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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风景旧曾谙-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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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年纪小,模样又好,手艺活计儿也亮,家里又有娘老子兄弟得力,这就比旁人强上十分了。但难得是儿女缘深厚,生的一儿一女都站住了,单止这一桩就什么体面都有了,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王嬷嬷忙道:“姨娘羡慕别的也还罢了。姨娘家难道不是娘老子俱全,兄弟得力的?这一次让捎了多少东西来,姨娘还不快看一看?”
钱姨娘听了,也赶紧收了愁容,看那包袱里的东西。却是她老母、妹子、侄女做的春秋衣服各一套,绣鞋两双,手帕六块,荷包六个,五色络子十二根,黑线缠金银丝络子十二根;又有她父兄给的嵌宝錾银妆镜一个、银梳一把、镶珍珠镯子四对、珍珠簪子两根;最后是一个大的大红压金线米粒珠葫芦荷包,里头装“梅兰竹菊”、“暗八仙”、“十二生肖”的各色精致锞子,有金的、也有银的,每个都在八分左右,总有二三十个。钱姨娘看着就落下泪来,道:“家里竟还这样念着我,我就是立即死在这里也不枉了。”
王嬷嬷忙叫:“姨娘噤声!这可不是好说出口的话!”
钱姨娘却不管,眼泪也不擦,就这么抱着父母家人东西,朝她拜了下来。慌得这王嬷嬷赶紧扶起来,又劝说了好一番,这才重新榻上坐下。王嬷嬷又把自己预备的东西给她,乃是条纹玛瑙戒子八只,嵌红绿宝的金戒子各两只:“也没什么好的,只是一点心意,姨娘收下。”
钱姨娘忙说:“使不得。我怎么好收王姐姐的礼?”
王嬷嬷道:“姨娘别客气。这个其实是要谢你家娘老子跟兄弟的。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些年我跟着咱们家姑娘在京城,虽然是嫡亲外祖母家,毕竟不比自己住时舒服。且姨娘也知道那荣国府里也不少一干眼皮子浅的人,只在主子面前糊弄得过,全不管底下好不好开销。还记得刚去时,因止我跟雪雁丫头两个人,虽不能说欺生,日常里也有多少不顺手处;全仗着姨娘的脸面,钱大爷、钱妈妈照应,才叫把一切都趟得平了。后来又有钱兄弟帮忙,内外带着些传递周转,我们在里头住着才算舒心,就姑娘也念着好。我这点子不过略尽一尽我的心,姨娘代钱大爷、钱妈妈跟钱兄弟收下,以后还指定要再劳烦呢。”
钱姨娘见这样说,方才不推辞了,让青菊重新倒了好茶,重新整治了果盘点心请王嬷嬷吃;又叫青菊带着那小丫头外间去吃果子。都吩咐毕了,屋里两人才细细地说起京里的众人来。钱姨娘道:“自跟到这边来,除了一年两三封信,与家里也没有旁的多话。王姐姐说仗着我的体面,其实我哪里又有什么能关照到的。反倒是因为姑娘在那边,与老爷日常书信往来多,教我们也能多顺带些言语东西去。虽然不得见面,有这些往来牵挂,到底也能安心。”
王嬷嬷道:“姨娘家里也都这么说。虽不得日日见面,两地交流也多。且一家都是老仆,在那边府里是有体面的。如今姨娘又好,自己差事上头也用心,家里日子再没什么话说,倒比那别的人家更过得去。”
钱姨娘就点头,叹道:“如何不是呢?虽舍了我一个,但生做了女子,早晚也要出门,不能留在家里。想如今那边爹娘兄嫂都在一处,亲人团圆着,跟当年同样跟着先头太太过来的远芳、晴翠一比如何?远芳还好,因她家只有她一个,太太索性将她娘老子一起陪房过来,偏不上两年她老子就一病没了,孤儿寡母,靠太太照拂挨过活儿,但好歹还算有个彼此依靠。晴翠就可怜了,那年她娘病重,太太原本打算让她回家去,偏还未说大姑娘就病了,接着太太自己也病。一来二去,别说家去见最后一面,连最末送都未能送一送。我每次只这么一想,家里人都安好,就觉着比别人要强些了。”
王嬷嬷道:“姨娘能这么自己宽心,也是姨娘的福分了。那边家里也让带话,请姨娘一定自己保重,凡事多体恤自己个儿,若能有家里帮得上忙的,随时叫带个话去就是。”
钱姨娘听了就笑起来,道:“这指定就是我那哥哥才能说出口的。随时叫带个话,就太太也不能够呢。且我一个姨娘,又有什么大不了为难的事情要劳动家里人?只要老爷安好,我也就什么都好了。再不要像这一次这样,我又不聪明,又不能主事,临到稍大一点的阵仗,不说给老爷分忧,什么一点点大的事情自己就先乱了,最后还要叫老爷操心,让表少爷来帮着料理。不过现在也好了。咱们大姑娘也家来了,内宅里也就有主心骨了,接过这一摊子,也总算是名正言顺了。”
王嬷嬷听了大吃一惊,忙问:“姨娘这是怎么话说的?姑娘而今还小呢,哪里就料理得来这个。且姨娘怎么就不名正言顺了?姨娘也为林家生养过儿女,正是有过功的人。又是一直跟在先头太太身边,当年太太管家主事倚仗的都是谁,家里哪个没有眼睛,连这个都看不到的?”
