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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节夫人-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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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天刚擦黑,她们院外又响起了敲门声,阿城黑着脸跑回来说:“又是那两个人,跟到咱们这里来了。”

    铎月娘疑惑的问他,“哪两个人?”

    阿城答道:“我们赶集碰到的那两个大唐文人,主子还送了他们银子。”

    “他们可有说何事?”铎月娘有些惊讶,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如今自己正被人视为眼中钉,还是小心些好。

    阿城说:“问了,说是想借宿,贪看樱花耽误了时辰,一时找不到住宿的地方。”

    铎月娘斟酌了一下,到底没那狠心把人撵走,且不说夜黑了,山路难行,只山里的野兽,也着实让人担心,“让他们住观景楼,不许到我院里来,把我院门锁好,让阿佑警觉一些。”

    阿城点头去了,第二天阿城脸更黑了,来回铎月娘的话,“主子,那两个客人说,观景楼赏樱花,甚妙,想多留几天,好好赏这里的樱花,还拿了这个玉佩做抵押,说是回去后,准备了银子,再让仆人来赎。主子,要不要把人撵出去。”

    “算了,由他们吧,你们每日里吃喝给他们准备一份,我们吃什么,便给他们准备什么,只一样,不许他们进后院来。”铎月娘看着玉佩,犹豫了一下,“这玉佩你给他们送回去,只说出门在外,算是交个朋友,不用如此客气。”

    阿城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

    那俩个客人到也守着规矩,每日只在观景楼赏着樱花,如此过了三日便告辞离去。这件小事铎月娘自然没放在心上,不久冬风肆虐,樱花凋零,落英缤纷。这件事便随着樱花埋进了土里,滋养着青翠的茶树。她们在灵宝山享受着难得的自在。光阴似箭,又一年的观音市隆重开幕了,铎月娘这才惊觉,原来已经嫁到蒙舍一年多了。这短短的一年多时光,让她阅遍了人生百态,喜怒哀乐都齐了。

    自从到了这个异时空,铎月娘很少做梦,她的梦里最多的是阿黑的影子,有他是一条蟒蛇时的忧伤,有他化为黑袍男子后的忧郁。铎月娘再一个晴朗的午后,又无端的梦了一回,却不是阿黑,只见几个手持了大刀长矛的壮汉,在追着一条蟒蛇狂砍。那蟒蛇无力的躲避着,不多时已是鲜血淋漓,性命垂危。时空一转,壮汉消失不见,铎月娘看见那条蟒蛇温和的看着自己,那生机渐渐消逝的眼里含了太多的关怀和忧伤,可惜它连移动都困难。只能用充满复杂情感的眼神看着铎月娘,让铎月娘忍不住伤心落泪。

    铎月娘不怕阿黑,但是她心底对蛇仍有着畏惧,她远远的瞧着,看着巨蟒蛇尾微动,又无力的垂下,心里不由叹息:好好一个生灵,竟然也是活不成了。

    正叹息,梦却醒了,只觉脸颊有些湿润,一摸,却是莫名的流了许多泪。铎月娘静静的躺着,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觉得有些莫名,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时辰尚早,不愿扰了丫头们,便躺在床上想着过往的点滴,不多时候睡意袭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回,总觉得半梦半醒,也不踏实。

    索性披衣起床,眼看时间还早,不愿扰到绿桃和嫣然,便拿起衣服借着天光开始绣花,这是她给皮逻阁裁的衣服,还是第一裁剪,针线不行,想绣几株墨梅,结果绣了拆,拆了绣,愣是绣出了模样来,只可惜绣线也浪费了不少,她随意绣了一会,天光泛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吃过早饭,铎月娘带上绿桃和嫣然去赶集,想去货郎那里淘些绣线,好把那衣服上的最后一株墨梅绣完。三个人在阿城和阿佑的陪同下,在街上买了东西,又找了家酒肆吃饭,打算吃饱了好回家。

    几个人正无聊的等着饭菜上桌,铎月娘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周围的食客和那些河赕贾客。其中的一桌客人吸引了她的主意,只见一个客人说道:“那蝴蝶泉可真是名不虚传呀,今年我去看了,只四月十五那一天,早一天没有,晚一天散了,只见那些蝴蝶一只咬着一只,一串一串如蝴蝶兰一般,倒挂在夜合欢树上,垂落在水潭上方,那叫一个壮观,周围的杜鹃开得绚烂,一簇一簇,有各种美丽的蝴蝶在其间穿梭飞舞,花美、蝶更美,那美景实在妙不可言,非亲眼所见,仅凭我肚里这点墨水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呀。”

    旁边一个人笑道:“这个奇闻我也听过,只是不曾见过,你如何知道只在四月十五一天,难不成你守了三天?”

