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你在高原 张炜-第7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个大型拍卖会上买走了他的作品,而后又是国内商人间买来买去。总之我认为画价高得出玄,有点荒诞。而这种事情单纯的梅子是很难理解的。

我以前曾告诉过她:画画的那个人是个色鬼。后来那个人遭遇了不测,我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我真的按照那个人的建议,制了一个薄薄的灵巧的竹片,专门用来翻阅这本秘籍。我终于发现对它怎么呵护都不过分,因为它的确是太脆弱了。纸张糟透了,是那种又黑又黄的粗纸,而且很薄。由于时间的关系,许多字迹已经模糊。显而易见,当年的写作者不仅找不到像样的纸张,而且也没有好的墨水:我断定这是用当年那种廉价药片化制的墨水写成的,一经阳光或存放时间过久,都会变得淡淡的,以至于成为浅红色——像稀薄的血色一样。我认为目前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赶紧为它做一个复本,也许这才是最可靠最急需的一件事。这样做虽然不能增加一件文物的寿命,但起码可以让内容存留下来,也许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一想今后的阅读可以不必如此费劲地翻动原件,心里也就畅快了许多。

可是在复制之前,我还得用一枝竹片轻轻掀着它,勉为其难地辨认着。眼睛累极了,心也累极了。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急性子,一辈子都当不成好学者,根本不要指望会读懂这样艰辛的著作。我曾经是一个不太好的地质工作者,一度着迷于大山里的勘测和考察——直到今天也还葆有这样的职业嗜好;当然,我在大山和野地游荡不息的这种欲望和习惯,倒很有可能是从童年时期养成的……不管怎么说,我如今离开了地质专业,背叛了心爱的地质学,一颗心却游离得越来越远。一个人的职业名头其实并不重要,正像我怀疑某些大学者肚子里空空如也一样,我压根儿就瞧不起一些徒有其名的业内人士。我现在最为满意的是,大约在两年前,我已经将自己的地质学与考古、东部游历,与我在那片平原上的事业、我所潜心探求的莱子古国——整整这一大沓子合成了一体。我想弄明白自己的来龙去脉,探究我的出生地——东部平原上的那些隐秘。

这部秘籍来得真是时候,而且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在它身上花得时间久了,总会有所斩获。这世上凡是隐秘都需要叩击,需要猜悟和冥思,这种事情没有恒念恒力是根本不成的。好在我这一段不仅大有时间,而且兴趣正浓。

那种檀香气是从纸页内部透出的。我发现连樟脑球的刺鼻气味都无法掩盖这种香气。我渐渐相信这是一部秘籍特有的神异之力,是当年那个高深的大学者在写作之时注入的一种能量,许久之后,这种能量即化为一种芬芳弥散出来。奇怪的是它刚刚从古董贩子手中解脱的那会儿,我却分明嗅到了一股难以入鼻的糟纸味、樟脑及其他不好的气味。我明白了,一些真正称得上是珍宝的物品出世时——特别是它们遇到理应归属的某些人、某些机缘时,就会一点点释放出自己的光华,显露其真正的面目。想到这里我简直有些冲动,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心里烫烫的。我抚摸木盒,似乎感受到了噗噗的脉动。我认为这完全是一个命定的事实:关于莱夷族的某种大隐秘,而今就落到了我的手中。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6)

是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认为自己拥有莱夷人的血脉。我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执拗的使命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正在日益显现。我此刻面对着这个木盒,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由神秘力量所控制的、一条生命长链上的一环。我注定了是一个接触隐秘的人。

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就是快些复制这个文本。为此我十分慎重。要考虑的问题很多,比如必要的保密性、复制技术以及怎样严格保护原件等等。我选择了一个朋友任职的档案部门,那里有最好的复印设备;再就是瞅准了一个星期天,以便单独与朋友把这个事情干完。一切似乎都比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就这样,小心地做过了这些之后,我把木盒中的东西好好存放起来,而只是把复制件放在手边随时研读。

