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旧话-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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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林曼之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她连为难都没有为难姜砚一下，只是将目光落在他们三人身上，思考了一会儿，旋即向陶子耕问道：“你也要去吗？”陶子耕仍旧是拱手道：“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当然是要与姜小兄弟一起去的。”

　　　　“随你吧。”林曼之说道，“我可以带你们去，只不过白群现在不太舒服，你们可不要乘人之危。”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在旁边看着，要是我们真动起手来，以你的身手，应该还能挡得了一会儿。”姜砚自信满满地调侃道，虽然他没有想过与白群动手，不过戏弄一下林曼之也是挺有意思的。

　　　　只是没想到林曼之不但不以为忤，反倒只是把头偏过去，轻蔑地说了一句：“我对你们说的东西没兴趣。”话罢，她就取出钥匙，开了门，带着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姜砚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而荀芷对什么都不以为意似的，两人对周围的一切神情淡漠情有可原，但是陶子耕也是一脸习惯地走在花丛间，荀芷用眼角余光看他，陶子耕显然是没有发觉，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不远处的城楼上。

　　　　“今天白群的脾气可能会很差。”林曼之走在最前面，说道。她没有回过身来，所以三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听她的口气很凝重，不像是假的。

　　　　“陶先生，你今夜与城主会过面，你可知道城主是因何事烦忧吗？”众人都有些沉默，唯有荀芷发问。这一路上，她对陶子耕似乎要苛刻得多，是因为她觉得陶子耕还对他们隐瞒了很多事情。

　　　　“你今天见了白群？”林曼之挑了挑眉毛，好像也不知道这一件事，“那你知道白群今天为什么脾气那么差吗？他收藏的那些画都被他给撕了。”

　　　　面对两方面的咄咄逼人，陶子耕仍然是躬身说道：“我不知道。”林曼之不以为意，荀芷却能感觉到，不到最后一刻，陶子耕是绝对不会说出他藏着的那些秘密的。

　　　　“算了，不知道就算了。”林曼之手中的灯火随着夜风飘摇，她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只不过身后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为难一个男人？”姜砚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与陶子耕是一条船上的，“陶先生你放心，有我罩你，她们两个，一个不会法术，一个是我的手下败将，放心放心。”

　　　　“谁是你的手下败将？”

　　　　“你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林曼之与荀芷不约而同地说道，杀气腾腾。林曼之手中的灯笼甩过头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的光圈，姜砚连忙伸手护住自己的脸，透过手臂间的缝隙去看林曼之的脸。借着灯笼的光，他看到宫殿在林曼之身后慢慢显出轮廓，在黑夜中竟然也是说不出的巍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此刻才觉得有些这宫殿居然有一股威压。

　　　　“到了。”林曼之显然也是知道已经到了宫殿前才停下了脚步，她收起灯笼，开了墙边的另一扇小门，“这里是为了方便才开出的侧门，跟我来吧。”

　　　　他们三人次第而入，最后进来的依然是陶子耕，陶子耕掩上了门，疾步跟上了身前的三人。

　　　　房间里没有点灯，没有光亮，白群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手指抠着地面的绒毯，因为太过用力，他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出。他喃喃地对着黑暗说着话，好像是在呓语，又好像是在乞求：“我要死了我快要死了不行，我现在还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他也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在黑暗中，他的听觉变得分外敏感，他听到夜风裹挟了脚步声了推门声，越来越近的人声，甚至还有――他的声音！

　　　　白群抬起头来，拂袖将房间内的灯全部点燃，这城墙上的一个小小方形，立刻脱离了黑暗。他倚在墙边，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林曼之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只能抬头冲着他们装模作样地微笑。

　　　　“看来你找到了那位姑娘。”白群指了指荀芷，说道。

　　　　“虽然过程是有一点一波三折，不过总算还是找到了。”姜砚说道，“白群，这一次我是带了筹码来与你谈判的，让我们出城吧，我们已经知道你是画中灵了，你的灵力支撑不了多久，让我们出去，我们或许还可以找到办法来救你。”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山河图灵，那你也应该知道山河图是仙家法器，普通的灵力又怎么能维持山河图的生命？况且，你说的筹码是什么？是他吗？”白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陶子耕。陶子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白群的眼神里，竟然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恐惧。

