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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铜-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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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淮盐引的大囤户多半都牵连着地方豪强甚至京中,其中既有福王这样得圣眷的亲王贵戚,多半也有六部和内阁中的阁臣,下面的大小臣工与地方上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更是不可胜数,其中的谋算自然不可为外人道。但既然如今事情成了,对于天下盐商无疑都是一桩大事,只要消息传开,便少不得又有多少人会一夜暴富,而王星平如今最为关心的显然是其中的细节以及消息的准确性。
“不瞒奉直,其实自做盐以来也经过了不少的商户,前次在酒桌上听一位南直来的客商说过两淮历年积压未付的盐引总计有近两百万了吧。”
“去年的数字是二百六十万引。”常在京中任官,虽然刑部并不管理盐政,但扯皮的事情听得多了,对于经济数字叶老爷也能张口就来。
“不过以学生愚见,就算是二百六十万之数,舍去三年时间也能抵足此数了吧。”
此时两淮一年的盐额为九十万引,户部太仓以此为据收取余盐银,但因为盐政废弛盐丁逃亡甚多,还有私盐的冲击,导致淮盐产量不足以抵偿每年九十万引的引票发行量,这就造成了历年旧引的积压。盐政改革的思路其实就是双管齐下,一边是要改善盐丁待遇,让盐丁回流或是招募新的盐丁恢复生产,一边则是要通过政策逐年将拖欠旧引全部予以兑换。照王星平所言,一年九十万引,即便是二百六十引,只要用三年时间全部用以兑换旧引也就能够完兑了。
“善财难舍啊,三年的余盐银子就是一百八十万两,全国的正税一年才多少。”
叶联芳这话倒也不错,九十万引盐票,一年解送到户部太仓的余盐银子就是六十万两,若是全用旧引,那就是白做一年,盐司和户部一文钱也落不下来,京中各部靠朝廷俸禄吃饭的小吏自己就要先打起来。
当然王星平也不过只是一说,按照他的理解,大明朝廷发行专卖盐引,不过是政府公债的一种,朝廷预收的余盐银,等于是向内商借款。可是随着国家财计的不足,朝廷也就逐渐把‘借’变成了‘征’,把可以商量的经济行为变成了商人的义务和负担。为了确保余盐银的足额征收,盐司对小户内商也会施以严苛的刑罚,实际上这内商也就如被官府编入了黄册一般,兑换盐引形同服役,如此一来,不光盐丁逃亡,近些年连内商也跟着逃亡了起来,到了现下的光景盐法已是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
“听说这回袁郎中的法子是将两淮盐商分作十纲?”商场上的传言虽然是捕风捉影,但也有比官府还要跑得快些的。
“已经是袁观察了,不过天成的消息还是没错。”
袁世振因为盐政改革之事受户部尚书李汝华看重,已被耀升为疏理两淮盐法道山东按察司副使,而如今的这份邸抄的内容正是他赴任扬州之后的手笔。他到任之后便先为众商设为纲法,遵照盐院红字薄,将大商挨资顺序分为十纲并刊定一册。
而其中每年专以一纲行旧引,九纲行新引。按照袁世振的意思,轮到行旧引的商家只收旧引本息,而不会有新引的各项政策麻烦,所以行旧引的一纲每年定额便是二十万引。行新引的,则避免了新旧引套搭之害,但因为要循序渐进,九纲新引总计行销是四十八万引。如此便可新旧之间两不相涉各得其利。
至于说这位袁观察是如何让囤户们甘愿依从,则还是在于这套办法后面的背书。
‘此十字纲册,自今刊定以后,即留与众商永永百年,据为窝本,每年照册上旧数,派行新引。其册上无名者,又谁得钻入而与之争骛哉!’
