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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的微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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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
“李部长说的,杨道远你说,都是在官场混的人,李部长敢瞎说。我告诉你,苏珊真的是洪省长的小情人。”
杨道远直到这时候,才开始感到震惊。先前或许是张慰芳的目光分散了注意力,并没有太多地去想,现在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许多念头。他首先想到苏珊真的是很会演戏,想到苏珊喊“洪叔叔”的那个天真样子,想到她的微笑,想到她和自己的撞车,想到她和自己接触时的种种表现。
姚牧说:“这小丫头这么厉害,你没想到吧?”
“应该说是洪省长厉害。”杨道远不无妒意地说。
“洪省长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老牛吃嫩草。”姚牧根本不以为然,冷笑着说,“只要不出事,你还能拿他们怎么样?”
杨道远陷入了沉思,张慰芳看着他,小艾也看着他,她们都在注意他的表情。过了片刻,张慰芳把目光转向姚牧,小艾也跟着把目光转了过去。姚牧看杨道远不表态,也就不往下说了。杨道远想了一会儿,说既然是这样,上次说的那个事,我们就留个心眼儿,免得最后上了人家的当。姚牧知道杨道远是在担心,担心苏珊会打着洪省长的幌子招摇撞骗,便打包票说他绝对心里有数,说自己早就和李部长讨论过这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年头反正是大家互相利用,他们也可以抓住机会,利用这件事走一走洪省长的门路,姚牧很有心计地提醒杨道远,集团目前正在筹建影视基地,这个计划必须要得到上级有关领导的批准。
“找机会跟洪省长谈谈,只要他能批,这事就好办。”
吃完饭,司机小丁送张慰芳和小艾回去,临分手,张慰芳把姚牧叫过去,关照他赶快给自己打电话。姚牧有些迟疑,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要打电话,张慰芳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在他耳朵边轻声说:
“我就知道你忘了,不是说好要谈小艾的。”
姚牧连声说“该死”,说她要是不提醒,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张慰芳说算了,一会儿还是我打电话给你,我一到家就给你打电话。站在一旁的杨道远隐约知道他们要说什么,既然两人不愿意说破,他也就落得装糊涂。
送走张慰芳她们,姚牧就接到杨道远打过来的电话,迫不及待地问他是不是要和张慰芳谈小艾的事,准备怎么谈。姚牧说一点不错,还真让你给猜着了,张慰芳今天本来是想在办公室里和他谈,他觉得这事当着小艾的面不好说,还是在电话里聊比较好一点,有些道理是得跟她说说透。杨道远听了无话可说,又随口问起了苏珊,想问问明白她和洪省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姚牧一听到“苏珊”两个字,立刻就找到了话题,说张慰芳怎么会知道苏珊这个人,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她对你可是有了疑心。
姚牧话里有话地说:“你不会跟苏珊有什么事吧?”
“真是胡说八道,我才刚认识她,能有什么事?”
“我也觉得不可能,不过你们家张慰芳好象是多心了,今天竟然跟我打听起这个人。”
“她怎么会知道苏珊呢?”
“这个就要问你了,反正我是一口帮你否认,我说绝对没这个事,她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
杨道远的电话挂了不久,张慰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姚牧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来电话,于是便在电话里,把那天对杨道远说过的话,也就是劝他们协议离婚的事,简单地重复了一遍。张慰芳听了有些意外,说姚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居然是让我和杨道远分手。姚牧强调说不是分手,是离婚,实际的分手和形式上的离婚是有区别的。张慰芳急了,变得恶声恶气,,说离婚还不是分手,算了,你也不要再跟我玩字眼儿了,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是不是杨道远的主意。
修改操作:lxzrf 时间:20100515 19:04:23




 
 第四章 3
 
 半个月以后,在一次厅局级干部大会上,杨道远又一次遇到洪省长。当时是传达中央的一个重要文件,省一级领导都陪坐在主席台上,洪省长排名靠后,所以是坐在最边上。杨道远坐在下面,下对着洪省长,省委书记读报告的时候,洪省长坐在那无聊,往主席台下看,一眼就看到了杨道远,便对他点头示意,杨道远也连忙点头,微笑还礼。
这时候,手机忽然有了动静,因为是放在振动状态,又紧贴着大腿,杨道远被吓了一跳。偷偷地掏出手机,见号码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便低头回了个短消息过去,问对方是谁。他反正是坐在第三排,别人也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很快回复过来了,就两个字“苏珊”。
杨道远怔了一会儿,又回复过去:“我在开会,有什么事?”
