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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长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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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弃武者,死!”

    对面匪群中,再次响起那名男子高亢的喝声。

    “小伍!回来!”

    中年人语带急切的低斥一声,那黑脸汉子有些不甘的狠狠瞪了对面一眼,一拨马头,朝身后随他而来的二十余骑一努嘴,这才轻带马缰,缓缓退回中年人身侧。

    中年人坐在马上,向着对面冷冷一笑,喝道:“看来,各位是不打算善了了?当真不顾王法了吗?”

    “本就是匪!王法算球?!”

    对面那男子不带一丝感情的嘲讽道。

    “哦?各位是匪?恕在下眼拙,却不知渔木寨的打渔人,何时竟投了官府?不然各位好汉手中,怎的有如此多的军中长枪?”

    中年人说罢,又偏头扫了一眼遍地的羽箭,接着道:“便是地上这些精杆羽箭,怕是就连南赵城府军也不见得拿得出来吧?不知前方搭话的是哪位将军?不如挑明了说话?”

    “哈哈哈哈!直娘贼的!你这老狗,一双招子倒是犀利!”

    随着一阵大笑,对面匪群中那名说话的男子,终于闪身沉步走了出来,与中年壮汉面对面的对视着。

    中年人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自己果真遇上了最坏的情况,对面这些人果然均是军中锐卒,却不知是受何人指使,拦路又意欲为何?

    心里一面琢磨着,中年人一边凝神打量对面这男子,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些端倪,却发现此人面相陌生得紧。

    “你,真是范阳脚客?”

    那为首的男子嘴角微翘,面上挂着一副调侃的表情,对中年壮汉道。

    中年人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眼珠快速转了几下,脸上挂起一副笑容,回道:“正是!打扰了各位军爷办差,是小人的不是。各位军爷,可是嫌方才的银钱少了?”

    “呵呵!脚客?”

    对面那男子并未搭茬,而是往中年人身后扫了一眼,冷笑道:“你这脚客,手下的护卫倒是一水儿的精悍啊!既然你说自己是脚客,那俺们就是渔木寨的!休得多言,放下兵刃再来说话!”那男子说到一半,却突然变了脸,厉声喝道。

    中年壮汉闻言虎眉一挑,却是未动,过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阵子,才冷哼一声,挺直了胸膛道:“既如此,某家便直言了!”

    说罢,那中年壮汉便在马上冲着对面这一抱拳,高声喝道:“范阳马帮大掌柜――‘夺命飞索’阮天峰,见过各位军爷!”

    “哈哈哈哈!阮天峰?还‘夺命飞索’?哈哈哈……堂堂开国公、膘骑大将军,竟给自己起了这么个江湖混名,真真是令某开眼啊!”

    中年人话音刚落,对方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一个青年男子放肆的大笑声。

    只是,在这笑声响起之时,中年人便吃惊的看到,方才与他对话的那名为首男子,竟是立即抱拳躬身,闪身侧立到一旁,神容极是恭谨。

    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双手负于身后,在一片闪动的火光映照下,昂首迈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斛斯椿,我本不想露面,但你这老匹夫也太能扯了!置朝廷体面于何地?!”这青年人说话时,笑意未减。却只一句话,便让马背上的中年人面上肌肉猛的抽搐了几下。

    借着火把的光亮,中年人仔细看去,只见这青年人身高约八尺开外,着一身硬皮铠甲,无披无盔,剑鼻星目,面容俊美,可偏偏右颊处却有一道长达寸许的可怖伤疤,令他平添了几分狰狞。

    待看清了这青年的相貌,中年壮汉不禁勃然色变,双目圆睁脱口惊喝道:

    “娄昭?!”

    不错,这青年,正是大魏东道大都督、晋阳领军将军、钦命使持节!那位高丞相的妻弟、天下闻名的“冷血将军”――濮阳郡公娄昭!

    “怎么?斛斯老儿,编不下去了?”