永永百年四字等于确认了各家囤户对于盐市的垄断地位,自此以后纲册上的盐商便相当于世袭垄断了两淮的盐市,这样的交换条件得到囤户们的支持也就可以理解了,当然对于朝廷而言,为了挽救盐政这也不失为是一个权宜的法子。
叶联芳复又解释道:“只是淮南,淮北的条承尚未出来,不过想来也应是和淮南情形不会差上太多。”
王星平心头默算,暗道此话不错,照扬州那边的消息,淮南新设的十纲一年新旧引加在一起是六十八万引,这与旧年淮南盐引的定额一样,想来如果今年再行淮北纲法,总额也应是在二十二万引,则每年两淮九十万引的盐额不变,其实便是分作十年将旧引逐步消化。
而囤户们唯一的损失便只是过去获取的暴利,但有了官府的背书,以后几家垄断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击其他新兴的竞争对手,从某种意义而言,如果以后官府约束不严,盐商为了维护垄断利益自建团练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按照此时通行的说法,虽然袁世振在上书中说私盐已经占到市面的五分之四有些危言耸听,但私盐实际的销量比官盐多出一半倒是差不太多的,此例一开,恐怕救得了一时之急,长此以往还是又要有个尾大不掉之患,不过那也就不是现在的朝堂诸公需要忧虑的事情了。王星平记得昔年李鸿章曾言宰相是裱糊匠,现在看来哪朝哪代都差不多。
“天成手中的盐引不少吧?接下来有何打算?”叶联芳的问话将王星平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这些日子零碎收的加上在遵义时陈黉生折变给王星平的盐引,又有到了合江和重庆后陆续买的总计也在两三千引了,起先在贵州遇到的都是边商,又赶上贵州用兵市面上多出来不少开中的盐引,边商们为了变现引价自然便宜。但入川之后所售卖的盐引便零碎起来,除了在遵义得的,其他的数量都不算多。
王星平也并未思索太久便有了决断,道:
“当然是赶紧卖掉。”
………………………………
第二十一章 国政两权方生变(三)
夏日的江风带着热气,在厚重的云层重压下将闷热的天气带向极致,这天气让码头上的民伕们都惫懒起来,全然没有了一点节日刚过的气氛。
听叶老爷说在京中时,每年的七月初七,可谓花样众多,光是各家大户去购买魔合罗娃娃和一应彩楼器物的车马便能将一条大街都堵到晚上。
京城内外在七夕这天除了一般的女眷结伴游玩外,民户人家的女儿还要在正午之时将水盆放在日下,投绣针于水上而观盆底针影,以花鸟虫兽和云纹茄纹剪刀纹为得巧,若投影太粗太细或是太直而缺乏变化都会被认为是女儿家的拙征,心气高的当场气哭的也有。可惜这重庆城日头烈则烈矣,却少有天光透亮的日子,正午投针的把戏估计没法去做,这气温恐怕也没有哪家女儿愿意到门前来玩。
王星平知道所谓七夕乞巧原本就与什么牛郎织女无关,都是民间女子用以找些乐子顺便比试针线的由头,但昨夜陪着姐姐一家在后院楼上夜宴赏月,倒也确实听王若曦说起了织女渡河的故事,下面的两个个婢女还着意在云层中寻找了一番。用完了瓜果,蹇家的下人又去端来了几个陶盆,将后院中捉了蜘蛛来放进盆子里,说是要今早看看哪个的蛛网结得最多便是心灵手巧的,实在是奇哉怪也。
当然,对于王星平而言,这些不过是陪着姐姐的消遣,算是做弟弟的尽一点人事罢了,心头也没有在意,再说现在已经出门更不会去在意那陶盆中的蛛网模样了。
前日立秋,昨日七夕,今日便已经是末伏了,节气一个连着一个,但王星平的心情并无多少波澜。
自从前几天卖掉了手中的全部盐引好好的赚上了一笔,心中便一直在谋算下一步该要如何去做。眼下能做的生意看起来很多,重庆这座西南数一数二的府城也是商贸繁华之地,但穿越之前的那些记忆关于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并无多少准备。
若要说穿越能够做的生意,从玻璃到火枪,哪怕就是一般的日用商品如精盐和白糖都是能够赚钱的。可是现在自己既无材料又无技术手中更是无人,又在这西南地方,连能通西洋科技的传教士也见不到半个,就算现在做盐赚了些钱,也还是个不知转了几手的小小囤户,连制盐的核心技术都没有掌握,盐井也在官府手中,更况贩卖私盐在此时还是重罪。