　　　　“你今天晚上约了陶先生见面，我们都看到了。就算不是朋友，陶先生应该对你也很重要吧，否则你平常足不出户的，怎么会特地为了见他一面离开皇宫呢？”姜砚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呵呵，你是否想得太天真了，就算我见过他，他就一定对我有用处吗？”白群摇了摇头，“他这样一个凡人，能对我有什么用处。”

　　　　“”姜砚被白群驳斥得无言以对，他忽然扼住陶子耕的脖子，说道，“那我在这里掐死他，你也不会阻拦？”姜砚手下力道很轻，他只是为了威胁白群才使出了如此下下策。

　　　　没想到白群将头一偏，毫不在意，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此法能威胁到我，动手吧。”

　　　　姜砚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松手好还是继续威胁白群好。眼见白群嘴角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姜砚正要说话，忽然被荀芷说道：“如果你的目标不是陶子耕的话，那就是他的妻子了吧？”

　　　　“是夜”姜砚还未说完，荀芷就将他的话打断了：“是沁水姑娘吧？你在意的，是沁水姑娘吧？”

　　　　此话一出，不仅是白群，就连陶子耕都浑身一颤，他瞳孔收缩，惊讶地看着荀芷，打算说些什么，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哀嚎，白群匍匐在地上，喃喃地重复着那两个字：“沁水，沁水，沁水”

　　　　姜砚苦笑道：“林曼之跟我说他今天身体不舒服，可没说他连精神都不稳定，你们俩不会是因为一个女人而结怨了吧？这样我倒也可以理解”

　　　　可没想到白群忽然暴起，他猛地掠身上前，向陶子耕击出一掌。姜砚连忙推开陶子耕，硬生生地接下了白群这一掌，这一掌灵力充沛，震得姜砚连连后退。姜砚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这一掌的确蕴含了许多灵力，但这灵力不对，不是之前白群所展示出来的灵力，是另一股诡谲莫测的，甚至含有隐隐妖气的灵力。

　　　　“沁水，沁水！”白群退了回去，狰狞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荀芷，你说了什么这么刺激他？”姜砚护在荀芷与陶子耕的身前，与白群对峙。荀芷说道：“我只是赌了一把，看来是赌赢了。”

　　　　“赌什么”

　　　　“陶上林！”白群指着陶子耕，眼里是黑红色的愤怒的火焰，他斥责着，“陶上林，你以为这出云城是为了谁建造的？你以为是为了谁，我甘愿消耗我自身的灵力，为他建造一个与长安一模一样的国都？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把时间永远停在那一天？你仍然想着薛沁水吗？她早就嫁给武安侯了，三年前就嫁给他了！上林”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白群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从白群的身体里抽出了力量，白群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林曼之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蹲在白群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说道：“幸好，还没死。”

　　　　“这到底是怎么”

　　　　“白群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跟你们说的了，要问的，你们就去问那个人吧。”林曼之指着陶子耕，“如果不是为了你，白群也不会接受那群人的伪玉魄之力，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变成这样。陶子耕，再这样隐瞒下去，难道你不违心吗？”

　　　　陶子耕双肩微微颤动，显然刚才“沁水”二字对他的冲击也不小，他扫过姜砚与荀芷，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是什么都隐瞒不住了，既然我也快要死了，那我就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吧。”
………………………………

第四十一章　凤阁令

　　　　这是这几年来，陶子耕第一次发现，夜晚的出云城这么沉重，比他想象中的重得多，就跟那个名字一样压在他心上。他们三个人走在黑夜的巷道里，谁也没有先说话。陶子耕的木屋慢慢出现在三人面前，由一个黑点变得清晰，屋里的烛火熄灭了，夜筝应该已经睡下了。

　　　　陶子耕没有径直走过去，而是选了旁边的一条小路：“我们去后面的屋子吧。”那后面的确还有一间小屋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储物库。

