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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行天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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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这几天夏家的车队人困马乏,一天里走走停停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心急如焚的萧靖自忖日夜兼程的话应该可以更快赶到地方,现在必须要跟时间赛跑了。

    “小姐宅心仁厚,萧靖感佩不已。”他朗声道:“在下确有要事在身,必须先行一步了。车子空出来,也好救助他人。”

    帘子放着,看不到车中人的容颜。过了片刻,夏小姐应道:“既如此,萧公子请便吧。莲儿?”

    一旁的莲儿姑娘脆生生地应了,又从其他人手里接过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萧靖:“这是给萧公子的盘缠,希望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萧靖摇头笑着把包裹推了回去:“承蒙收留救助,已是感激不尽。这两天我也找人要了些干粮衣物,怎敢再蒙厚赐?听闻小姐一路上为救人快要花尽用度了,这钱还是让莲儿姑娘留着用吧。”

    说完,他又深深一揖,便转身向前走去。

    莲儿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忍不住笑道:“这人真像是在老醋里泡过几十年一样,穷酸穷酸的。”

    车厢里传来一声呼唤,她赶忙掀开帘子钻了进去。有位眉目如画、肤白胜雪的姑娘正坐在榻上望着一张写满字的纸,那春水般的眸波不时停驻在某些段落上;一双柳眉微微蹙着,似乎那些文字带给她的除了惊奇,还有更多的未知和不解。

    她便是萧靖闻其声却不得谋面的夏小姐了。

    前一天晚上,从小就被爷爷教育要“敬惜字纸”的萧靖把所有写废了的文稿交给了一个家丁,让他帮忙找个惜字塔或者其它什么地方烧掉。

    谁知那小厮机灵得很,虽然看不懂,也生怕这满纸的文字有什么问题,于是就拣了一张字数多些的交给了莲儿,而她看后又呈给了小姐。

    “小姐读来也觉得奇怪吧?”莲儿走到了夏姑娘的身边:“婢子看了好几遍,只觉得就是一些粗浅的白话,有的地方跟戏文似的;可是,偏偏让人读了心里发酸,好不难受呢。”

    夏小姐点了点头。她起身掀开帘子向外面望了望,哪里还有萧靖的踪影?

    “这篇文章,行文甚是直白粗陋,遣词造句难登大雅之堂。若是草草一看,除了这笔字还算周正,简直一无是处。”说着,她又拿起了那张纸仔细端详起来。

    “不过,若是细细品味……倒也别具一格。”夏小姐莞尔一笑,“通篇厚重朴实、言之有物,不置半点废笔;把故事娓娓道来,让看到的人感同身受。怎么说呢,就好像自己身临其境,变成了一个灾民似的。”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天救起萧靖的画面。那个横躺在路边、快要失去意识的年轻人仍在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他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几个词:小远、人牙子、乐州、救人、救灾……

    正走在大路上的萧靖打了个大喷嚏。他要是知道这个世界上这么快就有人认可了他从后世带来的叫“新闻写作”的技能,而且这人还是个大美人,非得扬起头骄傲地笑出声来不可。

    穿越前的萧靖是个媒体人。当过记者,但时间不长;若论起当编辑,他却是老资格了。换句话说,吃的猪肉不多却整天看着猪跑、穿越过来以后又“身在第一线”的他想要鼓捣出一篇报道来,实在没什么难度。

    接下来无非是闷头赶路,风餐露宿对他也不算什么。就这样走了四天,他终于赶到了乐州城。

    到了这里,衣衫褴褛的灾民已经极少了。原因很简单,绝大多数想奔赴这个花花世界的人都没能成功。

    因为数量很少,这些人没有被驱赶,也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进了城。但是在城里,这不足三十人也成为了讨人嫌的对象。

    有位老人去讨食,被店家用棍子打了出来,头破血流地倒在路边呻吟;

