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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风景旧曾谙-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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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氏笑道:“这么说,果然是额外之喜。不如这就让把席面酒肴送过来,一则赏花助兴,二则也为你两个贺喜,三则吃喝毕了,姑娘们也不必再拘在这里,要逛园子看景的随心意去,就当消食了。如此可使得?”
众人听说,都称“妙极”。强氏就吩咐下去,一边又让把那两品异种莲花挪到水榭前视野最佳处。原来那两品异种莲花分别养在四五只口径三尺来宽的大缸中,大缸又全身浸在水里,外头扎了一圈浮膘气囊,使沿口恰与水面齐平,漂漂浮浮,不与地底相接。大缸口上又有一周铜铁丝绞的绊索,强氏一句吩咐,这边就有仆妇拿头上带钩子的竹竿往那索扣眼儿里一勾,轻轻巧巧地将大缸挪到水榭跟前一字儿排开。众人不少看得稀奇。丁知府夫人周氏问:“这是有意缓缓地置换缸水?”
强氏道:“正是。这花随我家几年,就用这个法子,省了水土不服,又给水面添了景致。”
惠夫人道:“不错。你这园子水面大,虽有那边一片的荷花红菱,同这里多少有些距离,就缺了近景,观鱼也少了那‘鱼戏莲叶间’的趣味。现在这么一弄,可算一点都无瑕了!”
强氏笑着谢了夸奖,招呼众人起身到近前细观,又叫丫鬟们:“请那边姑娘们也都来看。”
于是这边范舒雯、任琴、丁荔蓉、张娟、张婧、林黛玉一齐起身,移步近水,赏看莲花。那莲花果然不愧异种之名:叶片浑圆,浓翠润泽,上面一根根叶脉或淡紫、或浅金,分毫毕清,就像是用笔细细描画上去似的;花朵红、粉、黄、白都有,但最奇的莫过花花并蒂,且并蒂的两朵花色既不相同,大小也略有差别,相依相靠,随波浮摇,别样生姿。
众闺秀看过,都赞了一回。丁荔蓉就说:“旁的花并蒂的也不罕有,这并蒂睡莲却是头一回见,更是这么许多同时在眼前,真叫人大开眼界。”
任琴笑道:“正是呢。我看到书上说,睡莲并蒂,岂止万里挑一,就十万朵里也未必能得上一二。可见我们的眼福。也真亏范姐姐家里既得此异种,又养得经心。眼前有这许多,怕是要花费好些年工夫吧?”
范舒雯闻言含笑,正要说话,旁边早有人脆生生接口——却是张婧,只听她道:“要论并蒂异种,其实也不难。就如那牡丹、菊花,凡要淡绿、墨紫之类少见花色,最初就往当年盛开花朵里专挑颜色相近的,别辟出地方分株牵枝地培育,等来年开花,再挑那颜色更近更合意的——如此五六、七八年下来,渐渐地趋近,花色总能遂心。到这旁的花木上头,凡异种,譬如什么重瓣、并蒂、多子,也都只要得了这母树的植株或种籽,便是一样的培育。我们在家无事就爱侍弄花草,一时倒不觉得格外稀奇。姐姐说可是?”末一句却是对她自家姐妹说的。
张娟笑骂:“你瞎说什么?咱们自家胡乱玩的花草,哪里好与范姐姐家这些比?且没听任家姐姐说,并蒂睡莲十万里挑一,可不是寻常荷花之类,能叫你时常得见。”说着转向范舒雯,道:“我妹子年纪小,见识不到,偏偏心思直白,嘴上更没个把门。还请姐姐千万包涵。”说着就行下礼去。
范舒雯忙道:“值什么,快别这样说。”拉了张娟,一面又笑着说:“其实张二妹妹说的,正是一般道理。人家里的这些花花草草,原是人按着各自的心意培养生长,不过种类不同,所用的时日有异,追根究底都是一样的。说来这莲花也就是让我家赶巧得了,后头的工夫,但凡爱它的人家谁又用心不到呢?倒是两位妹妹爱养花弄草,又通晓草植习性、培育法门,才是真正难得。若不嫌弃,我家有这睡莲的种子,送与妹妹一些,如何?”