钱姨娘叹气道:“王姐姐又拿话来宽我。现在还说什么生儿养女,我只是没那个福,到底没保住,否则大姑娘也有亲兄弟依靠扶持。再者我原根子也就是如此,陪嫁的丫头,谁又能不知道。这林家,自前头老太太章太君在的时候就有规矩,不纳二房、不抬侧室。太太抬举我做个正经姨娘都是额外的恩典了,难道我还能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王姐姐说姑娘年纪小,但转一二年也该议亲,就不着急,在家里多留几年,这些事情早晚也都是要拿得出手的。当年太太未出阁时,十岁起就跟在老太太和两位嫂子们身边,看日常家里都怎么个发落,就一日不曾自己动手动口,几年下来也全都学会了呢。”
王嬷嬷听这样说,就有些犹豫了。只说:“可是那边毕竟不是自己家里,姑娘又小,这些零碎麻烦东西怎么会在她跟前提?顶多是凤奶奶跟姑娘交好,时不时有些话来问,但也就是些闺阁往来的小物件儿,或是些精致的字画古玩,要借助姑娘的年岁和眼光才学。旁的琐事,谁又敢来费姑娘的精神?所以姨娘说的这个事情,怕还是不能够。这内宅里头的事情,还是要照旧指望着姨娘呢。”
钱姨娘笑道:“我也才说了,我人笨,没个才干,哪里就指望得上我。倒是听王姐姐方才那么一讲,反是教我放心――咱们姑娘才几岁,那边管家奶奶就要倚重她的眼光才学?可见平日也是知道的。这些事情,都是一通百通的,再没有懂了这个不会那个的道理。到底是太太养的,聪明伶俐,就算姑娘如今年纪小些,她一个也能顶我们这种的百十个呢。”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青菊从外间过来,身后多跟了一个十岁冒头的小丫头,却是跟伍垣家的。过来给钱姨娘行了礼,就说:“伍大娘叫我来,说咱们家谢贾家从人的酒菜单子都拟定了,请王妈妈快回去瞧。”
钱姨娘听了,忙起身向王嬷嬷道:“这是正事,王姐姐快去,我不虚留你了。”
王嬷嬷就告辞,带了两个小丫头出去。路上又往陈姨娘住的西厢转一转,恰陈姨娘不在屋里,就只先放下了给她的一份子礼,这才安心回去不提。
这边青菊收拾了茶水吃食,过来见钱姨娘只在榻上歪着,便说:“姨娘若累,不如正经床上歇去。这么歪着多不爽。不小心一时睡迷了,后面又该喊脖颈痛。”
钱姨娘啐道:“就你多话。哪个眼睛看见我就睡迷了?我原在想事情,被你一嚷,倒忘了。”
青菊笑道:“若真能忘,就不是甚要紧事。反正姨娘话也都说了。以前也都听家里头议论,讲王嬷嬷是顶聪明的,必定能知道姨娘的心。还是姨娘先里头床上睡去,我也好收拾这里。”
钱姨娘又瞪她一眼,果然就起身,自家往里头歇着。也无多话。
却说这边王嬷嬷出了荼英院,回到家跟她表嫂伍垣家的商议答谢贾家从人的事情。上来先看过一回菜色,按着口味添减几样;再定了名单席次,然后才是酒席的时辰――好在如今林家的两位主人一个尚在养病,一个年少体弱,晚上都歇得早;关梦柯跟章回又都是作息有定数,鲜少随便使唤人的,故此家里职司倒也容易分派,有头脸的内外管事都安排得过来。至于要请的贾家那头,只因贾琏难得出京自在,除了紧跟着的兴儿一个,不许人围着盯着,底下的也乐得清闲。于是就约定了后日晚上摆酒,这边由伍垣家的请自己婆婆伍嬷嬷去跟上头透个气,那边就是王嬷嬷到松风苑里下个帖。全都忙完,伍垣家的才笑道:“可算是这一段忙完,也有成果儿。老妹子今儿可累着了?先头是从荼英院下来吧?”
