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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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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要走,皇后站起身跪在他脚边,发髻上的钗环泠泠作响,小脸急得微红起来:“皇上,臣妾知错,只是今日是大日子,您若是走了,让臣妾在后宫如何立足?”
楚岐扶起她,看着她又惊又怕强忍着抽噎的样子,实为不忍。
“也罢,朕去偏殿睡。你身子要紧,先歇着吧。”
外头的宫女忙着准备主子们净手的玫瑰花汁,见楚岐竟出来了,暗暗吃了一惊,也不敢多问,只得听了紧随其后的冯安的吩咐,去将偏殿收拾出来。
皇后眼中的泪珠一点一点的滚落在脸颊上。
………………………………
第四章 暗潮涌动
几家欢喜几家愁。
郑家要嫁女入宫的消息很快就散布天下,这几日得了楚岐的默许,礼部也开始择选好日子。大家得了这些风,郑家一时门庭若市,来往庆贺的人把门槛都要踩破。
东院里,绾妍和几个女伴围在一堆,坐在海棠树旁的小亭子中挑选丝帕的绣样。
今日阳光正好,映得少女的脸颊上都红扑扑的,柔柔的风儿情难自已,轻吻着她们的肌肤。
“真羡慕绾妍姐姐啊,可以入宫当妃子。”一个簪着木兰花的小姑娘目光欣羡地看着郑绾妍颈子上的和田玉项圈,想伸手去摸一摸,登时被后头簪着玫瑰花的女子暗中抓紧了手。
小姑娘吓得回头一看,只见自家姐姐皱着眉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万万不能造次。
绾妍转过头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小妹妹:“有什么好羡慕的呀,宫里规矩大得很,母亲虽然这几年有好好教导我礼仪,可我还是觉得外头好呢。”
“绾妍妹妹,你手上的这幅牡丹真好看,很是衬你的气质。”那簪着玫瑰花的女子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妹妹掩在身后,断了郑绾妍看她的目光。
绾妍微微一怔,旋即嘴角的笑一滞。
自从天命之说的消息散播开之后,绾妍明显感觉到姐妹们待她的感觉变了,这让她很不愉快。
“说来绾妍这样的身份,普天之下能配上她的只有天子了,如今入宫正是称心如意的事情呢。”旁边的一个女子七窍玲珑心,觉察到微微尴尬的气氛,笑着出言道,对着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的簪着玫瑰花女子微微颔首。
“是么?”绾妍声音喜怒难辨,旋即扬起小巧的下巴笑了笑。
“姜家哥哥与郑姐姐一直很合得来,姐姐与他青梅竹马,为何不嫁给他呢?”
“我想想……母亲这几年不怎么让姜胤与我来往了,姜家那边也是,常常寻了由头将他拘在家里。”绾妍无所谓地笑了笑。
“各人有各命嘛。”那七窍玲珑心的女子打趣道,“我姜家可养不下你这只金凤凰呢。”
“姜姐姐一张巧嘴,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的。”绾妍小脸一红,大家都哄笑起来。
姜翎揽过绾妍,带着戏谑的意味揪了她的小脸一把,在她耳边悄声道:“那赶明儿我进宫问问姑母,看以后是不是要立你为皇后了。”
绾妍啐了她一口,又悄声回击道:“那我就再不帮你带东西给堂哥了。”
大家正嬉闹着,只见廊下几个侍女簇拥着楚佩款款而来,也停了动作,乖乖的起来请安。
“见过大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楚佩点了点头,示意众人落座,又给了绾妍与姜翎一个眼神,二人心领神会地跟在她身后。
“母亲有何事呀?”绾妍上前几步撒娇道,一旁的姜翎沉稳地等待着楚佩开口。甫一看去,这两个女子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倒是奇妙的相宜。
“今天刘御史与李御史在上朝的途中被杀了。”
什么!