我松了一口气。一种幸福感,一种庄严感。

但问题是它实在太晦涩了,这让我有点发窘甚至绝望。

4

经过了几天的折磨,我想到了吕擎。他是我在这个城市的几个朋友当中出身极为特别的人:父亲是一个大学者,母亲在学界也算知名人物;父亲早就过世了,母亲还在。但我还是踌躇了半天,因为我也不相信吕擎会有解读的能力。我在想是否通过他去找一找大学里的那班老教授,因为他们当中会有一两个曲径通幽的人物。如今的大学里有一些人已是风烛残年,他们寂寞半生不受重视,这当中有一两个头脑清晰的,那往往还是蛮中用的。可惜他们生不逢时,价值不大,而且很快就会随着肉体一块儿消散。我认识的一个老人曾经在他得意的那个年代里出过多少著作啊,那才叫声名显赫呢,如今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连话都说不清了。有人说混乱的年头里起码夺走了他十年的大好时光,他守在床边的、稍为年轻一点的老伴愤愤地说:“十年?我看有四十年!”是的,三四十年一闪就过去了,他们这帮人眼看就一个个*了,剩下的也就是吕擎这一帮可疑的后来人了:整天愤愤不平,不知该干点什么,不知该接下父辈的班还是索性另起炉灶——好像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两条,非此即彼。

吕擎的母亲显然认定了接班这一条路,认为时代变了,该是儿子把父亲的路从头大步走上一次的时候了。可儿子的回答是:“我父亲是被一拨年轻人捆在树上打死的。”母亲说:“可是时代变了啊!”儿子摇头:“时代没有变。”“你这个孩子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母亲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这是我所听到的最为典型的一段母子对话。所以我这会儿想,如果让吕擎看这样的秘籍、插手这档子事,那可能还早了点。

我犹豫着。我在想即便是请教老教授,是不是也太早了?这种冲动只不过说明了自己没有耐心而已。我想每个人都该拥有自己的一本秘籍吧,它该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对最好的朋友都秘而不宣——直到有那么一天,机缘巧合,这个隐秘也活该揭开的那个时刻,它也就水到渠成,公诸于世。

人人心里都有一些渴念和欲望,一切都情有可原。我是说在这座像污染了的内陆湖一样的现代都市里,无数等待化解的隐秘实在太多了。我们人人都有自己的一个角落,就在这个角落里悄悄吟唱或默默泣哭。如若不然,我们就得闷死。

我心里明白,自己直到中年才找到的一个精神上的归宿或寄托,就是关于东部海角的探索——那是莱子古国消逝在烟尘中的无数故事,它们诱惑了我,使我乐此不疲。我不知自己从心爱的地质学走到这里,是沿了一条什么路径,是否一种宿命。梅子已经嘲笑起来,戏称一个伟大的古国史专家、一位大学者,即将在我们家诞生了。伟大嘛称不上,学者嘛,倒有可能。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7)

我抚摸着这个复制本,抚摸着一份心爱的私藏,终于想起了一个真正应该与之分享的人。那个人的目光正望过来,我的脸庞都有了一种火烫烫的感觉。也许这份奇特的礼物原本就该属于我们两人共享、共同拥有吧。

我不再犹豫了。

“喂,是我。”“啊……你好吗?”“是,是这样,我得到了一本……”“一本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想立刻拿过去。”“听你声音很兴奋,它有那么重要吗?”“是的,它太重要了……”

一股温温的水流在心头漾开。我闭上眼睛。

我觉得这部神秘的书也是关于对方、关于她的——这是一种奇怪的预感。我还没有读懂,可是我似乎知道它一定是与她、与她所从属的那个家族有关。难道世界上还有谁比这样一个人来做解读搭档更合适的吗?在她那双美丽的目光照耀下,在这颗最明亮的心灵之窗面前,我相信再晦涩的文字、再深藏的隐秘,都会向我们敞开。

