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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风景旧曾谙-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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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妹妹怎么尽顾着站在那里不动?原该两个人一起玩,彼此争先摒后的才有趣。”黛玉道:“本想玩的。姐姐姿态美妙,就看住了。”说得众人都忍不住看着黄蓉笑起来。黄蓉红了脸,忙一手拉了黛玉到身边,一面催促说:“你这话也太好听,叫人脸都烫了。快也玩一个我看。”
林黛玉推辞不得,依言上前。旁边小丫鬟看她眼光,忙兜了一尾红顶白身条儿的金鱼放到桃花蓝口儿里。黛玉就学着先头黄蓉动作,拿那枝紫薇花去水上轻轻一抹。那鱼儿果然被惊动,却不游走,反直奔着那枝头上紫红滟滟的花朵去了;鱼嘴儿在花瓣边缘一动一啜,倒似啃起什么美食佳肴来。黛玉慢慢地移动花枝,那金鱼儿也跟着游动。黛玉见状,十分惊喜,就一点点挪那花枝,引着那鱼儿一路往水盆中央杂色花篮儿里头去。只是眼看要到地方,花枝却再探不过去――原来黛玉到底年少,身量未足,那枝紫薇花枝虽也不短,长度到底有限。黛玉连试了几试,不过前进寸半,于是无奈摇头,笑道:“哎哟,这下不成了呢。”
旁边黄蔚出言道:“不如把枝头上花折下来,丢在鱼儿前面。”
黄芊忙笑道:“林姐姐别听她的,这是犯规呢!”一边推黄蔚一把,说:“早说过三哥哥那般玩法儿是不作数的,我们这边可不许。”
黄蔚道:“不就是个玩儿,偏要上那许多规矩?”突然又笑起来,向林黛玉道:“姐姐那头距离也没几寸,再踮踮脚,一定够得到。”一边小跑两步到身边,双手牵起她腰间绦带来,道:“我牵住你,不会倒的。”
黄芊笑道:“这倒不犯规。只是你不怕勒痛林姐姐?拉住手就是。”黄蔚一想正是如此,果然依言握住林黛玉左手。黛玉便踮脚,倾身,舒长了右臂,手上将那紫薇花远远地探了出去。那金鱼儿没了花枝,也未曾游开,正在原地团团地转圈乱找,此刻花朵一到,立即缀了上来,老老实实就跟着到当间花篮儿中去了。众姊妹见了,顿时齐声赞好鼓掌。
黛玉也笑动颜色,先谢黄芊,再谢黄蔚。黄蔚悄悄一拉黛玉,说:“待会儿姐姐也一样帮我。”黛玉连忙点一点头,笑说:“自然帮得。”
于是黄蔚就站到水盆一端先头黛玉立着的位置,又问姊妹:“谁跟我玩?”众姊妹互相看几眼,就有黄蓓执了一枝嫩柳轻巧巧走出来,到水盆另一头相对的位置站定,道:“我来。”又请黄蓉做令主,黄莉、黄芊两个左右裁判,一声令下,小丫鬟同时将兜住金鱼儿的绵纱网兜撤开,黄蓓、黄蔚各自摇动手上花枝,或逗或赶,将金鱼儿往水盆中间花篮儿引去。待鱼儿游到中间,这边黛玉果然照样将黄蔚的手牢牢牵住,由她踮起一只脚,极力倾身向前,执着木槿花枝的手一劲儿又是拂又是挑,就口里也忍不住“进去进去”地呼呵个不休,生生把自己那条赤金色鱼儿轰赶到了花篮儿中――只是那鱼受了惊吓,到了花篮口中也未得停上一停,朝前直冲过去,倒把迎面来的黄蓓的那条鱼儿给吓得一扭头就游开了。众人不免大笑,又说:“这可怎么算?本来该不分胜负的。”
黄蓓道:“谁的鱼儿先到花篮口,谁就算赢。我的鱼儿慢了一步,自然是六妹妹胜了。”
黄蔚拍手笑道:“就知道五姐姐会让我。”又说:“还有,多亏林姐姐死命拽住,不然,又要跟上回似的跌到水盆里去。”一面说,一面嬉笑着去看黛玉。不想一回身,就见黛玉娇喘微微,额上香汗隐隐,虽得堂姊黄莉在后相扶,大有劳乏力尽、不胜站立之态。黄蔚顿时就慌了,忙扑上去问:“林姐姐可是累到了?怎么不早说!”