绾妍的嘴唇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沉如水的楚佩。
“这……怎会如此呢?”姜翎一惊,忙看向绾妍,又紧紧握住她的手。
言官被暗杀可是大事。何况这刘御史与李御史视郑家为死敌,没少在皇帝面前参本告状。
楚佩其人,如同一汪平静如镜的湖。从小到大受到的嫡公主教养,练就了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端庄,她身上的那种震撼人心的深沉感,让绾妍和姜翎竟奇迹般地静下心来。
“这事,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此时,恐怕刘李两家早就有人闹到皇帝面前去,要郑家给个说法。虽说礼部是得了准话,可毕竟圣旨还未到……”
“咱们清清白白,此事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听到要郑家给个说法之处,绾妍有几分气恼,声音拔高几分,惹得小亭子的女伴们纷纷向这边看来
姜翎“诶”地提醒她莫要在大长公主面前失礼,妥帖地向楚佩欠了欠身子,礼数周全。
“我朝不杀文官,故御史命亡是大罪。但依姜翎看,正因此事太过张扬,说是郑家所为才不足为信。纵使那些御史与郑家不合,可郑家为几本折子就惹这么一身罪,还正赶在郑妹妹要入宫的当口闹出来,实在是不上算。”
楚佩点了点头,姜翎不愧是姜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侄女,很好。
只是不知道姜太后对这个侄女如何打算,若是今后也打算进宫侍奉,岂不是要与绾妍起冲突么?楚佩眼眸流转,又断了这个没来由的蠢念头,若是姜太后想栽培姜翎,也不会为绾妍入宫一事奔走。
“话虽如此,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皇帝若是要彻查,给那两家一个交代,随他便是。只是如此一来,对绾妍名声不好。”
三人踱步至廊中的石凳上坐下,绾妍吩咐贴身侍女乔鸯去唤茶,又叫几个侍女过来摆上了几碟茶点。
“母亲可别这样说,我巴不得彻查呢,这些年来他们给郑家扣了那么多帽子,咱们不计较,他们倒是事事赖在咱们头上,可我知道咱们家清白。”
没过多久茶已烹好,姜翎接过了一盏梅花样式的,揭开盖轻轻吹了一口浮在茶汤上的点点雪沫子,听得绾妍此话心里笑了笑。
纵使真君子,想要活的长久也要学会自污。这名利场里哪有真正清白之人呢?只是瞧他作下的恶多还是少,是否露于青天白日之下罢了。
话说回来,绾妍被娇宠这么些年,这样的性子在后宫该如何自处?
半盏茶下肚,三个人的话头就转回了平日的家常事,绾妍入宫在即,楚佩更多了几分慈母的怜爱。姜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俩叙话,目光掠至绾妍脸上,竟挪不开了。
想到那个天命之说,她瞧着绾妍的目光便愈发幽深,竟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楚佩已然发觉她的异样。
绾妍妹妹,郑家这几年为了将你送入宫用尽了各种的手段,这些……只怕你是不知道的吧。你的父亲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你竟从未看清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被保护得太好,终究会是一件祸事。
………………………………
第五章 翊坤之主
勤政殿外头,按照官阶依次跪了十余名大臣,板板正正,放眼望去如在棋盘落下的子。
从清晨到正午,眼瞧着日头越来越大,楚岐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他们是想逼死朕么?”
一墙之隔,楚岐觉得外头的目光要将勤政殿穿出个洞来,这样的逼迫让他很不愉快。平日里总要给郑家七分颜面,如今什么人都以为能得他三分脸了?
一群逆臣。
冯安呈上一叠新的奏折,还没等搁在桌上,楚岐拂袖“唰”地一推,各色的折子散落一地。
冯安吓了一个踉跄,旋即叩首,轻轻唤道:“皇上?”
楚岐扫了一眼脚下的折子,捡起一本——是为刘李二人抱不平的,又拾起一本——是请求彻查此事的,顿时勃然大怒。
“素华也在外面跪着吗?去叫他进来吧。”
公孙素华是外头跪在第二排的大臣,紧随宰相之后。
听到皇帝召见,素华提起官服准备起身,周遭的臣友们拉住他的衣角,眼泪唧唧地低声恳求:“公孙大人与圣上情分深,可要向圣上言明呐。”
素华点点头,抚慰他们几句,随后跟着冯安进去面圣。在他身后,是十余位大臣殷切的目光。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冯安瞧着自打公孙大人进来,皇帝脸色好了不少,暗暗松了一口气,知趣地退了出去。
楚岐扬了扬手,示意素华近前来坐。
“你瞧这堆积如山的折子,都是要朕明里暗里盘问郑家的。独不见你的上疏。”楚岐打量着眼前人的神情,声音却低下来,更凑近他一些,清晰地瞧见素华额角上被热出的细密汗珠,“可是有话想对朕说?”
