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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雪-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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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听到另一位儒生李谪星一边吟诵着法家格言,一边仗剑蹈死时,他心里的最后一丝不解荡然消去。

    才明白,过往苦读的圣贤书并非白费,若非读透了书中大义,又怎能有此临难挺身的勇气?若非明了了人生至理,又怎能在虎狼前不减节气?那些温和感召的儒家大道,非是无用,而是该用于太平之时教化人心,但在太平来临之前,便该以一剑光寒荡平狼烟。

    惟如此,才不负自己江山卫中人的信念,惟如此,才不负为寒窗苦读的孔子门生。

    江宁望忽然很羡慕,李谪星凭信念仗剑,将所学作歌的慨然赴死,而这等风骨,正不负他生平所学。

    因为,孔子所教的百种千种为人处世之道中,还有一种最适此时的烈烈道义杀身成仁!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求仁”仿效着高歌而死的袍泽,江宁望亦仗剑荡起凛冽长锋,清吟如歌。

    长剑斩落,在面前的黑甲军中划开一道豁口,豁口才开,立即就有更多的黑甲军想涌补进去,江宁望一步踏前,抢进一线之地,他的脚步如平日踏青般迈开,迎向的虽非那风光胜景,却不减往日半分倜傥从容,长剑展开,如往日论道时开展书卷,将剑尖锋芒指向四方,“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既能成学道之儒士,亦当为卫道之死士,江宁望步步踏前,笑傲长歌,“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人若无志,何以当人?

    横剑于敌阵,江宁望第一次觉得,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读懂儒家大道的一名学士,“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一片刀光迎面扫来,他隔挡开正面一刀,一剑刺出,又继续漫步向前,身上似乎被砍中了数刀,却不觉疼痛,只为又踏前一步而欣然,此时此刻,脑海中如过千帆,句句歌出的都是孔子道义中最具风骨的词句,“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这些铿锵语句,正该视虎狼而按剑时所喝,至于那些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求学道理,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闲散逸语,还是留给能得享太平时光的后人去漫漫轻吟吧…

    是以冀望,那些后人能安享到在太平中手捧书卷的幸运。

    “孔子布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又一次荡开长剑,江宁望低头看了眼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笑了笑,仰天而倒,他尽力睁大了双眼,去眺望头顶青空,心里最后的一点遗憾忽也消去,其实不必为未能阖上那位道士的双眼而遗憾,能在仰望朗朗青空中咽下最后一丝气息,那位袍泽也当是无憾而死。

    因为他们一直都相信,有朝一日,故土之上,也会有如此刻般清朗的天空。
………………………………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剑弹兮——咆哮歌(四)

    卫道之剑一旦出鞘,便再不会收敛,孔子门生江宁望仰天而倒时,更多的百家儒生仗剑踏前,似要让江宁望至死不阖的双目看见,他们挥斩着与袍泽同样森冷的剑光,在血泊中锐身而去。

    百家学派,这一门门学派努力想向世间人展示的也许曾有各种教义,又也许都曾有过闭门造车,一览群山小的孤傲,可一旦面临侵略和强暴,那百家争鸣的各条教义中,有诛邪抗暴之勇,有临难挺身之义,亦有玉石俱焚之决绝,却从无一条曾教他们的门人屈膝妥协。

    大道朝天,各行各路,但在殊途同归后,万变不离其宗的一条教义便是在世间至恶遮天蔽地之时,替天行道!

    “孔曰杀身,孟曰取义!”孟子门生伦天常亮起长剑,从被江宁望破开的的缝隙中杀入,他口中亦高唱着同样激昂的学派道义,“孟子尝言,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伦天常人如其歌,舍己七尺身躯,以一人一剑之力为袍泽们破开前路,他的勇猛不是为逞能,而是要将已死袍泽的英勇延续下去,“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

    不知何时起,那一条条曾被先学视为金玉的教义在后人眼中已成迂腐,但不容忽视的是,那一句句喻世之言,既能流传于世,必有人为之奉行。

    剑光分合中,伦天常连杀七敌,以单剑之锋于重重黑甲中再次剖开一道血路,“孟子言道,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伦天常一直相信,国柱将倾时,若有人愿以身就国,则其国其本就永不会失,此时,他欣然发现,自己终于有了以己身殉所信的荣耀,若侥幸,能以己之颈血抛洒唤醒华夏千万黎庶之鲜血再热,该是何等快意!