张娟忙道谢,就要推辞。张婧却道:“这敢情好。多谢。若果真养出来,一定告诉范姐姐。正好徐州与扬州也不远——”
一语未了,这边林黛玉突然出声,问:“咦,那芦苇丛后面是什么?”一边就用手去指。众人忙都看去,果然靠湖边叠石的一带芦苇丛正摇晃不定,上头群鸟乱飞。下一刻,芦苇朝两边一分,溜出一只无蓬的小船来。船头一个女人拿了长长的青竹竿子撑开水路,后面坐一个淡紫色衣衫的少女,拿绢扇挡住太阳,手腕上镯子明晃晃耀着光。黛玉心里正好奇是谁,就听范舒雯低声骂一句:“好丫头,真个会玩儿的。”然后抬头向自己笑道:“是顾姑妈家表妹——方才正巧走开了,你没见着。”林黛玉便知这少女就是顾颖,一边跟范舒雯点头答说知道,一边与她移步到水榭边。
这厢范氏、强氏、洪氏等也都惊动了,纷纷近前,看顾颖小船到岸,一齐催着丫鬟仆妇小心接上来。范氏劈头就问:“怎么弄了这个出来?这儿池水又不浅,万一有什么,岂是玩儿的!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没个轻重。”
强氏也说:“正是呢,池子尽有几处深的地方。虽今日没风,小船到底不大稳,摇摇晃晃多叫人悬心?真要玩,只叫她们划一条大船去,上头有舱有盖有遮挡,也不必你举着胳膊手疼。快叫我看看,脸上手上可晒坏不曾?”口中说着,只管拉过顾颖来仔细瞧。
顾颖道:“并不是贪玩,是我走着脚软,正懒得再绕一圈回来,就看到那边岸边系了这船,便坐了从湖中间过来。几步路的光景,并不曾晒着,舅妈放心。”
强氏这才松手,道:“幸而时辰头儿短,不然,立时押回房里找清热祛暑的膏药来搽。”
这边洪氏向顾颖招招手:“颖儿过来。问你,坐船在湖上,可惬意么?我正想着这几天要游湖,先问一句。”
顾颖忙依过去,先喜笑着叫一声“姨妈”,方说:“正是惬意呢。风吹着又舒服。姨妈也要去游湖?要去哪里?也带上我去,好不好?”
范氏骂道:“哪有这样连串儿话问长辈的?见了面也不行礼,就猴上身了——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顾颖被说得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洪氏向范氏笑道:“她还小呢,骂什么?”搂着顾颖道:“别怕,你娘也就只这两句话。方才你溜哪里玩儿去了?我没见着你,还担心又病着,在屋里不得出来。”
顾颖忙道:“是我自己闷了就各处走走。没想到错过了迎接姨妈,还叫姨妈担心,真是该死。”说着认认真真向洪氏行礼,然后看林黛玉,嘴里问:“这位姐姐是?”
话音未落,这边范氏就笑道:“果然越大越呆,这几天多少遍念在口里的,见了面反倒不认识了?——自然是你姨妈的表侄女儿,你该喊‘林姐姐’的。”
顾颖听了,忙跟林黛玉相互拜见,又再到众夫人、太太跟前行礼。范氏也随后告罪。惠夫人笑道:“你还说她呆,我看明明是最聪明的一个人儿——先前人多,又要一拨拨地行礼、又要说话凑趣地劳累,她正好躲开了去;如今这边摆饭了,她就回来。可不是时辰点儿掐得刚刚好?”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大笑。
强氏看着人都齐整,于是吩咐水榭外头等的丫鬟仆妇们进来摆饭。其他席次也平常,只让东海郡伯祝夫人挨着洪氏坐了,再旁是知府夫人周氏。这边姑娘们的一桌,则是范舒雯主位,顾颖陪席,主宾位原都请黛玉坐,黛玉不肯,执意按长幼序次坐了,恰与顾颖挨着。顾颖便凑向黛玉,说:“听说林姐姐的父亲近日身子终于大安,这里就跟姐姐道个喜。”林黛玉忙笑着谢过。两人又稍说几句,这才一齐动箸。
一时用饭毕,强氏等引着众人往园中叠翠山房去吃茶。这边姑娘们也纷纷跟去。独顾颖拉住黛玉,道:“那边为的有一带清溪,背后成片的竹子,左右又有许多芭蕉,所以叫叠翠。论景致,虽不坏,却也非格外别致。且此时人都挤去,呼啦啦的一大群,站脚地方也没个。不如我们去湖对过假山下面紫藤荫里,旁边有瀑布,还有五彩石的池子,又清静又好看,坐着才叫惬意呢。”