“能说会儿话吗?”
“不能。”
“干吗那么严肃?”
“我在听报告,洪省长坐在主席台上。”
“噢。”
接下来就没动静了,苏珊好象不想再说什么,杨道远心有不甘,看了看台上的洪省长,忽然想到了恶作剧,又低下头来,给苏珊发短消息:
“一会儿可能会见到洪省长,要不要为你捎话?”
很快又回复过来,是不太高兴的口吻:
“我干吗要你捎话!”
“向你洪叔叔问个好不行吗?”
这话显然是让苏珊不高兴了,半天也没动静。杨道远有些后悔,担心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开得有些过头,玩笑一旦过火,不仅会惹苏珊生气,而且日后真让洪省长知道了,莫明其妙地就得罪他了,似乎也不太好,最主要是不值得。隔了很长一段时间,苏珊的短消息又过来了,这次就四个字,外加两个感叹号,口气有些娇嗔:
“你真没劲!!”
杨道远笑了,这条短消息起码可以说明,苏珊并没有真正生他的气。于是,他琢磨着应该如何回复,苏珊的短消息却又过来了:
“有空给我来个电话。”
杨道远立刻作答:
“好吧,我有空就打。”
大会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洪省长笑容可掬地从主席台上走了下来,与杨道远招呼,主动伸过手来要跟他握手。杨道远连忙敷衍,然后洪省长就问他去不去厕所,然后两人一起去了厕所。去厕所的途中,洪省长不停地跟人招呼,他问候别人,别人问候他。在厕所里,两个人正办着事,杨道远忽然想到姚牧说过的话,想到集团正在筹建的影视基地,便就这件事向洪省长请示。洪省长很认真地听着,一边抖动身体,,一边官腔十足地说:
“我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应该好好地研究研究。你们的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吗?交上去就好办,行,我认真看一下,这个明摆着是好事嘛,应该支持,我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散会回去的路上,杨道远又接到了苏珊的电话,问他是不是已经散会了,现在方便不方便说几句话。杨道远说刚散会,他正准备回单位,这会儿人还在汽车上。苏珊说我就知道你散会了,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单位呢。杨道远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又问得这么仔细,这样吧,我一到单位就给你打电话。苏珊说我确实有些急事,我能到你那里去一趟吗,我们面谈好不好,有些事还是当面谈才好。
结果苏珊几乎是与杨道远同时到达,杨道远刚走进办公室,苏珊就已经到了。这一次,杨道远心里存了一点警惕,他知道苏珊一定是有什么事要来求自己,而且很可能是与洪省长通过气的,要不然她不会追得那么紧,计算得那么准确,洪省长更没必要在大会休息的时候,主动与他打招呼。一想到苏珊与洪省长的暧昧关系,一想到她当初喊洪叔叔时那种语气,那种天真的神态,杨道远便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他真不愿意相信这种事会是真的。
不过一旦与苏珊面对面,一旦面对苏珊那迷一样的微笑,杨道远就难免心猿意马,便有些狠不下心来。此时的苏珊光彩照人,显得十分明亮,她微笑着走了过来,像个熟人那样走到他面前,然后也不说话,就那么微笑着看杨道远。从苏珊的天真表情来看,根本就看不出她会有什么事要求人,根本就看不出她与洪省长那样的老男人会有什么瓜葛。
杨道远说:“你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可是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急事,一点也看不出。”
苏珊说:“不,真的有点事。”
苏珊的脸色突然红了起来,但是她仍然还在微笑,这是一个让杨道远很难捉摸透的表情,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的妇产科,马上要进手术室,马上就要进行引产手术,她的脸上也还是保持着微笑。微笑只是苏珊常见的一种表情,一般人很难捕捉到隐藏在微笑背后的真实含义。
杨道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很认真地问:“有什么事?”
