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之北-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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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晓萱见她满脸认真的神色，不知为何，心里竟暗自庆幸起来。捧着水杯慢慢啜了一口，滚烫的温度沿着她的喉咙一路滑下去，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只有小腿上一片淤青时不时袭来阵阵痛感，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邢盟好不容易替她争取到孟诺枫演唱会嘉宾这一美差，她虽然有些舞蹈功底，可这段日子还是在练舞房里频频受伤。每次看到她不小心摔下来或是扭伤了胳膊，邢盟就会皱着眉头不知所措地骂她几句。她知道这次机会来之不易，自己绝不能出一点儿差错，每次总是随便绑上绷带就继续跟着老师学习。即使练得一身伤，她也情愿。以前在北影时总是听老师说机会来了就一定要把握住，吃她们这行饭的，或者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或者仅凭一次露脸就能名满天下。没有机会算不了什么，真正让人悔不当初的是有了机会却被自己白白放过了。

　　　　殷晓萱绝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即使这样不停替自己洗脑，到了演唱会那天，她还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就要上台了，台下坐着的可足足有几万人，她一表演系出身的学生，何曾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歌。万一要破个音扭个脚什么的，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殷晓萱越想越胆寒，手心里不停出着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口里很渴，她怕自己待会儿唱歌时嗓子发紧，只好一杯杯往肚子里灌水。可喝完水肚子又疼了起来，她忙慌里慌张往厕所跑，路上接连撞倒了好几个造型师。

　　　　折腾几番下来，她早已经是力不从心。扶着墙壁萎靡地回到休息室，仰脸便看见邢盟正站在里面等她。她像是见到大慈大悲观世音般立即跑上去抓着邢盟的手，问他：“我已经把歌词全忘光了，怎么办”

　　　　邢盟的手被她抓着，一时间有些心慌。咳嗽几声掩饰过去，安慰她：“既然决定要进娱乐圈，脸皮什么的可就不能太在乎。做明星的，要害怕的不是太多人在看自己，而要怕没人在看自己。今晚过后，你的名字或许就能传遍大街小巷。你要记住，你不是去遭罪的，你是要去成名的。”

　　　　殷晓萱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邢盟说的对，有这么多人在看自己，她应该觉得庆幸。一直以来在娱乐圈里疲于奔命，吃苦受罪，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被更多人看到。如今真的有机会出现在大众视线，她要做的是拿出所有本事让更多人记住自己，而不是畏首畏尾打退堂鼓。

　　　　演唱会进行到中场，殷晓萱一袭白衣在升降台上缓缓出现，踩着流光溢彩的水晶鞋款步走到孟诺枫身边。她不再畏惧台下几万人的目光，落落大方地面对所有视线与镜头。她美好的容颜在聚光灯下如梦似幻，甜美的嗓音透过话筒传遍整个场馆。台下粉丝的尖叫一波强过一波，她知道这不过是因为孟诺枫的关系。可她也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她能赢得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掌声。

　　　　流离站在台下，看到殷晓萱毫不怯懦地在聚光灯下舞蹈，歌唱。那是流离第一次看到她被这么多人瞩目，台下星光璀璨，台上星光熠熠，殷晓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终于有了些眉目。后来流离又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巨星的位置，身披霞光，羡煞旁人，身上一袭曳地长裙美不胜收。爱她的人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如山呼海喝，经久不绝。被人喜欢，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那些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不惜出卖灵魂，**，不就是为了这点儿让人骄傲的虚荣心。而殷晓萱终于做到，在自己年轻的生命里，干干净净，出淤泥而不染地做到了。

　　　　可流离如果知道最后的结局，一定不会在最开始时帮殷晓萱那么一把。如果不是她，殷晓萱或许会对成名彻底失望，买张返程票坐上回家的火车，从此结婚生子，太平安宁地过完一生。

　　　　可惜她却亲手更改了这样一个美好的结局。

　　　　、第三十一章

　　　　每次喝中药的时候，都感觉舌头已经快要不是自己的。捏着鼻子强行给自己灌下去，苦味在她喉咙里流窜开来，简直让她整个头皮都发麻。她总得捂着嘴蹲下身去缓一会儿，才敢张口呼吸些新鲜空气。