    那个客人不服气的说道:“可不是,我守了五天,足足五天哪,才看到那蝴蝶成串的挂在树上的壮观美景,又流连了三天,这才归来,这不就把行程误了,不过此景难得一见,值得呀!”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另一个客人不服气,笑着摇头,“你继续说大话吧,这个传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那个地,已被几个诏主和各部的酋长包了,只有他们能得一观,你一个河赕贾客,哪里来的本事,能去混得个观看的位置。”

    那个客人也不生气,嘿嘿笑道:“是没那本事,不过今年观音市上发生的事你们不知道吗?也难怪你们没那眼福。”说着故作高深的闭了嘴。

    旁边的客人配合的追问了一句,“又是什么稀奇的事,兄长快说说。”

    客人神秘兮兮的看了附近一眼,见没什么人主意他们这边,这才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说道:“你们可知道浪穹最出名的是何物?”

    旁边的客人有些不耐烦,“浪穹的浪剑可吹毛断发,最是锋利;木雕的家具雕功上乘,做工精细,而且很是实用;还有雕梅,酸甜爽口,模样美观,最是有名不过。”随即不耐烦的加了一句,“你到是说不说那蝴蝶的事了。”

    那个客人一拍手,“兄弟莫急,我这不是在说了么,这事还得从木雕说起,话说蒙舍的三郎君有两个妻子,一个是越析波冲的嫡女彩凰,一个是浪穹时罗铎的庶女铎月娘。就在去年,浪穹的铎月娘怀有身孕,越析的彩凰不高兴了,借了波冲的力,生生把人家肚里的孩子踢了下来。后来此事被蒙舍压下,不了了之,而时罗铎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还差点丢了性命。也是那铎月娘庶出命苦,丢了孩子,还被蒙舍赶出了家门,如今还在灵宝山住着。今年三月观音市,彩凰看中了一套木雕的家具,心里甚是喜爱,可惜时罗铎不喜她高傲的性子,不卖给她。惹恼了彩凰,那主子当场便指着时罗铎的鼻子一顿好骂,先是骂浪穹人穷地小,只能卖些烂木头,气性上来又口不择言的提到了她与波冲伤了铎月娘之事,说若不是她脚下留情,那女子早一命归西了。时罗铎平时看着似不关心自己的庶女,谁知一听这事,急了,当下便冲出去找波冲理论,谁知波冲早有防备,眼见时罗铎过来兴师问罪,仗着越析富庶,也不办时罗铎放在眼里。且有纵女行凶在先,心里早虚了三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场拔了刀子,一刀刺穿了时罗铎的腹部,那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呀,正欲再砍第二刀,却被张寻求一把拦住,说了一句,诏主糊涂了么,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波冲这才清醒过来,慌乱的点了随从夺了马便跑,刚跑出不远,便见到一个青年迎头赶了过来,已经挽弓搭箭,波冲慌乱之中,一把拉过一个随从挡在身前,只听三声弦响,他身前的随从脑袋被深深洞穿,一只箭矢穿过那人的脑袋扎进了波冲的眼睛。波冲啊的大叫一声,摔下马背。他的随从们不敢在应战,急忙带着波冲一路匆忙的逃回了越析。却说那时罗铎奄奄一息,被救回了邆赕,一直在大釐养着,撑着一口气,只为了等着见他的那个庶女最后一面呢,可惜呀,至今都没见到那个庶出女,他也是白疼惜了她一回。”

    众人心里隐隐猜到了结果,却还故意问了一句,“此话何解?”

    那人就等着人家发问,也不急着答话,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观音市到如今已过了大半个月了吧,那时罗铎靠着奇药和秘术一直吊着命,就等着见他的小女一面,可惜一直没等到呀!”