黛玉听了犹豫,就看洪氏。这边众人都已走出了十数步,洪氏与范氏、祝夫人几个因说话缀后,此时也恰正回头看她两个。范氏一眼见她两个似不想动,就笑道:“我晓得了,定是我家那个又作怪。偏偏还拉上林姑娘。”
洪氏道:“她两个年纪最小,一样的天真烂漫,也无怪这样投缘。倒是祝姐姐家的一双千金,大姑娘才不过是将笄之年,却显着十分沉稳,能够与几位稍大些的姑娘说话融洽——可见祝姐姐的家教。”
祝夫人笑道:“妹妹夸得过了。她外头看着不坏,实地里还是小孩子家。”
三个说着就招顾颖、黛玉两人过来。听顾颖说了主意,祝夫人笑道:“本来饭后走动,也就是为的消食,两个丫头有别的去处,不跟我们一道儿,其实无妨。我看顾太太就应了她们,只叫人跟住了就是。”
洪氏也道:“难得头回见就这样投缘,正不必拘得紧了。左右不出这园子,再不怕的。”
范氏闻言,就向顾颖笑道:“罢了,且遂了你的意。只是当心水边,更不许再弄什么船!”继而向黛玉说:“还要烦劳林姑娘,千万别纵了她。”又吩咐丫鬟嬷嬷们一定跟紧看牢,有什么事立刻到翠峰山房来报。
这顾颖既得着准许,立即拉着黛玉,兴冲冲就往湖那边去了。恰林黛玉跟洪氏来得也迟,并未览看过这半边园子,一路遭逢景致,顾颖便与她逐次细细讲来。不一时,到那高峡叠落、曲江回环之处,就听顾颖叹气道:“我明明是在蜀中大的,偏多病,从未见巫山行云、玉垒伏龙。竟是到这里,才借着眼前去猜想那般江山奇景。想起来真是十分玩笑。”
黛玉不禁问:“妹妹小时身子不好?”
顾颖道:“家里都说是药培着长大的。所以虽跟着父母经过许多地方,其实多半不知不识。方才说的那些,也是比照着书上假充的见识。林姐姐还请勿见怪。”
黛玉道:“书上的文字,还不是别人见识了记下来,如何就要见怪?而且我们是一样的,一生并未出得几次门。所以在京时别人问江南景致,能说的,不过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至于烟柳画桥之类,也是随身的一些画儿上看得最真切,每次拿它胡乱应对,心里实在发虚得紧。”
顾颖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说:“我看姐姐脸上并无一点心虚。”一面说,一面拉着黛玉,踏那水面上一串儿凸出的叠石,抄近路到假山底下。从山子洞里一弯一转,果然就是一架紫藤浓荫茂密,架下一张小小石桌,旁边却是藤蔓弯曲盘结成两张座椅的模样,表皮处油亮平滑,显是常有人坐的。黛玉又惊又喜,道:“果然有趣。”又说:“这一处设计,可见用心。”
顾颖已经往其中一张藤椅中坐下,见她喜欢,笑道:“怎样?我那日见了,立时就爱上了。往这里一坐,又乘风凉,又听水的清响声,跟神仙也没个两样!”说到此处,突然想到什么,当时跳起来,拉了黛玉就往旁边的瀑布近去,指着那水流下的石潭子道:“哎呀,说到好,还必得有这里。虽没有鱼,但你看那水里树叶枝子的投影,可不正是许多鱼在游么?衬着这一潭五彩石子再活络好看也没有!我就看一整日也再不会腻的。我已经想定了,以后每回来,都要在这里坐上半日;不然,就实在辜负这等好景致了。”
黛玉正纵目极览,闻听这话连连点头。两个也不再多说,各自赏玩景致,随即就往那两张藤椅中安坐——这黛玉原本是个闺阁闲雅的,只是心细如发,又常日多思;此番为探父病自京城还家,汤药奉承,一番劳损亦未尽复;且今日又是头回出门作客,秉着母亲生前教导,不肯多行一步、多说一句,然而既留意周遭人情应对,便是一样费心耗神。不意顾颖将她一路拉到这里来,静坐着看那浓荫淡翠,听那风激水响,不上一会儿工夫,就觉身心都清透干净了。想到此处,陡然倒又是一惊,只是转头向顾颖看去,却见她索性闭了眼睛,将整个身子都软倒在藤蔓上,这等的恣意情态,教黛玉不禁又是稀奇又是好笑,也情知自己多心,不免就有几分歉意。待开口说话,又怕惊了顾颖,不想突然就听身后有人拍手道:“好哇!原来你们倒在这里偷闲!可算教我逮着啦!”