当年夺嫡之争战火纷飞,楚岐被郑伯忠护送出宫,安置在公孙府上。楚岐与公孙素华,同吃同住,那些动荡不安的时年,他们一起相伴走过。也是素华,让楚岐第一次感受到兄弟之间的温暖,收到一颗为数不多的真心。
冯安走的时候屏退众人,此时殿内只有他与素华,倒是松快些。
楚岐从怀中取出一方蜀锦的汗巾子递给素华,素华礼数周全地接下。汗巾上淡淡的帝王龙涎香气味散过来,素华瞳仁一动,旋即轻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皇上相信此事是郑家所为么?郑家小姐入宫在即,他们不会为出一口气赔上女儿家名声的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查么?”。
“刘李二人光天化日之下身亡,自然是要查。他们在郑家底下久了,好不容易得到了个机会,自然群起而攻之。既然他们都认定是郑家泄愤所为,所以皇上说查,下面的人倚仗圣旨,心存怨怼,难说会不会对郑家做出什么。不管郑家以前如何,但在此事上终究是清白,若是将郑家逼急了……”
“你是说,他们想借朕的名义去向郑家宣战?”
“是。毕竟此事也有关郑家小姐名声,郑伯忠爱女心切人人皆知,定然不会受这等气。”
楚岐冷笑,拂袖拍案。那案上的朱笔震得一跳,咕噜噜滚落到地上。他不看那些跌碎了玉套的笔,望向素华的目光带了些狠戾,袖中的手攥得紧紧。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臣想……您心中已有了法子,是么?”素华低下头,凝视着楚岐脚上名为“二龙戏珠”的新靴子。
天光从窗牅间透进来,靴子上两颗东珠莹莹生辉,与衬着光彩的龙纹一起,有一种圆融之美。
“嗯。”
“那臣告退。”
世人评公孙公子,有清风霁月之质。
楚岐闭上眼舒出一口气,靠在龙椅上。复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那个丰神俊朗的人从容而去,“叫他们回去吧,别来烦朕了。”
冯安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收拾地上的残局,要出去时听见楚岐说晚上要召见内务府的总管,手中的拂尘莫名一抖。
她终于要来了。
。
。
是夜。
“皇上,奴才回禀完了,还请示下。”
述事的总管太监是个老成的人,尖细的嗓音如同女子声语,却无女子娇情,了无人气的模样如一座泥胎。一开口就让楚岐没了耐性,困意又排山倒海地袭来,楚岐索性眼睛一闭开始打盹。
太监禀报完,垂眉敛目,恭恭敬敬地等了小半柱香的时辰,才见楚岐悠悠醒转。
“你们给郑妃定的是……”
“回皇上,是长春宫。”
楚岐不可置信地扫了他一眼,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内务府的人竟这么会办差了么?
“郑伯忠的独女,你们就这样搪塞?若是郑伯忠和大长公主知道了,还指望朕来保你们?”
那太监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好久,“是……皇后娘娘指的长春宫。”
难怪如此不懂事。
楚岐微微尴尬地轻咳了几声,皇后毕竟是皇后,是他的妻子,他也不好在底下人面前下她的面子。
“后宫事务本就千头万绪,纷乱繁杂,皇后有时候疏忽大意了也是有的。你们若是不能对皇后有所裨益,不会出言纳策,什么事都要皇后亲力亲为,你这内务府总管还是不要做了。皇后身子本就弱,依朕看,都是你们不为主子分忧,皇后才病了好几日。”
太监脚一软,忙不迭告罪,心里暗暗叫苦——皇后主子受了风寒,关他什么事呀,咱们皇上当真是护短。
“那皇上想将郑主子安置在何处?”