    所以,在力将竭,血将尽之时,这名孟子门生亦仿效着袍泽,放下一生都在谨守的仪礼持重,放开喉咙,放肆的大喊:“孟子布道,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所为君子不怨天,不尤人仁者无敌”

    所以,数百名高冠纶巾,应是与杀伐事格格不入的儒生,在千军万马中纵横突进,只凭自己所求道的大义,扬起一股前仆后继的勇武。

    求道之人,死于所求之道,正可见证一生所学之道。

    “道可道,非常道”老子门生李冉稽带着六七名同门学士,以缭乱的剑光,让那一阵咆哮继续延续于壮怀激烈中,“老子言,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老子的学说讲究无为而治,所以相比起其他学派,他的教义似有抹绵绵淡泊的洒然,但在大是大非之前,无为而治中亦有其不逊孔孟的刚烈。

    几十名黑甲军从正面长枪突刺,这些老子门生不退反进,却以剑锋相迎,口中更长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本不仁,只见造化弄人于四野,又何见其对四方虔诚有所眷顾?所以世人既为万灵之首,自要有这人定胜天的慨然。

    李冉稽身为本门之首,理所当然的冲在同门之前,他长剑荡转开来,隔开刺向同门的两柄长枪,却不管正扫向他的扑面刀光,再次往前踏进一步,以一柄长剑向刀光中直捣而入,直至刺入刀光最密处,那一点剑尖青锋才在血花中破碎散开。

    一柄剑断,反激起更多的士子古剑抖开漫天青茫,向刀光覆盖过去,“老子言道,似天下无道,戎马于郊,出生入死”一柄柄长剑交替刺出,那些老子门生以己身贯彻着前仆后继的决绝,呼啸而上:“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老子的学说总有对世间事洒然一笑的淡泊,所以,他的门下士在这出生入死之时,也不离这一股洒然长笑,以长剑展长笑,破开丛丛刀光,长驱直入十几步,直至一柄柄士子剑皆在敌阵中碎裂,长笑声洒然不绝。

    黑甲军被儒生连连破开防线,眼看对方一步步抢进,全都急红了眼的往豁口处堵截,可在这些卫道死士的青铜古剑之前,黑甲军的防守忽如山崩海啸前的长堤,一处决口,处处溃决。

    “一百步!横冲都,破开这一百步!”离拓拔战帅纛只剩一百步,百家儒生已杀出了血性,每一剑刺出,都是不遮不挡,只取步步进逼之杀意,他们高歌着各家学派的教义,将这一刹的咆哮发扬至极致。

    又一队黑甲军从两翼急匆匆赶至,他们两人一组,一人举盾,一人持刀,盾牌手侧过半身,用肩背抵住铁盾,重新竖起一道坚壁,铁盾后,持刀的黑甲军把钢刀舞成一片连绵寒光,不肯让这些可怕的对手再往前逼近一步。

    已无法用震惊二字来言表黑甲军此时的慌乱,两百步的防守本该如铜墙铁壁,四面八方又不断有己军赶来增援,按常理,不论面对何等强大的对手,他们都有把握用牢不可破的防御把最顽强的对手逼疯,可今日看来,真正快被逼疯的反是他们黑甲一方。

    刀盾组成的防线前,百家儒生的进攻只略微停了一瞬,士连生死之念都已不存,那这片片刀枪丛林在他们眼中也早视如无物。

    “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庄子学士梦蝶生腾身跃起,向那一片四下乱剁的刀刃中凌空翻滚过去,他的衣袍在刀刃寒光中如翩翩彩蝶般散开,但他的高歌长剑也在黑甲军的刀盾防守中削斩出又一处豁口,“庄子尝言,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螳臂当车,本是一句对世人自不量力的讥讽,却被这一名名儒生用鲜血洒出绝不一样的英勇之姿。
………………………………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剑弹兮——歌(五)

    “庄子更有言,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以性命从黑甲刀盾处破开豁口,梦蝶生又再一声长喝,才如大醉一场般酣然倒地。

