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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逍遥志-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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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梓梧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回望酋同儒:“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说过,要等你给我的答案!”

    酋同儒眉头一皱,却将目光投向远处。

    “答案?谁又能给我答案。”

    他的语气中透出无限的疲惫和迷茫,令白梓梧莫名心酸。

    许久,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月光、风、升起的雾气,静静地在两人之间流淌。

    白梓梧忽然很想问他,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他是怎样从翩翩书生变成今日的果断冷情?父母恩情、家族荣耀他真的要背弃吗?他真的忘记了洛水河畔、扁舟之上的那一年少年情萌?

    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耳中听见清冷嗓音。

    “他们,是怎样的?”

    白梓梧愣了一愣,他问的应该是他的父母是怎样去世的吧?

    她想起来,酋夫人在去世之前的某一夜曾拉着她的手,说道:

    “儒儿少年离家,如今已快十年了。他天生聪慧,三岁启蒙五岁行文,那时我便知晓他定有出息。酋家几代经商,商人富足,却在士农工商之中排位最末。老爷盼着儒儿能高中科举,光耀门楣。这些年,家中变故,老爷执意不肯告知儒儿,恐耽误他前程。如今,他果然不负期望。

    十年未见,人总要长大、改变,也许是遇到羁绊了。儒儿天性纯良,我相信他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若是他真的……吾就算状告御前,也定不会允他辜负于你……”

    “酋伯父、伯娘,去世时,甚是……安详……”白梓梧忽然不忍心告诉酋同儒,他的父母是怎样熬过长久的贫乏,又是在怎样的凄凉之中度过最后时刻。

    她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讲述着。期间,她多次关切地打量酋同儒的神情,却看到他只是认真的倾听。

    总算大致讲完,白梓梧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再是怎样轻描淡写,那种一夕之间家境崩塌、一无所有的情景用不着刻意渲染,只用最平实的语言说出就足够想象那样贫乏、绝望而挣扎的悲惨生活。

    她只是讲述就心疼煎熬极了,那倾听之人呢?听到父母隐瞒自己所承受的一切,他又该如何自责、悲痛?父母亲人一无所有、苦苦挣扎之时,他一无所知,平静幸福地读书、科举,一步步走向成功。如今,功成名就,父母已成白骨,子欲养而亲不待。

    白梓梧的心狠狠地疼了,她看着几步之遥的酋同儒,他依靠着树干,看似不羁地站立着,然而,他的头颅是低垂的,他的肩背是僵硬的,他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着。他溶于夜色,正是因为他的孤独,在今晚这样阖家团圆之夜,他只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他一个人。

    她忽然很想走近他,她忘记了他为了隐瞒婚约曾经威胁她,甚至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满怀杀意地追赶、俘虏她。她很轻易就忘了这些,眼睛中只看到酋同儒孤独的身影。

    “她,是怎样的?”

    白梓梧想起来了,酋夫人并不是酋同儒的生母,他的生母是酋家的姨夫人。在某一年的庙会上,白梓梧曾见过二夫人,早些媒人已经上门两次了,她偷偷听到了少年天才酋同儒的名字。

    正月二十,逍遥县庙会请了京城戏班唱戏,似乎唱的出穆桂英招亲。台上正唱到:

    “这一员小将真不错,细听奴家把话说;

    龙木事儿全在我,你我一同上山坡。”

    当时,白父与酋宣公偶遇,热络寒暄。

    二夫人跟在酋宣公身侧,身段丰腴、颜色正好。

    白梓梧悄悄打量,心中感叹二夫人当真貌美。她年少心思单纯,看得入神就忘了掩饰。

    二夫人却是表情不耐,翻了一个白眼。

    “女将休得来欺我,不由豪杰怒心窝,提枪催马山坡过!”

    戏台之上,杨宗保恼羞成怒,提枪来战。那穆桂英欲说难明,一边应战一边愁眉凄婉。

    “这刀马旦唱的可真好……”年幼的白梓梧委屈之余不由想到。

    聪慧如她,立即就分明了二夫人是嫌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高傲如她,当媒人再次上门之时,她就应趾高气扬地拒绝婚事。

    然而,也许那一出戏文唱的太过动情,绕住了白梓梧的心思,就像穆桂英对于杨宗保的执着、放下身段的追逐。

    世间情事万般种,只有落花怜流水。

    那出戏,迷住了白梓梧的心窍,她生出了执着。总有一天,她要来到酋同儒面前,让他看清自己是如何美丽、勇敢,她足够与他比肩!