那个郑伯忠,活脱脱一个横行霸道的老匹夫,做事最不懂圆滑。要是不如他意,他老人家怒起来弄死自己还不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相比之下,这位皇帝可要仁慈多了。
太监冷汗洇湿亵衣,不觉两股战战,心如擂鼓。
“翊坤宫吧。”上头响起轻飘飘的声音。
听到楚岐这句话,那太监这才面露喜色,将悬着的一颗心稳稳地放在肚子里。登时叩头如捣蒜“多谢皇上!”,说完得了楚岐的话儿,忙不迭地退下了。
楚岐看着那喜出望外的太监,自嘲的笑了声。摩挲着手边的玉玺,旋即面色一沉,眼里带了阴鸷,盯着那玉玺上的蜿蜒曲折的龙纹,自顾自地道:“郑家……”
正坐在房中对着烛火看绣样的绾妍突然“阿嚏”了一声。
………………………………
第六章 十里红妆
皇帝下令彻查御史被刺一案,还枉死的臣子一个公道。
三日后,册封郑家女为妃,入住翊坤宫的恩旨也至郑府,朝堂之上各种各样的声音逐渐平息。
“小姐,这圣旨上说您秉性柔嘉,持躬淑慎,那些大人们跟文曲星下凡似的。”绿衫子噗嗤一笑。
“那当然了,礼部的人谁不是满腹经纶?这些个词儿算什么呀。”绾妍瞄了一眼被供奉在香案上的明黄圣旨,随口回了一句。
绿衫子端了空茶碗出去,今日是郑府的大喜日子,外头可有的忙。
“今册为正一品妃,赐封号昭。哎呀呀……从今儿起您便是昭妃娘娘了。”乔鸯的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又顺手揽住绾妍的脖子,在绾妍耳边长叹一声,“我的昭妃娘娘,这裕王殿下和姜家少爷您可要怎么办哪?”
绾妍吓了一跳,乔鸯这小蹄子今天喜过头了,嘴没个把门,这话被人听去了告诉母亲可大事不妙。对上乔鸯揶揄的目光,才晓得原来房里只剩她们两个人了。
她松了一口气,捶了乔鸯一下,板着脸道:“圣旨都下来了,还在这儿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被母亲知道又要让我念女诫!”
乔鸯见她并未有什么伤感之色,天真无邪得像个稚童似的,没有一点与心上人今生缘尽的悲戚样子。看来是真的与裕王和姜公子没有男女之情的。
“说起来,小姐入宫在即,今后要再见外头的人可是难了。不仅如此,身份也不同。就说那姜家小姐,虽然还比您长两岁,可明儿再见到您,是要尊称您一声娘娘的。”
“你这话倒提醒我了,入了宫我便是孤家寡人,连个评文绣花的玩伴也没有了。去去去,把门关起来。”绾妍瞬间来了兴致,提着裙子跑到书桌边坐下,又把关了门的乔鸯叫过来磨墨。
“铜板,多日不见,学识精进否?风寒亦好否?吾将入宫,恐今后再无机会与兄对诗,大憾大憾!愿兄学有所成,早日实现抱负……”
乔鸯站在边上偏着头看,甚是不解,挠了挠头,又问:“铜板是谁啊?”
“铜板?自然是裕王啊。”绾妍一面写着,一面不耐烦地回答。此刻她可是文思泉涌倚马可待,这丫头在旁边问来问去,真是干扰她的文思。
乔鸯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墨锭没拿稳,又觉得手上一凉,低头一看,白净的指尖上沾了几点墨汁。听到绾妍这样说,她哪里还有心思擦,急得结巴起来:“小姐为何如此称呼裕王殿下?”
“因为是裕王啊,你看,这个裕字听起来是不是有很多铜板的感觉?一开始我觉得叫金啊银啊什么的,可是听起来与兰香园的姑娘似的,她们那儿有金儿与银花,嗯……还是不好,听上去女里女气的,只有铜板不错。”
兰香园是京城有名的烟花之所。
乔鸯简直要气昏过去,她家小姐随随便便给裕王起外号不说,连京城的烟花之地竟也有涉猎。
“好了,写完了。”绾妍搁下笔,一面吹着未干的信纸,一面看了一眼乔鸯憋得通红的脸,“愣着干什么呀,去找个信封来嘛。”
“是……”
………
京城里卖婚嫁东西的商人们这几日也忙疯了,郑伯忠与楚佩这边一个是权倾天下的摄政大臣,一个是百万家私的嫡公主,流水一般的银子花出去,什么十里红妆,百里都不止。
绾妍坐在堆满整个房间的嫁衣头面之中。目光所及之处,珠光宝气,晔晔照人。
尽管每个女子一生所求不同,但总的来说,最多不过是三样——红妆十里,子孙满堂,琴瑟和鸣。
红妆十里意味着此女金贵,养尊处优,在家过得顺风顺水。子孙满堂,便是肚子争气,在夫家有了地位,今后也有依靠,日子亦是好过。琴瑟和鸣是最美好的愿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红妆十里,她拥有了,剩下的两样,她也不愿意缺。
“乔鸯,你会跟我进宫吗?”