“这个,这个让我怎么说呢?”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苏珊很犹豫,脸更加红了,她看着杨道远,显得非常无辜,非常渴望别人的同情。杨道远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等她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苏珊还在犹豫,好象还说不出口。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杨道远明显地占据心理优势,他微笑地看着苏珊,苏珊也在微笑,然而这时候她的微笑已经十分勉强,甚至有一些无奈。
杨道远突然感到有点不忍心,和颜悦色地开导她:“有什么话,你说呀,说出来吧,说什么都行。”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杨道远笑了:“说吧,没关系。”
“那我就说了,杨总,你知道事情是这样的。”苏珊有些吞吞吐吐,想说又不太愿意说出来,“我不知道杨总还能不能记得,还能不能记得我们上次说过的小秦?”
“就是那个喜欢吃醋的年轻人?”
“就是他。”
“他怎么了?”
“他这个人常常会做一些很过分的事,”苏珊开始有些放松,想说的话终于开始在说了,“你知道,他这个人很疯狂,什么事都可能会做出来。”
杨道远说:“这个我相信,我领教过。”
苏珊告诉杨道远,小秦给他们寄了一些照片,可能还有一些偷拍的录像,这些东西都是他偷偷拍摄的,小秦把这些东西寄给了电视台,想在电视上播放,然后通过这件事,彻底搞臭苏珊,彻底把她给毁了,让她身败名裂。杨道远听了有些吃惊,问苏珊究竟是什么样的照片,还有什么样的录像。苏珊说她也说不准,反正已经寄给电视台了,她很担心这些东西真的会在电视上播放。
杨道远突然明白了,突然间,他感到很有把握,审视着苏珊,信心十足地说:
“你肯定知道照片上是什么,也知道那录像里会有什么吧?”
苏珊的脸又一次红起来,现在,她也没办法再否认,抬起头来,看着杨道远,很无奈,无话可说的样子。
“你肯定知道。”
苏珊点了点头。
“到底是什么呢?”
苏珊不情愿地说:“是和他在一起。”
“你和谁?”
“和他。”
“他又是谁?”
苏珊再次沉默不语,她的脸已经没办法再红了。
杨道远却不打算放过她,话里有话地说:“能不能让我猜一猜,也许我能猜到。”
苏珊看着他,表情十分尴尬。
杨道远说:“是那位洪叔叔?”
这时候的苏珊显得很无助,既然不承认,也不否认。
杨道远觉得自己稍稍有些居高临下,稍稍有些残忍。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事实上,这时候苏珊的不否认,等于已经承认了,可是杨道远还是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他还要逼迫苏珊亲口承认,要听见那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宜将剩勇追穷寇,他已经把她逼到了墙角,苏珊已经无路可退。
“这位洪叔叔。”杨道远慢慢悠悠地说着,语调不无讽刺和挖苦,“恐怕还不仅仅是叔叔吧?”
苏珊终于开始绝地反击,她有些想不明白,不能忍受杨道远近乎挑衅的声调:
“杨总干吗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苏珊的话提醒了杨道远,他的反应有些过度,苏珊与谁好本来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他突然想到当初小秦找到自己时的那种气急败坏,小秦显然是找错人了,冤有头,债有主,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杨道远确实没必要去管那么多闲事。他只觉得苏珊太年轻了,又漂亮又可爱,那姓洪的副省长再有金钱再有地位,也还有些配不上她。鲜花经常会插在牛粪上,苏珊只不过是又一朵鲜花罢了。
“事实就是像你想的那样,我们就那样了,又怎么样?”苏珊脸色红得仿佛猪肝色,索性把话挑明,气鼓鼓地说,“我没觉得怎么样,反正事情就这样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想咋办就咋办。”
“我们并没有怎么想。”
“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坏女人。”
“我可没这么说。”
“反正就一个字,坏。”
“我说了吗?”
“要不,还可以换一个字,贱!”