    娄昭歪着脑袋,嘴角挂着一丝鄙夷的邪笑,目光冰冷的看着对面的斛斯椿,调侃道。

    “大都督,你……你这是何意?”斛斯椿沉声喝问,心下却是一片冰凉,下意识的一带马缰,往后倒退开数步,声音也有些微微发颤。

    也不怪斛斯椿这般形状,只因在大魏军中,娄昭是出了名的冷血。此人虽年不满三十,但在军中却向来以胆大、冷酷而著名,一夜屠尽济州鲜卑千余贵人之事,便出自他手。而此时此地,“娄冷血”出现在这南赵郊野,定然是早已布好杀局,只等他来入瓮了。

    斛斯椿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火把下,正冷眼向他看来的娄昭,额上青筋直跳,脑中却是百转如电。

    说起来,这斛斯椿的身份、资历倒还要高出娄昭几分。他本是官宦出身,其父斛斯敦乃是朝廷正二品车骑将军、扬州剌史。他早年便已从军,先是追随尔朱氏征伐各地流寇叛匪。因战功卓越,深受尔朱氏家主尔朱荣赏识,一路直升,先后得封厉威将军、安北将军、征东将军、徐州剌吏,不过他也因投效尔朱氏,曾数次大败高丞相的兵马,而与高党一系的军中将领,结下了死仇。

    后来,尔朱氏兵败,全族被诛,他也在朝中失势。

    他本是鲜卑人,对高丞相这个把持朝政的汉人,天生便极是反感,更是厌恶高党暗中推动的所谓“鲜、汉共治”的政改方略。

    因此,在得知了天子元修的心意后,便立即投靠,成了帝党一系的核心骨干,也是天子在南道鲜卑各大势力间的重要联络人。自然,他也成了高系将领意欲铲除的头号目标。

    数年来,他片刻不敢离开南道,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徐州的自家军营之内。此次,他出现在东道冀州,实是迫不得已。乃是受天子密诏,前往北方边境安州,秘密联络契丹和库莫奚两部,暗约攻魏时机,以牵制高党北方军力。

    这一路,他都是乔装改扮、小心行藏,却没想到,眼看还剩十余日行程便可返抵洛阳回报天子了,却在这小小的南赵城郊,被娄昭率军堵住了前路。

    斛斯椿此时心下极是慌乱,自己一方只有区区数十人,而对方却是数百锐卒,且弓弩犀利,俨然已是生机全无。

    不知为何,在此关头,他心中却是想起洛阳御阶之上,那位脸色苍白的青年天子正在翘首北望的神容,心中猛的涌起一腔悲愤。

    看着前方娄昭那虎狼般冰冷的目光,他默默哀叹了一声:“陛下!臣尽力了!”

    此时,看着面前一副江湖人打扮的斛斯椿,坐在马上怔怔发呆,脸上神色不断变幻,娄昭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和煦笑容。

    可他说出的话,却是森冷无比:“奉丞相令!诛杀朝廷叛逆斛斯椿!有敢附逆者,尽斩!”
………………………………

第八十一章 河畔血战

    泜水,

    是一条美丽恬静的古河。

    它养育了两岸居民数千年,却始终不疾不徐,自西向东缓缓流淌,最后汇入冀州的滏阳河,为下游送去更多生机与滋养。

    可是,

    它却偏偏又是一条不祥的兵戈之河。

    一千多年前,晋、楚两国争霸春秋,曾在此处最后决战,上万忠魂埋骨河畔,血流飘杵;

    七百年前,淮阴侯韩信也曾在此地身陷绝境,不得不陈兵河岸,创下了“背水一战”的千古绝唱。

    这里发生的每一次战斗,最终都成为了影响历史走向的关键点。

    此际,大魏两位名扬天下的上将军,再次在这泜水河畔的夜色之中,布衣而垒,兵戈相见。

    然而现在,场中的两人,却谁也没有功夫去思考,他们之间即将到来的这场厮杀,又会对未来、对天下,掀起怎样的波澜……

    “娄昭!某乃朝廷正一品开国公、京畿都督!便是丞相亦无权擅杀!尔无旨行事,莫非是意欲谋反吗?!”

    斛斯椿此时已拨出了马前的错金环首百炼刀,用刀尖指着对面负手而立的娄昭,厉声质问道。

    “呵呵……哈哈哈!”娄昭听到这话,先是冷笑了两声,接着却是忍不住昂首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无比的痛快与得意。

    长笑过后,娄昭冷冷的朝着斛斯椿等人一挑眉毛,高声道:“斛斯大人莫不是糊涂了?今日我等只是些渔木寨的山野匹夫。本就是匪,天不管、地不收,便是反了又当如何?!”