中年的功课

1

对我来说,早在得到这份秘籍之前,就有了一次不期而遇的人生停顿:就像一匹飞速向前的奔马突然止步不前了,缓缓地走向了一个吸引它的奇怪角落,然后垂下头颅,仔仔细细嗅着地上的什么——如果我就是这匹马,那么吸引我的会是什么东西?是一些典籍,一些关于这个半岛东部一个古老氏族的故事——准确点说是一个几千年前的古国的考证和研究资料。它们全都是从一些故去的老先生离世前的最后几年或干脆就是从他们的后人那儿抢救发掘出来的。有许多只是一些片断。我相信它们的出世,是一个学术走向多元和繁荣的一个不错的兆头,这有点使人兴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约是前些年,是在东部地质考察时的不经意的拾取,或直接就是同行的考古专家的解说和提示,使我对自己出生地的一些历史隐秘有了浓厚的兴趣。一个人关于自己的族先,以及比这更早的部落和胞族的故事,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遗迹和隐踪,当然是极具好奇心的。这或许可以称之为一种神秘的力量,它甚至只能在一定的人生阶段才会出现,并变得不可解脱,像宿命一样越来越紧地缠上他。

我不愿夸张这种宿命的力量,但这种用世俗语言似乎很难表述的某种感受或心结,我还是不得不说一下:它的确是存在的,并且早早晚晚都会得到印证。我真的在这些年里有意无意地搜寻起许多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它们很难弄懂,但借助出版整理者搞出来的大量详尽的注释,总还能勉强阅读下去。我作了大量笔记,并在后来东部之行的一些间隙里,按典籍资料上的标记和提示,特意到一些早已淹没或新近得到发掘的遗迹那儿去过。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全新的天地,它渐渐成为人生抵达中年之后的一站、一门有滋有味的功课。

从地图上看,我的出生地是一个半岛上的半岛,围绕它,这个伸进大海里的犄角四周,有说不清的一些零星小岛,它们散布在大海里,一直延伸至公海、至深处、至极为苍茫之域。在历时五千多年甚至没有文字记载的更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发生的事情神秘无测。有历史和古地质学家依据强有力的出土物证,指出这个神秘犄角的左侧和前端,过去与另一片大陆——如今也成为了一个半岛,原是连在一起的。大约在夏商甚至更晚一点的时候,才发生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海峡陆沉。于是两片大陆分离了,一个犄角形成了。而在它形成之前,却发生过不止一次的氏族大迁徙。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8)

这个迁徙的伟大氏族叫作族,在史学家那儿被称为莱夷,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统治了包括半岛在内的一大片土地,它在西周以前是一个最为强悍发达的国家,其疆界从东部沿海直达半岛中部,向西跨过了黄河,向南越过了泰山。至于大迁徙,发生的原因只能有两个:一是由于地理环境的巨大变迁不再适宜于居住,二是因为强大的异族入侵,以至于必须以部落迁移来避其锋锐。在历史学家的结论中,莱夷族的一部分北迁辽东以至更远的贝加尔湖地区,即是因为第二种原因。这是一个纠缠了几千年的悲壮惨烈的氏族和国家的故事,是包含了比欧洲的特洛伊、海伦之战的故事更为曲折惊心的历史传奇。

而这个传奇的发生地——伟大历史悲剧演出的中心舞台不在别处,即在我的出生地,在那个所谓的海角。仅仅如此就足以让我掩卷长思,心潮难平了。我在想象中把自己作为一个真正的莱夷人后裔,剩下的问题就是史实的追认和指证。我想这可能不是什么人生兴趣,更不是虚荣与否的问题,而只能是类似于血缘的本能在起作用。如果说更早时候对此一无所顾,是因为无知和日常的匆忙,还不如说是短浅人生阅历的局限,是一种觉悟的迟到。反正我乐意将这中年的不倦解读升华至一个应有的高度,由此去认识,并更加乐此不疲。