    众人便低叹一声,“可怜呀,这女儿白养了。”

    那人说的正是兴起,“可不是吗,为了个庶女搭上了自己的命。”他叹息一回,话题一转,“众位可知那个在乱军中取了波冲一只眼睛的青年又是谁?”
………………………………

第三十八章 疾马 奔丧

    众人都听得兴起,冷不丁听他如此一问,都笑道:“肯定是时罗铎的儿子铎罗望了。”

    那人笑着摇头,“非也,是邆赕少主皮罗邆,以前众人都嫌弃他是个瘸子,不想箭术竟是如此了得,被那些随从砍了一刀,他就已经取了波冲的一只眼睛,只可惜那天的弓,是他听到消息,赶去救人的时候顺手夺来的,若是换了他平时用惯的铁弓,只怕波冲要命丧当场。”

    旁边的客人接口说道:“如此邆赕少主皮罗邆受伤,浪穹时罗铎重伤,今年的蝴蝶泉便没有邀请各部首领,所以便宜了你们。”

    客人哈哈一笑,“可不是!”他们还在叙叙说着什么,铎月娘竟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当场,脑海里乱哄哄,她不敢相信,才分开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那个最疼爱她的阿爹就死了,这肯定不是真的,他们肯定在胡说。

    绿桃也急了,有心想问铎月娘拿个主意,却见铎月娘愣在那里早没了反应,也不知是懵了还是气急了,急急的用手摇晃着铎月娘。

    铎月娘愣愣的回头看了绿桃一眼,无神的双眼这才有了焦距,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嘴唇蠕动,没说出一个字来。她猛然起身,提了裙角便往门外跑去,绿桃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了过去。刚奔出大堂,就见铎月娘已经打马绝尘而去,不由急得直跺脚,阿城一把拉住她,“别急,阿佑去追主子了,不会有事的。”

    绿桃这才注意到阿佑也骑了一马追了出去。阿佑的马术比铎月娘要好一些,不多时候就追上了铎月娘,眼见那马不服铎月娘的驾驭,一路上都在撅蹄子,铎月娘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情急之下,一把抢过她的缰绳,铎月娘大怒,一马鞭,便甩了过去。铎月娘平时都是温婉和煦的,几时如此动怒过,阿佑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了一鞭,心里的怒气上来,眼见那马儿不安分,二话没说,索性一个纵身把铎月娘扑下马背,又怕伤到铎月娘,只得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圈,刚直起身想说明一切,就听到一句低沉的男声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阿佑听到声音,脸色一下就变得惨白,站起身来不敢看向来人,虽然他的好意是救铎月娘,他没忘记铎月娘马术不行的事,更何况骑的还是一匹她半路抢来的马,根本不服她的驾驭。

    铎月娘站起身,二话没说,一马鞭又对着皮逻阁挥了过去。她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她真的气急了。皮逻阁也不躲避,硬生生挨下了这一鞭,却是没说半句话,默默的走到铎月娘跟前,伸出手拭去她眼眶里装不下的泪。

    鞭子再次挥出,狠狠抽打在皮逻阁的身上,他不闪不避,静静的站着。“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带了浓浓的哭腔,铎月娘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问他为何不告知她,还是要问他当时为何不阻拦,她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又能问道什么答案。

    皮逻阁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用力抱紧,用力的呼吸几下,才吐出一句,“我送你回去。”

    铎月娘心里恼他,可也清楚,这一路若没有他护送,自己回到浪穹也不知道要耽搁几日,如今天气渐热,越早赶回去越好,当下一路无话,只闷头赶路。有皮逻阁帮着开路,铎月娘一路畅通无阻。她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回到蒙舍,又用了一天的时间跑到了石城诏,第三天铎月娘赶到了邆赕,一路上她心急如焚,只盼着马儿能跑得更快一些。等候在城门的德叔见到铎月娘很是惊喜,只说道:“姑娘可算是来了!”简单的一句话,自己先红了眼眶。

    铎月娘一路快马奔进了大釐城,下了马背便直接跑了进去。虽然还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天气并不炎热,适宜的温度刚刚好让人觉得舒服,寝室里,时罗铎惨白的容颜如枯败的树叶。他就那么静静的躺着,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膛还在告诉众人,他还在等待。

    有什么东西模糊了铎月娘的眼,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的逝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木木的疼,一抽又一抽。她慢慢走上前,跪倒在地,泪水大滴的滚落,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抓起时罗铎的手,喃喃的说道:“阿爹,月娘回来了,月娘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似在低喃,还带了一丝颤抖,一丝的不可置信。

    仿佛感受到了铎月娘的到来,时罗铎的眼皮轻轻一颤,终于睁开。那双眼里,早没了往日的神采,却依然含了满满的疼惜。他努力伸出手,在她发上抚摸了一下,艰难的挤出一句,“阿爹不怪你,好好活着,我时罗铎的女儿不能任人欺负!”