黛玉猛听到人声,唬了一大跳,急转过头,只见范舒雯、丁荔蓉并张氏姐妹两个一齐从山子洞里转出来;又听这边哗啦一声,却是顾颖也受了惊,偏前头坐得不像样,才一动,竟整个身子从藤椅上滑下来。黛玉慌得去拉,一时只闹了个手忙脚乱,教这来的一众都忍不住笑起来。末了还是范舒雯赶上前,将两个一并扶直站稳,方笑道:“你们两个倒会找地方。只是撇了我们,着实不该。如今这番狼狈,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我们笑过,你们也免了罪。”带着众人又是一阵说笑。
顾颖方才问:“你们怎么过来了?也不先出个声,成心吓人。害我头发都跌乱了。”一面就随手抿一抿自己的鬓角。林黛玉见她独自不能理顺,走过去伸手替她笼了。顾颖任她弄好,笑着谢了,又转向自家表姐,道:“你们吓我就罢了。要是惊坏了林姐姐,该怎么样?”
范舒雯听了,忙问黛玉。黛玉只说无碍。顾颖急得飞眼色与她,不想旁边张婧笑道:“哪里就能吓到了呢?林姑娘又不是纸糊的人。”说着就在四下乱转,随意观看,又拉着任、丁两人看那飞瀑石潭,问范舒雯:“这潭子里头的五彩石子儿,难道是专门挑的南京的雨花石?”范舒雯见询,只得向黛玉笑一笑,就到她几个跟前去了。
众人赏看了一会子,便有丫鬟嬷嬷们前来相请。原来是翠峰山房那边众人吃茶毕,又闲话几句,就有人提议抹骨牌。范大太太强氏顺势邀还回正屋花厅去,于是派人来请姑娘们同回。众人不敢耽搁,一齐还到水榭处,又与强氏等在园门口会齐,各乘软轿小车往上房去。
待到上房,强氏、惠夫人、祝夫人、洪氏开一局,范氏、周太太、唐氏、韦氏也开一局。姑娘们这边,则是范舒雯、任琴赶围棋作耍,旁人观棋。因范舒雯手谈惯例都要录谱,顾颖就让另取一张棋枰并棋子,照样儿摆出,又看着小丫鬟在她钉的专门的册子上一步步都记好。那知府小姐丁荔蓉见黛玉看得颇为出神,便问:“林姑娘善棋?”
黛玉道:“就知道些皮毛。因我外祖母家二表姐喜欢,闲来无事便照着棋谱打上几局,我在旁看过。只是眼前这局,就不是我能懂的了。”
丁荔蓉笑道:“我才学了半年,也不大懂,想是棋力差得太远的缘故。只是偏有个爱下棋的瘾头。不知林姑娘可肯赐教一局?”
黛玉忙谦说不敢当赐教语,一边就请顾颖命再取棋盘来。这黛玉天生聪慧,虽在黑白之道上不甚用心,但贾府中与三春、宝玉、宝钗、湘云等对弈,每每便有妙手,盘中计算起来也细心敏捷。而丁荔蓉形容明媚,言谈爽朗,棋盘上也大开大阖,竟是一派骁勇善斗的气势。两人棋力或不如范、任,盘面上你来我往,却也十分精彩好看。不多一会儿,那边顾颖就撇了自家表姐的棋局来看。张娟、张婧也在两局之间来来回回。到她两个盘终,那边范舒雯、任琴都已凑过来看:却是她两个胜负已分,任琴小胜一子。数这边一局,则是丁荔蓉赢了两子。丁荔蓉直笑说痛快,又约黛玉下回再战。
她这边说笑愉快,那边强氏等牌局也毕,纷纷过来问玩得可好。也有如惠夫人、周太太、范氏等懂围棋的,趁便就点评一回棋谱。洪氏却是不会下棋,只看着黛玉笑,嘴里说:“难得玩得这样高兴。林丫头就该常笑,笑起来模样才最好。”说得众人都看黛玉。黛玉当时红了脸,藏在她身后不肯出来。
又吃过一回茶、用几样点心,众人就向强氏告辞,彼此约定再作聚会,方才道了扰各自登车轿回府。这边章回也早接到传报,已到范府相候,却是范承佺亲自带了两个子侄在外头正厅上说话用茶,此刻听说内院已经起身,急忙赶往轿厅外相候。强氏、范氏亲送洪氏及林黛玉到轿厅上,娘儿们几个站着说了一回话,才看着她两个登车,又再三吩咐仆妇及管事跟车送到林府方罢。
洪氏此时才细问黛玉这一日经历,女孩子们间各种言语对答。黛玉便将赏莲、听瀑、对弈几桩一样一样讲给洪氏听,评说道:“范家姐姐温敦大度,任姐姐敏捷渊博,丁姐姐豪爽,顾妹妹灵透——与她们一比,就不禁自惭形秽了呢。”
洪氏笑道:“你自惭什么?只怕她们那边才正这样想你呢。”又问:“我看任家和张家几位姑娘说话也多。她几个怎样?”