我一天到晚谈论的、在笔记本上描画的“器”“鱼族”“莱子国”“孤竹”等字眼,在梅子听来如同天书。但她在我的一脸肃穆中、在我的多少因为焦思和用心而变得沉默寡言中,也开始渐渐收敛起嘲笑。她不愿过多地过问我的事情,虽然并不表示支持。我承认,这种事对于女人通常来说总是很隔膜的,这是偏僻的无人理睬的学问,是几乎没有任何功利可言的东西,在她看来其性质多少类似于近年来兴起的集邮,却远不如集邮来得有趣和实惠。别小看了那一张小小的邮票,据梅子说就依靠这玩艺儿,她单位一个翻鼻孔的其貌不扬的小女子,伙同其爱人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竟然发了大财。“他们发了大财!”“多大?”梅子可爱的眼睛瞪着——她脸上最漂亮的就是这双眼睛了,神气特异,无以言表,我的一个好朋友说这叫“杏眼通圆”——长时间不吱声,后来可能是为了强调吧,将嘴角用力拧了一下,这才大声说道:“三万!”

我没有吱声。三万不是小数。万元户在这个城市里还是凤毛麟角呢。

但我并未因此而稍有气馁和松懈,或一丝一毫业余嬉戏的心情。我甚至为自己没有更早地涉猎这个重要的领域而后悔。想想看,如果更早一些,如果在我迷恋地质学的同时能够将目光投向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海角,说不定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彷徨和沮丧。要知道这段倒霉的时间长达三至五年啊。是的,一个人未到中年就已经沮丧,已届中年则处于了无所适从的十字路口,不能不说是人生的至大挫折。我发现不仅是我,环顾整个一座城市,差不多所有和我年龄相仿而经历迥异的人,都在中年前后徘徊起来。冷静,失望,荒芜,最后就是——悲伤。悲伤这种东西是不幸的,但却并非廉价。它沉甸甸的,如果不能迅速从心里剔掉,人就得被压迫致死。中年的无效选择是致命的,而有意义的选择,哪怕仅仅是一个稍有价值的爱好,它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还用饶舌吗?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9)

我对瞪着一双大眼的阳子不无得意地说:“难道,难道还用得着我来饶舌吗?”

阳子点点头:“不过,这很像一个老学究干的事情。如果吕擎来做,说真的,我倒不太吃惊。”

“我来做你就吃惊了?”

“有点儿。”

“换一个角度来看吧。其实我们这一帮人干什么都不能小觑。就像你吧,有一天我发现连你也画起了*模特儿,简直给吓了一跳。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画家嘛,哪能不画这个。说到对古国史的兴趣,我从地质学、从驮着背囊满山遍野乱跑的一个人走到眼下,本来就不必大惊小怪吧。”

“那还是不一样。你这一段有点怪,连葡萄园的事都扔到了脑后,让我们吃惊不小。怪可惜的吧。”

“没有的事。这怎么可能呢。那片园子一切正常,它正按计划往前推进。我手头的这个事情不过是一个方面,我说过,它是我的一个功课——中年人应该有很多的、不同的功课。”

阳子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啊,你大概想门门功课都考个优秀。但愿你能。”

2

吕擎和阳子是我在这个城市里两个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们的事情从不瞒我,我们之间一度甚至可以说没什么隐私。但近年来就不能这样说了,我相信在长时间滞留东部的日子里,这座城市里究竟发生了多少怪事、他们两人又干了些什么,我也可能给蒙在鼓里。即便在我也是一样,我在那个葡萄园里的生活,还有其他种种繁琐,他们两人也不可能悉数知晓。这当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无暇叙说,或出于矜持。中年人的嘴巴又紧又深。