    “你……!”斛斯椿顿时语塞,面对着这满身邪气的娄昭,竟是一时找不出应对之词。

    这时,那名一直随在斛斯椿身旁的黑脸汉子,已从二人方才的对话中,听出了此间的原委端倪。

    他震惊的盯着对面那名身披皮铠的年轻人,心中如同涌起了万丈惊涛。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名容貌俊秀的小哥,竟然就是那位凶名赫赫的濮阳公娄昭。

    而令他更感震惊的,则是身为东道大都督的娄公,竟会亲自扮成土匪,公然率兵在半道截杀另一位朝廷正一品的京畿大都督!

    他不禁想起从洛阳临行前,天子口谕中的那句“尔此行当以命相佑,务使国公安然抵京……”,原来,竟是应在了此处。

    此刻,他心中的惊怒之情,甚至比斛斯椿更甚,因为这位开国公与他还有着一层鲜为人知的关系——乃是他的亲舅。

    在这剑拨弩张的关头,他脑中心念百转,一时竟也愣住了,丝毫没有发现周遭的变化。

    “羽林郎!快看!后路被断!”

    耳畔突然响起一名随从惊惶的低喝,说的内容,却让他心中猛的一沉。

    他扭头回顾,果见来时的官道远处,火光熊熊!

    这下,就算他们拼死挡住前敌,斛斯椿也不可能再拨马而退了。

    情急之下,他“腾!”的转过头来,目露凶光,探手入怀,掏出自己皇宫大内“羽林郎”的御赐金牌,高高举起,运起内劲,声色俱厉的对娄昭和他身后那数百劲卒高声喝道:“天子钦使——!某乃天子钦使!奉天子诏!护送开国公返京!拦阻钦使,罪同谋逆——!”

    “内卫?!”

    见到这道金牌,娄昭的面上也浮起一丝惊讶之色,却是转瞬即逝。

    他原来只道这些跟随着斛斯椿的劲装汉子都是其部曲手下,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天子亲卫“羽林郎”!

    娄昭曾听高丞相提起过,在京畿羽林诸军中,有一支最为神秘的力量,便是这“羽林郎”。

    与京畿的左、右羽林军和宫卫羽林不同,这“羽林郎”乃是天子亲卫,人人皆授正四品游击将军衔,是普天之下,护佑天子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宫卫羽林各队的队官。

    本朝羽林郎总共只有一百四十人,俱是从国内各处选调而来的顶尖高手,皆身负万夫不挡之勇,隐则如魅,攻则如虎,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瓢取水。

    这些羽林郎,平日与天子几乎寸步不离。不过天子偶尔也会安排一两人奉旨行事,办的也多是些见不得光、又极为棘手的阴暗活计。

    娄昭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眼中精光流转,负在身后的双手,也放了下来,暗运劲气于周身。

    他虽感到意外,但转念一想,也由此可见,斛斯椿此行定然身负绝密,亦是天子极为看重的。

    他开始考虑,是否要活捉斛斯椿,逼问出天子的意图。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娄昭脑中一闪而过。

    他清楚,自己此番的任务只有一个:除掉斛斯椿,不留活口!

    想到这里,娄昭嘴角一扬,对着左右环顾一下,再看向面前的二人时,语气中已满是悲痛,大声喊道:“儿郎们听了!今夜,开国公与天子内卫行至南赵东郊,突遇渔木寨悍匪埋伏,不幸血战陨命!”

    “喏!”

    身后数百人整齐高喧,声震灵霄!却让这寒夜变得愈加森冷。

    “尔等……安敢?!”斛斯椿闻听此言,不禁气得怒目圆睁,抬刀点指着他身后那些士卒大声喝道:“尔等就不怕事后天子遣使,诛灭了你们的九族?!”

    “哈哈哈!”娄昭闻言,放声大笑,高喝道:“众军都有!丞相府令:魏,东道大都督娄昭,领军巡至南赵,得悉开国公悲讯,亲率数百忠勇敢战士,攻入匪巢,尽歼渔木寨悍匪四百余人,从战士卒一律因功晋赏!”

    “喏!”

    再次响起的应喝声,声音更加高昂坚定,却让马背上的斛斯椿手脚冰凉!

    “你……!就为了老夫,你竟然屠了渔木寨四百余口?!”

    斛斯椿血灌瞳仁,厉声喝道:“他们不过是些没了生计的渔夫山民!你居然也不放过?!”

    “唉——”,娄昭笑意未去,轻叹一声道:“若不是因为你,这些人又岂会受这无妄之灾?”