    十年后的今夜,白梓梧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心情,那时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啊。心思简单的可爱,却因那时的执念,一路纠缠至今。

    白梓梧抬起眼睛,望向眼前之人,却生不出怨恨,只怪今夕月亮太圆满了,两个孤独飘零人只能相互陪伴,怨忿是要留待阳光凛冽、心境果勇的时候再做博弈。

    “二夫人,据说,她跟随舅老爷去往了南阳府……舅老爷家境富裕,想来是无忧的……”白梓梧斟酌劝道,亲身经历过饥民暴乱,她怎会不知二夫人一行十死难一生,只是在此刻,她实在不忍心再从她口说出任何死别了,宁愿生离。

    酋同儒只听着,没有表情以及动作,似乎看不出他是悲伤还是无动于衷,是月色苍白了他的嘴唇,是夜风吹乱他的发,是雾气湿漉了他的衣衫。

    “他们,是怎样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白梓梧听清了,却恐怕自己听错了,心酸着。

    他是在问,父母的样貌吗?一别十年,生死两茫,父亲、母亲是老了吗?是胖了还是瘦了?记忆中连样貌都模糊了吗?

    再见,竟然只是两块牌位!

    “酋伯父,一向儒雅,待人温和。伯母她,她很慈祥……”

    不知何时,又涌起了云团,月亮在云层中沉浮、挣扎,忽明忽暗,两人远远对坐。

    她细细地讲述,将所见到、所听说、所猜测的事无巨细一一细讲,她既不忍心过于详细地描述酋家的衰败,更想再多说些吧,总算劝慰他失去亲人的悲恸……

    他,沉默听着,试图从言语之中想象亲人的样子。

    他恨他们,他们竟然抛弃他如此彻底!连报复的机会都不给他!他才知道,原来连恨都是奢侈啊,现在,他终于一无所有了……
………………………………

第八十四章、书阁有鬼

    白梓梧是被冻醒的,醒来时,天还未亮,正是昼夜交替最寒冷的时辰。

    她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张望着,四下无人,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升起一丝失落。

    她站起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只记得,她不停地讲啊讲啊,到了最后知道的情景都讲完了,她却不舍得停下,东拉西扯的都讲了什么?

    “酋同儒,你忘记我了吗?到白鹿洞的水路,你送了我一把伞,让我等你……”

    “呀!”白梓梧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叫你忘形!”她暗骂自己,又委屈地撅起嘴。前一晚上,她说了许多,他却无话。

    一阵凉意,白梓梧的手臂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她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冰凉的手掌感觉到更冷透的身体。

    “冷血!就这么走了。”她腹诽:“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把女子丢在荒野,枉为大丈夫作为!”

    跺跺脚,活顺了血脉,白梓梧动身向鸡笼山走去。

    她离去的身后,睡中依靠的树干上,有一道深刻的剑痕。

    依稀听见她自嘲:“还好他没有‘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

    白梓梧却是不知,她正是死里逃生啊。

    昨夜,就在她睡着之时,酋同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握剑的手十分稳。

    他想:“都死了,很好!再也没有人能揭穿我的身份!”

    “……变了,不一样了……”睡梦中,白梓梧嘟囔了一句。

    酋同儒冷笑一声,“不是变了,从来都是不同的!”

    他对她说这样一句,语气平和,甚至算得上温柔:“锦衣卫的佩剑十分锋利,我的手也算稳,放心。”

    若她醒着,这一句放心定叫她毛骨悚然。即便睡着,她还是打了个冷战。她皱了皱鼻子,缩成一团,露出了毫无戒备的委屈样子。

    酋同儒看着她缩起了纤长的颈子,手中的剑却是抖也不抖一下。剑尖落在她身后、脖颈旁边的树干之上,入木三分,刻出一道笔直的深刻的剑痕!

    若剑锋未偏,那剑的力道足以割断她的咽喉。

    酋同儒利落的收回长剑,还剑入鞘,头也不回地离开。

    缓了许久,身上还是冰冷。白梓梧忍住寒意,抬目辨明方向,向鸡笼山而去。

    太阳在背后升起,越升越高,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渐渐暖和起来。然而,她的心却越走越冷。

    经过昨夜,她不恨他了,然而也失去了坚持的目标。她的心充满了迷茫,今后,何去何从?

