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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高和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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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了。”
我说你的沟子从来就没有白过,天生的黑沟子狗熊。他说:“这不对,我过去沟子白着呢,不信你问我婆娘。”
这话头一起,就把现在跟过去连接了起来,我也觉得跟李大个子亲近了许多,我说:“你这从来就没教过我好事情,那一回奶奶美美掴了我个大耳刮子,没把你骟了算奶奶客气。”
李大个子说:“其实你摸错人了,你要是摸二娘的奶奶,保险啥事情没有,二娘的奶奶保险比奶奶的瓷实。对了,听说尕掌柜把二娘收了,我得给二娘送一份礼。”
我的脸红了,尽管我知道在我们伙里没有人会把我跟二娘这件事情当成什么不正当的事情,甚至大家还会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二娘早就发过誓,谁杀了红鼻子给大掌柜报了仇她就是谁的人。再说了,二娘就像一块肥沃的空地,总得有人来种,谁种也是种,空着就是浪费。可是这终究涉及到我生活中最为隐秘的部分,即便是跟我再好的朋友,我也不能够跟他研究我生活的这一领域,我对李大个子说:“算,不说这话,我问你,你们自己种地一年下来够不够吃喝?”
李大个子贼贼地看我,我知道他心里转的啥鬼主意,他是怕我减扣他们的饷银和供给。我不说话,眼睛盯着他,他说:“尕掌柜你是明白人,这话还用我说吗?”
我说就是叫你说呢。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吃饭是够了,可是伙计们也不能光吃饭……”
我说:“伙里要是散了,他们连饭都没的吃。这地是谁的?给你说,这地现在都是伙里的,佃户租了财东家的地还知道交租子呢,你们白种白吃还跟我耍花狸猫拿我的饷银呢,我今天不来你们还要瞒我多长时间呢?”
李大个子顿时毛了,脸上谄媚的笑容像是散进沙土中的雨水消失得无影无踪,额头却又像地里清晨的冬瓜冒出了一层水汽,那是冷汗:“尕掌柜、我、我……我真的没细算这个账,其实我就是看着伙计们闲着没啥事情,给他们找个营生,没想到这些种地还都内行得很,种啥成啥,今年每亩地能打个二三百斤麦子,要是再加上秋苞谷,每亩地能有六七百斤的收成。这样吧,今后我们的粮食跟瓜菜自己种,饷银……”
我说:“饷银的事情我不跟你商量,这不是你一家子的事情,还有别的队呢。别的队发你们也发,可是你们要给我交粮呢。”
李大个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交多少呢?”
我说:“今年你们才开始种地,今年不交,从明年开始,每人留二百斤麦子,二百斤苞谷,剩下的都交到山上。”
李大个子开始掰手指头算账。我说:“你不用算,每人一年四百斤粮食,还有自己种的菜和饷银,撑死你们。撑不死剩下了你们卖钱呢还是喂猪呢我都不管,可是多一斤也不准留。”
李大个子说:“要是我们收成不好,吃不饱咋办呢?”
我说:“我叫你们交粮就是怕收成不好的时候没粮食,收成不好就不光是你们收成不好,全县全省收成都好不了,那时候粮食就成了缺物,你们没吃的我再给你们补,这就叫存粮防灾,以丰补歉。”
李大个子又开始拍马屁:“尕掌柜看得远,我听尕掌柜的,尕掌柜说交我就交,尕掌柜说交多少我就交多少,我就不信尕掌柜能叫我们饿肚子。尕掌柜走的时候我叫人给尕掌柜背上些细白面,蒸出来的馍馍比女人的奶奶还白还暄,擀出来的面一口咬不断……”让他这一说,我又想回狗娃山了,我想起了二娘的白馍馍,真暄。