黄蓉见她手脚忙乱,反而更失了礼,赶紧上去一把拉开,又嗔道:“你每次一玩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还问人怎么不说?你林姐姐前阵子在林伯父跟前侍疾尽孝,身子亏损还未好全,偏你就拉定了她相帮。现在可知道莽撞了?还不快赔礼?”
黄蔚一听正是道理,果然立即向黛玉道:“是我不好。姐姐只管罚――”这边黛玉黛玉见她先前欢兴雀跃,虽不过小胜,其摇头晃肩,洋洋得意之情一览无遗,且又知她本性纯直,早已深觉可爱,此刻见她赔礼,忙道:“妹妹得胜,正该庆贺呢,怎么反而说起罚来了?倒是刚刚我怕你跌倒,那一下用了大力――快伸出手来我看看,不要拉坏了。”说着拉了黄蔚的手细看,见果然有些发红,黛玉吓了一跳,忙道:“妹妹可觉着疼?我竟没个分寸。”
她两个说话动作,旁边早有老成的嬷嬷上来检视,却是并无甚妨碍,只稍歇一歇便好。上头章太夫人等尚未说话,旁边黄芊看她两个抢着拿了蜜油膏子替另一个搽手,先忍不住好笑起来,悄悄跟她姊妹几个咬舌,只说:“不知道的,怕以为怎么了呢。倒是这情景,跟上次她碰翻了三哥哥那把弩弓似的――就看这脸上的紧张,简直一模一样。”
黄蓉、黄莉闻言,笑笑不语。黄蓓却点头,道:“没法子,六妹妹就是这样毛躁。四姐姐,你也多看着她。”
黄芊脸上一红,道:“她那个古怪的,谁看得住。”就提高了声,问:“下一轮谁来?我是等不及要上的。”说罢两步走到水盆边。黄莉见了笑道:“我知道必定要被比下去,四妹妹叫阵,二姐姐还是便宜了我罢。”
两人于是各自站好,吩咐小丫鬟开局。黄芊用的是栀子,黄莉则用山梅,两者俱是香花,舞弄之间暗香氤氲,顿时别有一番风味。尤其那黄芊虽年岁较幼,身量却高,纤指修臂,舒转从容,拈、提、挑、抹、振、刺、拂、拍,一举一动极尽曼妙。旁人尚可,独黛玉初见,先还不觉,后来就目不转睛了。黄蓉因笑着在她耳边告诉说:“四妹妹平日最爱一个‘舞’字,但到底闺阁不能轻动,平日也只得拿这拈花斗鱼聊作一番戏耍。”
黛玉点一点头,道:“古人诗里说‘嫣然纵送游龙惊’,今日看这样斗鱼,却更有‘锦鳞游泳’、‘鱼龙潜跃’的景致呢。”
黄芊听她这句,忍不住脸上跃出喜色,正要谦让,不想黄蔚倚在黛玉身边,突然扑哧一笑,道:“没错,正是锦鲤呢,所以才好看。倘若捉的是些柳叶儿、穿条儿来,四姐姐再舞起来,变成排闼、送青,可就要雄壮不相宜了。”说得黄芊顿时飞红了脸,花枝也撇了,跳过来就拧她的嘴,道:“算你读了几篇,又来歪派我!”黄蔚吓得哎呀一声,慌忙闪躲讨饶,在黛玉、黄蓉、黄莉几个身后转来转去。众姊妹顿时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
她姊妹们玩笑,上头章太夫人、王夫人、洪氏、柴氏看得分明,都呵呵笑着任她们打闹,待片刻后才喊了停,又有先前斗鱼,衣衫裙履多多少少沾上水、染上腥的,让一并都去换了来。柴氏就向太夫人并两位嫂子道:“明日的戏班、杂耍班子都到了,他们也有从小练的武生童子和舞娘,而今堂前家伙俱全,不如一发叫几个进来,现斗一场,也算耍子。”章太夫人笑道:“这个好。就依你的话。另叫你二嫂子也来,再催她姊妹们换了衣服就快些儿过来。”柴氏就出去吩咐安排了。
不多一会儿,班主领着两个红衣舞娘、四个青衣小生进来,向堂上众人叩了头,领了章太夫人吩咐“不拘怎样,只斗着好看就是”,抖擞精神,百般花样。其惊险动魄、曼妙*,直教众人目眩神移,自章太夫人以下,到丫鬟、嬷嬷、门阶上未留头的小厮,最后竟忍不住哄堂一个大彩。章太夫人命厚赏了钱帛吃食,方令慢慢退下,又对众人说道:“可惜你老爷、兄弟们不在这里,不然,总得有三五篇文章诗赋。”