    铎月娘低声哭泣,“对不起,阿爹对不起。”

    “我可怜的孩子!”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良久无声,头顶的手蓦地滑落,时罗铎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胸膛不在起伏,他是那么的安详仿佛睡去了一般。铎月娘急忙接住时罗铎滑落的手,那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大手已没有了原来的温度,他在渐渐变凉,指尖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散去,逐渐冰冷。犹如铎月娘此刻的心情一般,在渐渐变冷,直至冰凉彻骨。铎月娘忍不住用手一下一下捶着地板,大理石地板被她捶得咚咚作响,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铎月娘没有想到,自出嫁一年后,第一次见父亲,却已是永别,她呆愣愣的看着时罗铎。他额头宽阔,眉眼端方,一如他的为人一般光明磊落;他的那双大手,曾经温柔的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把她驮在肩头。还有他那宽厚的胸膛,多少次,她和玉娘就伏在那胸膛上,听他说话时那浑厚的嗓音带着胸膛的起伏,那嗡嗡的嗓音浑厚有力,让她们听得安心,如今那胸膛依然宽厚,却不在起伏,也没有了声响,已然失了鼓槌的鼓,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时罗铎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来得及说的话,来不及说的话,再说不出半个字。铎月娘想起那年她睁开眼,看到他是那么的端方宽厚。他或许不是一个好诏主,不能带领族人走上霸主的位置,只是苦苦挣扎在大唐和吐蕃中间,勉力求存。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只有一妻一妾,不朝三暮四,他对子女关爱有加,没有嫡庶之别。他会在他们做错事的时候罚他们,也会在他们受欺负时告诉他们,“你们是我浪穹诏主,时罗铎的孩子,不能任人欺负。”

    铎月娘清晰的记得时罗铎说这句话时眼里的自豪,语气里的骄傲。铎月娘一直知道时罗铎在她心里的形象是高大的,也是温暖的。犹记得那年,时罗铎用他所知不多的大唐文字,直白的表达着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子女的关爱,“你们就是阿爹手里那最宝贵的珠子。”

    耳边传来了施玲儿“夫君”的喊声,然后是她悲切的痛哭。她已经哭得太久,干涸的眼里没有泪水了,只能断续的哼着哭哭腔。玉娘早已赶回,也是哭得死去活来,那哀婉的哭哭腔直把铎月娘的心都揉碎成千瓣。铎月娘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的滚落,她好后悔以前玉娘学调子的时候,她只是在一边观望,觉得甚是有趣,自己却不愿意学,想着自己不过是个过客而已,开心了笑,难过了哭,要哭还要学个腔调,听了着实别扭,如今却是深深的恨起了自己,当年为何不跟着学,至少可以把想说的,心里难过的都借着那古老的调子,把心里的一切都哭出来。可惜她做不到,只能一直低低的重复着那一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心一直往下跌落,往下跌落,落到不知名的深渊,她的阿爹走了,在人生大好的年华里走了,他才四十出头,他本该还有许多年好活,如今却为了给她出头,被人杀害了。

    施玲儿猛的起身,给了铎月娘狠狠一记耳光,接着又再次抬起了手,却是无力打下,然后抱着铎月娘大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苦命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几个麼麽上来,扶起了施氏,低声安慰着。

    铎罗望眼眶红肿,也是抹着眼泪,见到父亲终于闭上了眼睛,心里的伤痛说不出来,拉了铎月娘一把,两人垂头跪在一边,无声的哭泣。

    时罗铎的葬礼很简单,事出有因,他甚至还不曾开始考虑身后事便如此匆忙的去了。由于他本就死于伤重不治,又加天气已经回暖,不易存放,只能在大釐火化后,送回浪穹安葬,一切事宜,都在主丧官的指挥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铎月娘随着出殡的队伍一路麻木的走着,她的泪早就干了,听着身边的族里亲眷们的哭哭腔,一声赛一声的凄婉,她觉得自己的心,也空落落的疼,她就这么麻木的跟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看着棺木下葬,直到归土的那一刻,她背着泥土,本要撒下,却是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

