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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铜-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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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是一桩新鲜事,是以不少人便都前来观察,寄望能在午后的人群中有些谈资。

    曾羊店楼上靠着角落的一桌,中年男子不安的看了县衙仪门那边一眼,人已经聚了不少,转头便换了一副笑脸奉承起面前的官人,又一边递过一个包袱皮。

    “这里是两百足贯报效,还请管营笑纳。”

    宋元以后行了省陌法,市间钱币计算便不以一千文为一贯,只有加上一个足字才算,否则一贯也就不过七八百文。而两百贯钱装了一个包袱便绝不会是纸钞,若是两百贯大明宝钞,以目今的官家,连半钱银子都不值,民间兑换只会更低,拿出来那是打脸,这一包袱的只能是铜钱。

    对面那官人脸刷的一下便黑了下来。

    “侯全你这是做甚,若不是你托人极力与我阿母游说,我今日便该不来见你,实话与你说,崔八犯下的不是一般罪过,我也不会为了这等阿堵物干犯国法。”

    对面那汉子又堆起笑脸,“管营说哪里话,这是我家大娘子的一点心意,只求管营在里面多多照顾崔外父,另有一百贯,却是分与各位节级的。”

    被呼作管营的男子四十好几,一张黑脸看着便不是好像与,脾气也与脸一般刚硬,正是这遵义府府狱的司狱苏朴。对面那男子侯全是崔臣镐亲家的仆役,与苏朴的老母娘家有点瓜蔓亲,那崔八的女儿十九娘嫁给到侯家,通匪也好,谋叛也罢,虽是大罪,但已经出嫁的女儿是不论的,是以这次崔家上下都要牵连。却唯独这个女儿出面要搭救自家父亲是无碍的,苏朴平日从来刚直,但一来碍不过老娘情面,二来崔家的十九娘要救亲父,也是人之常情,并无什么不妥,他只想出面告诫一番,好让有心请托的暂时死心,一切还要等待县衙堂上的公论。

    说来陈黉生也是有趣,指使着县衙的人抓了崔八,又将人押在了府衙中,虽然这崔八身为牙人,平日名声并不算好,但苏朴从来不是那等势利小人,见着这位遭了难,也没说落井下石,在狱中一切都是秉公而为。

    若要让苏朴来说,让他相信崔八这样的牙侩会勾结红苗叛夷作乱,他也不会去信,但只说是帮忙销赃,倒是像这等人做派。只是帮着贼人销了赃,便是助贼,若地面上没有能够出货的渠道,贼人又怎么能够做大?所以在苏朴看来,这一回让崔八吃些苦头也是应该,以崔家来说,尚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只是前一天,贵州的报捷使者才从遵义过,贵州巡抚张鹤鸣指使赤水、普安、安南三卫的官军分兵而进,打退了一股窜犯入贵州水西的土夷,进而沿路反杀进了四川的乌撒。

    四川的官府吃了个明亏,还不能说是贵州的不是,跨境用兵,只要理由正当,朝廷便不会责罚,何况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大捷,连擅开边衅的罪名也栽不到贵州官场上。毕竟乌撒府的土酋归叙州节制,跑到邻居家去打草谷,邻居要自卫,也没有不失手打过界的道理,此事就算闹到内阁,也不会说贵州有错,更何况如今南面的那位巡抚可是红员。

    这次借着这阵风抓了一个勾结贵州叛夷的牙人,就不知本地的官府到底会要如何处置崔家。

    事情出在贵州,人犯却是在播州被抓,外人不明就里,看着着实热闹。

    …………

    崔臣镐在大堂上跪陈冤枉,刘县尊就只能和杜大府大眼瞪着小眼,人不是他们抓的,连这案情也是方才陈副使简略与他们说了一遍,只是陈副使一力施为,之前两个话都没给提上一句,如今人犯带到,刘老爷坐在堂上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爷明鉴,小人是与白马硐的马黑妹相识,寻常吃酒时说漏的话,谁能想到那厮尽然勾结红苗做下那等事。”

    “小人平日里做的都是中人买卖,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曾作奸犯科,更不敢干犯王法,谁又能想到醉酒后无心说的些话尽会让王家老爷遭了这祸事。”