李大个子的婆娘开始往炕桌上端碟子摆碗,油泼辣子,蒜瓣,韭菜花,酱油、醋……看到这些我的肚子开始呱呱叫了,很快一碗碗的面条端了出来。浆水面是我们这一带特有的做法,浆水其实就是腌酸菜的酸菜汤,跟腌酸菜不同的是,腌酸菜的目的是吃菜,而做浆水的目的是为了喝汤。把豇豆、白菜、芹菜放到干净坛子里,倒上凉白开,然后在不能太热又不能太凉的温度下让它发酵、变酸,其中芹菜是最不能少的原料,如果没有芹菜,那就不是“浆水”而是酸菜汤了。把面条下好之后,浇上浆水,酸酸的又有芹菜特殊的香味儿,非常好吃。这种吃食的好处是凉热均宜,凉吃爽口提神,热食健胃暖心,做法虽然简单,却只有农家做出来的才好吃,再高档的饭店餐厅也做不出真正意义上的浆水面。所以这种看似简单的吃食要想吃到正宗的,只有家庭妇女才有那个本事做出来。
拌上油泼辣子,剥一瓣大蒜,清爽的浆水汤上铺满了绿莹莹的香菜、葱花,我不知不觉竟然狼吞虎咽了三大碗,吃得满脑门子大汗,仍然意犹未尽,以至于李大个子的婆娘一个劲扯他的衣角,提醒他告诉我适可而止别一次吃伤,下次就再不想吃了。李大个子把他婆娘的行为语言翻译给我听:“尕掌柜,好饭量,够了没有?面多着呢,汤也多着呢,就是别吃伤了。”
我说:“这么长时间没吃上这么可口的饭了,今天真过瘾。”
李大个子的婆娘说:“想吃了我给你做,天天来吃。”
我惊呆了,李大个子的婆娘竟然会说话,而且说得很顺溜。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李大个子的婆娘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转身到厨房去了。我发现,这个女人除了嘴大一些,别的部位长得倒也挺周正的。我对李大个子说:“难怪你胖成这个样子了,有人侍候得好嘛。”
李大个子用脏手抹了一把嘴,心满意足地谦虚:“唉,农村婆娘嘛,就会做个粗茶淡饭,再下上两三个崽崽,这一辈子就功德圆满了。”
说话间从外面窜进来两个崽崽,一个七八岁,脑袋上扎着朝天椒,是个女孩儿。一个四五岁,剃了个秃瓢,脖颈子后面留了一撮麻雀尾巴似的气死毛,是个男孩。大的牵着小的,刚刚叫了一声:“爸……”看见了我就打住了,怯生生地踅到厨房去了。李大个子就叫唤:“花花,领上你弟弟出来给尕掌柜的磕头来。”
那个女孩就领上她弟弟出来乖乖地趴在地上给我磕头,这个李大个子脑子真贫乏,怎么把他的女娃子也叫了个花花,这不是跟我那个定了亲的没过门媳妇共享了同一个名字吗?我想起了那个花花,不知道如今她长成什么样了,是好看了还是难看了。两个孩子磕过了头,我拽过那两个孩子审查。俗话说瞎马下出好骡驹,正应在李大个子身上。李大个子像个山药蛋,他老婆像个大河马,这俩孩子却都非常清秀端正,尤其是那个女娃儿,小巧的鼻子、黑溜溜圆丢丢的眼睛、精致嫣红的小嘴,再配上红扑扑的苹果脸,太招人心疼了。那个男娃子豁了两颗门牙,圆溜溜的脑袋像个刮了皮的小土豆,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一看就充满了灵气。我连忙掏出两块大洋给这姐弟俩一人分了一块:“拿上,爷爷头一次见你们,没准备见面礼,叫你妈给你们买些糖吃。”
两个孩子倒也不客气,二话没说就接过了银元,女孩儿哧哧笑了起来,看了我说:“你是爷爷咋没胡子?”
李大个子说:“你看你,连个娃娃都哄不过。”对了他的两个娃娃说,“这是尕掌柜,你爹的大头领,你们要叫叔呢。”
两个娃娃就齐齐地叫了我一声:“叔。”然后就跑到厨房里躲了起来。
我对李大个子说:“这两个娃是你生的还是从外头抢来的?”
李大个子知道我的意思,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是我种出来的,抢来的娃娃哪里喂得熟。”
我说:“这两个娃娃可比你两口子都出息,倒真应了那句话……”
“瞎马下得好骡驹,对不对?”