    他的袍泽,能听懂这一声绝命长喝。

    薪木将尽,若星火能传,则传说不尽。

    怒攻展开,若连绵不绝,孤军亦能深入。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十几名白帛缠头,麻衣缁鞋,装束与别家儒生大异的男子箭步齐扬,从梦蝶生攻开的豁口处闯进。

    百家诸学中大多门派是以淳淳良言感化为上,但在诸子学派中,一直有一家被视为异类的存在,因为这家学派子弟的做派,在中原史上为温淳学子另添了极具烈性的一面,而这一门教义最激烈,求道最血腥的学派,正是墨家子弟。

    这十几名墨家子弟一出动,便是又一轮只进不退的连攻,十几次呼吸间,这些墨家子弟都已负伤多处,可正是这一身伤势,反让这些墨家子弟诠释出狠战的酷厉。

    “墨子令;兼爱!非攻!”一声声短促的冷喝中,墨家子弟跟随着此代墨家巨子禽越岭,主动往重围中深陷进去。 ”“

    “明鬼!”两名墨家子弟被一排长枪洞穿胸腹,临死之前,两人顶着胸腹内的长枪,在几名黑甲军惊恐的面容中,又往前移上一步。

    “尚贤!”又两名墨家子弟抢上,在黑甲军急慌慌想合围前,两人背脊相抵,硬是用自己的身躯撑出一处豁口。

    “非命!”余下的墨家子弟冲到同门刚咽停气息的身躯旁,齐齐站定,面对黑甲军一排排一片片无法招架的枪刺刀砍,这几名墨家子弟还以更无法招架的拼死一击,他们直排成一列,冲在前方的墨家子弟任左右两边钢刀砍来,长枪刺来,完全无视自己的血肉身躯,只管出剑刺杀挡在面前的黑甲军,当先者倒下,他身后的墨家子弟立即从同门的尸体上跨过,继续挺进,就凭这以一人直入千军的气势,这一列墨家子弟连续冲上前十几步。

    “天志!”当墨门子弟全部倒下时,墨门巨子禽越岭从同门的尸体上一步步跨过,在一剑刺穿又一名黑甲军的咽喉时,他按剑直立,用剑尖刺穿自己的足背,让自己伤痕遍布,却能至死不倒的身躯,讴歌出墨家千百年来最刚烈的精神,“墨家死士,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血流如河处,蹈死地而不止的脚步不曾有瞬息停下。

    “去贤而有功,去勇而有强!卫道之死士,岂墨家而独有”韩非子门生韩明生一脸恬静的从墨家死士身边迈过,出剑,出剑,再出剑,仿效着已捐躯的每一名袍泽,在血尽力竭前,他也不会停下一步步去前的步履,更要用口中长歌为这百家卫道,再添一声争鸣:“韩非子道,恬淡有趋舍之义,故立尺材于高山之上,则临千仞之溪”

    “还有八十七步!”纵横学士张苏剑指前方,喝出与拓拔战相隔步数,而为突破这一百余步所付出的代价,他已不再为之悲狂,只视其为无非先后的淡然。

    杂家门士衍复生也向前方点指大笑,“不远矣,敌酋胆寒乎?”

    笑声中,衍复生为张苏挡开两柄斜刺里捅来的长枪,右臂却被一名黑甲军挥刀砍中,这一刀深砍入骨,他臂上顿时鲜血横流,衍复生冷喝一声,拨开要为他报仇的张苏,先将那名黑甲军一剑刺倒,这才换剑于左手,再度大喝:“列位,八十余步,可以命填就,可以尸横至!”

    只隔八十余步,拓拔战能清楚的听见嘲讽,他不为所动的端坐在马背上,冷哼道:“儒生癫狂!”他相信,横冲都再勇猛,也过不了他面前最后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

    因为就在他身前,艳甲飞将横枪立马,秋意浓没有去看高歌而进的百家儒生,他的双眼,只盯着那杆直立地面的长枪,长枪之前,是他还报故人的情意,长枪之后,则是他不容人逾越一步的雷池,若有人踏过长枪,便要会一会他的修罗枪。

    仅剩的儒生都已走到最前方,在把黑甲军那两百步重重严防突破到只剩这八十余步时,这一支作奇兵出击的两千名僧道俗儒损失惨重,而为确保众儒生能心无旁骛的突进冲杀,在后掩护的僧道俗付出的代价也极惨烈,尤其当身后尾追的人是澹台麒烈这名黑甲上将。

