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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之朔风疾-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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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雪让丰州也受到损失,刚出生的牲畜被冻死不少,刚栽下的高粱、玉米也出不了苗,总理府通告各地全力以赴抢救牲畜、补种庄稼,尤其是山药蛋这种灾年宝贝要大量种,种得越多越好,丰州人从开春一直忙到五月下旬才停下来。
这时,两位不速之客——清国使臣希福、阿什达尔汉气势汹汹到了归化,见到外务司的云荣也不废话,扬言要代老子教训儿子,拖着通商大使巴扬哈带路找到大统领府。
大清皇帝白跑一趟喀尔喀丢尽面子,回到辽东又被浇了一头冷水,大清国今年倒霉,春寒、干旱一样没躲过去,留守的王公贝勒和大臣们一筹莫展,睁眼看着庄稼死在地里,皇帝窝了一肚子火,甩开膀子瞎指挥,不过他也不是老天的对手,大片土地绝收已成定局,皇帝气不过,把远在天边的李榆也恨上了,希福、阿什达尔汉就是来为主子出气的。
“额鲁,你还有没有良心,皇上对你多好啊,刚登基就惦记封你个郡王,可你却帮喀尔喀对抗大清,听说丰州和西蒙古也结盟了,翅膀硬了就想上天,想打直接说,别以为皇上收拾不了你,那是念父子之情稀罕你。”希福指着李榆的鼻子大叫。
“还有,你伙同奸商坑我们,粮食、布匹卖的价格奇高,军械也是以次充好,我们好不容易攒点银子全被你赚走了,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呀,你太坏了,根本不像我们老诸申。”阿什达尔汉也跟着嚷嚷。
两个家伙大吵大闹,李榆开始还捂着耳朵不吭气,再往后忍不住了,跳起来怒斥:“放屁,喀尔喀没惹事,是你们去打喀尔喀,挨打算你们活该,不服气就跟我打,还好意思说我坑你们,你们缺钱我借给你们,你们缺东西我卖给你们,我的货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没有拿刀逼你们买,不赚点钱我的人怎么活?四贝勒敢说我对他不好吗,我有了稀罕物件总惦记着他,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我年年给他送药,宸妃生了小阿哥,我听说后马上派人送去贺礼,豪格有我这么孝顺吗?你们是没事找事,惹急老子就一拍两散,谁怕谁呀!”
“我说句公道话,额鲁对皇上和咱们满人真没的说,两位爷可得劝劝皇上,咱们是一家人,千万别打起来。”巴扬哈有些害怕,在一旁赶紧打圆场——他是真念李榆的好啊,大清国官员没有俸禄,收入来自于土地、军功和赏赐,他家里穷,带的那点口粮根本不够吃,幸亏李榆给了一份游击中品的俸禄,商会也经常叫他去帮忙,巴扬哈小日子过得不错,还攒了些钱,简直不想回去了。
李榆发了火,阿什达尔汉的气焰弱了很多,希福还在嘴硬:“反正都是你不对,自己不争天下,还挡别人的道,今年大清国禁烟,这个黑心钱别想挣了,算是先给你个教训,还有,皇上想找你再借点钱,至少十万两银钞,我们快买不起你的黑心粮了。”
“怎么能禁烟呢,还好意思找人家借钱。”巴扬哈又在嘀咕,向辽东贩烟正是他在商会干的事。
“禁烟是你们家里的事,我管不着,老范吃了亏肯定会找你们算账,”李榆冷笑一声,纸钱有的是,他巴不得有人愿意用,何况大清国爱面子从来不赖账,上次借的五万两银钞,人家很大方还了六万两现银,这个买卖做的,瞟了一眼希福又说,“钱也可以借给你们,辽东又闹灾荒了吧,没钱还打个屁仗,我叫你们种土豆,为什么不种?觉得吃土里长的东西没面子吧。”
“我们早想通了,面子当不了饭吃,从老范那里买了好几次土豆,可种下去要么死在地里,要么长出一堆青皮小疙瘩,我总觉得老范在中间捣鬼。”希福摇着头答道。
“额鲁,你别说风凉话,今年的灾荒是比往年重,八成要饿死不少人,我们比你难啊,如果明国答应和议,鬼才愿意没完没了打下去。”阿什达尔汉接着叫苦。
“瞧瞧你们用的那帮人,哪个像是会种地的,土豆种不好别赖别人,”李榆也估计范永斗做了手脚,这家伙最怕清国不买他的高价粮,赶忙转移话题道,“你们想与明国和议,我倒有条路子,愿不愿意试一下?”