王嬷嬷道:“正是呢。”就把与钱姨娘的一番话告诉她。伍垣家的听到说叫林黛玉接手管家的主意,脸上就冷笑起来:“这是哪里来的昏话?太太在时,她不过在一边端茶倒水;太太去后,她一味病病歪歪,凡事不管――在这府里十来年,她做过哪一天内院的主儿了?也亏得有脸皮说,不怕连舌头根子都烂了去。且她是眼瞎了,还是哪里碰了头,昨天一家子从管事到下人,一个不落地都到桐花院行礼,全当是没有过的么?姑娘是什么人,家里伺候的又是什么人?一个个都是老太太、太太手把手调|教、带领出来的,该守的规矩,谁敢错了一步去?”
王嬷嬷见她气愤,忙说:“嫂子莫气急,这或是我传话传的有哪里错了。钱姨娘不该是这个意思。必定只是关心姑娘,为她以后着想。虽说有些越过了,但有一说一,这边内院里没个名正言顺的长辈主子,就不得已叫姑娘来主持发落,这身份名声上头多少都是有亏的,索性实实在在拿得起来,或还能好些呢。”
伍垣家的闻言就叹气,道:“你也是姑娘的乳母,身体里的血变了奶,养得姑娘长大。你的担忧,谁还能说不实在诚心呢?只是老妹子,这件事情钱姨娘不好说,你也是不好说的。就连我,连咱家妈妈,也都不好多嘴。说到底,家里有老爷在呢。老爷只有大姑娘一个,不心疼她心疼谁?自然能安排料理得妥帖。先头送大姑娘上京城是这样,如今家来,难道反而不知道这里面关节了?你也只看这一两天,等姑娘歇好、住定、缓过劲儿,也等老爷身子再起色些,必定就有一个说法。全不必去理会什么姨娘的浑话。”
王嬷嬷听了,这才露出笑容来,说道:“有嫂子这句话,我也放心了。”又凑近了小声问:“听到多少次章家表少爷,难道老爷真让表少爷来帮忙料理内宅的事情?可是有什么?”
伍垣家的仔细看了她一回,就笑道:“有什么,现在谁又能说。我只看这位表少爷是顶好的。又是先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就这个,就比旁人更亲近。你也别着急,他如今在咱们家,为了老爷,姑娘少不得也要向他谢礼。你趁便到他跟前多走两趟,也就知道是个怎样的后生了。”一时想到某事,扬声叫一个小丫头过来,吩咐说:“你去门上问一问,而今表少爷家来没?若没有,就打听个时辰。今天厨房新做了两样粥菜,是关先生拟了给家里几处主子养身的。我记着表少爷那样须得趁热吃,你问了时辰,去告诉厨房王书家的一声,莫耽误了。”
王嬷嬷听她吩咐得仔细,在旁就笑了。伍垣家的也笑,说:“而今妈妈年岁渐上去,有些事情怕不留神漏忘了,就叫我多留神,哪怕多说一句,也不能误了主子的事。”又说:“听说章家侄少爷是给他舅家表哥请去了。那位洪大爷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这次也亏他帮着弄了许多要紧的药材来。本家的洪家也是扬州地面上的望族,他家好几位老爷跟咱们老爷都是有往来交好的。上次洪大爷来,看着面团团的和气又慈善,出手也大方。只是昨个儿忙忙地来请侄少爷,倒不知道是什么事,又希望别是什么麻烦的事才好。”
正说间,那去的小丫头一转跑回来,说:“门上的哥哥们说,午饭时小章相公就打发人来说,要帮洪家大爷看地置宅子,今晚也未必能家来。老爷听说,就叫申管家拿了名帖,又请孙主簿亲自赶过去相陪,都已经出去了呢。”
两人听了,彼此倒也都有些好奇。王嬷嬷道:“这可有些意思。不过老爷也是真看重表少爷。”
伍垣家的笑道:“你才家来两天,久了,就知道这等事情再是寻常。”看看天色不早,王嬷嬷也该回桐花院,虽不用多伺候,到黛玉跟前应个卯也是正经规矩。于是就不虚留,挽着她的手送她出门去。
如此就到晚饭时辰。林黛玉自然是到泊月堂林如海处的,王嬷嬷等也都跟过去。关梦柯在,章回却还没回,也遣人禀告过了。倒是贾琏竟未曾来,只说有些事务出门料理。众人也不多问,吃过饭,喝毕茶,又说了一会子话就散了。
只是等暮深夜重,松风苑里突然一阵闹腾起来。究竟是为的什么闹腾,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连上之前两更,现在才是完整的一回。