　　　　都说良药苦口，到底是有那么些道理。喝了一段时间中药，流离发现自己的作息有了明显改善。失眠不再严重，胃口也开始好了一些。她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残破的身躯开始复原，被中药一点一点地，缝补完整。只是偶尔会闻到自己身体里中药的味道，邢盟更是每天叫苦连天，只要一走近她就捏着鼻子夸张地皱起了眉头，语声嗡嗡地说：“你是用中药泡了个澡吗孩子，武侠小说里泡中药修炼内功那都是胡扯的，你还真信啊”

　　　　流离每次都无奈地瞪他一眼，别人都没闻到，也不知道他长的是什么鼻子，这么灵敏。

　　　　中药喝完的时候，秦楼汉宇恰好也已完工。敲完最后一个字，流离如释重负般把自己摔到床上，蒙上被子就睡起觉来。梦里仿佛见到了自己故事里的人物，机灵睿智的女谋士，腹黑多情的纨绔公子。他们拿着剑恶狠狠朝自己杀过来，一遍遍质问自己：“为什么把我们编排进这么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

　　　　这时流离就被吓醒了，梦里撞见的人和事瞬间没了任何印象，可仍是觉得心有余悸。她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窗外亮得有些诡异，刺眼的白光在窗帘缝隙间孜孜不倦地描画着金边。流离揉了揉眼睛，脚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趿上拖鞋。走到窗边一把将窗帘拉开，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瞬间愣在了原地。

　　　　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鹅毛大的雪花不停从穹顶洒下来，把窗外的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里，秋天就彻底过去了。万物就要陷入冬眠，在储存了一季食物的洞口里一日日等待着来年春暖花开。

　　　　流离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想到中药已经吃完，得去医馆再拿些才行。临走前她难得下厨烧了几道菜，用饭盒一一装好，准备给徐老伯带过去。总是见徐老伯一个人守着冷清的医馆，也不知道他的亲人都在什么地方。

　　　　搭上公车去医馆的路上，看到大厦外的电子屏幕里正播放一则化妆品广告，留着齐肩短发的殷晓萱冲着镜头缓缓绽开笑容，光影在她白皙的脸上流连，勾勒出一张让所有女人看了都忍不住羡慕的面孔。

　　　　最近殷晓萱的演艺事业已经渐入佳境。跟邢盟预想的完全没有出入，演唱会结束以后，殷晓萱的名声在一夜间打开，网上全是铺天盖地讨论这个孟诺枫小师妹的声音，甚至一度有人编排起她跟孟诺枫的绯闻，文章写得催人泪下浪漫唯美，简直都能拿来拍一部偶像剧。后来又因为初夏的热播更是让殷晓萱俘获大批粉丝，虽然只有三四集戏份，可她的出色表现让人们很难忘记剧里那个美丽聪敏的女生。

　　　　殷晓萱一直以来所渴求的，如今正被她一点一滴收入囊中。她不再是那个影视基地里四处找角色的群演，也不会再因为交不起水电费而不得不敲开流离家的房门。在拿一生做筹码的这场赌局里，她终于开始回本收利了。

　　　　信号灯由红转绿，公车载着流离缓缓经过还在循环播放化妆品广告的电子屏幕。身边坐着的男生举着手机听电话，神思却早已被广告里的殷晓萱吸引过去，不停扭头朝越退越远的大厦张望。听筒里的年轻女声不耐地尖利起来，没好气地大声冲他嚷：“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流离朝窗外看去，商场外墙上不停掠过某星，某星，和某星的广告牌。画面里的女人都有着同样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同样不昂贵毋宁死的潮流服装。她们立于这个城市之巅，每天接受万人仰望，被人放在心里妥善珍藏。

　　　　如今，这些广告牌里终于也有了殷晓萱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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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是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午后时分，医馆里没有一个客人。徐老伯正靠在躺椅里打盹，手里拿着本纸页陈旧的千金要方。不多会儿，眼见他手上丢了力气，书就要滑落下去，流离立即凑过身去接住，小心翼翼帮他放在书桌上。