这也是王星平一直以来的焦虑,如今就算将亏欠的货款和借款一起还上,剩下的银子再开个营生的本钱也是有了,但投资却是处处受制,看来这商人在大明也是的确不好过。不然扬州的消息传来,他也不会马上便决定将盐引全部卖掉。以王星平的见识,因为淮盐改制的事情最多给川中的盐市带来一拨短暂的行情,行情一过该是什么价格还是什么价格,故而趁着消息刚刚起来市面上有人鼓噪,他便早早将盐引都换成了现钱。相信要不了多久,那些加价囤引的商户便要后悔,毕竟在他的记忆当中,盐政的改革可是直到明末都没能惠及川中,而且也不光是对自己的记忆有信心,让他更能肯定的还是那一干皇亲贵戚们的好胃口。
…………
‘江北的确是不比府城。’
看着码头上破败的屋舍,踏上江岸的第一眼王星平便作此想。
重庆城俯瞰之下如一片树叶,就在长江抵达石洞峡前,‘叶芽’在朝天门外将江水一分为二,城南长江上的码头是如今航运交通的商船云集之地,而城北各处沿着嘉陵江——本地又有人唤作小江——的地方人气则要低上许多,虽然民居房廓依然已经修到了城墙外的厢坊,但比起长江那面的码头确就要单薄了许多。
这边的码头除了每日运送粪肥和菜蔬鸡鸭进出城门,便没有多少大宗的买卖,这一点光看重庆的十七道城门中九道开门在嘉陵江一侧只开有两道便能明白。
当然嘉陵江岸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地形使然,过了临江门再往上游去便一路都是悬崖峭壁,而另一道千厮门,名字取自《诗经小雅》中‘乃求千厮仓,万斯仓,黍稷稻梁,农夫之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一句,至少自宋以降便是城中粮囤的所在,更可见其地势险要。
而两门之间的洪崖门更是一处山高道险的去处,自元季以降便常年闭门不开,门外雉堞下的洪崖洞更是本地的一道胜景,闲时王星平还与叶联芳的几位门生去那里游历过一番,因巨石所覆时有飞瀑而至,故而本地又称作滴水崖,那崖上苏轼、黄庭坚的题刻依稀可辨,方才在渡船上时王星平回望南岸,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而相比之下,江北的这片土地的确当得起王星平的感慨,在他的概念中,城墙虽然军事上的存在意义更浓,但对于直观的感受而言,有无城墙的确是让人有着决然不同的观感,这江北镇的所在正是因为尚未修筑城墙气势上便弱了不少。和南岸府城内相对平缓的地形不同,江北这里上岸便是坡地,只有靠近正中的一片码头稍微平整些。
“此处若是修建城墙,当是能与府城互为犄角。”
“小平说的倒是和衙门里的老爷们所见略同,听说原先府中就想在这江北新建城墙,要不然同知衙门和照磨署也不会修到这边来。”陪着王星平来的蹇守智在旁说道,说完又摇摇头。“可惜就是缺钱。”
王星平道:“重庆城修的可是砖墙。”
重庆府城自宋末便是砖墙,那是因为此地本就是军事要塞,当年为了抵御蒙古人的进攻此地的主官可是下了不少血本的,须知再早一些就连北宋的首都开封都还是夯土城墙,只有成本包砖而已。而近的来说北京城国初也只用砖包了外墙,内墙包砖还是成化以后的事情。以重庆城这样的规模若以烧砖铺墙,则至少其数以千万来计算,纵然此地还有以就地开采的条石堆砌的办法,但所费也是可观了。
当然,那已经是宋时的事情了,本朝承平日久,西南地方也悉皆平定,眼下更是没有闲钱来给这座本已固若金汤的城池再装点一个隔江而对的要塞。
王星平今日来江北正是来拜问蹇守智的老父蹇效武,自然是有姐夫陪同,身边除了小六还有蹇家的几个下仆。
一行人上得岸时已过了正午,午后的天气虽然依然炎热,但有了山峦和云雾的遮挡避免了日头的直射总是要好上许多。码头上的船工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还有诸般跑江湖的百戏杂耍,就连和尚道士也混迹其间,比起府城中市井气倒是更浓了不少。
在府城的茶楼中便听说过这边的船工大大小小都依着行会乡贯有着不少的帮会,而江北码头后面几处庵堂里的尼姑干脆就还做着皮肉生意,倒是与私窠子无异了。王星平心道若不是廖四几个弟兄都已经先行回了贵州,这里倒是个不错的消磨所在。
此时蹇守智指着码头东面的一片乱石道:“小平不是好奇江北的火井么,翻过了这里正对着江中鹧鸪石的那处沙滩上便是,不过要水枯时方能瞧见。”
江北岸边有一处河床浅滩,凿井而有气出,引火自燃,所谓‘金沙火井’是此地的一大奇观,实际就是一处露天的天然气矿苗。
“小弟也只是觉得好奇而已,这火气虽也是一样好东西,可无法搬运却是不好使用的。”
“弟弟是说这火气也能如石炭一样采挖出来当作燃料?”