主要都是林府里的下人在活动。通过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将黛玉在贾府的情况,以及现在林家的情况做个简单的介绍。
话说,没有出阁的年轻姑娘学习管家理事,似乎已经成为眼下这一类“宅斗宫斗”文的必要环节。眉毛这边也不能免俗,相关内容当然是要提上一提的。
但是我绝对不想也不会写林妹妹的各种经营算计,柴米油盐地操持。那不是我想给林妹妹的生活。好在林家的情况非常特殊,也就给了我各种胡编乱扯的余地。希望我能自圆其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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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回上
却说这天夜里;起更的工夫松风苑突然就闹腾了起来。这边立时有人去报了当值的外管事兼内院的管事媳妇;恰便是申凭两口儿。申凭跟他家里面的接了报信;头一条先命各种看守紧了门户,然后赶忙再赶到松风苑门口。
结果此刻喧嚣已毕。跟贾琏的一个贴身小厮;名唤昭儿的从里头赶出来向他两口儿行礼,一迭声赔笑,口中说的是只因京城带来的几个小厮夜长无趣,掷骰子比色点赌钱玩儿,不提防争胜口角起来;这才吵嚷闹腾;方才贾琏已经发了话;叫按规矩打的打罚的罚;此刻上下都服气安静了,正要问外头是不是也被搅扰,只恐惊动了主家林海父女,还准备过去告罪。
申凭听他这番说,忙笑道:“既然琏大爷已经处置了,没旁的事情就好。老爷和姑娘那里也并未惊动,两处院子都不知道。我看琏大爷竟不必过去,就当体谅我们夜里偷懒,不爱动弹。”
这昭儿也是贾琏的心腹,晓得他本意就不愿林如海等多知晓过问,此刻听申凭言语正中其怀,笑道:“是我们这边的不是,惊扰贵管家了。还请多担待。另外还得烦请贵管家向门上的几位哥哥都说句话,等明儿事情清爽了,再请大家吃茶。”
申凭会意,笑应了,就招呼自家女人和跟着的小厮们各自回去。昭儿站在院门口,看他们都走远了,方转回去寻贾琏。先往偏房里,还没进门,已经见到里头一片狼藉,门槛上滚了个用来湃葡萄的青花陶缸,缸口漫延出好大一片水渍;伸了头往屋里看,则桌翻椅倒,瓷的杯盘大大小小碎了一地,贾琏的另一个小厮兴儿正指使两个粗使的仆从收拾。
昭儿就叫道:“怎么做事的?这缸拦在门口,也不先收拾了,难道想堵着门,再硌了人的脚不成?”咬牙使力推起来。这边兴儿闻声,也跑过来帮忙。两个合力将陶缸挪到墙边靠住。昭儿随手在额头抹一把汗,咋着舌头说:“这东西看看不大,竟有点分量!看不出那姓胡的细脚伶仃、一副小鸡崽模样,倒是有一把力气;跟他阿姐吵相骂,一句话不顺意,就把这个也推倒了。”
兴儿笑道:“你个老小子还装?不过一个湃葡萄的缸,大圆肚皮小脚底,比个焖肉的瓮头大不出两廓,就算灌满了水,又能多重?他姓胡的好赖也十七八岁一个人,又不是七八岁的毛孩子,还不是一推一个倒?再说,他真的假的相骂,谁看不出来。就是这屋子里头看不出来,看看那边房里,也都晓得了。”
他两个口中的“姓胡的”,便是前两日泊岸过夜时,贾琏偶然买的那一对姐弟。只因她姐弟俩卖身葬母,十分可怜,贾琏一时善心就买下来。因天气渐炎热,那尸身在义庄停了几日已经不太好,胡氏姐弟就拿卖身得的银子赁了义庄底下的一小块空地,当晚简单做一场法事、念两句经文,让走了的人暂先入土,待日后再动迁跟他父亲合葬。连夜安置好了,他两个就收拾得齐齐整整的来到荣国府的船上。贾琏兴致也好,问了那弟弟,知道还在私塾里念过两年书,原预备考秀才的,便十分喜欢,吩咐给他们单预备一间宽大舱房。等次日到了扬州盐政府,住进松风苑,胡氏姐弟住的屋子也不与仆从们相混。这到扬州头一天,贾琏要与林如海见礼叙话,加上一路劳顿,吃过晚饭后一早就歇了,跟的仆从也都是如此,伺候贾琏睡了便各自屋子里睡去,于是一夜相安。