洪氏笑道:“哪里非要他们?老太太自己作诗写文,还不是随手的事?”
王夫人也道:“正是这个道理。别家不用说,只咱们家,有老太太一个人,就顶得过他们兄弟一齐出动呢。”
章太夫人大笑,道:“你们又哄我。这都十年没作文的人,如何还压得住小子辈儿?不过既说到了,就给他们加加功课――左右也都知道怎么斗鱼,让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拿了题目各自家里写去。后日朝饭前一总收齐,凑来评个高下,谁垫了底,后面咱们娘女们清凉寺一行那几日的支应供奉就叫谁出去!你们说可公道?”众人一齐称妙。章太夫人又说:“若你们女孩子家能写的,也都写来。有能超拔闺阁、更胜父兄的,我那套《诗集钞》就让她带了去。”众人越发兴致起来。至于谁能于此番夺魁,又有次日家宴情形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很久不更新,不是坑,是因为写到林妹妹就手抖……只怕写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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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斗鱼”是小时候听家中老人说的闺阁中的“雅戏”。具体怎么玩……实在记得的不多了,于是各种脑补私设吧。
至于姑娘们选择的不同的花,不特别严格,但还是有所对应的。简单写一下。
六月雪:性辛、凉,能清热、疏肝解郁。小灌木白花还是很美好的,唯一的缺点是有轻微臭味。
紫薇:最喜欢紫薇的一个别名是,“百日红”。很难得的花期蔓延整个夏季的花。
木槿:常见的园艺花卉,花朵大,色泽明丽,适应性强。果实即“朝天子”,有清肺化痰、解毒止痛、化痰止咳的药用。
柳枝:这个不必多说。最常见的植物,温柔依人是垂柳的典型特征。
山梅花:这个很容易理解,花期久,适应性强。药用方面,能清热利湿。
栀子:其实是一本非常不错的花。只是在习惯的认知力,栀子的香味属于浓香,有俗、艳、野、嚣张之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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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上
上回说到众姊妹花厅斗鱼;章太夫人兴致之下;因命作诗文以记;又约定赏罚。故晚饭后众人各自还家,无不用功。林黛玉也命紫鹃、青禾取纸笔墨砚;预备构思文字。正好洪氏走进来;见状笑道:“姑太太一时兴起,倒叫你们小辈儿都跟着劳碌。只是你身子还弱,这等耗心思的活儿可不许给我做。不然,要累伤了神、亏了气血,关老叔那边的苦药成缸成桶地灌来,可是得不偿失的。”
黛玉忙道:“婶婶说的是。只是今日乐事,恨不能立即与父亲共享。”
洪氏笑道:“这是正经道理;倒不好拦你了。只是夜里写字伤眼,不许弄太久。左右不急在这一刻。再说,不上三五日,你父亲就也该要过来,玉儿且放宽心才是。”一边就吩咐丫鬟们:“把屋里的灯再移几盏来。青禾,给姑娘打扇。紫鹃,你看紧了那边的西洋钟,最多只许走两刻,今晚上就不许姑娘再多用眼。”左右忙按着吩咐调整了。
洪氏又坐在旁边看黛玉写了几个字,一时就听有人传报:“回少爷来了。”洪氏忙从里间走出来,见章回上来就拜,忙拉起来,笑着问:“从哪儿来?”