    回到国子监后,白梓梧很是低落,好几天都是兴致缺缺,少露笑颜。

    莫绮嫣虽有担心,却因为忙于往返掌馔厅和国子学之间,每日三餐与徐沅茞短暂的相处令她沉浸在悄自的甜蜜之中,再加上她怀藏私心,刻意分隔了徐沅茞与白梓梧的交汇,心中总是不安。面对白梓梧的郁郁,她担忧却又心虚,想要劝解又不敢多言。

    第三天清早,莫绮嫣如常布置好饭食,想要告退,却被徐沅茞唤住。他关切问道:“吾冒昧,请问莫姑娘可是有为难心事?”

    莫绮嫣羞怯:“未有。”

    徐沅茞温和说道:“吾唐突了,只因品味三日饭菜味道似有忧郁之意,暗自揣测,姑娘莫要见怪。无论何时,姑娘若有为难之事,均可告知与吾,吾定当尽力相助。”

    莫绮嫣欢喜与酸涩交织,欢喜的是徐沅茞对于自己的关切,酸涩的是他竟能从饭菜滋味察觉到做饭之人的心绪,那二人当真心有灵犀。

    还是乐君担忧,狠下决心做出个决定。

    趁夜,他将白梓梧带到一处。

    国子监依鸡笼山而建,从山门起,一路向上,分为三进院落。第一进为掌馔厅及杂工居住之所,再往高处二进院落是六堂、博士厅所在,三进院落则是祭酒大人的办公所在。

    位于二、三进院落之间,有典籍厅,其中懿伦堂乃是全国最大的藏书馆。

    此刻,乐君带领白梓梧所到之处正是懿伦堂。

    乐君告知白梓梧,熄灯之后,典籍厅只有值夜一人,懿伦堂更是落锁关闭。他带着白梓梧绕到懿伦堂后方,只见一颗香樟树华华如盖。乐君指着香樟树说道:“此树乃暗梯,需攀爬至二层,临树有窗,可通堂内,你敢否?”

    白梓梧跃跃欲试:“我可以看里面的藏书?太好了,这点小事怎算为难!”

    自此,每日亥时熄灯之后,白梓梧都会偷到懿伦堂读书,之前郁闷一扫而光,沉浸书中,如饥似渴。

    依照规定,懿伦堂只对国子监内师生开放,若有他人想入内研读,需持州府荐信经祭酒允许方可入内。国子监中,除师生之外,工作人员不经允许一律不得擅入。

    乐君教白梓梧偷读,已违反了戒律。

    乐君不是遵循守旧之人,他率性狂放,不将规矩放在眼中,又实在喜欢白梓梧这个孩子,瞧她热爱读书又有智慧,这才肯相助。再加之,近期由于代课,徐沅茞住宿在二进院落之中,如此一来,一旦熄灯,从懿伦堂往上就空无一人了,值夜之人也只是巡视一下,想要躲过不是难事。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乐君松一口气,就真的出事了。

    在学生中传出流言,懿伦堂闹鬼,传言沸沸洋洋、绘声绘色。

    传说之事源出于典籍厅值夜之人向典。一天,入夜起风雨,秋雨凄迷。夜半,风雨不歇,反见增势。雨声扰人,向典心烦意乱,干脆起身。

    向典书生迂腐,屡试不弟,却不务农、不做工、不娶妻,一心沉于书籍。村民皆称他“书呆子”。最后,还是他老父告求在国子监任小官的亲戚,才将他荐来工作。

    两年间,他家中父、母相继病故,兄长也遭遇意外,村中人都传言是因为他不敬鬼神,鬼神降罪。

    向典家中意外接二连三,村民谣言四起,族长请来相士,为向家相看。

    相士言:“皆因向家厨房方位不正,冲撞了龙王,龙王日夜遭受火燎,这才降祸向家,以示警醒。要想破除,需得……”

    相士正说到此处,适逢向典归家探望,听此言,向典不屑大笑:“我家居住此几十年,仅只今年不顺,难道前几十年龙王都不怕火烤?”

    “正是日积月累之祸。”相士言。

    “可恶术士,妖言惑众!”向典固执上来,当头喝骂。“给了钱,你就能破解?可见神仙也是贪婪之辈,贪嗔恶念,怎配世人崇拜!不敬也罢!”