    此时,以火衲子为首的其余僧道俗只剩余两百余人,而仅存百家儒生的也只有几十人,阴阳学士邹五行转过头,向火衲子和其余那两百多名僧道俗笑了笑,“世人只道儒生无用,既手无缚鸡之力,又只通舞文弄墨,不过今日之后,世人总该对我辈儒生有些刮目相看了。”

    火衲子用禅杖撑着地,也向邹五行一笑,“老衲更希望,今日之后,世人是对我们中原人刮目相看。”说话时,火衲子连喘出几口粗气,在这等残酷的拼杀中,连累极喘气都成奢侈之事。

    “还是大师的说话更胜一筹。”邹五行失笑,“看来我真该再去多读几年书,不过那要是下辈子的事了!”

    “是啊。”火衲子抓紧时机,向这些浴血满身,即将步入死地,但仍朝气蓬勃的年轻后辈点点头,实在是有太多的别言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下辈子,我们中原人都要活在太平世道!”

    “太平中原!只此四字,就算是南柯一梦,也足已使我辈为此舍却皮囊了。”邹五行向前方一指,“剩下的路,我们会尽力往前,可如果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尸体无法横就出这八十七步路,那就要仰仗大师了。”

    “一定。”火衲子向他郑重点头,“生死无非先后尔,这剩下的路,我横冲都今日必能走至。”

    “好,既无非先后,那我等就先走一步了。”几十名百家儒生齐步出列,几十柄长剑斜指向前,阳光在剑刃上烁照出一轮耀眼的剑芒。

    “千里之行已跨过,区区数步又何足道哉?”荀子门人荀文衣双手合握青铜古剑,向他的袍泽抱拳作礼,“孔孟再传已慨然歌去,荀子后人焉可后于人?且容我先造次,为诸君开路!”

    这就是儒生的轻狂意气了,在此血战惨烈时,其倜傥从容依旧于兵戈中淋漓挥洒,荀文衣飘然行步,弹剑作歌:“可听闻?荀子道,道虽迩,不行不至!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吾有辩士之舌锋合六国,吾有烈士之剑锋敌暴虐,以不复其常为进”纵横学士张苏亦举步,他和荀文衣一前一后,直到两人的飘然身影没顶于如潮黑甲中,尤能听见,这位纵横学士的悠悠清歌:“纵横计不成,慷慨志尤存”

    阴阳学士邹五行从地上拾起另一柄青铜长剑,已有许多儒生倒下,也分不清,这柄长剑是哪一家儒生在力战身网后遗落,但这已无所谓,邹五行双手双剑,舞开一片剑轮,紧迈几步,追在袍泽身后,大笑大歌:“众胜寡,金胜坚,刚胜柔,专胜散,实胜虚,以五行入五德,阴阳各有道”

    “石可破也,不可夺其坚,丹可磨也,不可夺其赤!此为吕氏春秋道”杂家门士衍复生再以单剑破开一条血路,余下的儒生一齐长笑,“太平苦太短,盛世何所来,今有读书郎,仗剑慨当歌,且效班超志”

    于是,这一位位早已成名的儒生,遵循着各自的道义,以杀生求成仁,以舍生取其义,在弹剑长歌中,如赴盛宴般一起步入重围,然后,只看见一道道卓尔身躯在血光中湮没,却不见一人停下飘然步履。

    若那些创下这百家学派的诸子先人在天有灵,看见他们的后人学士放下书卷,执起千百年就为卫道而存的古剑,冲入百万黑甲之中,那些先人想必不会有一言怪责门下士如是离经叛道的狂举,却只会为此慨然,纵长笑于天地之间。

    “长枪手!我要更多的长枪手!”澹台麒烈已喊得嗓子嘶哑,他的喝令在那一阵阵咆哮长歌中声嘶力竭,也越来越觉得,把横冲都一分为二,各个击破的主意是自己这辈子最糟糕的一次失算。

    他已经不止一次大骂着抱怨,到底是谁在被谁两头夹击了,他一步步追上去,就是想赶在前方防守被破开之前追上横冲都,可他一路紧追下来,还是跟不停冲杀的横冲都隔着几十步路,唯一变的大概就是前方被一步步破开的防守。

    “长枪手,都给我上!他娘的到底要老子喊几遍,不要等这帮疯子冲近身对打,只管隔远了用长枪一排排的乱刺,拖慢他们的进攻!”澹台麒烈两眼冒火的大骂:“挡在前面的黑甲小兔崽子们!老子一步步紧追,你们就一步步被横冲都破开,散得比老子追得还要快?你们就给老子丢人吧!”