第三十九章

    这个梦很长,铎月娘梦到了阿黑,他还是忧伤的站在无底潭边。阿黑带着她,在杜鹃花从里嬉戏,在潭水里浅游。又梦到她还是孩提时,与玉娘一起趴在时罗铎的胸口,听他说话时,胸口嗡嗡的回响,时罗铎开心的笑着,“你们是阿爹手心里最宝贵的珠子!”

    铎月娘很开心,这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她忍不住笑了,可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时罗铎的笑声里,又出现了许多陌生人,他们指责铎月娘,“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庶女,你害死了你阿爹,你不配做时罗铎的女儿,你害死了你阿爹!”铎月娘想反驳,张口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是的,时罗铎因她而死,是她害死了她的阿爹。铎月娘俯下身子,抱着头,痛哭起来。

    那些人还在指责她,声音很乱,铎月娘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滚开,”阿黑一声暴喝,周围顿时安静,铎月娘身上一轻,头脑一片清明。阿黑含着淡淡的忧伤,“月娘,回去吧,回去吧。”说着他的手在铎月娘的耳边拂过。

    铎月娘想问回哪里去,却开不了口,只听得一个扰人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不由侧耳细听,却依稀听得那人碎碎念着三个字,‘五哥哥’。

    这三个字如一道闪电撕开了她眼前的一切美好,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猛的睁开眼,愣愣的看着绣花帷帐,只听得铎玉娘在她耳边轻声念叨着,“月儿,你睡了好几天了,醒来吧,阿爹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你受苦了,我们只是心疼你。如今阿爹已经去了,若你不能挺下来,五哥定然也会随着你们去的,快醒来吧,去看看五哥,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五哥哥”铎月娘呆呆的重复了一句,蓦地回神,“五哥怎么了?”

    玉娘眼见铎月娘醒来,又惊又喜,迟疑了一下,到底含着泪,答了一句,“你看了就知道了。”说完却是捂着嘴巴呜呜的哭了起来。

    铎月娘这才隐约记起那天听到的那一句,‘只被那些随从砍了一刀’,她这才回过神来,急着要下床,却是眼前发黑,头脑发晕,四肢酸软无力,又跌回了床上。

    玉娘叹息一声,“你好歹吃点东西,都几天了,就灌了几口药进去,鬼主都祈祷了好几天,才把你救回来,这会才醒又不安生了。”

    铎月娘只得点头,玉娘便急忙吩咐丫头端了吃食进来。铎月娘哪里有胃口吃东西,但是如今身体虚得不像话,只得捡了碗清淡的粥胡乱的吃着。

    门外传来了益西拔刀的声音,他冷冷的说了一句,“三郎想进这门,且先问问我手里的刀同不同意?”

    皮逻阁温和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月娘可醒了,我只是想看看月娘好些没有,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益西嗤的一声冷笑,咬着生硬的白蛮语说道:“看与不看有何不同,做个男人就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连累了丈人,你不配做男人。”

    玉娘想开口阻止益西,铎月娘却忽然拉了她一下,她顿时明了铎月娘的意思,索性闭了嘴,只听门外两人继续争执,皮逻阁却始终进不了门。

    铎月娘勉强吃了一碗粥,有了些力气,这才披衣下床,默默的洗漱,收拾停当,走出门去。皮逻阁还站在门外没有离开,见她出来,面上一喜,要上前来,益西又一个拔刀的动作,生生挡在了二人之间,“若三郎不能保护好月娘,不妨与她和离,也好过她每日里担惊受怕,活在水深火热中,时刻危在旦夕,也省得家里人为她担心。”

    皮逻阁终是耐心耗尽,不由沉下脸,“佛祖有言,宁拆三座庙,不破一桩婚,益西是否管得宽了些。”

    “姐夫,”益西刚想说话,就被铎月娘打断了,“姐夫,谢谢你。”

    益西看了铎月娘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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