章回道:“才从外头回来,也见过姑祖母了。父亲与大伯父跟黄先生、程先生他们吃酒,今夜就宿在书院,打发我家来说一声,不令担忧。”
洪氏忙问:“你家来说一声,一会子还要出去不出?那边可留了人伺候?都是谁?”
章回笑道:“先生们正不想我再过去呢。好在有崔白和小义哥,都能看着父亲,不令吃太多酒。且我把进宝也留下了。那小子虽然皮,难得在老师跟前从不犯怵,又有几分机灵劲儿,真要看见不对,当场抢了酒碗、藏了酒坛也是能做的。母亲放心。”
洪氏顿时失笑,只说:“这阵势,到像平日有多拘着他,连这等自由都没得似的。”又道:“我哪里是为这一顿酒不放心。明天你姑祖母请戏吃酒,他要醉了,到不得跟前,岂不是坏了长辈的兴致?好在看他平日吃酒,量也不算浅。你只记着明日一早带了醒酒汤去接。”
章回笑道:“那边其实也常备这个。不过母亲亲手做的,自然与书院里小子们熬的不同。”
洪氏听了,忍不住又笑。又问章回晚饭吃的可好,今日陪章望、黄幸见了哪些人,书院里先生们都说了些什么话。章回两三句话简洁答了,便问:“今日扬州那边有书信来。人并书信先到了大伯父那边,又有管事媳妇带了东西随船在后,到时直接往这边府里来。这会子人可都到家,见过林表妹了?”
洪氏说:“两个嬷嬷下午就到了。只是带的都是些家常东西,并没有别的。你那边有林伯伯要传递的话?那还坐着做什么,这就跟你妹妹说去。”两个就一起同了到里屋。
这边黛玉早起身相迎,又叫紫鹃倒好茶。章回忙笑说不必忙,就从袖里抽出一封纸来,乃是誊抄的林如海写于章望、黄幸两人的书信,递与林黛玉。说:“林伯父第三遍上书致仕,前日已经发出了。如无大意外,再五天就能有明确旨意回来。林伯父有意将扬州那边分作两拨,一拨由老管事的带着往苏州,一拨跟着他直接往南京来。我后日一早去扬州,妹妹若有书信,我带人一起过去便是。再有,妹妹在家里有特别心爱,先前匆忙未带来的,不妨也列个单子,这次过去,让人也一并取回来就好。”
黛玉道:“只劳烦表哥了。我明日就叫人过到你那边去。”
章回笑道:“自家表兄妹,何来劳烦的话。”
旁边洪氏也笑:“林丫头太多礼。”又屈着指头算了算时日,道:“这一来,倒刚好赶上忠献伯府的喜日。老伯爷那边只有高兴的。”
章回说:“林伯父数日前就让着手预备,也是想着不错过这件喜事。黄先生、程先生、黎先生他们也都说,南京这边同年、同学、旧友最多,此番林伯父从容退身,少不得要约了聚会相贺。能早几日过来,也能宽心安排,不必都赶在一处,反而增了劳累。”
章回这边说着,林黛玉早用心记忆,并一路计算父亲到南京时日,又是其后行动安排。忽听外面人说:“大太太来请这边叔太太。”
洪氏问:“是谁?让进来说话。”
于是就见王夫人身边的丹青走进来,向三人行了礼,方道:“太太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请叔太太过去说。”
洪氏笑道:“甚么要紧事,这早晚巴巴来请。”就站起身来,对章回、黛玉两个道:“你们兄妹自己说话,我去你们大伯母那边看一看就来。”
这边章回、黛玉到底送了洪氏出门,方才重新回屋就座。章回看到那边桌上笔砚齐整,新墨犹香,砚角压着小半篇字纸,便问:“妹妹恰在用功?可是我扰了你?”