    有个妇人抱着孩子挨家挨户苦苦哀求,除了个别人家给了些不足以果腹的残羹冷炙,其他人给的只有白眼和怦然关闭的大门。

    这些都是萧靖亲眼目睹的。若不是他穿得还算体面,只怕那个用一直异样眼光看着他的守门士卒也会把他拦下来盘问一番。

    与此同时,酒馆、勾栏依旧一片歌舞升平,处处洋溢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仿佛官道那头的灾难和死亡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虽然算起日子来正合适,但人牙子到了还是没到,萧靖完全不知。眼下他能做的,只有赌。

    他找了个看似废弃的院子翻了进去,在墙根下面窝了一会。明月正当空,他又偷偷跑上了并不熟悉的街道,小心翼翼地躲开了巡夜的更夫,然后把一张张纸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明早鸡叫时,便是奇迹诞生的时刻!
………………………………

第五章 奇迹

    东方的天空刚有点鱼肚白,孙大娘就起来洒扫了。打开院门,一张折好的纸飘了下来。纸上写满了字,可是她又不认字。

    悄悄探头看了看,路上空无一人,街坊四邻也没有起来的。大娘的心里一喜:俺还一直找糊窗户纸呢,这下可算有着落了!

    刚高兴了片刻,孙大娘又开始担心了,最后吓得自己连身子都有点发颤:这可别是反书什么的吧?家里孩子有功名,拿去让他看一眼吧,不行赶紧烧掉!

    宋公子也起得很早。昨晚喝了会闷酒就睡下的他本来想出去逛逛,结果才出房门就看见院墙边上有张纸。他马上虎躯一震:不会是前两天带回来的春宫图没藏好,被猫叼出来了吧!

    情急之下,宋公子快步向前把纸抄起来看了一眼。太好了,不是!接着,想把纸处理掉的他忽然被上面的文字吸引了,之后就站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

    同一时间,乐州城有无数人都拿到了写着同样内容的纸张。

    “年过六旬的张老汉原本住在河东宁义县。前两年的年景不错,他惦记着如果今年也能多打些粮食,就给小儿子说一房媳妇,再给自己置办一副体面点的寿材。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奢望,张老汉的愿望只是多活一天算一天。而这卑微的心愿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多领一人份的粮食省给还活着的两个孙子,然后靠剩下的一点点食物支撑到不知所踪的二儿子回到膝前。

    饥饿和疫病带走了他家里的很多人。除了两个孙子,现在还在身边的只有他那本就体弱多病的老婆子,以及一个刚刚成了寡妇的儿媳妇。

    张老汉每天都坚持着在人群里四处打听以寻找儿子的下落。尽管嗓子已经沙哑到快要发不出声音,尽管因为吃得少而体力不支的他已经晕倒过几次了,尽管每次晕倒都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他还是执拗地搜寻着。

    按他自己的话讲,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闭眼。

    ……

    倒毙在路旁的女人已经没有了气息,躯体还保持着怀抱孩子喂奶的样子。她那圆睁的双眼无神地望着蔚蓝的天空,里面满是不甘和绝望。

    不停哭叫的婴儿还在试着吸吮母亲干瘪的胸膛。可是,那里不会有乳汁了。

    有好心人把省出来的几口米汤喂给了婴儿,他喝过后总算睡着了。但没过多久,他又一次大哭起来;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弱了。

    有个过路的郎中去看过后不停摇头:这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又幕天席地地生活在这种疫病横行、饥一顿饱一顿的地方,怎能不落下病根?换个御医来,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很快,就再也听不到那稚嫩的哭叫声了。

    在家人的庇护下,他躲过了“易子而食”的悲惨命运,却没能像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好好活下去。

    ……

    一位有些姿色的妇人,为家里人带回了额外的食物,让一家老小好好地美餐了一顿。在灾民聚集地想要吃到半饱都是一种奢侈,能完全填饱肚子的生活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

    吃饱喝足后,家人狐疑了。你不见的两个时辰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你回来的时候眉眼和身姿都与平常不同?

    看在食物的面子上,质疑的人也很乖觉地闭上了嘴巴。可是,很快就有各种不堪的传言在其他灾民中流传开来。很多人保持着沉默,但也有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甚至动手动脚了。

    一个游手好闲、整天泡在灾民堆里渔色的当地少爷缠上了她:小娘子生得如此俊俏,真是叫人怜惜;不如与本公子**一度,定不亏待了你,如何?