　　　　流离坐在一边等他，从书包里拿出本小说消磨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书上落下片佝偻的影子。流离抬起头来，看见徐老伯正背着手瞅她。

　　　　“您醒啦，”流离放下书，站起身把饭盒捧到徐老伯面前：“您尝尝，我亲手做的。”

　　　　流离把几道菜摆在桌上，都是姥姥手把手教她做的中国名菜，还算拿得出手。当初姥姥教她做菜时总喜欢跟她讲菜肴背后的典故，她像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姥姥。撇去衰老不说，姥姥的声音跟妈妈有些像，她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曾用这种相似的声音跟她讲故事，妈妈说“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是个混沌未开的鸡蛋，盘古一把斧头劈出了天地。”可只讲了这一个就再也不肯讲，让流离惦念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没过多久爸爸给她带回来一本书，流离还记得那是本厚厚的中华上下五千年，她要费老大力气才能用两条胳膊把它抱起来。爸爸说故事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听的。要想知道盘古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只能靠她自己。流离太想知道盘古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开始每天爬上书桌前高高的椅子，坐在上面一页页翻着那本厚厚的书。书里有太多字她不认识，读一段字要查上半天字典，可她还是不肯放弃。她想知道盘古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女娲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尧舜禹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渐渐地，她知道了春秋战国，知道了秦汉两晋，知道了宋元明清。等她翻完最后一页书，她成了班里语文成绩最好的那个，每周写的作文总是被老师公开表扬。她连跳两级，年纪没有其他同学大，个头没有其他同学高，可她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好。每次父亲从家长会上回来，总要叉着她的咯吱窝把她高高扔上天，又稳稳接在手里。她知道父亲因为自己而骄傲，她便也骄傲起来，在天上咯咯地笑。

　　　　喉咙里有些发紧，流离端起杯水，仰头喝了一口。看到旁边徐老伯脸上深深的皱纹，忍不住问了一句：“爷爷，您家人呢”

　　　　徐老伯仍埋头吃着饭：“都去世了。”

　　　　流离一窒，再也不敢问什么。

　　　　徐老伯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临走前，徐老伯又帮流离开了些中药，却死活不肯拿一分钱。流离拧不过他，只好把钱收起来，背上书包跟徐老伯道别。

　　　　离开的时候雪仍在不知疲倦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地面上落了厚厚一层，平整得让人不舍得踩上去。走出一段路回头看，身后跟着行大小如一的脚印，越往远处脚印越浅，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被新雪完全盖住。举目四望，街道上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冷清得有些诡异。流离直觉得赶紧回家才行，抬手戴上连衣帽，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好不容易赶到一处站牌，等了半天却迟迟等不来一辆公车。流离冷得双手双脚都僵硬起来，最后看一眼街道深处，仍是看不见公车的半点影子，索性再往前走一段路。

　　　　可走了大半个小时，路上仍是没有一辆公车经过，真不知道自己见了什么鬼。流离又往前走了走，就要拐过一个转角时，突然看见前面那条路上一个很是熟悉的人。流离立即后退几步，贴在墙壁上偷偷朝那人看了看。

　　　　竟然真的是薛鑫，身上穿着件红色羽绒，在一片白茫茫天光里煞是醒目。他身边跟着五六个小弟，其中一人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瑟缩着脖子对薛鑫说：“前天南京的比赛，许寒铭那小子又拿掉咱不少钱。”

　　　　薛鑫的脸色立即阴鸷下来，只听他狠狠咬牙说了句：“这小子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流离看到他杀人一样的目光，脑海中立即想起那座废弃荒宅里许寒铭被打得昏迷不醒的样子。她仿若再次闻到了自己头发上的血腥味，低下头看了看，好在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

　　　　突然间，头上的连衣帽被人拉了下来，细小的雪花立即落入她的脖颈，浸得那里冰凉一片。

　　　　“宋流离”

　　　　有人叫她的名字，语调清冷，夹杂着些许疑惑。流离扭过头去，面前，许寒铭清俊的身影立即映入她的眼帘。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扭回头又朝转角外看了看，不知道是在瞧些什么。许寒铭顺着她的视线朝外探了探身，刚看到自己的死对头薛鑫一行人时，宋流离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左腕。