黛玉笑道:“胡写画罢了。表哥见笑。”因讲出下午斗鱼有趣,章太夫人命作诗文以记的事。只说:“我并未认真作过诗,实在不知如何落笔,在姨祖母跟前只好献拙。倒是写信与父亲知道,父亲想见情形,或者就有绝妙文字,也算完了姨祖母的差事。”
章回道:“妹妹这话太谦。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凑。妹妹四书五经通读熟了,诗词小道,音和字顺,自然水到渠成。”想一想,又笑道:“也不是这么说,诗文一道首重天赋,灵光一现,妙手天然。果真被古诗经典束缚住,寻句摘章,反而又不得自己立意了。妹妹如今只管放手写去,就再不济,让姑祖母指点入门也是好的――只是话虽这般说,我却不信妹妹尚未得人领路。”
听到他最末白白加上的这一句,林黛玉忍不住微微笑起来,道:“我一向听父亲说,姨祖母才是真正诗文大家。”
章回点头道:“所以我们小辈儿文字,在她眼中不过就是游戏罢了。既然游戏,原意就为博个有趣开怀,又哪来多少真正佳拙优劣?倒是姨祖母那套《诗集钞》,平素罕与人观,等这次妹妹赢了彩头,我却要腆着脸借来一抄了。”
黛玉见他说得一本正经,语气又笃定,忍不住说:“这边一众表姊妹,幼读经典,早通诗文,又是一向在姨祖母跟前。表哥怎么倒说要来问我借?”
章回笑道:“方才我默占了一卦,大约多是准的。”林黛玉脸上就一红。却听章回续道:“那日在林伯父处看到妹妹来扬州路上所作,‘几遍瘦楫催旅客,一声孤雁逝寒云’,‘千里煎心岂得寐,乱雨敲窗潮纷纷’,用字已谙其趣。又有赏花会后保扬湖‘鱼戏白沙浅,鸟啭翠山横’,夺换曾子固‘鱼戏一篙新浪满,鸟啼千步绿阴成’风致。只是‘翠’字虽青春可爱,难免轻俏浮跳,不如‘黛’字玩味沉稳幽深,又可合乎盛夏浓厚之景。妹妹以为如何?”
他这边兴冲冲问说,不想黛玉只管红脸低头,不作一词。章回猛然醒悟,暗悔自己一时宽心纵性,脱口而出,却是委实造次了,口中嘟囔几句,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便寻话头告辞出去。
黛玉略送一送,不过门口即便回转,才在里间坐定,隐约听章回在外头阶上低声吩咐丫鬟将堂上冰盆撤换成深井水,又问青禾、紫鹃自己几日睡得如何,日常九兰香可足供使用,好一阵方才去了。这边黛玉到书桌前,拈着笔出了好一会儿神,正落笔,才写了两三个字,外头又一阵响动,乃是紫鹃接了白微送来的两匣子香来,进来告诉说:“都是九兰香,一品配的是雪莲,一品配的是苦竹叶,晚上点了,周围再撒上些薄荷露,就不用冰,也一样有凉意。”一边说,一边就与青禾两个焚香的焚香,洒水的洒水。
黛玉看一会儿那匣子,又看一会儿烛光,待鼻息间猛觉着馨香幽淡,清凉沁脾,方定了定神,慢慢地把自己做的《归家》、《车行保扬湖》两首整篇默写出来。这边紫鹃见她写完又自顾自发呆起来,不免问:“姑娘,天晚了。若写好了,今儿就到这儿罢。明日还有戏酒呢。”
黛玉这才回神,只是尚未答话,外头洪氏已从王夫人处回来。见黛玉这边灯火通明,书案笔墨纸砚兀自摊放着未曾收起,脸上就显出不悦来,问:“怎么弄到这会子?说了晚上写字伤眼,又不是男儿家读书考进士,小人儿家熬坏了身子骨可怎么弄?还不快伺候姑娘歇息?”