    “这都是料想不到的事情,可既然出了事,小人也想竭力弥补,但因此就要定下小人的罪过,小人却是万万不服的,所谓不知者不罪,朝廷律令里哪一条也没说过旁人也要株连的,何况我与那夷酋更是从无交集。”

    一趟话下来说得滴水不漏,偷偷看了一眼堂上另一头沉默不语的户房吏目徐国器,心头回想了一番刚才的说话,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了。徐国器管着县中六房中的户房,是个官职不大油水颇丰的地方,与崔八多有过从,方才来提他时,帮他带话给崔八的牢子叫他不要胡乱攀咬,而现在则在堂上装起了泥塑。

    同知赵懋德与推官冯凤雏与崔八无涉,却都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崔经济所为,还当真是问心不问迹。”陈副使身后的年轻人似乎并未为发觉这些插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是老夫的一位小友,近日受他老师所托专程前来拜问老夫。”先为王星平回应了质疑的目光,就等于为他的发言背了书。

    以陈黉生的身份,身旁这位书生的老师,不是他的同年就多半会是同乡,否则绝不会专程让学生前来拜问,而且一省的按察副使,正四品的地方大员,也不是谁说见就见。看这少年衣着,恐怕连生员都还没有考取,要知道就算是举人要见道厅的官员,尤其还是进士出身的,都要在名帖上自谦一句侍教生某某,见不见还得看老爷心情。这少年一个白身能得副使垂青,关系自然不会一般,便没有人会去触这霉头,只有刘县尊和杜大府额头微皱,‘这剧本不对啊’。

    看看堂上官员们别无异议,王星平开始给在场主公科普起历史。

    “遵义府隋时为郎州,贞观十三年改名播州,到万历二十八年平杨应龙之前,历有九百六十二年。”

    “何者谓之播?为番之有才者,朝廷在地方广施教化,慕民生息,唐时设郡还要像土民征缴赋税,而本朝呢?哪次封贡不是朝廷给赐的更多,可夷酋们是怎么报答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土人奸狡,可朝廷还是竭力安抚,非是不愿改土归流,实乃是我汉家天子仁心,不忍生灵涂炭,可遵义府的军民二字也不是平白添上的。”

    遵义、贵阳都是军民府,与寻常州府不同,知府兼有兵权,所谓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正是因为西南之地夷乱不靖,朝廷又不愿过多驻军地方以至尾大不掉,故而便以流官节制军权。

    堂上众人听着王星平一款一条的分说,纳罕于少年的见识和博闻,不禁纷纷点起了头。

    见铺垫已经足够,王星平便话锋一转。

    “囤积居奇,低买高卖也就罢了,你们牙行经济本就是做这个的。”这是世间对牙行一贯的印象,先把这个点出来,就是为了给在座的各位官人一个恶劣的影响,士人最看不起的就等唯利是图之辈。

    “可崔经济是怎么做的?”

    我是怎么做的?崔八闻言一愣?这少年是什么来路?为何要与自家放对?虽然心头有那么一丝疑虑,但看看旁边的陈副使,关于少年身份的猜测又被按捺了下来。

    “收售夷酋贼赃的有你一个,霸占汉民田产的有你一个,倒卖库藏军粮的还是有你一个……”

    话一出口,堂上一片哗然,牙人为贼子收买收卖,虽然犯法,也多有人知晓其中关节,但毕竟是私密事,很难能有证据。至于霸占田产,其实说是兼并更加合理,要么是无主的田产,被串谋贿赂了县中的户房,但有了官府的一纸红契,便再难扳动。或者也有民田在灾年被人低价强买了走,但有字据文书在,又不是没给钱,不过是便宜了太多而已,外人也只能腹诽几句罢了。

    但倒卖库藏军粮,就不是一般的罪过了,重的判个死罪都是寻常,是以堂上的目光便齐刷刷的投向了跪在堂下面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崔八身上。
………………………………

第十二章 飞捷连声露版桁(六)

    “这位秀才说笑了。”

    崔八不知对方来路,只能以辩解来试探。

    “死在贼人手上的百姓可笑不出来。”