黛玉道:“任家姐姐谈吐,是极渊博敏捷的。张家大姑娘斯文守礼,二姑娘则是个率直性子。看她姐妹相处,彼此回护,却是教人直生羡慕。”
洪氏点头,搂了她在怀,说:“可怜的,又触起你没个亲生姊妹兄弟的心事了?偏生老天爷这样安排。只是你羡慕别人,别人或还要反过来羡慕眼馋你,玉儿可还知道?”见林黛玉摇头,洪氏笑道:“你爹爹如珠似宝地疼你,这一桩,难道不值得人羡慕?可见老天爷到底公平,这块儿缺了,那边必定给补上。何况玉儿你父母两边都有表兄弟姊妹,说起来就更不至于孤单了。”
黛玉听着,怔怔点头,人就倚在洪氏身上,并不着急起来。洪氏也不多说,只照样搂着她,更用手一下一下抚她鬓发。两人就坐听这车声粼粼,各自恍惚,一时不知行到何处。忽而章回在车外发声,说:“我叫稍绕了一点路程,外头就是翠萍居。我去买两笼点心给母亲和表妹,盏茶工夫便回。”
洪氏答应一声,听他下马跑去了,就向黛玉笑道:“亏得他还记着这一茬。我都忘得精光。”又叫过跟的管事妈妈来,吩咐拿二、三十钱去湖边,随意买些新鲜的莲蓬、菱角、荷叶来,家去有用。黛玉不免好奇,问:“婶娘要供甁取香么?家里也有这些。若买来做零嘴吃,似乎又不够?”
洪氏笑道:“吃倒是买来吃的,只不给人用,给你叔叔随身的那两只蝈蝈和蛐蛐儿吃。你不知道那啰嗦东西,偏要活水里生长的菱角、莲蓬,还有荷叶熬的水吃着,那叫声才好听。家里那些荷花固然多也好,只是都养在缸里,才吃了两天,你叔叔就说声音大不对。但若问我,却是半点儿差别都听不出来的。”
少时,章回等买了东西返回。车马重新启程,不多会儿就到盐政府。这边林如海、章望表兄弟早在正厅上相候。林如海见黛玉微显倦容,却是眉舒目展,一双眼睛光彩明亮,顿时放心。直叫两人快别多礼,一面笑道:“可算家来了。且去换衣服,回头一起吃晚饭。等晚饭后,再慢慢说今日情形。”洪氏、黛玉都笑应着去了。其后晚饭、闲话诸事,一如林海所言,暂且不提。
………………………………
68第廿九回上
上回说到范府赏花会毕,众宾客各自返还;范氏去寻她兄长说话。范承佺打发了随人,好叫定心说话。范氏就把前一日自己对范舒雯婚事的计较慢慢说将出来,末了道:“我就是想着这两个孩子或还不错,若能成就姻缘,自然是一桩美事。因才是我自家一个人的想头,这话除了我家老爷和大哥哥,再没向第三个人提。大嫂子和章家妹子那边,也都一个字未说。”
范承佺点头道:“妹妹有心了。雯儿终是我们做父母的累了她。而今我也就剩这一桩真正头等的心事,必得替她寻一门好亲。只是经历京中这一出,我现在也不想要什么名门大族,就是平常人家,哪怕商贾庄户也无妨,但能守在父母近处,和睦平安一生便心满意足了。”
范氏道:“听大哥哥说的;妹妹心都痛,却也明白哥哥的道理。何况哥哥嫂子只此一女;更不愿她离得远了,手伸不着、眼望不见的。不过说起来;这扬州、常州原本挨得近;运河水路勾连,往来也算便易。”范氏一边说,一边打量范承佺脸色,见他低了头思忖,到底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笑道:“好赖哥哥嫂子才家来几天,此事也不必太急。左右我在扬州还有段时日。大哥哥什么时候得空,再什么时候递个信儿过来我知道。”说着便告辞去了。
一会儿强氏过来,见丫鬟小厮都守在门外,范承佺一人坐在屋里发呆,忙笑问怎地这般情形。范承佺却不答,反问强氏赏花会如何。强氏答说很好,宾主尽欢,又满口盛赞会上的一众女儿家,只道:“往日都说京城里的姑娘家好,出身、教养、形容言语、举止风度样样俱佳,更要紧的是眼界见识,不是山野乡里的女子所能及。不想到这边,今日所见的这几个女孩儿,人品模样才学谈吐,竟较那京中等闲人家的强了十倍,差不多就是公府侯门的小姐也少有比得上。”
范承佺笑道:“你说这样话,仔细被人听到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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