现在论到杨道远无话可说,苏珊说得很有道理,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了,别人还能怎么样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道德审判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杨道远来做。事已如此,杨道远知道他说什么都会显得多余,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赶快把话题转开,就是赶快谈点别的什么事。杨道远立刻想到了她来的目的,他告诉苏珊,她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了,小秦送来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在电视上播放,不要说说洪省长身份特殊,换了任何普通人,电视台也绝不会乱播别人的隐私,小秦的威胁只能是吓唬吓唬她,电视台播放节目有严格的审查制度。
杨道远的话给苏珊很好的安慰,她的脸上又开始出现了微笑,虽然还有些勉强,还有些无赖和无助,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毕竟她又在笑了,又开始恢复了先前的那种天真活泼。苏珊的脸色依然还有些红,那是因为刚才的激动与不安,现在,她的面容又开始变得湿润起来,又有了先前那种明亮和光泽。看得出,苏珊并不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子,在杨道远面前,她显得还是很雅嫩。
“我跟他其实已分手了。”苏珊低声嘀咕着,“我们早已经没关系了。”
这话杨道远并不是太相信,他不可能相信,他们的分手真也好,假也好,这些跟杨道远并没有关系。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们真的分手了?”
修改操作:lxzrf 时间:20100521 19:19:47



 
 
 
 第四章 4
 
 八年前刚从农村来的时候,小艾完全是个涉世不深的乡下妹子。那时候,离十八周岁还差几个月,她的父母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为女儿考虑婚事,一转眼又过去了八年,小艾的婚姻大事还是没有着落,八字仍然没有一撇。小艾父母不能不为她的婚事着急,女儿的岁数要搁在乡下,那就算是老大不小,再不嫁人家眼见着就要耽误了。
小艾的姑奶奶是张慰芳父亲的前妻,所谓前妻,其实是从未离过婚的弃妇。张慰芳父亲参加革命前,在农村有过一位父母包办的结发妻子,比他大了将近四岁,后来革命成功进了城,成为国家干部,张慰芳父亲借着反对包办婚姻的旗号,堂而皇之地与张慰芳母亲结了婚。好在农村的那位也没有孩子,当初结婚没有证书,后来也没有离婚证书,就留在乡下照顾张慰芳的爷爷奶奶。张慰芳与哥哥张慰平直到爷爷奶奶过世,都不知道在老家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他们的父亲根本不回老家探亲,除了“文革”前夕的那一次,只是按月寄钱回去。后来爷爷奶奶都过世了,张慰平结婚生子,找不到合适的保姆,便由母亲作主,在父亲老家找个女人来帮着带孩子。
这个来自老家的女人就是张慰芳父亲的前妻,因为一直没有说破,很长一段时间里,张慰芳兄妹仍然不知道她的确切身份。这个女人十分称职地照顾着张慰芳的侄子小乐,和他的关系十分亲热,以至于小乐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奶奶更亲。后来小乐进了幼儿园,这个女人突然发现自己身体出了点问题,沉寂了多年的体内竟然又流起血来,去医院检查,已经是卵巢癌晚期,稍稍地治疗了一下,便执意回老家等死。张慰芳父亲过意不去,这个女人临回家前,张慰芳的父亲良心发现,把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叫到一起,郑重其事地把这件事情坦白交代出来,说自己干了一生革命工作,无悔无憾,唯一感到对不住的就是这个女人,他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在送她回老家之前,喊她一声妈。
这个场面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震惊,张慰芳母亲也在一旁悄悄地流了眼泪,张慰芳兄妹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一声妈他们很难喊出口,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好在这个女人天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说自己没儿没女,其实一直是在心里把他们兄妹当作自己的独生子和女儿,当然,最让她舍不得的还是张慰平的儿子小乐,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小乐当作自己的嫡亲孙子,如今人要走了,马上就要回老家了,最让她牵肠挂肚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孙子,张慰芳父亲在张家排行老大,而小乐也就是张家的长房长孙。