    接着,他对着马上的斛斯椿重重一抱拳,沉声道:“开国公!昭,就此别过!将军浴血百战死!某,不用箭!”

    说罢,他向后退了数步,隐入了众军之中,断喝一声:“结阵!”

    一言毕,

    “哗!”的一声,泜水河边,百军齐踏!下一刻,枪矛如林,山河色变!

    小伍不再说话,一把拉过斛斯椿的马缰,沉默着打马向后退去,足足退了百余步开外。

    他在马上绝决的看了斛斯椿一眼,用力掰开了对方紧攥着自己胳膊的手。

    “众羽林!在?!”

    “羽林郎”小伍跃马上前,剑眉倒竖,斜举长刀,高声嘶吼。

    “为陛下赴死!”

    他身后,仅余的三十七骑羽林宫卫同样抽刀在手,齐声怒吼!

    “杀——!”

    只有简短的一个字,三十余骑便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那密如针林的枪阵!没人多说一个字,也没有一个人迟疑。

    西域战马的奔速十分骇人,在本就不宽的官道上,短短百步距离,三十余骑便已如惊浪狂涛。

    “起!”

    就在即将撞上密密麻麻的长枪之时,小伍突然大喝一声!

    三十余名羽林宫卫竟如同一人,令出之际,齐齐猛的一击鞍背,弃了战马,腾身而起,借着马匹的奔势,高举长刀,凌空向阵中跃去!

    那平时被他们视作手足的三十余匹战马,却是踏蹄如雷,前赴后继的将血肉重重撞在了那密密叠叠的枪林之上。

    一片惨嘶悲鸣之中,枪阵被撞得四分五裂,东倒西歪。

    几乎是同时,三十余道黑影,在夜空中挥出片片致命的寒芒,落入了后面层层匝匝的结阵之中。

    紧接着,密集的军阵中,便如同刮起了三十余道钢刀旋风,霎时卷起漫天的血雾……
………………………………

第八十二章 羽林之殇

    钢刀砍断骨头和长枪剌透人体的声音,不断的在小伍耳旁响起。

    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砍倒了多少名敌人。只觉得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却漫长得好似过了数个时辰。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些人绝非寻常士卒,娄昭为了今天,定然已筹谋了半月以上;而且,显然沿途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才得以让对方从容布下这等杀阵。

    但现在,再想什么,都是徒劳的。

    刚才,就在他用长刀劈断一名敌军的肩臂时,一杆不知从哪里斜剌出的长枪,洞穿了他的右腿,血流如注。

    这已是他身上的第三处伤口。

    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且都是枪术高手。剌、扫、劈、挑的配合,被他们用得天衣无缝。

    他与众宫卫自入阵的那一刻起,便如顽石入水般,被蜂涌而来的敌军和密密叠叠剌过来的长枪分割、包围、笼罩。

    就在半柱香之前,他的身旁还有两名袍泽并肩而战。

    转眼间,还站着的,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一直挥舞着手中长刀,左旋右劈,努力的护住周身,不敢有片刻大意。

    无数长枪森寒的枪尖,在他眼前被磕飞;无数张或狰狞、或惊骇的面容在他面前相继倒下;但接着又会有无数攒动着的人头和闪亮的枪花涌动上来,填满他的视野。

    师门的绝学现在没有多少用处,在战阵围攻之下,能够保命的,只有多年练就的敏锐与本能,还有——充沛的气力。

    小伍现在就觉得,自己的气力正在渐渐消逝。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自己倒下了。

    就在刚才,透过重重晃动的长枪和人头。他看见,不远处被敌军包围着的一名属下羽林,被一杆长枪剌中了肚腹!紧接着,便有六、七杆长枪从四面剌出,洞穿了他的身子,将他高高挑起又重重抛下,然后便被淹没在了一片枪海之中。

    耳畔又远远传来了一声剌耳的惨呼,那声音很年轻,他眼前浮现起一个十九岁的年轻面容。那是开国八大姓、太府少卿贺大人家的三公子,一个笑容很阳光的新晋羽林。

    迎面又有数杆长枪,携着劲风剌来!他闪身避过,足下一沉,斜身探出,一招横扫千军,划起一片血雾。

    便在这漫天的殷红之间,他突然惊骇的瞟见,十余步之外,灰髯飘飘的斛斯椿正手舞着双刀,拼死抵挡着数十名兵士的围攻。

    “啊——!”