    被她推开后,这位少爷愤怒地嚷道:贱人,你跟王三睡的那点事谁不知道?凭什么不能跟我睡!为了几口饭卖肉的婊子,装什么清白淑女,呸!

    妇人独自逃到了一个角落里,掩面哭泣。

    终于有一天,她疯了似的冲上了附近的一个山头。凄厉地咒骂了几声后,就一头跳进了那道十余丈深的山谷里。

    ……

    每天都会有灾民离开这个聚集地,也会有不少新的面孔出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然而,有些人却是凭空消失的。任凭家人如何寻找,都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半点踪迹。

    往好处想,不见的人们可能是独自外出讨生活去了,或者去人家当了个能填饱肚子的奴婢;又或者,自知时日无多,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还有另一种可能。许多失踪都发生在半夜,失踪的孩子也非常多;关于人牙子的传闻始终如乌云般笼罩在每一个灾民的心头,可是怕又有什么用?

    太多苦难和饥饿的折磨会让有些人往好处想:或许家人会被卖到什么更好的地方,过上有饭吃的日子。能活着,不管怎么说都比活活饿死强吧?

    但是,很多人无法接受这样的骨肉离散。失去孩子的母亲、因独子下落不明而痛不欲生的老人……他们熬过了最困难的日子,却在一个阳光洒满大地的清晨永远失去了至亲之人。

    更何况,被掳走当奴工,受到非人的折磨后在矿坑里凄惨地死去,也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还有些人在失去家人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唯一的变化就是,一家老小短时间内不用挨饿了;还有人说,自己的‘邻居’在丢了孩子后甚至面露喜色,没过多久便急匆匆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

    这样的一篇报道被识文断字的人读过后,又口口相传给了其他人。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给他的娘子和母亲念完了纸上的内容后皱着眉头道:“就算有灾民游荡,也不至凄惨到这般地步。朝廷早有赈灾之策,地方士绅也尽心尽力,这纸上所写也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正说着,没上门栓的院门被人挤开了。一个面色灰败的妇人后背着地重重摔在了门口,她牵着的那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也摔倒在了旁边。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连坐起身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如此试了几次,那妇人就只剩下躺在地上呻吟的力气了。

    那孩子要稍微好些。他晃悠着伸出小手想拉起倒在地上的母亲,可他这么小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拽得动?

    “娘,我饿,我要爹!”他终于忍不住号哭起来:“你说我爹出远门去了,回来就能给咱们带吃的,那他怎么还不来找我们啊?你骗我,你骗我!”

    等屋里的三个人走到外面,地上双目含泪的妇人地说了句:“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就晕了过去。

    书生的娘子和母亲都红了眼睛。她们低声商议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地把地上的妇人架进了厢房。不一会,厨房里传来了杀鸡的声音,接着就是炖鸡的香气。

    刚才还一脸狐疑的书生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是他娘叫他去请郎中;他的娘子则拿出了很多吃的塞到了灾民小孩的手里,又轻声细语地把他哄进了屋。

    很快,乐州城沸腾了!

    昨天讨饭时被打得头破血流的老张头正坐在街边呻吟。伤口已经结痂,他身边只有半个硬得没法下嘴的冷馒头。

    早知道这样,还千辛万苦跑来乐州干什么!

    老张头仰头嚎啕大哭了起来。就在他老泪纵横的时候,模糊的泪眼突然看到远处的路上起了一片烟尘。还没来得及擦眼泪,就听到一声高喊:“那边有一个!”

    接着,一群人“呼啦”一声围了过来。

    有人从布囊里摸出两个馒头:“老丈,我这是才跟街上买的,新出炉,您趁热吃吧!”

    “馒头算什么!”另一个冲上来挤开那人:“老人家,我有肉包子!”

