的一把好手,模样也周正,年纪也匹配。阿丑,这样的人家你不嫁还要嫁谁?!”

    阿丑道:“我总要见见吧?谁知道你说的模样周正是啥样啊?我看人家只要长着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你们都会说是模样周正。”

    她咬死不见面不会点头同意。

    张大娘和阿丑姑姑无奈,只得转述了阿丑的意思。周大娘哈哈大笑:“这姑娘不见兔子不撒鹰,将来调理调理,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我喜欢。”于是安排了一次相亲。

    相亲就定于镇外的鸡鸣寺。在张大娘的护送下,我陪着阿丑在佛前上柱香。阿丑跪在蒲团上,我将燃着的香替她插在佛前条几的香炉上,阿丑伏下身双手翻上,恭恭敬敬地磕个头道:“菩萨啊,光明佛啊,请给我指派一个俊男人吧,千万别给我一个满脸是疤,长得稀奇古怪的丑八怪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的蒲团上也跪下一个少年,恭恭敬敬地给佛磕着头,却什么也没说。倒是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少年听见阿丑的祷告,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我转头看他,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也好奇地回头来看我。

    蒲团上的上的少年眼睛盯着阿丑,阿丑也转头去回看他。

    蒲团上的少年有着被太阳晒成红色的脸,以及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五官端正,四四方方,神情倒是有些像阿牛哥。

    他身后的少年,有一点点书卷气,身材略矮略细,但是大大方方,十分坦荡。

    两个人虽然身型不同,但是面目之间倒有七八分相像。

    事后才得知,跪拜的少年名叫周至方,正是阿丑的相亲对象而站在他旁边观望的,叫周至纯,是周家的老二,自告奋勇陪大哥相亲。

    周至纯听身边亲戚形容阿丑的言行举止,本来对母亲相中的人选颇有非议,觉得父亲对母亲唯唯诺诺一生很是憋屈,自己的大哥眼看要步父亲的后尘,讨个跟母亲一模一样脾气性格的媳妇,不免为大哥抱不平。他本着搅散一次不合适的姻缘之心而来,不料听了阿丑一番心直口快的祷告,忍不住莞尔,改变了心意,觉得的阿丑的脾气跟他大哥倒是绝配。

    “大哥,你憨厚有余灵活不足,配个刁蛮的斗不过人家。这个女孩倒是个心中无什么城府的,不会害你。”这位的兄弟真心真意地对他打理家族生意的大哥说。

    周至方自从看到阿丑的那一刹那,被她的美貌和无心无肺的笑容所倾倒,巴不得兄弟不要反对,连忙点头如啄米。

    阿丑对周至方也很满意。她自幼感情上跟阿牛哥比较亲密,跟阿田哥比较疏离,因此对身材长相神情都有些像阿牛哥的周氏长子很有好感。她不喜欢周至纯,叫他泡菜萝卜,说他一副迂腐的酸相。

    “你看看,上街跟人家打架,一拳能被人打出五丈远,直接掉河里去。”

    我哭笑不得:“他好端端的一个人,干嘛跟人打架啊?”

    始料未及的是,周大娘正式遣了媒人上门说亲的时候,不光给阿丑下了定,还顺带着跟张大娘为我和她的次子周至纯提亲。

    “这孩子平日看谁都不顺眼,不知道哪天是怎么了,跟阿草就看对了眼,再三再四地要我来提亲。亲家,你看”

    张大娘一听喜上眉梢:“唉哟,亲家,这个主我虽然做不了,但是我一定回去跟阿草娘转达你的意思,赶下次大集的时候,让阿草娘也到镇上来看看,你亲自跟她提?也让她相看相看你家老二。”

    周大娘拉着张大娘的手问:“你们两家交好,你说这闺女怎么样?”

    张大娘笑吟吟地问:“你说呢?”

    周大娘道:“看着相貌是很好的,就是身子单薄了些。我家老二,还就喜欢这样文文气气的,我看着能急死。”

    张大娘笑道:“她不是你看着的那样。阿草可能干了。她识得草药,跟她妈学得一手种药的本事,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不用请先生,她就会配药。”

    周大娘脑子转得快:“那我家要是娶了她,不是可以做药材生意了?”

    张大娘道:“谁说不是?亲家,如今我们两家是一家,你家好就是我家阿丑好,若她俩做了妯娌,你半夜数银子都会笑醒。”

    周大娘狐疑地问:“你家也有两个儿子吧?怎么不把阿草说做媳妇呢?”