　　　　那样瘦小的一只手，冰冷得几乎没了多少力气，却仍是紧紧抓着他。没等他问出什么，他听见身边这个孱弱瘦削的女孩小声又果敢地对他说了句：“快跑。”

　　　　下一秒，他就被女孩带着转身沿着大街奔跑。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一个女孩牵着在大街上奔跑。

　　　　雪下得又大了起来，把世界染成一片永无宁日的白。路旁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扑簌往下落着积雪，等到再也没有力气，枝桠终于咔嚓一声断裂开来。面前的女孩始终紧紧抓着他，细瘦的手指在他腕上捏出轻微的凹痕。风从她扬起的发丝间滑落，一路匆匆落进他的耳畔。

　　　　稠糊灌顶般，许寒铭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眼前仿似出现因为救他而沾染上一身血迹的女孩。隔了这么久，他总算是再次见到了她。她瘦小的身影落拓在找不出边际的大雨里，明明已经使不出多少力气，却还是拼命背着他一步步朝前方走去。她到底走了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最后她把他放进围城出口，而自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样子。

　　　　如果可以找到她，他一定不会再放她走

　　　　许寒铭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异色，左腕往外稍微一甩就挣开了女生紧抓的手，而他的手向上找过去，一路找过去，碰到女生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冰冷掌心，用力地把它握住了。

　　　　他紧紧扣着她的手，加快脚下的速度，由被领导者变成领导者，带着她在大雪里漫无目的地朝前跑去。

　　　　如果可以找到她，他一定不会再放她走

　　　　两个人跑出好几条街才终于停下来。流离靠在墙上休息，确定薛鑫不会跟到这里才彻底松了口气。抬手想抹去额上的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仍被许寒铭紧紧攥着。她往外抽了抽，却丝毫挣脱不开。她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放开”

　　　　许寒铭却始终不为所动，森冷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良久才沉声问出几个字：“见到薛鑫，为什么要跑”

　　　　流离愣了愣，直觉里想到什么，却很快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我为什么要跑，你还不清楚吗当初是谁把我送到薛鑫那儿的，谁让我差点死在薛鑫手里的，你忘了吗”

　　　　许寒铭的脸色更加阴沉，手上突然间用力，猛地把流离拉到自己近前：“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他的声音冷得如数九寒冰：“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曾经在薛鑫手里把我救出来的人，是不是你”

　　　　流离被他钳制在怀里，动弹不得。他比她高出二十多公分，她得努力仰起头才找得到他的眼睛。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找那个救过他的人，她以为不过是一次萍水相逢，从未放在心上，不曾想会被他惦念这么久。她仰头看着他越发冷凝的一双眼睛，心里很快衡量出答案。她记得阮凝朝她投过来的警告目光，记得于霜狠狠把她推倒在桌角时额上袭来的难以忍受的疼痛。这样一个男生，她招惹不起，她也不想招惹。

　　　　“我听不懂你的话，”她一双眼睛无畏地看着他，语气真实得让她自己都没办法怀疑：“你或许认错人了。”

　　　　男生的眼睛明显暗了下去，神色间浮起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失望。可他仍是冷冷逼视着她，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丝毫不见往日的半分散漫：“宋流离，让我知道你说的话有一句是假的，老子一定废了你”

　　　　他猛地松开了手，把流离甩了个趔趄。大雪仍没有一点儿停下的意思，没完没了地在他们之间织出重重屏障。一阵冷风倏忽扑进流离眼睛里，流离使劲眨了眨，竟眨出两滴眼泪。重新睁开眼睛，她只看到许寒铭冷冷地转身离去时，头发上零星沾染的雪花。

　　　　他毫不迟疑地背对着她越走越远，地上一行脚印，从她这里开始，朝着前方慢慢拉长。

　　　　没有尽头般，在她视线里总也消失不掉。

　　　　、第三十二章

　　　　1

　　　　终于搭上回家的公车，一路上流离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告诉自己刚刚发生的事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就是耿耿于怀，总也忘不掉许寒铭看着她时目光里异样的情绪。