　　　　“这件事情，你不想让夜筝姑娘知道，是吗？”荀芷问道。

　　　　“没有这个必要。”陶子耕这样说着，算是承认了。如果白群真的会在十数天后，灵气耗尽而死去，那么夜筝也同样会消失，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在哪里说都可以，你说出来就可以了。”姜砚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穿过园圃，三人站在屋前。陶子耕去拨动插销。因为太久没有打开这间屋子，木头已经腐烂了，只需要轻轻拨动几下，就会掉下来，根本锁不住门。但陶子耕还是煞有介事地打开了插销，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粉尘，呛得三人捂住了口鼻。举目望去，房间里也只不过是一张床，一张桌而已，连书本都随意地堆放在地上，纸卷散了一地。

　　　　“凤栖山上好像并没有这间屋子。”姜砚捡起了他脚边的一张纸，纸面泛黄，墨迹也已经很老旧了。姜砚粗略看了一下，这上面写的是天纪十年雍州旱灾的事情，下面还附着一个红色钤印。

　　　　“这里是我长安的书房。”陶子耕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分外怀念，“这些都是我以前写的。”

　　　　“天纪八年改弦易张？”荀芷拾起身前的一本书，上面写的是天纪年间九夏皇朝废除与增添的制度法令。

　　　　姜砚与荀芷还在忖度这里面的因果关系时，陶子耕忽然后退一步，笼袖俯身以拜，甚是庄重地说道：“在下陶子耕，表字上林，曾任九夏皇朝，东林书院，凤阁令。”

　　　　“凤阁令？”姜砚吃了一惊，“你是朝廷的人？”

　　　　“不过我早就已经辞官了。”陶子耕说道，“我曾经就读于皇室的东林书院，后又任东林书院要职，我原以为我一生都会待在那里，没想到这么早就离开了。”

　　　　“可是这跟山河图又有什么关系？”姜砚问道。

　　　　“山河图上的画，是我那位谪仙好友所画。他赠与我的时候，曾经嘱咐过我，不要随意在画上动笔，我起初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陶子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直到我画出了白群，我才明白，我的心性不如他澄澈，用山河图创造出来的东西，都会染上我心魔的邪气。”

　　　　姜砚愣了一下，说道：“白群是你创造出来的？”

　　　　“是。”

　　　　“那他为什么还会把你困在山河图里？”

　　　　“我可以创造他，但他的思想和所作所为都是自己的。”陶子耕解释道，“这一点我控制不了。”

　　　　“既然这样，那那个沁水到底是”说到这里，姜砚猛然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个物件，就在凤栖山的那座小屋里，那封没有寄出去的信，上面写着“沁水”两个字，“我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个名字，在那封信上。荀芷，你早就知道了？”

　　　　荀芷摇了摇头：“这是我猜的。既然你是那间屋子的主人，那那封信的事情你肯定也会知道。那位沁水姑娘跟你们的关系一定匪浅吧。”

　　　　姜砚猜测道：“那位沁水姑娘，是你真正的妻子？”

　　　　陶子耕没有直接回答。他寻了张椅子，擦去了上面的灰尘，，坐了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把背负了很久的重物卸了下来：“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跟其他的人提到这件事了。沁水，她的全名是薛沁水，是当今九夏的绪宁公主，昌平年间，嫁给了武安侯。”

　　　　绪宁公主？

　　　　是那张告示上面写的？

　　　　“那么这一直在重复的这一天就是”

　　　　“是沁水出嫁前的那一天，昌平一年四月廿七日，也是我离开长安的那一天。”

　　　　天纪三年，长安，东林书院，考生应召。

　　　　陶子耕，时年十二岁，士家出生，院试第一，引起朝廷内外文官派系轰动，所行之处皆有人侧目私语。

　　　　应召前来的考生散了之后，陶子耕随着人群往外走去，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了一旁。

　　　　“上林兄，今年诗社联赛，你又是榜首，真是恭喜，不过，你也要给我们这些人留点机会吧。”说话的人穿着东林书院的衣袍，头上戴着一块方巾，胁下夹着书卷，年纪看起来与陶子耕差不多大，但是讲起话来却很老气横秋。能与这些同辈中的佼佼者一起在东林书院读书，并非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是晋灵帝的儿子，当今九夏的四皇子。