    听了王星平说话,崔八的面色凝重了起来,既然府、县的长官都没有说话,他一个待罪的囚犯自不可能再去质疑少年的身份,只能放下身段,继续去与堂上分说。

    “老爷们明鉴,平日里帮着收卖的财物中哪些是贼赃我一介牙行哪里能够分辨,若是真有,小人情愿加倍退赔。”

    不管是贵州,还是播州本地的土酋,但凡盗劫来了财物的,哪里还有留下活口的?平日和这些人打交道,崔八从来不敢轻易离了县城,也是知道这些人不好相与,实在只是善财难舍而已。正是这一句其实说了等于白说,还能找到苦主不成?就算真有,横竖一两家,他也不是出不起,眼下正是要服软的时候,至少要给县尊一个台阶下。捱了这许多时间,连个首告是谁都还没说,如何能叫人放心。

    只是保住了性命,就等于是保住了身家,他这生意里有多少是县中官吏们连着的自己再清楚不过。如今堂中的几位是被场面给吓住了,事情又尴尬,但等自己将梯子一级级的架起,帮着踏上两步的想必便马上会有。

    果然就到听堂上一人接着他的话头。

    “这话倒是不错,赃物不好分辨,但总该要查问清楚,寻常土酋哪来的许多财货要卖的?治你个失察之罪也不为过,查明的赃物赃款也当清赔才是。”

    这明明是小骂大帮忙啊,崔八心头一亮,正待要看是哪位通达的官人这样知情识趣,就看见刚才说话的遵义府同知赵懋德继续道:“至于秀才说的强占民田之事……”

    既然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了话,心头便有了底气,胆气足了,崔八说话便大声了起来。

    “老爷或许知道,小人的田宅俱是红契啊。”

    旧时田产买卖,自有中人见证,双方立约的叫做白契,并无法律效力。将契书拿去官府盖印,纳完契税的叫做红契,红契即是有官方背书,具备法律效力的合同文书。

    崔八这话大半是在喊着老爷冤枉,小半则是在说‘我家田产是不是霸占,还要各位老爷看好了再说’。老爷们当然不知情,但下面的吏员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徐国器管着县中户房,完税过契都要经过他手,想说不知道都难,契书上的大印可都是他亲手盖上。

    却听那赵同知呵呵的笑着:“既然有契书,那就好办,拿来一查便知。”

    说完赵懋德便朝堂上的县尊望去,刘仁表看二府出来说话,想必是杜天培授意,也就朝棠下点了点头。

    堂上的公使皂隶们很快就将先前从崔家抄出的田契给提了上来。

    徐国器将田契递上,“还请二府过目。”

    同知是州府中的佐贰官,多时便是府中事务的具体操持之人,既然堂上的老爷们无人反对,赵二府言语中又有帮衬,徐国器乐得顺水推舟。

    “还请徐孔目去架阁中取了黄册来。”翻看起徐国器递来的崔家田契,赵同知漫不经心的带出一句,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啊……”

    几乎就是同时,徐国器和崔臣镐就大呼了一声,愣在了原地,引来堂中一圈官员讶异的目光。

    ‘怎么回事?’这是堂中一众官人听到声音后的第一个想法。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是王星平听到声音后的第一个想法。

    ‘大意了。’这是徐、崔二人发出喊声后的第一个想法。

    ‘怎么就能没想到呢?’崔八此时才记起这赵老爷是山西举子出身,城中的晋商与他过从甚密,上个月他还抢了山陕会馆的一桩生意,赵懋德如何会起了好心来帮他?

    所谓黄册,即赋役黄册,乃是朝廷登记户口版籍之用,每户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等都要逐一登记在上,是明季官府对于地方的管理登记档案。黄册分为四本,户部、布政司、府、县各有留存,以为印证,留存在户部的那本因为封皮是黄色,故而后来都统称为黄册。自洪武二十年颁布以来,定下了黄册内容十年一修的祖制,而去年正好赶上大修。

    崔八当然记得,他名下的不少田产,新开垦的不少都是瞒报,而旧有的不少则是趁着荒年低价兼并而来,这还不够,尚有买通了县中户房的吏员,并未将买结的田产过户,是以黄册上的名字并不是他,还是原主,只是原主卖田多是被逼无奈,卖了田产,断了生计,许多都逃亡了。