    还有一个郎中模样的人背着小药箱,见他头上有伤,马上

    跑过来给他敷上了药膏,那动作细致轻柔又耐心,估计也只有郎中他爹享受过这待遇。

    现场乱成一团,老张头就像怒海狂涛上的一叶小舟,被挤得

    晃来晃去。他就算喊了什么,那声音也被各种喧哗湮没了。

    过了好久,在留下了无数食物、一堆铜钱和几块碎银子之后,这群人终于走了。幸福来得太快,老张头不由得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在发现不是做梦以后,才咧开嘴呵呵傻笑起来。

    刚美了片刻,就有四个人走到了他跟前,还带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滑竿;其中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十分高兴地嚷嚷道:“终于找到你了!”

    老张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一口包子还没咽下去,就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大喊道:“老爷,我再也不敢啦!”

    也难怪他害怕,来人中有一个正是昨天把他打出店门的那个掌柜。

    一句话还没喊完,老张头就被其中两个人架上了滑竿。等另一个人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又把包袱丢到他怀里,四个人就直接带着他去了昨天的酒楼。

    “老丈,昨天多有冒犯。”站在雅间桌旁的掌柜搓着手歉然笑道:“今天这顿饭就当做赔礼了。”

    看着没什么山珍海味却也十分丰盛的一桌菜,老张头咽了下口水。虽然肚子里已经塞了几个包子,虽然饿了很久的人一下吃太饱很容易发急病,但他还是决定:拼了!
………………………………

第六章 赤子之心

    关于灾情和灾民的报道在乐州引发了巨大反响。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灾情,有许多人出来在城里赈济灾民,还有些一向有“乐善好施”之名的富户打算派人运粮送药去灾区。

    每个人都有同理心啊。

    而身为“大瑞朝新闻第一人”的萧靖在干吗?答案很简单:躲着。

    虽然已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多少也积累了一些知识,可他仍然对这个国家心里没底。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毫无疑问是个封建社会。

    以前他特别无聊的时候曾经瞎琢磨过:要是穿越的话,去哪个朝代比较好?

    想来想去,答案都是宋朝。文风兴盛、社会环境相对宽松、经济高度发展……也正因为这样,才在朝廷刊发的邸报之外诞生了许多民间自发采写印制的小报。

    这些小报都可以说是报纸的前身。他们有印制作坊,有商业价值,甚至有自己在朝野上下的信息渠道。“内探”、“省探”等“探官”会专门采写或提供朝廷内及各级官僚系统的消息给他们,供小报刊载。

    最后,一些小报已经牛逼到了“每遇批旨差除,朝殿未退已传播”的地步。北宋末年,权臣蔡京都被小报骂过,可见这些新生的小“媒体”有多嚣张了。

    人人都有好奇心和求知欲,士大夫和贩夫走卒都不例外;而小报的时效性强、渠道多,除了有关朝野的各类消息外,还掺进去不少花边新闻、街头坊间的风流韵事。

    南宋曾经严查过,宋孝宗也曾下诏:“今后有私撰小报,唱说事端,许人告首”;除了出报纸,私下看小报也不安全,被发现了可能都要流放五百里。但是,看的人还是很多,小报也是屡禁不绝。

    一言以蔽之:宋代的小报很有市场!

    而眼下这个大瑞是个啥情况,真不好说。要是哪天被差役抓走,再被扣上个“妖言惑众”或者“诽讪朝廷”的罪名然后拉去咔嚓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萧靖搔了搔头。写这么多份东西本来就特别辛苦,为了让人看懂,他还把每一份都加注了句读,那几天真是比前一世上班还忙。

    也算是善有善报吧!乐州人太耿直善良了,他刚才实在内急就露头走动了一下,结果马上就有人拥上来给了些吃的和零钱,至少几天内他是吃穿不愁了。

    萧靖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小远啊,你到底在哪里?

    他长吁短叹的时候,乐州城里有另一个人在大发感慨。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岁。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抚须微笑的知府杜大人欣慰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咳,你可别跟你爹说去,当初夏晗雪这名字还是我帮他参详过的呢。”

    说着,杜知府又和夫人相视一笑:“雪儿知书达理,又出落得这般清丽优雅,子安生得好女儿,羡煞旁人啊!老夫身在乐州,都常听京里来人说起‘夏家双璧,名冠京华’;今日一见,方知众人之言不虚!”