希福看了一眼阿什达尔汉,压低声音说道:“额鲁,老叔不把你当外人,今年三月有个叫周元忠的算命先生到了盛京,手里有辽东巡抚的密信,说是明国有意和议,皇上当然求之不得,回信请明国皇帝速派使者持国书面谈,不过我们都觉得有点悬,明国耍我们也不止一次了,你有什么路子就说说,别拿个小官蒙我们。”
“兵部尚书够大吧?”云荣一直在看热闹,丰州与清国经常把两国交涉搞得像家务纠纷,确实挺好玩的,这时忍不住开口道,“人家杨大人是皇上身边的人,算你们运气好,我们正好有这条线。”
“额鲁,你要是把这事办成了,皇上也要谢你,”希福一阵心喜,一把抓住李榆说道,“我们马上给皇上写信,就先留在你这儿等消息。”
“这样最好,我也想去看看我那侄孙子革库里,好多年没见面了,听说他在你的赞画军务处当了都督佥事,比我混的都好,额鲁,我那死去的兄弟也要谢你啊。”阿什达尔汉也兴奋地说道。
两位清国使者高高兴兴走了,李榆独自在书房伏案疾书,一边命人把大统领府的主要官员找来,不一会儿协理军务赵吉、赞画军务处总赞画杜文焕、提塘司知事张世安到了,协理政务李富贵、掌书记马士英却去丰州书院为探亲归来的孙奇逢接风洗尘一时来不了。
“和议绝对成不了,朝野上下反对声浪太大,皇上也不敢冒然专断,杨嗣昌这回恐怕要当众矢之的,”杜文焕听李榆说罢,摇着头低声说道,“大明凡主和者都没有好下场,袁崇焕被凌迟处死、沈棨被革职戍遣,我们不要去趟浑水。”
“趟浑水倒不怕,朝廷敢把我们怎么样?不过,清国皇帝再被耍一回,肯定会恼羞成怒入关迫和,如果打红眼越出北直隶,到时候我们打还是不打?”赵吉担忧地问道。
李榆捂着头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答道:“老百姓太苦了,罢兵停战至少免去辽饷,很多人就能活下去,丰州也可以得到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我还是想试一试。”
“做梦,你怎么还看不明白,朝廷不打仗了也一样离不了每年六百多万的辽饷,随手就能拿出个名分照收不误,鬼才会在意老百姓的死活。”杜文焕站起身对李榆叫道。
“我意已决,答应清国使臣的事绝不反悔,”李榆的倔劲也上来了,指着张世安下令道,“用你的渠道把我的信交给杨嗣昌大人。”
“算了,随你的便,”杜文焕气得摆摆手,转脸对赵吉说道,“老赵,榆子年轻不懂世事,你我却要早作打算,我看这一仗免不了,明军守住京师倒好办,如果京师丢了,你打算怎么办?”
“那只有拼了,我去夺山西、陕西,你南下湖广抢粮道,然后回过头合兵与清军决战。”赵吉咬牙切齿道。
杜文焕点点头,拉上赵吉一起出去了,李榆摇头叹了口气,把写好的信交给张世安。
丰州书院,孙奇逢家的正堂内气氛紧张,提学佥事刘宗周、巡抚刘之纶、西学书院主事王徵、大统领府协理政务李富贵、掌书记马士英、**司断事朱以谦、总理府总理政务周愕、掌书记杜宏泰、工建司知事韩霖面色严峻正襟危坐,两个年轻举人李曜、张之耀小心地躲在墙角处——刘宗周早就想把归化有头有脸的读书人聚到一起商议大事,趁着给孙奇逢接风的机会,把他看得上眼的这几个人都找来了,包括贪墨革职的周愕、马士英以及旁门左道的李富贵,没办法,丰州就这么几块料,**司断事白玉柱、郭林生一个干过流贼头目、一个做过牲口贩子、新任宣教司佥事高贺因通贼丢了功名,刘宗周还不屑给他们打招呼。
刘宗周首先抨击丰州学风不正,童子不习学圣贤之言,而是胡乱学些《丰州小学》、《丰州志略》、《丰州大学》和《丰州格物》等杂书,百户所、千户所的教谕也是良莠不齐,大部分人连秀才都不是,其中干过白莲邪教、土匪流寇的大有人在,如此教书育人实属误人子弟,丰州不讲伦理纲常也就可想而知。
“我们做的已经很不错了,现在这帮教谕至少会算数、不写错字,我们编的书也能教童子学点生计,圣学高深莫测,既找不到人教也没人愿意学呀,丰州现状如此,我们能怎么办?”李富贵很不服气地嘟囔。