我说就是的,李大个子就得意洋洋地笑个不停。
那天晚上我就睡在李大个子家,我睡在炕的里手,中间隔了他的两个娃娃,李大个子两口子睡在炕梢,半夜里听到他两口子哼哼唧唧的折腾,把炕砸得咚咚响,我就骂了一声:“狗日的,有客呢还不老实。”他老婆就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柴火间去了,第二天我走的时候他老婆都没有露面,李大个子厚着脸皮嘿嘿笑着给我解释:“婆娘臊了,今天不敢跟你照面了。”
我笑骂道:“你个吃得太好了,日子太舒坦了,夜夜都不放过。”
李大个子嘿嘿笑着说:“我以为尕掌柜睡着了,哪知道你没睡着。”
那个时候农家就这个样儿,有的一家老少三代人还挤一个大炕,公公婆婆儿子媳妇炕头炕梢,好的中间隔个帘子,差一些的连帘子都不隔,各干各的事情,习惯了也就自然了。回山的时候,李大个子派了几个伙计护送我,还真给我扛了两袋子细白面,让我蒸白馍馍吃。
卫师爷是个挺深沉的人,瘦瘦的一张寡皮脸,下颏上长着几根稀稀落落的老鼠须子,倒挂眉毛再配上嘴角边的八字纹,天生一副愁眉苦脸烦恼不断的倒霉相。我看他有五十来岁,他说自己还不到四十岁。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身世,他也从来没有主动给我讲过他的过去。从旁人那里我得知他过去是西安城里某个大官的师爷兼家庭教师,不知道怎么就跟人家的大老婆搞上了,本来这事谁也不知道,结果大老婆的肚子大了起来,那个大官算了算,自己整天泡在二老婆跟三老婆的闺房里,大老婆那块地已经荒芜多年,肚子里的种绝对不是自己的,便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事情还没调查到他头上,他就跑了。他一跑就等于不打自招了,人家哪能放过他,便诬他偷了重要公文、机密文件,在全省追缉他。他先是在某个县城的学校里教了几天书,人家追缉得太紧,存不住身,就跑到老牛头山投靠了老牛头。我判断这个传闻有两个可能性,一是那个大官的大老婆是个口糙的女人,卫师爷这副德行看多了眼睛都涩,她居然还能跟他做出孩子,必是口糙而且饥不择食。二是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传闻和杜撰而已;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卫师爷那种人还会搞那种事情,像卫师爷那种人还会有女人愿意跟他搞那种事情。
卫师爷到我们这儿已经有些日子了,没事就捧了书本看,对我们的事儿起不了啥作用,我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他。不过有了这么一个师爷就显得我们伙里有了体面,也增加了点气派,就像现如今的领导都要有个秘书,不管那个秘书用得着用不着,反正到哪儿带了秘书的领导肯定比没有秘书可带的领导有面子。我注意了一下,他看的是《 资治通鉴 》、《 古文观止 》之类的书,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就是《 三国演义 》、《 水浒传 》、《 聊斋志异 》还有《 西厢记 》这样的闲书杂书。《 西厢记 》是我打扫老牛头的老窝时从他那里得到的,我估计这本书也是卫师爷的,老牛头那样的笨货大字不识一个,不可能有书。不过卫师爷从来没有向我提出这本《 西厢记 》的所有权,我也就装糊涂,占有了这本挺肉麻的言情剧本。我给二娘讲了张生、崔莺莺的故事,她对红娘特别感兴趣,我则对崔莺莺感兴趣,总觉得这小姐胆大,某些地方跟二娘有些像。
我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卫师爷跟二娘都站在窑前面的坡上朝山下眺望,看到我领着人扛了面袋子回来,他们都有些惊讶。二娘碍了卫师爷在场,没跟我做什么亲热的举动,只是红了脸问我昨天晚上咋没回来,让她担心了一夜。卫师爷则一脸正经地对我说:“尕掌柜今后出去最好带几个人,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好随时给山上传个话。”
我理解他这是在替我担心,就告诉他我送走了奶奶之后到李大个子的地盘上看了看,没打算走远就没带人。有他在跟前,尽管我有挺多话挺多事要跟二娘说跟二娘做,却也不好意思扔下他就走,就对他说:“李大个子把伙计都变成农民了,在山下头开荒种地,收成还不错,这不,把细白面都给我送上来了。给灶上说,用这细白面给伙计们蒸馍馍。”
卫师爷告诉我一个重要消息:“昨天县里保安团的钱团长派人过来了,说要约你见个面,具体时间地点由你定。”
我想起来,在收拾老牛头之前,我为了稳住保安团,曾经给新任的保安团长送去一封信,承诺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作案;他给我回了一封信,说是要抽时间跟我会一会。收拾完老牛头,消除了最大的威胁,又碰上跟二娘的舒服事儿,我便把这件事扔到了一边,没想到他还没忘。
“他派来的人呢?”