    在夏晗雪身旁垂手侍立的婢女虽然不能抬头,却与有荣焉地微微侧头看了看自家小姐。夏晗雪脸上微微一红:怎么在京外也有人到处说这话呀?

    “伯父说笑了。那些都是京里亲朋的取笑之言,当不得真的。”她对着身侧轻咳了一声,微笑道:“倒是家父平日时常提及伯父高才,雪儿对您仰慕已久呢。”

    几个人又叙了一会家常,杜夫人就去准备家宴了。

    杜知府忽然蹙眉问道:“外面也不太平。河东灾民无数,听闻有些地方已有民乱;你爹此时让你出门,他倒也放心。”

    夏晗雪黯然道:“自小到大最宠雪儿的就是姑母了。上月她病势沉重,托人捎信想见一面,我又怎能不去?待她病情好转,我就启程回京了。不曾想返程时水道难行,只能改走陆路,这才耽搁了。”

    “这次大旱迁延日久,实乃我大瑞之心腹巨患啊。”杜知府叹道:“北边连年用兵,户部也拿不出什么钱粮了。朝廷特意嘉勉放粮救灾的地方士绅,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他用拳轻轻一锤椅子扶手,又道:“有人说,易子而食、人烟断绝的惨剧在我大瑞的天下也出现了……雪儿,你这一路上想必见了不少,不妨说来听下。”

    夏晗雪点了点头。她把看到的各种惨像娓娓道来,说着说着已泪盈于睫。杜知府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最后沉思着靠在了椅背上。

    听罢,他从旁边案上拿过一张纸递给夏晗雪:“看来,这上面所言属实。”

    夏晗雪接过了纸张。只看了个开头,她的眼里就闪过了一丝惊讶。这文字、这笔迹……不就是那位萧公子所写的吗?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无力萎靡却目光坚毅,明明就是个肮脏邋遢的灾民却有几分清高,在晕倒时还一直喊着“乐州”、“小远”、“人牙子”的男人。

    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他的心里装着的应该不止那个小远,而是所有灾民吧?

    “有人把这个贴在城里,弄得群情沸腾。近日,也确有大批生口牙人带着灾民进了乐州府的辖地。一到灾年,这种事就特别多。”杜知府沉吟道:“依大瑞律法:和卖不问;略卖者,首恶流三千里,和诱者减一等,余人杖八十,徒二年。依你一路所见,这些人牙子带来的人都是什么来路?”

    和卖,就是双方均知情的情况下约定好的交易,例如食不果腹的父母出于各种考虑把孩子卖给了人牙子;略卖即强行掠走人口,和诱即是用各种手段诱拐。

    “嗯?啊。”正想得出神的夏晗雪定了定神才道:“灾民凄惨,主动卖儿卖女者肯定是有的。但在我看来,略卖、和诱的,怕是十居七八。”

    话音刚落,她的樱唇又翕动了两下,似乎还有话想说;不过,她很快就选择了沉默。

    “大灾之年,民不聊生。被人贩到乐州繁华之地,倒也不失为一条冲出死地的活路。”杜知府摇头道:“不过,律法不容情,待我着人详查便是。至于那些被卖的人……”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缓缓地道:“愿意留下的灾民,不管和卖、略卖还是和诱的,只要身家清白,都找本地人家接纳;愿意回去寻亲的,给予盘缠干粮。和卖的人口,由官府出面赎回,允其自选去处;涉及略卖、和诱的人牙子,依律治罪。你看如何?”

    夏晗雪浅浅一笑,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此法甚是妥帖,如此诸人便各得其所了。只是雪儿并非官府中人,伯父不必与我相商。”

    “看我,一说起事来就像是在办公务,倒叫你笑话了。”杜知府自嘲地笑了笑又仰头思索着什么,看样子他似乎也有点为难:“至于那满城发放字纸之人……”

    不管怎样,萧靖的折腾挑战了封建社会的秩序,让官府很头疼。这样的东西容易引出乱子不说,更容易让人有样学样;可是,他所写的是实话,现在的乐州城又是群情鼎沸的一锅汤,若是把他抓起来判了,只怕也会大失民望。

    杜知府是牧守一方的官员。这种可大可小的事,自然要多费些心思仔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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