“自然,不光石炭,还有石油也是一样,这地下的矿藏多了,只是如今能够熟悉其理的太少,若能洞悉其理或能为人所用也是一桩好事。”
蹇守智闻言笑道:“若曦回来就常说小平你喜欢异想天开,不过为兄倒是觉得有这想法便属难得,即便只是空想也是好的,就不知弟弟这想法是从哪里得来的,难不成又是你那格物致知?”
说起要来江北,王星平居然知道这边有一处火井,本以为就是小孩子家家的好奇,没想到自家内弟居然能从这上面引申到国计民生的好处。而且显然是做过不少功课,他去贵阳时便知道弟弟被荐了去阳明书院,那阳明书院是心学一系,阳明先生生前也是讲究说要格物致知,但阳明先生说的格物似乎与弟弟口中的格物又有不同。
学问上的事情先不说,就说这一回王星平做盐,因为盐政改革的事情平白赚了一笔,这据说又都是他平日从官府的邸抄中分析得来,看得出来他这个内弟于学问和商事上的确是极有天赋的,而且做事又有张致,待人接物也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原本因为父母偏心弟弟不待见若曦这个儿媳,王星平抵渝的事情他也没打算告诉家中,但今日却是王星平主动提出要来拜问伯父伯母。说是自己最近在重庆也有了些名声,怕传入蹇家老宅后姐夫姐姐被家中责难不懂礼数,而且岳丈借去的钱也还是要还的,他老子同意蹇守智陪着儿媳回家奔丧本也有一探虚实的用意,都是为了将来讨要回银子的,如今王星平这话说起来也算是思虑周全了,蹇守智就觉得不枉自己替他在父亲面前遮掩一番。
“姐夫可看过《梦溪笔谈》?”王星平打断了蹇守智的思绪。
“《梦溪笔谈》?这火气的事情是从这书里看来的?”文人都喜笔记,明人尤甚,故而听王星平说起笔谈的名字,便已断定是哪家的杂书了。
“这是北宋沈括将平素为官见闻所写的笔记,中间就曾说过陕西延何中有石油,当地人称作脂水,遇火能燃,倒是和这火气一样都是埋于地下的矿脉之中,当地以之治疗各类人畜癣疾。石炭也好,还是这石油也好,都是天地之气化生之浊者,至于清者便是这火井之气了。”
古籍上关于天然气的描述实在是记不太清,王星平便索性随口杜撰起来,反正扯出了沈括的名号,总是虚虚实实,再说姐夫也不会去穷究出处。
果然就听蹇守智边走边说:“陕西的事情我如何能够知道,不过说起这石油倒是四川也有相仿佛的事情。”
见王星平好奇,蹇守智又道:“听说正德年间嘉州开挖盐井,结果也是挖出了油水,想必就是你那书中所言的石油了。”
其实做盐之后,王星平心中一直忐忑,捏着现钱在手却不敢再做投资。这几日听到风声从各处请托而来想要巴结的不少,还好王星平每日只在府城内打转,关门前就回到姐姐家中,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日前说要来江北拜见蹇效武,便刚好想起在市井中听来的火井这一事,让他有所启发。既然大宗的生意都已被豪商世家垄断,为何自己不另辟蹊径想想冷门买卖呢?发展实业虽然费钱废时,却是能够打牢根基的事情,要在此世立足,依靠家世混个太平倒也不难,但前提是真要太平才能得混,只可惜历史的进程恐怕依旧无法阻挡,自己这副皮囊尚不及弱冠之龄,再有个二三十年,真要在壮年之时遇上了天下大乱,小门寡户的那点财富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膏腴,没有自保的能力可不行。
而王星平想到的自然还是实业,如今的实业莫过于手工和冶炼,而于冶炼一事上王星平一直都有所关注,而其中最为重要的自然就是开矿,期望能够了解到西南地方更多矿场和炉户的事情而不至引起太多关注,借着火井这样的趣闻正好可作掩饰。
一边想事一边沿着石阶而上,往东过了升平坊的牌楼不远便能看到一口大水井,大水井后夹在体仁堂药房和萧曹庙中间的一条小巷到头,建在魁星阁下的一片屋舍便是蹇父蹇效武的宅子,几颗古树之间,倒也是个闹中取静的去处。