“我让他在山上等尕掌柜,他不等,可能怕我们,我就让他先回去了。”
“那你对来人咋说呢?”
“我没敢说啥,就说钱团长的意思我们知道了,一切事情等尕掌柜定夺。来人留下一封信,我没敢拆看,信在我这里。”说着卫师爷递给我一封信。
信没有封,也不知道卫师爷到底看了没有,不过人家既然没封敢交给他,就说明这封信也不怕人看。信的内容跟卫师爷告诉我的差不多,只是对我还赞扬了几句,说我把老牛头灭了“实为本地消除一大祸患”,对我恢复老牛头山的菩萨庙,使善男信女又可以到山上拜菩萨给予了挺高的评价,说我“惩恶扬善”,“颇受赞扬”。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再让谁,或者就是这位钱团长给灭了,大概更是“为本地消除一大祸患”。这位钱团长还说对我非常“敬佩”,如果我愿意又方便的话,愿意跟我“一晤”,时间地点由我决定。
我问卫师爷:“你说说看,有没有必要跟他见见面?”
卫师爷说:“见是要见的,只是看怎么个见法,一定要保证安全,不能让对方上演鸿门宴。再说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不往下说了,我说:“你有啥话就说出来,我最烦说话吞吞吐吐,跟拉干屎夹半截露半截一样难受。”
卫师爷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尕掌柜,我总觉得像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是坐吃山空。我算了一下,每个月的开销得一千多块大洋,一年就是一万两三千块,像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做些小活没啥意思,也叫人家笑话呢。省城、县府我们也不敢去,不去那些地方就做不成大活,就靠你从李家寨弄来的那几万块钱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再说了,我们现在闹得风声很大,南方如今闹红,政府集中精力在南方剿红,顾不上我们,要是政府腾出手调了大部队收拾我们,凭我们现在的本钱,根本顶不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因此我想,还是要从长计议。”
我说你有啥主意呢?说出来我听听。
他说:“尕掌柜不是爱看《 水浒传 》么?你知道宋江为啥一心要招安呢?”
我说:“他想当朝廷的官嘛。”
卫师爷说:“那也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知道,占山为王终究不是正道道。那么大个摊子要维持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光靠抢根本不行,哪搭有那么多大财东让他抢?他抢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人家肯定要对付他,人家有了防备也就不那么好抢了,长久下去肯定混不下去。再说了,只要不招安,朝廷今天来剿明天来打后天来围困,想过安生日子不可能;所以他就要招安,只有招安了才能有前途。”
我说:“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也要招安?”
他说:“那当然,这是我们这个行当唯一的出路,除非你有那个本事打天下做皇上。既然没有本事打天下,就只能招安,再不然就永远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担惊受怕的土匪。关键是看怎么个招法,不能像宋江那样招了安就替别人卖命去,结果把老本都丢光了。我们要像张大帅那样,既招安有了个正经名堂,又能保存自己的实力。”
我问他:“张大帅是什么人?”
“张作霖么,原来是长白山老林子里的土匪,后来投靠了国民政府,成了东北王。”
我估摸着凭自己的本事当不了什么王,不过他说得也确实有道理,对付保安团我们的实力够了,可是要对付中央军,人家派来一个营、一个团我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那我们就招安?怎么个招法?”
卫师爷笑了,他笑的时候脸皮微微抽动,嘴角向一边微咧,让人觉得那笑容里包含了讥讽。我挺烦他这种笑,可是他年纪比我大了许多,又知书达礼,我不能像对其他老粗伙计那样对付他,只好转了弯讽刺他一两句来表达对他的不满:“你有好主意咋没给老牛头出上一两个?老牛头要是听了你的可能就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了。”
他对我的讥讽毫不在意,反而大言不惭地说:“尕掌柜说得对,他要是听我的话,确实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儿了。不过他跟尕掌柜不同,尕掌柜知书达礼,是文武双全之人;他大字不识一个,又认死理,给他说话就像对牛弹琴,他根本就听不懂我的意思,也不可能听我的主意。”
卫师爷这人就是高明,说老牛头的时候顺带着在我的屁股上温柔地拍了一拍,这一拍我心中对他的不满顿时消散。二娘在一旁提醒我们:“有话到窑里说么,站在这山峁上也不嫌风大呛了嗓子。”我这才醒悟,商量关系我们伙里前途命运的大事,就这样站在山坡上显得不够郑重。他到我们伙里这么长时间我们还真没有从从容容坐下来谝过,今天既然他有兴致我也有时间,跟他好好谝一谝总比闲着发愣强,于是我就对他说:“走走,到我的窑里坐下慢慢谝。”
于是我们俩回到了我的窑里,二娘跟了进来给我们泡上了浓茶,卫师爷客气地起身对二娘点头说了声谢谢。我说:“你坐下,今天咱们反正没事,我正好还有事情跟你商量呢。”
卫师爷说:“我来狗娃山不少日子了,整天吃闲饭啥事情不干,尕掌柜的是不是嫌养了我这一个没用的闲人亏了?”