    相士怒极,口吃连连“……大胆……你……你大胆……”

    “是!我向典胆大包天,立于此!等着龙王来找我!”

    相士怒走,放言,向典大不敬,神必降罪,断子绝孙。

    果然,不久向典就接到书信,信中说家中小妹病重,这个消息让他恐惧不安。

    迂腐书生最是顽固,他若不信一事,就算千百人言说也不能令他动摇。然而,若是他心中有了疑虑,那比之常人更易钻那牛角尖。

    此刻,秋夜雨凄,风雨潇潇像是打在他的心头,他想起相士大怒威胁的那一句“断子绝孙”,心头一个冷战,小妹也病了,接下来一定轮到他了!

    不,不!圣人言,鬼神之论,堪于荒谬!

    向典喃喃自语。这时,他眼睛余光好似望见什么,顿时一个激灵,再望去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夜中分辨方向,正是懿伦堂。

    最终他还是坐立不安,冒雨擎烛前往查看。

    懿伦堂门上铁锁赫然在目。彼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向典的心防瞬间被击溃,顾不得开门查看,他飞奔回房中,拥被颤抖,真的病了。

    据说,第二日,典籍堂管事曾入懿伦堂仔细检查,并未见有异状,要说完全没有怪异也不确实,书籍摆放整齐,顺序也不曾凌乱,只是书籍总分常用和生僻,常用书籍整洁倒也罢了,就连不常用的游侠传记、地理怪志也是点尘未积,这就有些不寻常了。然而,仅仅这些也无法证明什么,是以,管事对外宣称并无异常,严禁讹传。

    往往,越是禁止的越是传播,很快流言就在学生中私下传扬开来。证据就是,最不信鬼神的向书呆子都吓傻了,不住念叨是龙王兴怪。

    国子监生活刻板无聊,难得有件热闹事,学生们都兴奋不已。

    很快,徐沅茞就察觉到了课堂的异常,知晓了缘由后,他严斥学生:“子不语怪力乱神!”

    学生们却不以为然,谣言越传越热烈,甚至有人宣称亲眼所见。一时间,人人争相到懿伦堂一探究竟。

    一日清晨,有学生惊慌来报,说是抓住了懿伦堂的鬼怪。

    徐沅茞赶往。

    半路,被乐君拦住。

    两人密谈。

    “这事你要帮我!”

    听了乐君一番讲述,徐沅茞怒道:“你明知懿伦堂不允许外人进入,竟敢如此!”

    “不管怎样,你要保住她。”乐君有恃无恐。

    “不可能,众目睽睽,不能徇私!”徐沅茞义正言辞,继而叹一口气:“师叔,您多年来不肯承认身份,屈居掌馔厅,时过境迁,师傅已去世多年,您还放不下吗?”

    乐君摆摆手:“现在不是说我的事,是让你保住她!”

    徐沅茞叹一口气,摇头前行。

    乐君在身后高呼:“徐沅茞,这事你敢不办!”

    赶到懿伦堂,大门紧闭,有学生围在门口打探。

    徐沅茞驱散围观学生,独自进入。

    许久未出。

    后,他带出一名女子,他面有感慨欢喜之色。

    再其后,徐沅茞对外宣布,此女乃是经他允许打扫懿伦堂,因他一时失误未向典籍厅管事告知,造成误会。

    徐沅茞自罚,做书籍打扫、整理工作半年。

    至此,明面之上,书阁有鬼之事了结。
………………………………

第八十五章、夜同行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木前头万树春。”

    今日太阳大好,徐沅茞正将懿伦堂中的藏书搬出晒晒。这可是个大工程,懿伦堂中的藏书何止万册,往常年也只是轮流将部分书籍整理。

    今年,徐沅茞自罚,做整理书籍的工作。不看不知,原来书阁深处存放的冷僻科目书籍竟有多年未曾搬动了。拿在手里,书页潮意浓重,甚至都开始产生霉点了。

    忙碌了两个时辰,总算告一段落。徐沅茞将地理志书架上最后一批书籍搬出来,摆放好,这才舒一口气,直起身来。

    莫绮嫣到来之时,正看见徐沅茞直起身子,口中吟一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木前头万树春。”