    也有还在本地的,这田产虽然归了崔家,但每年的赋税却还在原主头上,只有田租与黄册上的主人无缘,像这等败了家业的破落户,也是求告无门,狗都嫌的人家如何和崔八还有崔八背后的许多胥吏作对,多被整治上几回,不是逃亡也都老实了。

    是以虽然红契过了明处,不过是崔八使的手段,但为了避税,那黄册上的名字多半就没有改,那黄册遵义府一样都有,只要两项对比就能看出问题。到时候要么是崔家改了名字没交税,那历年的亏欠要补上也是不少,或者干脆就是在黄册上做了假,这罪过往大里说可就不是一个补缴能够蒙混过去的了,连带着县尊都能受点牵连,下面的吏员,削职发配的都不会少。

    方才赵老爷话一出口,崔、徐二人便发觉了问题所在。

    徐国器结结巴巴,“二府,这……红、契都是真的。”

    就是真的才要拿黄册来对照嘛,赵懋德看看就要冒出虚汗的徐吏目,心道好笑。

    …………

    “这陈副使还真是会选时候。”

    还是在曾羊店,时近中午,店中的客人多了不少,就在王忠德等人前面刚刚坐下靠窗的一桌客人是几个生员模样的读书人,这话就是其中一个说出来的。

    “思文兄此话怎讲?”

    “你们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倒是说明白啊。”

    “新抚台就要到任了。”

    “是哪一位?”

    “右副都御史饶景晖……”

    “终于是来了。”

    去年五月,原任川抚吴用先以病乞休,连上了七道奏疏终于获准,自是时到如今,抚台的位置空了快有一年,朝中终于定下了人选。

    “听说陛辞是在二月,想来应该也快到成都了。”

    众人中表字思文的因为京中有个做官的叔叔,消息最是灵通,他说二月,自然不会有错,从京城到成都,最便捷的是从陕西过秦岭,一路顺遂的话,一个多月也该到了。

    “饶抚军昔年曾任顺庆知府,今为蜀帅倒也得宜。”

    “可这和陈副使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饶都宪可是南榜出身。”

    旁边一个书生不以为然。“我可听说他是江西人,隔着浙江老远。”

    “贤弟有所不知,之前陈副使在韶州知府任上时,饶都宪是广东按察使,再往前也多有交集。”

    “再说李副使可是升了参政,陈副使难道就没有想法?”

    原四川按察副使李仙品刚升任布政司参政,这次回成都想必多半就是要见新任巡抚,原本同级为官,现在凭借察纠去年边将冒饷之事,官阶便升了半级,正四品变成了从三品,陈副使心头没有想法恐怕没人会信。

    “新官上任,总是有人要倒霉的。”

    最后书生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便被同桌打断了。

    “管那些作甚,好生喝酒。”

    “对对对,喝酒……”

    …………

    “徐孔目,这红契可是在你户房用过印的。”崔八被逼得无奈,说起了狠话。

    今日天气凉爽,徐国器黄豆大的汗珠却是没有停过,嘴里一味嘀咕,只是不见腿动。

    “黄册、黄册……”

    “徐孔目莫要慌张,许是那黄册忘记登记了?”站在堂上听着王星平为自己‘解围’,徐国器也是乱了方寸,只有崔臣镐心头腹诽,‘上过一次当还嫌不够么’?

    “是……对了,我记起来似乎确实是大修时错漏了。”

    “可是记确实了。”

    “确实,确实是记错了。”

    “那崔经济说这红契,当不会作假吧。”

    “这契书自然是真的。”

    方才一番套路下来,赵懋德也与王星平一唱一和起来,道:“若是查实了有错,这罪责可不轻,你可想确实了?”