    澹台麒烈实在是低估了横冲都的疯狂,从没有一支军队在被截成两断后仍能激起如此旺盛的斗志,几名战千军一起出手,理因弹指可灭的横冲都反拼出了一夫当关的勇猛,一名落单的甲士,就敢从后面向重围中闯,前方那些僧道俗儒更是张扬,孤身一人也敢返身向他杀过来。

    澹台麒烈一时要向前追击,一时又要回头堵截,真正是疲于奔命,两千僧道俗儒被他杀死大半,可每杀死一名断后的横冲都,他心里都只有中计的愤怒。

    另几名战千军也是一样的焦急,他们的进攻也很凶狠,每时每刻,都有横冲都在围杀中倒下,可这并非是胜果,因为这些横冲都全是在存心舍身,以他们的性命为袍泽换取更多的时光。

    “弓弩手,都给我绕到前头去!”澹台麒烈被逼得发急,扯开嗓子向后方的魔手长弓木砾大喝:“木砾,快带上你的冷箭游骑,绕到老大面前,别骑马了,用跑的!”

    “好,我这就过去!”木砾和他的一千冷箭游骑在这人山人海的混战当中,全无用武之地,听得澹台麒烈喝声,一句都不问,急匆匆往前跑。

    “只剩七十步了!”澹台麒烈抹着满头冷汗,向身边一名黑甲军下令,“给我盯紧了,等只剩三十步的时候,立刻告诉我!”

    “是。”那黑甲军也追得够累,向前方看了眼道:“将军勿急,那些和尚道士死得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了,应该闯不到主公面前,您看,我们前方的兄弟都在顽强相抗…”

    “顽强?”澹台麒烈其实早已经骂人骂自己的骂得很累了,可他还是被这部下的话气得火冒三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以寡敌众的是横冲都,身陷重围的也是横冲都,所以本该顽强相抗的应该是被打成垂死困兽的横冲都,不是拥兵百万的我们!不是重重包围的黑甲!一百万人被这几千名横冲都打得要顽强相抗?你他娘的今天才刚生出来啊?”

    那名黑甲军被骂得发懵,结结巴巴问,“那…万一真被横冲都突破到三十步时,将军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跟那帮疯子比比到底谁更疯了!”澹台麒烈骂道:“如果横冲都真逼近到离老大三十步,我还没有能追上去,那我就只能让木砾和弓弩手乱箭齐发,不管敌我,冲到老大面前的一律射杀,要灭这群疯子,我也只剩这招了!”

    “什么?”那黑甲军吓了一跳,“乱箭齐发,不分敌我一律射杀?”

    “你没听错!”澹台麒烈又骂了一句,“放心,老子这条命金贵,不会随便扔!所以乱箭射过来的时候,我一定把你这顽强相抗的东西按在面前当挡箭牌!”

    那黑甲军吓得魂不附体,白着脸想躲开几步,却没这胆量。

    “还没弄明白吗?”澹台麒烈不再理他,沉着脸继续紧追,口中低低道:“如果老大死了,天下在手,又有何用?”
………………………………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剑弹兮——咆哮歌(六)

    恶战最激烈的平原外,幽州城上早沸腾起一片最激烈的喝采,从没有过,一方的观战军民会有如此的激动。

    “中原人,打得好!”幽州军士高举着刀枪,百姓们挥着手臂,向城下大声的叫好,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口中的喝彩已自然而然的更改,不再只是为横冲都,不再只是为这支孤军,而是在为中原人喊出喝彩声。

    因为在听到那一阵阵响彻九宵的高呼汉唐时,再不需要任何解释,城上的幽州军民都已明白,这支只有八千人的铁军为什么要赶赴千里,来此殊死一战。

    是为人心,是为血脉。

    是为激起故土人心,是为扬起华夏志气。

    城上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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