“那《孝经》、《小学》总可以教吧,瞧瞧你们编的那些杂书,亚里士多德、柏拉图何许人也,还有墨子、杨朱本为末流,岂能与孔子、孟子同列。老夫当然不会怪罪那些教谕,因为丰州学风不正的根子就在你李念丰身上,还有你周南桂,你们本属王门心学弟子,一个搞旁门左道以邪乱正,使贩夫走卒之学登堂入室,一个误入歧途不知廉耻,关内贪墨还想到关外继续为恶吗?”刘宗周一如既往揪住李富贵、周愕的小辫子不放。
“先生休得冤枉,我在丰州绝没有越轨之举,这里官少权柄小,商会、农牧会的人又随时盯着,哪有贪墨的机会,您不信去问巡抚大人。”周愕跳起来叫道。
朱以谦点头说道:“蕺山先生有所不知,丰州以为与其以官制官不如省官省事,故少设官且以民制官,如此反而官风大治、民心纯良。”
“的确如此,这里地方小,有点事三天就传遍了,手脚不干净的人自然有,但都谈不上为恶做虐,本官有时甚至觉得也许小国寡民才是解决吏治的好办法。”刘之纶掌管察举官员不法,查处的人不少,但够得上贪墨的却没有,毕力格、韩大功干的最过分,也不过捞了几袋白面、几匹布,还被人指指点点受不了,一拍屁股躲到哈密卫,刘之纶说起来都不好意思。
“丰州的官风好吗?老夫就常听人对朝廷污言秽语,甚至敢公然嬉笑皇上,如此无父无君,忠孝节义何在?丰州藐视圣学、甘心胡化,长此以往必将为中国一大患,”刘宗周走到正堂中央,挥手郑重说道,“诸位皆是读圣贤书出身,岂能无视杂学横流,当今理学困顿,而心学又流入禅学,天下读书人空谈心性不求实务,更有不肖之徒巧借心学以乱正道,不知礼义廉耻为恶作劣,大明不振就在于此,故老夫欲将治心之‘慎独诚意’、治世之‘经世济民’合为一体创立实学,诸位可愿与老夫一道继承圣学,为天下开太平乎?”
孙奇逢马上说道:“愚以为穷理、致知与致良知均得于孔子,殊途同归并不矛盾,朱子的‘格物致知’与王学的‘致良知’可合二为一,‘道问学’与‘尊德性’也可合二为一,实学既讲伦理纲常、礼义廉耻,也讲躬行实践、经世载物,可治心也可治世,正适合丰州现状。”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刘完人要拉他们创立一派学说,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韩霖既入耶教,也喜好墨子之学,对刘宗周蔑视西学与墨子之学很不满,首先站起来反对。
“蕺山先生,孔孟之学本为百家之学中的一支,所谓独尊不过是奉其为官学而已,但为中国以儒学治天下两千余年却治乱循环不断,至今仍然延续如故,可见其并非有济世救民之效,先生何必缘木求鱼,愚以为圣学发展至今已是尽头,应当遍寻其他学说的有益之处加以补充贯通,如墨学的交相利、兼相爱以及西学的逻辑、理性、工器就大补于民生,先生的学说如不能融合百家之学,则实学不实矣。”
“雨公差矣,西学不过是玩弄奇技淫巧之学,而墨学不从王道易为奸民所用,都应摒弃之,百家之学唯有圣学才是正统,浩大精深无穷无尽,岂是杂学所能相补。”刘宗周有些生气答道。
“那韩某就不能苟同了。”韩霖拱手告辞,旁边坐着的王徵早已迷迷糊糊睡着了,被他推醒扶着走了。
“李某也不能苟同,《尚书》乃伪经,国史中从越灭吴到三家分晋竟然五六十年没有只言片语,可见如今留下的经书并不可全信,圣人之言以讹传讹才是大害,所以创立学说不如考据经史,考据宋学、汉学还不够,必须考据先秦百家之学,最好能考据到三代之治。”西化党韩霖、王徵刚走,考据党李富贵又叫起来。
“蕺山先生,你不当君子,也要学小人结党?周某已经是自由党了,不敢再有妄为。”周愕也大惊小怪叫起来。
“你们俩个小人给我滚。”刘宗周最见不得李富贵、周愕装怪,手里的茶杯随手就扔出去,李富贵、周愕拔腿就跑,其他人见状也一哄而散,正堂里就剩下刘宗周、刘之纶和孙奇逢三人。
“我早说过他们不会听我们的。”刘之纶捂着头沉吟。
“蕺山先生,您不会真要结党吧?”孙奇逢小声问。
“君子坦荡荡,吾心亦无私,结党又如何?”刘宗周一甩袖子,冷笑几声说道,“这几块废材不要也罢,老夫的门生弟子有的是,我这就去写信叫他们来,一定要把归化的歪理邪说压下去。”