    迅速的在脑子里权衡了一番利弊,徐国器答应得飞快,同样要补上历年欠下的税赋,这都是崔家的事情,但有心无心却关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求着赶快将这一篇翻过,毕竟这样的事情他徐国器办过的并不止一个崔家,但是想必赵老爷也能明白,牵扯太多毕竟无法收场,毕竟以后还要在遵义地面上为官,得罪了本地的豪族反为不美,指望他能见好就收。

    在崔八和徐国器两人中权衡了一番,就听王星平朗声总结起来。

    “学生斗胆,今日堂上之事,试为之梳理,有一些道理说来,还请县尊、大府并观察垂鉴。”

    陈黉生点头称是,其他官人们也都附和。

    “徐孔目,收赃之事与你无关,只是崔经济一人而为。”

    徐国器感激的点了点头。

    “至于强占民田,也是崔家一力为之,完税纳契,是孔目职责所在,并无不妥,至于黄册之事,一县的版籍难免没有个错处,不过是失察之过,但崔经济明知黄册有误,昧下了这些年的税赋,自当严惩,光是完税恐怕不够,也不足以警醒奸猾之辈,不知孔目以为如何?”

    “全凭老爷们决断。”摆明了帮着自己摘清关系,徐国器顾不得崔八投来怨毒的目光,忙忙的应承起来。

    “至于这私卖军粮,想来只是崔经济的胡乱攀咬,他凭空编造昧了王孝廉的银子,又担心事发,才勾连上贼人。上万石的军粮,这可是诛连全家的罪过,想来孔目还不至于糊涂如此。”

    徐国器一边擦汗,一边道:“必系诬陷……必系诬陷。”

    崔臣镐跪在地上气得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虽然是笑着说话,牙缝中挤出的话字字带着杀气。

    “好……好……好……”
………………………………

第十二章 飞捷连声露版桁(七)

    “凡监临主守,自盗仓库钱粮等物,不分首从,并赃论罪,监守自盗四十贯者,斩。当然,这是按照腹里律例来说。”王星平侃侃而谈,此话正是在继续敲打徐国器,所谓腹里,是指大明内地。而宣府、大同、甘肃、宁夏、榆林、辽东、四川、建昌、松潘、广西、贵州并各沿边沿海都是边地,相比内地律法标准便要宽松许多。

    “但纵然是边地,一次盗窃官粮上万石,即便只是以旧换新,以次充好,那也是死罪,只是这多半就是有人诬告罢了。”

    王星平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国器一眼,那意思似乎就是要不要命,全看你自己,若是换了平日,徐国器绝不会将个白身少年放在眼中,但如今有陈副使做后台,就又不一样了。别说他做下的事情府中县中的官人们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有哪个官人拿自己的前程去保他,胥吏就是胥吏,与官员是天然的两个层面,即便胥吏平日里能愚弄上官,有些手段的甚至连着整治几任知县都是寻常,但一旦过了明面,官人天然的优势就展露无遗,此时有功名的官人说上一句话能够抵上自家上百句无用的辩解。

    上万石的军粮折换私卖,中间牵扯极大,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担当,整个遵义县,甚至全播州都会有人牵连进去,就算当时真的成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交接得完。这样的事情寻常都是窝案,真要爆了出来,全省都要震动。也就是在这新近改土归流的边地,律令废驰,又多有蛮部作乱,朝廷须臾不便整治,才让胥吏们胆子越来越大,勾结起下层的官员把事情做下。

    “既然此事只是诬告,便再来说说崔经济的罪过。”

    “举凡杀人,造意者斩。”也就是说主谋的人是斩刑。

    “从而有功者,绞。”胁从而杀了人的是绞刑。

    “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没有亲手杀人的就是一百杖刑加上流放。

    “崔经济这回为了贵阳王孝廉那五千两银钱之利,生出杀人灭口的念头本也不足为奇,就不知这一回做下的事情,经济于其中是该算造意,还是该算加功?‘其造意者,身虽不行,仍为首论。’、‘若因而得财者,同强盗不分首从论,皆斩。’,这两条想必崔经济必是听过的。”

    主谋者即便没有亲自参与盗劫,也要算作首犯,只要得了财物,则无论犯罪首从,皆处以极刑,由此可见明律对于劫盗处置的量刑之重以及量刑的思路,作奸犯科的事情在所难免,但最为可恨的反而是那等挑唆人去行恶事的小人,寻常判例中,这样的贼子官府也是从不姑息的。

    而崔八的事情就在两可之间,当时此事只他与马黑妹提起,如今那马黑妹已做了箭下之鬼,‘案情’也就只能全由心证了。

    …………

    ‘还能给崔八定罪?能定个什么罪名?’

    ‘光是一个囤积居奇,可没法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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