　　　　她抱着书包失魂落魄地下了车，到了自己家门口时，却冷不丁看见正抱着胳膊等她的孟诺枫。

　　　　流离抬手拉掉头上的连衣帽，定了定神才问他：“你怎么来了”

　　　　孟诺枫扬了扬下巴：“我怎么不能来。”

　　　　流离只好把他请进房间，趁他没注意，从书包里掏出中药，整整齐齐地放进柜子里。回身时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晚饭时间，可窗外的天色仍是没有黑下去的趋势，白雪不死不休地供应着亮光，把傍晚拉的无限绵长。

　　　　“你想吃什么”流离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些蔬菜来：“我不只是会做炸酱面的。”

　　　　孟诺枫听见她这样说，忍不住笑了笑，随口揶揄她：“那就做桌满汉全席吧。”

　　　　流离恨恨地撇了撇嘴，没再理他，随便把头发扎了个马尾，系上围裙开始忙开。厨房里一阵哗哗的水声，孟诺枫抬起眼眸，看到女生在龙头下一丝不苟地洗着西红柿，青椒，生菜。水流从她白皙的指间不停滑落，把她手背上的青筋泡的越发明显。旁边柜台上放着她取下来的棕色手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手链总是跟她形影不离。

　　　　孟诺枫回过头，看到茶几上被人随手放置的一本小说。他突然想到什么，趁流离不注意，轻手轻脚去了她的书房。屋里的书架上满满当当放着书，古今中外，没有流离不看的。翻看最多的是聊斋志异和红楼梦，放在最容易拿取的地方，纸页已经泛黄，却没有一处破损。

　　　　孟诺枫在书架前随便翻了翻，目光便落在书桌上他送她的笔记本上。电脑仍是很新，甚至比他刚从店里买回来时还要干净。可是打开来，里面的键盘却迎面散发出一股陈旧的气息。

　　　　他随手拉出椅子，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他知道那丫头一向没有给自己的东西设置密码的习惯，真不知道是太蠢还是不在乎。开机键在左上角，他伸出手来，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2

　　　　流离没有想到，自己竟猝不及防地转了运。

　　　　接到一个叫张菲的女人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流离正在录音棚百无聊赖地玩着九连环。九连环是孟诺枫出机场时一个粉丝送的，当那个化着稀里糊涂妆容的女高中生把东西塞到他面前时，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不耐烦地把东西推开，而是微带笑意伸手接了过来。邢盟当时跟见了鬼一样，呆呆看了他半晌，连外面的粉丝冲进来一股脑往孟诺枫怀里钻都没来得及阻止，差点就出了事故。

　　　　摆弄半晌，那九连环死活解不开，流离正心急得真想把东西摔了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赶忙跑到外面去接，刚把手机举到耳边，就听到一个优雅的女声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是宋流离吗”

　　　　当电话里的女人说自己是艺书出版社总编辑，有意把她签下来时，流离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诈骗电话。她没向任何出版社投过稿子，总觉得自己写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实在不够格被人传阅。虽然也经常幻想自己写的书能装订成册，出版发行，可也仅仅只是幻想而已，白日梦与现实，她还是分得清的。她一个社会底层的人，既无权势也无金钱，哪敢奢求能成为奚亭一样广受欢迎的作者。

　　　　张菲像是知道她的顾虑，并没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而是约她明天下午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流离收起手机站在外面发了会儿呆，一直警告自己或许这人真的只是个诈骗犯。可心脏还是越跳越快，仿佛小时候听到老师在讲台上念自己的作文，那再也掩饰不住的激动，在心脏不安分的跳动里展露无遗。

　　　　等回到录音棚时，孟诺枫已经录完音，正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把玩着九连环。流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修长的双手，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动，九连环在男生指下倏地解开了。

　　　　去见张菲前，流离事先在网上翻了下她的照片。第二天，当她透过玻璃看见咖啡馆里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中年女人时，彻底放了心。

　　　　张菲看到她的一刻，神色间似有刹那的疑惑，细细打量她半晌才绽开个恰到好处的笑，举手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现在还怀疑我吗”

　　　　流离讪讪地挠了挠头，不解地问她：“您为什么会找我”

　　　　张菲沉吟良久，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