六月下,李榆没等来杨嗣昌的回复,却迎来铺天盖地的一片声讨——鬼知道怎么回事,他为明清之间拉线保媒的事败露了,山西各地州府出现揭帖,痛斥他认贼作父、卖国求荣,喊出胆敢与东虏议和者即为叛逆的口号,太原、大同等地书院生员两百余人窜入丰州,聚集在归化广场上要求李榆谢罪。
大清皇帝先前来信同意希福、阿什达尔汉留在归化,等待明国使臣和谈,还特意送来了国书,现在全白费了。
“看来你这条线也不行,算了,我们回去了,皇上说过如果明国再敢耍他,一定要朝死里打,你就好两不相帮,否则连你一块打。”希福摇着头说。
“还是那句话,你们不准越出北直隶一步。”李榆窝着火答道。
希福、阿什达尔汉哈哈大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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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节
山西生员历来胆子大,崇祯七年提学佥事袁继咸遭巡按御史张孙振告发贪贿入狱,以太原三立书院学子为主的百余人就敢跑到京师通政司门口拦官喊冤,直到袁继咸复官张孙振反坐才了事。这次他们不仅胆大,而且还很聪明,聚在广场内又喊又叫,就是不出半步——广场上的石碑刻有丰州政令“凡在此言事者不得拷辱、抓捕及入罪”,归化府怕出人命还得供给食物和饮水,丰州人很想把这伙家伙揍一顿,却被巡检死死拦住。
孙奇逢带着李曜、张之耀到广场劝解,对方领头的还认识,正是大同见过面的薛宗周、王如金和傅山,不过他们都赖着不肯走,而且觉得这地方挺好,有吃有喝还没人敢管,要是在关内早让官府抓了,索性扎下根等李大帅出面认错。
李榆磨了几天终于露面了,但越解释越麻烦,生员们坚持认为只有像岳爷爷那样“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才算汉家英雄,像你这样与东虏藕断丝连、眉来眼去,外带拉纤保媒搞和议的只能算在汉奸之列,不认错悔改就是不行。李榆攥着鞭子忍了又忍,才把怒火压下去,算了,惹不起我就躲,你们没事干可以耍嘴皮,我还得整军备战呢,一拍屁股去蛮汉山大营了。
李榆跑了,归化控制权落到鄂尔泰、巴图手里,他俩可没好脾气——一帮腐儒书生懂什么,肯定有人背后捣鬼,给我查!山陕剿贼联防总局很快回信,张道浚指天发誓绝没有参与此事,暗中捣鬼的是一些反对丰州的官员和士绅,还提供了一份黑名单。鄂尔泰、巴图心里有底了,下令把生员带离广场,送交宣教司洗脑,高贺已经安排好几十个能说会道的巧嘴外加一帮喇嘛、阿訇以及西教人士,鉴于巡检司知事方咨昆有过弄死读书人的前科,鄂尔泰警告他绝对不得动武,必须面带微笑把人请到宣教司,实在不行就抬过去,方咨昆哭丧个脸领命而去。
极少数反动势力露头了,鄂尔泰、巴图不会放过他们,命令提塘司同知张国基立即入关展开反击,乌兰、巫浪哈更不能容忍有人侮辱她们的男人,指示自由党、公民党的山西分部全力配合反击,还把《自由报》、《公民报》的采闻、编修也派入关——总之,不好意思动手打,那就把反丰州的那帮人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
几天之后,山西各地热闹起来,戏班子上演新戏《李大帅收哈密定西藩》,请老百姓免费观看,茶馆里的说书人也给《李榆传》加入丰州军西进的新内容,一时间百姓说起李榆就竖大拇指,李大帅神勇啊,轻而易举就收降了西蒙古鞑靼,要不是朝中有白脸奸臣,早就平定天下了。与此同时,一份叫《山西秽行录》的报帖出现在街头巷尾,点名道姓直指一帮官员、士绅,标题引人注目、内容详尽有据,比如某人贪墨无度存银若干、某人纵使家奴为恶乡里、某人有龙阳之好、某人包养外室、某人私通父妾、某人与儿媳扒灰,某人喜好母女通吃……,无一不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大人物的丑事能瞒住家里的老鼠,却瞒不住自由党那些神通广大的行商坐贾和公民党那帮无处不在的贩夫走卒,《自由报》、《公民报》有料在手,换个行头大肆揭发,被点名的官员、士绅名声扫地,出门就遭唾骂,吓得纷纷躲避,反丰州势力几乎瞬间烟消云散。