　　　　陶子耕知道他的身份，连忙要跪下去行礼，忽然被四皇子拦住了，半弯的膝盖停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上林兄，我不是早就说过了，见到我不用行礼？”

　　　　“可这里毕竟是英才殿外，而且邓夫子也在里面”在众目睽睽之下，陶子耕不敢僭越，如果被什么人看到了，定罪也是未可知的，“四皇子，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跟你说不要叫我皇子了？”

　　　　“四皇子，这”

　　　　“陶子耕，你再说一遍？”

　　　　“薛瑾。”陶子耕与四皇子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的脾气，所以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连名带姓的一起叫了出来。但是我为臣子，又哪能那么顺心随意，哪一次与你会面不是如坐针毡？这书院里有多少人想要讨好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况且以后你甚至可能是这整个大荒的君王，我真能与你一起称兄道弟吗？

　　　　这些话，陶子耕当然没有与薛瑾说过。薛瑾的性子比较散漫，对这些君臣地位看得轻，陶子耕几次三番蝉联东林书院诗社榜首，他自然十分钦佩，平日里对陶子耕也像是对自己的兄弟无异。

　　　　薛瑾将陶子耕拉到一边，哭丧着脸说道：“上林兄，这次你可要帮帮我，出了大麻烦了！”

　　　　陶子耕见薛瑾着急的模样不像是作假，一面奇怪有什么事是皇子做不到的，一面问道：“薛瑾，你别急，出了什么事？能帮的地方我一定帮。”

　　　　薛瑾拍着自己的手心，来回踱步，就像个老学士一样：“好，上林兄，这可是你说的，这事你一定要帮我，不可以推辞！”末了，薛瑾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陶子耕见事态如此严重，连忙正了正身子，说道：“义不容辞。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张？”

　　　　“是小魔头来啊！”薛瑾惨叫一声，被身后一个孩子扑翻在地。那孩子也穿着东林书院的院服，只不过看起来还要比薛瑾小上一些，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可爱。

　　　　“四哥哥！”那小孩搂着薛瑾的脖子咯咯直笑，幸好周围的人已经走光了，不然四皇子这狼狈的样子传出去，又要在下人间传笑个一年半载。

　　　　薛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那小孩仍是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挂在他背上晃来晃去，陶子耕只觉得自己一直遵从的纲纪受到了冲击：“四皇子，这、这、这是”

　　　　“这是老五沁水。”薛瑾一边掰开小孩的手，一面说道，“是个小魔头。”

　　　　“我才不是小魔头呢，四哥哥你又瞎说，当心我告诉母后你欺、欺、欺哇！”说着说着，那小孩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陶子耕跟薛瑾两人手忙脚乱地哄了好一阵才哄好。

　　　　陶子耕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饶他是诗社第一，也不会讨好孩子：“这，这是五皇子？”

　　　　那小孩听了，愤怒地抬起脚在陶子耕的白面布鞋上踩了一脚，说道：“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五皇子？只有五公主！”

　　　　五公主就五公主，这么蛮横做什么？哪有公主这个样子的？陶子耕在心里腹诽，但嘴上还是说道：“啊，啊，失礼，真是失礼，但是五公主为什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薛瑾连忙说道：“沁水要来书院读书，她要来书院读书！”

　　　　陶子耕连忙回道：“可、可是邓夫子不是说不收女子的吗？就连皇室也不收，这不是邓夫子的底线吗？”

　　　　“所以，母后居然同意，同意她女扮男装来东林读书！”薛瑾打了个寒战，好像已经预见了未来的惨况，“母后让我多照顾照顾沁水，可是我哪里会带小孩？”

　　　　“那那大皇子呢？”

　　　　“父皇一直让大哥在鼎轩楼读书，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让他带着沁水玩”

　　　　“那那二皇子呢？”

　　　　“二哥接到沁水读书的消息以后，前几天就动身去雍州，跟羽林御的将军学功夫了”

　　　　“那那三皇子呢？”