今日是第二天,贾琏早上到林如海跟前坐过一回,午后出了门,到入了夜、各处都待要落锁时分才回来;一回来就先往胡氏姐弟的屋子里头去,还把跟的人都打发开了,连兴儿、昭儿两个都只在门外廊下伺候。不想没一刻钟工夫,屋子里就有议论争吵,且越吵声音越响,接着贾琏就虎着脸踹门出来,身后那姐弟两个还在相骂――说相骂也不是相骂,乃是胡姓书生满口不绝,推桌椅、砸物件,那做姐姐的只站在边上哭哭啼啼个不止。见这情景,院子里人都呆了。偏贾琏像是一时火大、冲过了头,并未想到究竟要做什么,就这么站在门口。这胡氏姐弟倒也像是被这动静惊得醒过神来,两个一起冲过来黏住贾琏说话。贾琏只听了两句,脸上恼容也受了,神气也平和了,竟然吩咐昭儿、兴儿两个将这头收拾收拾,就带着两个径直往他屋里去了。这昭儿、兴儿在贾琏身边紧跟了几年,虽然不晓得先头屋里到底算哪一出,见这情势还有什么不懂的。那边昭儿去出面应付林府来问动静的人,这边兴儿就带人收拾屋子,收拾的时候也不巴结上心,只想着那胡家姐弟此番或就有的好处,言语里就带出酸味儿来。
昭儿却不答话,也不顺着话头去看外面,只指点那两个粗使仆从扶正桌椅摆好位置,又拿笤帚将地上扫起来;看到有飞溅的碎瓷片落在那些不容易打扫的角落,就拿衣服角包了手,捡起来丢到门口的竹箕里。兴儿看他举动,不禁笑道:“哟哟,我的两个眼睛别是花了吧?你小子在做啥?这么个的认真仔细!只是胡舅爷这会子又没在跟前,你这么巴结可给谁看呢?”
昭儿看他一眼,道:“你发昏呢?满嘴里头胡嘞的什么?谁又是你家舅爷?都什么辰光了,竟还说笑!爷这会子是得了趣,可等几日回去,竟怎么办?到家里,奶奶跟前怎么说?死都到临头了,也不动脑子想想,竟还笑――笑个屁!”
这兴儿是个喜欢玩笑来事的,方才原是玩笑,不曾想被一通连说带骂,像是寒天里当头一盆冷水直浇到心底凉透;偏他说的又有理,不好驳回,这脸上就挂不住,当时冷笑道:“呵,果然是我发昏。不像你,好忠心奴才,怪道家里奶奶疼你。只是我说你也有点眼力劲儿,这里是扬州,跟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就做出这么一副忧烦样子,又给谁看?我劝你还是醒醒,都是爷的人,爷高兴了,才有我们的着落呢。”说完一转身便走出去。
这昭儿比兴儿大几岁,人老成些,遇见事情想得也多,心里有事,就听不得兴儿信口玩笑,又为的他在贾琏身边时间更长,说话间也就没好声气。不料逗出这么两句话来,被噎得一个字也没有,差点厥在当场。好容易回过了神,一转眼,瞥见那两个仆从都住了手,正侧头拉长耳朵听他两个讲话,顿时怒起,催骂道:“还立在那里做什么?地上都收拾干净了?再木手木脚的,看我不禀了二爷,一个个都打发出去省心!”那两个慌得低头,一通忙乱。昭儿这才稍顺了气,又想着贾琏那边也不知得手不曾,那胡姓的书生也总要另寻屋子安置,一面想着一面就往屋外头走。
却不想刚出了这边门,就听到上房那边又是一阵喧哗,然后贾琏就高声叫人。昭儿赶忙上去,见兴儿已经在屋里,正拽着那个胡姓书生从地上起来,那胡姓的小娘子侧背对着她弟弟,低头掩面,口中呜咽。屋中上头贾琏叉腿高坐,脸色半阴不沉,道:“既说明白了,事情就这样。爷要歇了,没的跟你们多嘴。”又向昭儿抬一抬颌,问:“那边屋子收拾好了没?好了就过去。大半夜的,闹了人都睡不成觉。”
昭儿心里奇怪,想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但再不敢问,只顺着贾琏话头说道:“已经收拾了。地上还有些水,但天热,不消一会儿工夫便都干的。”
贾琏就点头,摆手让他们立时出去。昭儿忙拿眼睛看一看兴儿,就见他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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