王星平几人刚走过了巷口,便听身后一阵带风,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从萧曹庙中跑了出来,后面几个瘦削的身影紧追不舍,看看就追到了大水井旁。正在水井旁边洗衣打水的住户们纷纷避让,几个男子追至井边将那汉子按在井边便打。
‘狗入的好大的狗胆。’
‘你也不撒泡狗尿照照,偷到这里来了。’
………………………………
第二十一章 国政两权方生变(四)
“小人汪革,大恩无以为谢,今后愿随少爷左右驱使。”
先前被追打出了一条街的汉子如今老老实实的拱手在王星平面前,高大的腰背深埋在少年的颌下,恭敬的态度和诚恳的话语都在表达着他对面前这位少爷的感激。
“我只是看你被人殴打得惨了于心不忍,你也不需多想,自去谋生便是。”
王星平并未撒谎,他的确是见这汉子被人打得惨了才会出手相帮。
方才他在巷口看得明白,这汉子身量雄壮,若真是还手那庙中的几个干瘦道人未必会是对手。看他只是一味护着身上,又听那群道人边打边骂,是以知道这汉子只是偷了些庙中的贡物,这几日节庆多,萧曹庙中本地乡绅民户的致祭更不会少,想是这汉子饥饿难耐又见贡物新鲜才动手偷了些馒头肉食来吃,却不想被庙祝给撞破这才被一路追打出来。
咚的一声,汉子双膝跪地,又是磕头不止。
“你这狗入的是要作甚。”
一旁的庙祝收了王星平的半钱银子的香火,算是代汉子赔了肉食钱,早已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忠厚长者面孔,将庙中的几个道人打发回去后便一直在这边帮腔。
他是个见过的,知道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有些个乐善好施的毛病,但并不代表他们对穷人就真要包管到底,何况这江北也多有藏污纳垢的,眼前的汉子看着老实也难保不是坏人,他这样的本方土地遇见了这样的向来都是先打了再说。这位少年公子虽然衣着平常,但谈吐气度不似凡人,更何况跟在他身旁的蹇家老大他可是见过的,蹇秀才虽然待人和气,但好歹也有秀才,寻常人面前尚不至于这样,正不知这一位少年是哪家的衙内。
若真是哪家的官人公子,蹇秀才的态度也就说得通了,少年家中若是有个进士身份的长辈,都有人会直接将大半的田宅拿去投献就为了换来个豪门家奴的身份方便平日好作威福,那又岂是眼前这一文不名的穷汉磕几个响头便能高攀得起的。
这少爷看来也是面嫩拉不下脸来,正当要看自己帮着逞逞口舌,打发了这穷汉后还指望这位公子回头再能贡献些香火,故而汉子才又一开口就被这一位劈头盖脸的给骂了回来。
“汪……革?”孙庙祝尚未开口,就听王星平重复起这个名字。
还在磕着头的汉子终于抬起了头,顾不上身上头上的伤,道:“正是小人的名字。”
王星平端详了一番汉子,虽然衣衫破旧身上还带着不少新老伤痕,但一身腱子却绝对是个有把子气力的。如今可不比后世,这一身的肌肉都是得靠好吃好喝给供养出来,先时王星平猜想此人恐怕是个逃亡的军汉,但若是军汉先前被这样殴打早该还手了。不过既然王星平对此人印象还算不错,从方才被打到现在苦求又都不像作伪,也不似个趋炎的人,要不然就凭这身大骨架若肯放下身段在码头上也能找个活计,或者替那些帮会的打打架势撑撑场面,哪里还用去庙里偷吃的。
“方才被打怎么不还手?我看你不像是打不过。”
这下换成庙祝愣在当场,都说大官家的公子好玩乐,这该不会是要拿老头子寻开心想要看这汉子如何料理自己吧,好在老庙祝担心的事情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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