　　　　“上山祭祖了，至少要一个月才回来！”

　　　　陶子耕此时终于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了，他严肃地看着薛沁水，而薛沁水也转头眨着眼睛看着他，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公主的傲气还是有的，薛沁水箍着薛瑾的脖子，指着陶子耕，嚷道：“我才不要你们照顾呢！我自己能行！”

　　　　“老、老五快把手放开我要被你掐死了我我喘不过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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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墨汁画脸

　　　　陶子耕从薛瑾的房间里面出来，对着天捏了捏拳头，内心呐喊了一句：“薛瑾你这个家伙！那可是你的妹妹！”

　　　　刚才薛瑾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吃着各地进贡的水果糕点，以自己生病作为借口，将薛沁水正式交给陶子耕照顾，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些薛沁水的喜恶，并在临走的时候，送了陶子耕一个大大的鬼脸。

　　　　陶子耕回到书院里，坐在座位上一脸无奈，现在他不仅要照顾自己的功课，还要照顾插班生薛沁水的功课，还要在每天的课结束之后去帮薛瑾辅导功课，自己到这个东林书院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陶兄，今天气色不嘉呀？没睡好？”一位同侪走过陶子耕身边，与他打了个招呼。

　　　　陶子耕有气无力地扶了一下额头，忽然听到身边传来脆生生的童音：“我知道你在烦什么。”

　　　　“啊？”陶子耕抬头看了一眼，薛沁水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他旁边，正在抄昨日里留下的课业。她看都没有看陶子耕一眼，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带着一个女孩子很麻烦，我说过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课业什么的我都会自己做好。”

　　　　“我”这根本不是课业的问题吧？

　　　　“反正你们都觉得，公主的作用都是嫁人、和亲，嫁给那一家，让那个家族强大起来，让皇室也强大起来。”薛沁水说到这里，小声地，但毫不怀疑地说了一句，“就是这个样子的。”

　　　　陶子耕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原来皇室也不是那么如意啊。他忽然有点心疼这个小小年纪就什么都知道了的小公主，和亲这种事情，至少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吧？现在告诉她，沁水不是连幻想自己以后夫君模样的权利都没有了？啊也不对，要是幻想被打破了，那不是更难过？

　　　　“喂，陶上林，你自顾自地在摇什么头啊。”薛沁水气呼呼地说道，陶子耕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讲话吧？这时，一只手忽然覆在她的头顶上，虽然并不宽大，但掌心却是温热的，陶子耕笑着对她说：“邓夫子说，写课业的时候就要好好写课业，不要一心两用，知道了吗？”

　　　　薛沁水哼了一声，但是她没有把那只手给拍掉，只是随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继续低头写东西。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等着夫子进来上课的时候，一个穿院袍的学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道：“邓夫子喝酒了！邓夫子又喝酒了！”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神色大变，甚至有人收拾笔墨准备逃课。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上一次邓夫子喝醉酒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上次邓夫子上次喝了酒之后做了什么事吗？”

　　　　立刻有人接道：“我记得，我记得，简直惨不忍睹！”

　　　　“上一次他喝醉了之后，就到处找人答题，答不出来的就要脱光了衣服绕着东林书院跑三圈”

　　　　“听说那个脱光了的仁兄后来一年都没有来书院上课，身心俱残。”

　　　　“哇，圣上也不管一管吗？就这么由着夫子胡来？”

　　　　“开什么玩笑，夫子可是东林书院的大学士，前任太子的老师，谁敢管他啊？”

　　　　“前任太子喂，那不就是当今圣上吗？”

　　　　薛沁水伸出两个纤细的手指堵住耳朵，不耐烦地问陶子耕：“那个邓夫子到底是什么人？我知道他以前做过父皇的老师，但是他有这么可怕吗？”

　　　　陶子耕拍了拍薛沁水的头，苦着一张脸：“可怕倒是不至于，不过邓夫子喝完酒之后唉，邓夫子昨天肯定又去找房先生论诗了，论诗输了他才会喝酒。”薛沁水抿了抿嘴，“啪”地一声打掉了陶子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