我连忙说:“哪里的话,你是我请上山帮我拿主意的,哪里敢说你是吃闲饭的?对了,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李大个子他们种地的事情。我跟他们说了,他们种地可以,地是伙里的,他们种了得缴租子,不能白种,又拿伙里的饷银又种自留地,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财东家的佃户,哪个敢白种财东家的地不交租子。要是李大个子他们把占的地都种上,先不说他们交不交租子,光是我们的开销就省得多了。可是我又怕这些光顾了种地把伙里的事情撂荒了,要是人心散了就更麻烦。你看有没有啥好办法,既能让这些伙计没事情的时候把地侍弄好,又能一心一意地为伙里做事情,伙里万一碰上急事能叫他们顶上劲。”
卫师爷说:“你看过《 三国演义 》吧?你说的这个办法跟曹操的屯田制差不多,以兵养兵,只要把相应的手段跟上,我们就能叫这些伙计平时当好农民,战时就是好兵。”接下来他掰着手指头一二三四地给我罗列了许多办法,比如每月集会一次,招几个队长到山上开会,汇报训练、开荒种地、周边敌情人情社情等等情况,然后由我训话,布置后一个月的任务。又比如规定所有开垦出来的田地都是伙里的,鼓励伙计们种地养家,按规定交租子,多交的还有奖赏,并且要记在功劳簿上,作为提拔、奖励的依据。又比如每年举行两次比武活动,一次在夏至那一天,一次在冬至那一天,比赛射击、格斗、队列等等项目,取集体一名、个人前三名,当场予以重奖,等等等等。
他说的这些东西我听着非常新鲜,也深感有理,禁不住就跃跃欲试。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卫师爷肚子里倒还真有一副好下水,开会这个词儿也正是从这个时候才正式进入了我们的日常词汇系列。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再用“聚齐”这个土词儿,取而代之的是“开会”。
“你说的这些都是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今后这样的好主意你多想一些。你说到招安,该咋招呢?”
他的脸色微红,显然感受到了我的鼓励,话说得也更加流畅:“即使我们想招安,也不能显出来,俗话说送上门的买卖好做,我们得闹得让他们主动来找我们,跟我们谈,我们绝对不能主动找政府求他们招安。再说了,现在南方闹红闹得政府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我们的事情,我们正好趁机招兵买马,本钱越大招安的时候价码才越大。再说了,我们招安也不是真的就给政府当腿子去,我们要的只是个名分,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做好多事情,这个分寸是一定要把握好。”
“既然这样我们还有没有必要跟那个钱团长见面呢?”我这样问他。
“见,当然要见,起码不能让他觉得我们不敢跟他见面。见了面听他说什么,最低限度我们可以跟他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说实话,我们不在他管辖的地方做活就是对他最大的照顾了,如果我们老在他的地盘上做活,上面饶不了他,他又对付不了我们,那才叫他难受呢。”
我说:“那你就安排这个事,时间地点你跟他商量好了跟我说一下就成。”
这是我对他莫大的信任,等于我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了他的手里。他也明白这一点,我从他那死人一样难以见个活表情的脸上看到肌肉微微的抽动,他脸上那一条小小的肌肉微微地抽动就是内心多少有些感动的表示。他起身告辞:“尕掌柜,我走了,事情我安排,有啥情况我随时给你报告。”
我拦住了他:“别走,到吃饭时间了,就在我窑里吃,边吃边谝,我爱跟你谝。”我这是实话,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很奇怪,有的人你跟他认识多年了,最后却仍然跟陌生人差不多;也有的人你跟他刚刚认识却已经成了知己;还有的人像甘草,看上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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