这个不幸女人的存在,让张慰芳父亲在儿女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但是他在老家的地位却是永远无法撼动。他永远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是后辈的好榜样。方圆数十里,张慰芳父亲是当地最大的人物,也是最大的官。他的前妻回老家以后,并没有很快就去世,她又苟活了好几年,而这多活的好几年中,她深深地影响了小艾的父母,对小艾的未来产生了重大影响。小艾的母亲是她的亲侄女,在这位老姑奶奶的美好叙述中,城市人的生活被描述得跟天堂一样,结果无论是小艾父母,还是年幼无知的小艾,都对城市生活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向往。
小艾只读到小学毕业,这以后,没有继续读下去。成绩反正也不好,她父母也不准备在女儿身上再花冤枉钱,女孩子迟早都是嫁人。小艾到城里照顾张慰芳,在别人眼里这是去当小保姆,在她父母看来,却是到城里去挣大钱,是从此就脱离了农村生活这个苦海。从进城的第一天起,小艾耳边就一直回荡着姑奶奶的叮嘱,那就是你只要有机会进了城,就一定要在那里扎根,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一定要让自己变成城里人。这也是小艾父母最朴素的愿望,他们让女儿进城,就好象把女儿嫁给城市。从一开始他们就坚决想信,万事开头难,只要小艾进了城,当过劳动局局长的张慰芳父亲怎么都是个很有权势的人物,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出面打个招呼,小艾以后留在城市里易如反掌。
就像美好的理想注定会失望一样,小艾的愿望仿佛美丽的肥皂泡,一个接着一个破裂。她总是半明白半糊涂地知道一些事,不断地听说一些新名词,什么离休,什么下岗,什么养老保险,什么再就业,总之一句话,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要留在城里,既然不是大问题,又绝对是个大问题。除了嫁人之外,一个像她这样的农村女孩子,没有文化,姿色平常,要想留在城市里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一开始,小艾的希望是张慰芳的身体尽快恢复,然后出于对小艾的感激,张慰芳的家人将会兑现承诺,为她在城市里找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就像在拉磨的驴子面前始终放一根胡萝卜一样,张慰芳母亲总是不断地给希望,告诉她张慰芳迟早会从病榻上爬起来,许诺她进事业单位打杂,并会为她介绍一个城市中的小伙子。希望在不知觉中一个一个变成失望,美好的事情没有一件成为现实,小艾终于明白,张慰芳根本就不可能重新站立起来,所谓进事业单位当勤杂工比当保姆也好不了多少,而城市中愿意娶她这种无知乡下女孩的男人,不是养不活自己的窝囊废残疾人,就是从牢里放出来的劳改犯,要不便是那些死了老婆并且是层次比较低的中年老男人。
过去的这些年,由于活动的范围太小,小艾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三个途径。首先是张慰芳母亲的唠叨,这个已经退了休的老太太永远牢骚满腹,总是在不停地攻击现实社会,对什么现况都看不惯。从第一天开始,她对小艾不是乱许诺,就是斩钉截铁地无情打击。她不断地给小艾希望,然后又一次次亲手毁掉这些希望,把责任全部推卸给了现实,把过错都归罪于社会。相对张慰芳母亲的唠叨,经过八年艰难磨合,小艾与张慰芳倒是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张慰芳是小艾精神上的导师,她给了她一些全新的知识,让她重新认识了城市这个怪物,让她真正地了解到什么是城里人,让她学到了许多在别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掌握的技能。小艾已经成为一名很好的护理人员,现在张慰芳不仅要完全依赖她,而且根本就离不开她。
小艾还有一个最好的教师就是电视,她陪着瘫痪在床的张慰芳看了无数电视连续剧。电视剧的故事就像教材一样,不只是打发了太多时间,还经常能让小艾生活在一种不太真实的幻觉中,小艾总是很天真跟着故事里的人物在走,尤其喜欢那些有着卑微出身的灰姑娘,常会情不自禁地与她们共命运,同呼吸。现实生活中的小艾是个傻乎乎没有心计的女孩子,她与张慰芳的关系,不只是雇主与小保姆,不只是病人与护理人员,有时候更像古装戏中的小姐与丫环。就好比张慰芳离不开小艾一样,事实上八年来的生活经历,也让小艾感觉到自己同样离不开张慰芳。她们已经变成了一个共同体,张慰芳没有健全的身体,小艾没有成熟的思想,这两个人如果结合在了一起,就会变成一个非常完美的女人。
张慰芳是小艾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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