“伪君子,衣冠禽兽!”卢象升的书案上也摆了《山西秽行录》,声讨丰州李榆当然是他纵使,叛臣孽子人人共讨之嘛,但没想到那些满口礼义廉耻的达官豪绅一旦被剥光,竟然如此污浊不堪。
卢象升五月间得知母亲在宜兴老家病逝,先后五次上疏请求丁忧守孝,七月初朝廷下诏留职候任,他每日麻衣素食苦苦支撑,但面对不断严重的灾情和咄咄逼人的丰州,越来越感到无能为力。
京师,“虏”与“寇”交迫是大明皇帝最棘手的事,杨嗣昌声称三个月剿灭流寇确实是吹牛,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威力巨大,年初闯贼李自成在梓潼被洪承畴杀得大败,仅逃脱千余人,曹变蛟锲而不舍继续追赶,又在洮州再败闯贼,孙传庭也不孚众望,几乎把川陕交界处的几十股大小流寇一网打尽,而纵横江北的闯塌天刘国能、八大王张献忠也先后接受熊文灿的招安,以马守应为首的革左五营气焰顿减,躲进大别山里吃糠咽菜,流贼只剩下一口气,再加把劲就能一扫而光。然而关外形势更加恶化,二月东江总兵沈志祥率石城岛军民投降清国,毛文龙剩下的最后一点骨血也没了,清军对辽西形成三面包围之势,情况岌岌可危,皇帝必须尽快在“攘内”、“安外”之间做出决断。
五月初三,皇帝在中极殿向大臣出了道策题,大意是今年天象频变,金星昼见已过五旬,且灾祸甚烈,四月山西大雪,冻毙人畜,然时已入夏,何所致欤?朝廷将耳目托寄臣工,司举劾者却嫌怨在念、情贿系心,以致直枉难分,何所凭欤?钦限屡违,寇尚未灭,处分则剿局更张,再宽则功令不信,况剿兵难撤,敌国生心,边饷欠多,蠲留未已,何所为欤?卿等忠能体国、才具匡时,其悉心以对。
杨嗣昌心领神会,顺着皇帝的思路,从天变破题——臣闻月食五星,古来变异,史不绝书,然亦观其时主徳如何,政事相惑,灾祥之应,不一其致。比如,东汉建武年,曾有月食火星,次年匈奴呼韩邪单于五原求和,公卿皆以为夷人情伪不可知,不可答应和议,然光武帝采纳五官中郎将耿国的意见,接受单于的和议请求,终于实现了汉匈和好;又比如,唐元和年,曾有月食荧惑,魏博镇田兴来降,宪宗皇帝采纳李绛推心抚纳、结以大恩的建议,宣慰魏博镇,犒赏军士、减免百姓赋役,藩镇之害大减;再比如,宋天平兴国年,曾有月食荧惑,次年太宗皇帝兴师灭北汉、征契丹,连战连败,宰相张齐贤上疏“圣人举动出于万全,必先本而后末,安内方可攘外”。
杨嗣昌鼓吹和议,辽东巡抚方一藻恰好也上疏朝廷,请求援引隆庆年俺答封贡旧例与清人和议,立刻引起举朝哗然。先安内后攘外,这绝对不为注重华夷之辨的朝臣接受,工科都给事中何楷首先上疏,弹劾杨嗣昌引用典故别有用心,企图借此主张与清人互市封赏。群臣对杨嗣昌大肆抨击,兵部也觉得没面子,赶紧与上司划清界限,兵部职方郎中赵光忭连上两疏弹劾杨嗣昌,极力主战,反对和议。
皇帝不为所动,继续支持杨嗣昌,并且提名他与程国祥、蔡国用、薛国观、方逢年、范复粹一起入阁参预机要,而朝堂上反对杨嗣昌的声浪也达到**。清流重量级人物终于出场了——少詹事黄道周,此人是理学大家,名头大的惊人,平时都懒得说话,但他夸谁一句,谁就名满天下,骂谁一句,谁就臭名昭著,当今也只有刘宗周能与他齐名,老头嫉恶如仇一口气连上三疏,其中之一是反对方一藻和议,另外两疏则抨击杨嗣昌夺情入阁、陈新甲夺情起复兵部右侍郎——他从“天下无无父之子,亦无不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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