我得到了一份秘籍的事情暂时不想告诉他们。实际上也无密可保,我只不过想独自闷上一段时间,想看看再说。

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已经另有分享秘密的人,她是一位十分特别的女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之间保持了难能可贵的纯洁关系,当然这对于我们两人来说都很不容易,它正越来越成为了一种考验。但令人欣慰的是我们硬是经受住了种种关口,至今没有留下一点愧疚。我可以坦然正视梅子的那双杏眼。这种关系我从来没有对他们两人说起过,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阳子近来常常话中有话,这使我怀疑他和吕擎知道了什么。这当中虽然并无包含怕人的内容,但弄得周围尽人皆知毕竟非我所愿。隐藏这种关系的理由不多,只是在人际关系方面,我想保留完全属于自己的一个角落而已。但是,在心的更深处,是否担心这种关系在某一天会向着一个不可预料不可控制的方向偏斜、是否正有意无意地为它的将来预留了什么空间?这是连想一想都令人自谴和耳热的事情,我连连在心里说:“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有时候想起自己在葡萄园的一些经历,会觉得这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是中年人常有的沉着和虚伪搅在一起的某种怪异行为,一种渐渐趋向暧昧的过程。但好就好在我对此既有察觉,也就有了足够的抵御和制动的能力。我总是在一条底线前边止步,总是将双方的热情集中在一个明朗可鉴的平面上,而不使其往纵深发展。这是一种混合了某种智力的情感交集,多少有了一种游戏的意味——当我发现了这一点时,心里立刻有了一些难过。我觉得这样对不起一位异性朋友。一种过来人的深沉经验和多多少少的狡狯,一种中年人的沧桑,掺杂在与一个单纯的姑娘的来往之中,或许是极不诚实和极不质朴的。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10)

我多次想中止这种关系,但就是没有理由,似乎也没有勇气。没有引诱,没有欺骗,彼此只有美好的交谈和向往,还有越来越深的友谊。这是真正的友谊,两性间的友谊——这是可能的吗?比如说她长时间以来都称呼我为“叔叔”,后来又改为“老师”,再后来是“你”,或干脆直呼其名。是的,过分的熟悉和相知会改变一些东西,它有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在与葡萄园的邻居、那个园艺场的异性来往中,就有类似的体会。

不必讳言的是,这种交往带给我的是极大的愉悦,还有心灵深处浓浓的幸福感。突兀地中断这种交往,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这是轻易可以割舍的事情,那么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好办得多了。我告诉自己:没有理由,没有必要,也没有危险——关键是没有危险,这才是主要的。

回头一看,我在回到城里的这段时间里,竟然把这么多工夫花在了关于东部古城的那些典籍上。我一次次跑图书馆,各种各类的藏书之所都访遍了。这使我大吃一惊:原来我们这座令人不快、一切都熟稔无奇的城市里,仍然还有那么多未曾涉足的隐秘角落,它们不能不说是博大精深。它们被一层世俗完好地、一层一层地覆盖了,上面又长满了时光的青苔,让人们平时毫无所察地在其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时不时地滑一个大跤子。我沉浸其中,有所斩获,学问见长,幽情思古。要知道我所关心和注目的不是别处,它正是我的出生地啊。

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过去了,竟然忘记了和朋友打一声招呼,甚至忘记了她——这是真的吗?我好像一直在冥思、在远古的跋涉之中慨叹,在另一个时世里恍忽。对这种专注最先感到吃惊的是梅子,后来就是她了。她有一次甚至在电话里说:“一直没有你的声音,你离开市里了吗?”我说没有,正用功呢。其实我的心已经离开了,我正在莱子国里开始了漫漫神游。

时间一长,她已经从我的口中对这个古国十分熟悉了,并且像我一样,自认为就是这个古国的后人。当然,最初这不过是我个人的一种判断,后来也就极大地影响到了她,使她对自己的出身变得坚信不疑。这很重要。

那还是许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查阅资料时看到了一位姓“淳于”的著名女学者的书。这本书的扉页上有她的黑白照片,那真是美极了。我渐渐对她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这位学者也出生于东部的海角,是当年学界里极有名的一位美人。但她的男人在学术界比她的名气大多了,最后却多少因为娶了她而遭到一场不小的报应,大概是因为深陷嫉恨吧,结果两个人的下场都很惨。这一对夫妇的命运引起了我的极大关注,并因为牵扯到另一个人的事情——我正作那个人的研究,当时就一口气查阅了许多卷宗,搜集的资料堆了满满一桌。就这样,一场辛劳的结果是让我猝不及防地知道了一个令人惊心的故事。我同时发现,无论是古代还是今天,我出生的那个海角都有许多人姓“淳于”。

而她,与那个女学者的姓氏是一样的,而且她们同样美丽。

她属于莱子古国,这究竟有多少出于牵强附会的想象,有多少来自真实的历史推演,恐怕不是一时能够确定的。但至少我们两个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