    张大娘长叹一声道:“我倒也想啊!我们家老二,早就说了,不考上功名不谈亲事。这孩子心高着呢。老大呢,跟阿草年龄差得忒远。我家里阿丑一嫁,又要供阿田,跟你一样想立刻成亲找个当家的媳妇。你也知道阿草年纪还葵水未来,她等得,阿牛等不得。你家老二年龄倒相配,两个人都不着急成亲,可以先定亲,过两年再成亲,两全其美。”

    周大娘恍然点头:“亲家说得极是。”

    张大娘带着一门亲事和一门准亲事以及我和阿丑高高兴兴地出城。时值盛夏,天越来越热,为了赶清凉我们起了个大早出门。出门的时候天空还晴得透明的蓝,只是没有一丝风,稍稍有点闷热。

    阿丑一大早被拖起来有些不满,边走边撅着嘴说:“娘,阿牛哥要是知道周家老二跟阿草提亲,肯定会跟你大闹的。”

    张大娘说:“这么热的天你还有闲心说闲话!都定了亲的人了,稳重点,别着三不着两的。你看谁家待嫁的姑娘整天把定亲,男人挂在嘴上?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阿丑踢着路上的碎石,说:“我管别人怎么说我?我男人和我婆婆喜欢我就成。”

    张大娘掐她一把,恨恨地说:“现在她要娶你过门,自然啥都好说。等到了婆家,她给你做规矩的时候,有你哭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在娘家撒娇撒痴的日子还有几天?!”

    阿丑嬉皮笑脸地说挽住张大娘说:“所以啊娘,你要好好疼我,别骂我呀!”

    张大娘点着她的额头说:“我今天多骂你几句,将来你婆婆就少骂你几句。”

    我抿着嘴在旁边笑。

    张大娘又道:“你看人家阿草!你们俩啊,在家做姐妹,在外面做妯娌,强如跟别人做妯娌生气不是?这门亲要是再能说成,那是上上大吉。”

    阿丑撅着嘴说:“唉呀,你不让我说,自己却说。论亲疏,阿牛哥是我亲哥,那个周至纯是我小叔,亲哥比小叔亲可是论到好处,阿草还是嫁给我小叔对我好处大真难办啊!”

    张大娘看我一眼,一巴掌拍在阿丑头上呵斥:“走吧,早点回家。不知道你爹和你哥三个男人日子过得怎么样。”

    走到半路,天气阴沉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闷热潮湿的气味,一群群的蜻蜓在低空中上下翻飞。我们的鼻尖身上,都被憋得汗出如浆。

    张大娘说:“糟了,只怕要下雨。快些走。”

    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家的时候,豆大的雨点渐渐地砸下来,空气中的凝结的能量很快得到释放,雨点越来越密集,砸得我们张皇失措,一会儿就湿了上衣。

    实在被雨砸得无处躲避,张大娘也顾不得什么老婆姑娘了,带头将裙子解下来披在头上当蓑衣,顶着雨前行。

    那个时代的女人,裙下是穿着裤子的,所以并不会出丑,不过是看上去不够文雅好看罢了。

    饶是如此,等我们走到家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是被淋个湿透。张大娘在我家门口说:“不知道你娘在家没,要不你先到大娘家洗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

    她家两个落汤鸡,等到轮完,估计都要生病了。所以我摇头说:“这么大的雨,我娘肯定在家呢。再说就算她不在,我也会自己先换了干衣服烧水洗个热水澡。”

    于张大娘和阿丑就此别过,我开了院门,进得院子,关上院门就冲进房内大叫:“娘,娘!”

    母亲不在,家里没人。我赶紧冲进灶间,打开锅准备先烧上水再换衣服,却发现锅里居然焖着一锅热水,大喜,赶紧回房拿了干衣服,用瓢将热水舀进澡盆,脱了湿衣,将自己没入澡盆。

    极度疲劳的身体顿时出了一身汗,浑身有放松的清爽感觉。我洗着头发洗着身子,轻声地哼唱着。

    眼前闪现的是周至纯饶有趣味的眼神。

    我闭上眼睛。

    恍然欲睡中,我听见院门被拍得山响:“开门,开门!谁在家呢?还不快给老子开门!”

    我猛然惊醒许盛业回来了。
………………………………

27 黑暗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一声大似一声,带着一股暴烈的脾气。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大声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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