绾妍将头靠在乔鸯的左肩,把整个身子的力都赖在她身上。见乔鸯不曾拒,绾妍身子松下来,转了转头,将脸埋在乔鸯身上的藕荷色滑缎里,小小地嗳了一口气。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毕竟我也知道……皇宫不如外面自由。”
乔鸯平日只见绾妍对大长公主这样撒娇,甚少见她对旁人这样,不觉心里生出一阵怜惜。她伸出手,微微环抱住绾妍。
“不论您去哪里,奴婢都会一辈子陪着您的呀。”
“乔鸯,你真好。”
乔鸯肩头一痒,郑绾妍闷闷呜呜的声音传上来。
幼时多舛的命运让乔鸯早早认清世事,绾妍要踏入后宫意味着什么,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姐不明白,她却是明白一二的。面对那些心思九曲回肠的官家女,绾妍心思单纯,实在是段数太低。
“奴婢……永远护着您。”
储存礼品与嫁妆的房间又添置了新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绾妍拿着一沓清单进来——是楚佩吩咐她来清点的,为了防止日后底下人手脚不干净,欺负她年纪小,动了坏心思。
“南海观音一尊,玉如意两柄……裕王竟然送了一箱铜板?”绾妍正清点着,看到裕王的记录瞬间瞪大了眼睛,摆了摆手,鄙夷道,“真是太俗气了,居然还是铜板?为何不送我一箱金元宝呢?真是又俗气又小气,没得救了……”
嫣红、绛红、桃红……这满目喜庆的各种红色让她头晕,活像个囚笼禁锢着她,弄得她呼吸都难受了。绾妍拍了拍胸脯,合上本子打算回房,清点是不想再清点了,到时候麻烦乔鸯便是。
绾妍走在外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遇见了她总要给她贺喜,讨些彩头走。
要出嫁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她现在对待此事倒是如吃饭睡觉一样,没什么感觉。楚佩一天三次地过来提点,要绾妍人前人后都要笑脸相迎。
自己像个戏台上的旦角被别人看来看去,还不能有什么不愉快,不然就是对圣旨不满,纵使绾妍心里有些烦了,想到母亲的叮嘱,也只好撑出个笑来应对。
这样过了几日,她人都萎了几分,夜里睡觉都梦见一座绛红色的宫殿,当真是被红色整得魔怔了。
然而绾妍的梦魇才刚刚开始。
宫里的教习嬷嬷来到郑府,带绾妍熟悉繁琐的仪式流程。礼部的人也来了,还有内务府的太监也跟来,就连太后还拨了几个侍女过来伺候,名为伺候,实为教导后宫形势之类的,个个都是人精。
这便是她在家里最后的几个月,并不算愉快。事实上,当封妃的圣旨一下,绾妍便已经不再自由,成为人人艳羡的妃子,享尽荣华富贵,但此生此世都要囿于深宫。
其实若是能让绾妍自己选,她宁愿清苦一生,亦是不愿意去的,大好河山都没有看过,好没意思。
………………………………
第七章 人人避之
绾妍从未想过她能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遍翻史书,历朝历代女子的命运皆如洪流中的一叶扁舟。无论是海晏河清的盛世还是战火纷飞的年头,能留下姓名者,屈指可数。尤其是这永远离不开政治二字的皇城,究竟有多少女子的命折在这上头,数不清。
她终究还是走到这后宫里来了,作为翊坤之主。
这仅仅是个开始。
。
十日了。
除了入宫第一日给皇后请安,以及晨昏定省的时候,后妃们才会碍着她的身份,舒眉展眼地与她寒暄几句,活脱脱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其余的时候,绾妍乘着小辇游荡在这宫里,是没有妃嫔过来与她说话的。即便是远远地见了,也是行了个礼后不发一言便退下了。
所有的人都敬着她,畏着她,亦是如见瘟神似的避着她。
等到她费了好几日将西六宫逛了个遍,发觉她们待自己,依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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