黛玉忙告了罪,只说自己写字出神,忘了时辰。洪氏摩着她的背,道:“知道你好脾气,凡事都替她们揽着。时候不早,快收拾了歇下,存足了精神,明儿才好跟着你姨祖母闹。”又一定看着黛玉安稳睡了,方才回到自己屋里,就招了白微来问先前情景。白微就把章回、黛玉两个怎么说话、怎样神情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奶奶是没见着,英哥儿出去时那狼狈懊恼劲儿,跟平时简直两个人呢。”
洪氏忍不住也笑起来,道:“他姊妹们虽多,到底当年离家求学的时候都还小。这边是他两三年来最亲近的一个表姊妹,又能在诗文上说得着,怎么不分外上心些?我只盼着他们两个要好,就再没有不顺心的了。”
白微道:“奶奶的心愿,是准定成的。”于是服侍洪氏更衣洗漱,又问:“这大早晚的,府里大太太请奶奶去,连一夜都等不得,究竟是什么急事?”
洪氏笑道:“倒也算不是急事。不过是她的脾气,但凡想起了什么,就忙着要跟我说。只是你提醒我了,明日英哥儿接了大爷家来,若已经醒了酒,请先过来我这里说话。”
白微应了。众人自去歇息不提。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林妹妹的诗文是眉毛胡诌的,因为颇爱曾巩,于是就从曾诗里化用了……但才力不足就是才力不足,才诌两句就已经不行了,内牛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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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中
次日起来;洪氏梳洗过,便命人取前一晚备下的衣服,去到翕湛园。这翕湛园在黄府东南角,原是前朝老相黄无溪著书之用;因接蕲州老家从祖弟一家至南京,安置于此,故而从“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取“翕湛”二字为名;后虽开枝散叶;扩张门户;黄氏子孙仍以此为园为兄弟客居之所。因此章望等凡到南京探视姑母等;向来在此园中起居。只是此番章太夫人先开口留了洪氏与黛玉,那边黄象又黏住了表兄章回一处歇息,倒叫偌大的院落只与章望一人受用。然而一应起居用度,都是全的。这洪氏到了园中,先粗粗检视一回,见无甚妨碍,才坐到屋中,就听外头传报说章回已经奉着章望、黄肃到了门口。
却说章望昨日往明阳书院探访同学老友,众人吃酒作乐,到三更天方罢。章望因记着下一日是姑母家宴,饮酒虽多,仍有余量,又定心甜睡了两三个时辰,此刻倒也精神抖擞。黄肃却是酒逢知己,敞开心怀大吃大醉了一回,兀自犹在梦乡。章望就让章回并从人搭着,送他往园中惯常住的那几间偏房里继续睡去,自己则往正屋走。抬头早见洪氏迎上来,章望便笑道:“怎的一大早来?姑妈那里不伺候?”
洪氏道:“还不是为的大爷昨夜宿在外头?今日姑妈摆宴请戏酒,怕你匆忙赶紧的,倒换不过来,手绊脚乱,先给上一出笑话看。”
章望道:“能叫姑妈一笑,我就真忙乱些也无妨。”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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