    她赶忙上前搀扶。

    徐沅茞回首见她,温和微笑,不着痕迹避开了她的搀扶。

    他手掌轻扶腰间,解嘲道:“原来真的不年轻了。”

    莫绮嫣关切道:“这些粗重活计您怎么不叫侍者来做,小心受伤。”

    徐沅茞笑着摆手:“我错了戒律,理应接受处罚。再说,与书为伍我很喜欢。”

    莫绮嫣将饭菜取出,摆放到院中石桌之上:“您用饭吧。”

    徐沅茞点点头,坐于桌边,开始用膳。

    莫绮嫣立于侧旁,心神紧张,不由视线投往书籍,佯做掩饰。

    “大人,这些是诗集吗?您刚才念的那句诗可真好听。”

    “这些书是地理志,是解说千山万水地貌的。”徐沅茞解释道:“适才的诗句……”

    他顿了顿:“是说人生际遇变幻,理应坚持。”

    吟诵这句诗时,他正在想白梓梧。

    原本他认为自己的一生已经“曾经沧海难为水”,遇见她却令他的心“枯木逢春犹再发”,相遇、分别、再重逢,让他不再年轻的心重新感受到了得失寸心、求而不得、失而复得、患得患失。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感受这些,这不全是年轻人才有的情动吗?

    他思念她、寻找她,找而不得,遗憾有的,只是他已不是毛头小伙子,自然能用中庸之道平复心境。

    却在不期之时重逢,当他在懿伦堂众书之中看见垂首无措的她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心也会这样激烈跳动!他压抑着,并不是他无言冷淡,只是他的全部力气都用于维持举止得体,他怕稍一疏忽他会将礼教礼仪抛之脑后,让本能、情感占了上风。

    他后怕,自己差一点就放弃了;他更感激,感激上苍总算仁慈,让他再能找见她。

    不是一点不露痕迹,即使他拼命压抑,总是无法完全掩饰感叹欢喜神情,以至于他违背原则,袒护了她之后,在学生中引起流言。说是在懿伦堂中捉住的乃是古书之灵,貌美魅惑,就连玉树兰芝的玉公子都抵御不了她的诱惑,做出违背原则之举。证据之一就是当天在场者均见到徐沅茞将女子带出时,满脸欢欣感激之色,与平常判若两人。

    他是深海孤寂的“沉舟”,是心无波澜的“病木”,遇见白梓梧,他才重新感受到了身边千帆驶过,眼前万树成春。

    这句诗,是他吟诵的情诗啊。

    徐沅茞心头一荡,举杯掩饰。

    喝一口清茶,他问道:“仔梧在做什么?”

    莫绮嫣的心沉了,前日,听说白梓梧被人堵在了懿伦堂,当时她就知道,自己最担心事情终究要发生了。她千方百计分离二人,日夜愧疚又嫉妒,却还是阻隔不了命运。

    命中注定他们会相遇。

    “仔梧去了向家。”莫绮嫣低答。

    “她呀,就是不肯听话。”

    徐沅茞笑叹,语气轻松宠溺,仿佛在笑说自家的顽皮女孩儿。

    天色渐晚,白梓梧匆匆而回。

    十几里山路,白梓梧走的辛苦,一路不敢停歇,此刻筋疲力尽。

    她真想休息一下,却看看将落的日头,还是咬咬牙,加油赶路吧。

    向典家中距离国子监有十里地,还有一半是山路,这一来一回,可不是容易的事。

    腿上虽然劳累,心里却总算放下大石。向小妹的病情有了好转,白梓梧可算放下心来。

    向典被惊雷所吓,病如山倒。

    向典是执拗的人,当初不信鬼神,如今一旦被击溃心防,就是溃不成堤。

    他吓破了胆,胡言乱语念叨着龙王降罪。说是天降洪雨,惊雷震怒,闪电如炼,可不正是龙王显灵!要不,好好的懿伦堂怎么忽然就闹鬼了?

    身上之病好治,心病却是难医。无论旁人怎么劝解,他都置若罔闻,甚至拒绝医药,终日神志不清。

    白梓梧很是内疚,此事是因她引起,若不是她夜半在懿伦堂偷读书就不会有闹鬼的传言,也不至于将向典惊吓至此。她岂能置身事外?

    于是白梓梧探望向典,听着向典乱语,她大概知晓了前因后果。向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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