    “羽林郎”小伍如同被烈焰点燃了一般,迸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不再顾忌自己的性命,浑身内力尽放,长身腾空,足尖在对面几杆剌出的长枪枪杆上重重一点,便朝着斛斯椿所在的方向凌空跃去。

    他左臂探出,袖中用来保命的那筒暴雨梨花针如狂风骤雨般弹出,斛斯椿面前的数名士卒立时应声倒地。

    小伍转眼间便冲入了包围圈内,长刀飞旋,带起一片残肢血肉。

    “小伍!伤哪了?!”

    斛斯椿再次挥刀磕飞了一杆迎面剌来的长枪,一眼便看见了小伍身上不住淌出的鲜血,急切的喊道。

    但此时的小伍,已状若疯魔,不要命似的在斛斯椿周围与涌上来的敌军厮杀着,浑然没有理会他的问话。

    突然,小伍飞起一脚,踹飞了一个兵士,趁空闪身,抵近了斛斯椿,喘着粗气疾声问道:“会水吗?”

    斛斯椿本能的答了一声:“会!”

    接着,他瞬间便明白了小伍的意思,目光飞快的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河面,见到的却只有月光下惨白的一片寒冰。

    “无用!”他沙哑着嗓子,向身侧劈出一刀,对小伍道。

    目光却正好对上小伍的双眸。

    看到这个他从小就没有抱过几次的外甥,正对他露出绝别的笑容:“舅——转告陛下,请恕小伍不佑之罪!”

    “你要干什么?!”人群中,斛斯椿虎目猛的瞪大,嘶声高吼。

    话音未落,便见“羽林郎”小伍的身体突然旋风似的狂舞起来,将围在周遭的众军士逼退半步,然后竟是拨地而起,飞向河畔官道旁的那座茅草亭。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小伍长刀挥斩,茅亭四柱顿时发出“咔!咔!”一连串被砍断的爆响。

    见此情景,斛斯椿双目陡然一亮,手中双刀携着劲风,扫向身侧,逼开几杆剌来的枪尖,双脚猛的一蹬,朝着河边冲去。

    可是,他们谁也没注意到:

    就在刚才,小伍飞身而起的时候,立于十余步外众军之中的娄昭,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厉芒。

    他闪电般的夺过身旁亲卫手中的一杆长枪,当空横握,朝着夜色中小伍的背影狠狠的掷了出去!

    “卟!”

    斛斯椿刚刚抵达河边,便看见了这杆从外甥腹中透体而出的殷红枪尖!骇得目眦欲裂!

    “小伍——!”

    在他嘶心裂肺的怒吼中,“羽林郎”小伍喷出一口鲜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仰天狂吼一声,飞起双脚,拼尽全身力道,将那小小茅亭的亭顶重重踢了出去,飞向河心。

    “为——陛下赴死!”

    这是小伍的身影被涌上来的枪海吞没之前,发出的最后一声震天嘶吼!

    斛斯椿双目赤红,却没有一滴眼泪,现在不是他哭的时候。

    在那茅草与木架扎成的亭顶凌空飞起的同时,他也回身狠狠的甩出左手长刀,同时脚下发力,双手紧紧握住错金百炼刀的刀柄,举刀过顶,朝着河心腾身而跃。

    “轰!”

    一人一刀,重重的劈砸在亭顶的木梁之上,泜水河上的薄冰应声而碎!

    就在亭顶即将没入冰下那滚滚的河水之时,斛斯椿对着茫茫夜色,昂首嘶吼一声,一脚重重踏在亭尖之上,借势一飞冲天,摔落在了数丈之外的河岸之上。

    娄昭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迎着血腥的夜风,沉步走上了河边那已经无顶的亭台。

    在经过“羽林郎”小伍那被长枪枪杆支撑着、拄刀半跪的尸身时,他的脚步微微一滞。

    “厚殓!”他淡淡的道。

    “喏!”

    在军士的应声中,娄昭目不斜视的来到了亭中,与对面的斛斯椿隔河而望。

    “娄昭!不劳远送!咳……汝今日之赠!某家来日定当百倍奉还!”斛斯椿以刀拄地,双目赤红,嘶声悲吼。

    娄昭面沉似水,目光如恶狼一般的死死盯着斛斯椿,一摆手,冲身后低声怒喝:“追!”

    再看向对岸时,却见斛斯椿的身影已渐渐隐没在了浓浓的夜色和影影憧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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