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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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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所说,是死是活,都全靠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职场启示录:
1做好本职工作,且有团队精神的人容易获晋升。2不要与领导争功。
………………………………
第43章 鸡鸣
周妩儿被逐后伺候赵佶巾栉之事的仍是原来的潜邸旧人;因那姑娘长得美;太后看不太顺眼;命其出宫,让周尚服从司饰内人中再选一个。
周尚服建议郑滢去做此事,郑滢婉言谢绝,称自己初掌司饰之职;尚有许多要务须学习,再伺候官家恐两者都难做好。蕙罗落职未久,周尚服也不便推荐她,最后让典饰王湲和两位技艺出众的内人孙小鸾和梅玉儿去福宁殿,请赵佶选择。
那日太后也在殿中;赵佶看看几位姑娘;很快选了相貌平平的梅玉儿。见王湲有愠色,他含笑一揖,道:“恭喜姑娘高升典饰。想必如今公务甚多,又须教导诸多内人,我不便再以巾栉劳烦典饰。些许小事,让内人做即可。”
太后微感诧异,但见梅玉儿寡言少语,貌似忠厚,便也颔首同意。私下对司宫令道:“官家果然不似先帝好色,看人重才不重色,吾心甚慰。”
论技艺,梅玉儿并不比蕙罗逊色,在司饰内人中堪称翘楚,起初只负责伺候赵佶梳洗,后来赵佶发现她香道超群,亦让她薰衣,对其颇满意,没过多久便建议司宫令和周尚服升她的职。周尚服见现下还有个掌饰的缺,便让梅玉儿补上了。
梅玉儿原在周尚服准备报给司宫令的候补典饰名单中,未料郑滢王湲凭空降临,她升职愿望亦随之落空。出任掌饰之后她颇尽职,凌晨至福宁殿薰衣,清晨服饰赵佶梳洗,待赵佶上朝后便回尚服局教导小内人,午后才稍事休息。但只有一点,她自恃技高,不太看得起非尚服局出身的郑滢。按理说典饰和掌饰都是司饰的助手,平时大小事务都应向司饰禀奏,但梅玉儿常无视郑滢的存在,从福宁殿回来总是先去找周尚服,汇报此日工作,若有疑问,也是请示周尚服,然后径直去教小内人,除非遇见,才向郑滢行礼,略说几句。
蕙罗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交情尚可,见她如此漠视郑滢,也曾劝过:“如今是郑司饰管我们,梅姐姐若有事,论理该先请示郑司饰,若事事都直接找周尚服,在郑司饰看来,是僭越了,日后或生事端。”
梅玉儿嗤之以鼻:“我找郑滢说那些事,她懂么?我们都是辛辛苦苦在尚服局学了十年才有所成,她又无功底,仅凭太后一语就来管我们,我真真是为大家不值。”
蕙罗道:“她毕竟是司饰,做到此职位,重要的就是管理内人,技艺之类都是其次了。我们既归她管,还是对她和顺客气一些为好。”
梅玉儿愠道:“想不到你也是个会屈从权势的俗人。官家欣赏有技艺的人,但凡一技在手,在官家面前能说上话,还怕她怎的?”
她搬出官家,蕙罗倒只能缄口了。虽然很想告诉她,赵佶的宠信可能更像二月间瑶津池水面上的冰,轻轻一戳就破了。
一日梅玉儿自福宁殿归来,面见周尚服时,恰巧尚服正在与郑滢和蕙罗说话,看到她进来,尚服也不避二人,和言问她此日情况。梅玉儿笑道:“无甚大事,不过官家前几日连夜批阅奏疏,如今乏了,今日晏起了。我见他久久不起身,就开口唤他,他便问我:‘是不是鸡叫了?’想是睡迷糊了罢。”
郑滢闻言问:“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梅玉儿道:“我自然是实说呀,厨房离福宁殿那么远,怎会听得见鸡叫呢?”
郑滢与蕙罗对视一眼,面上安静宁和,无甚表情。
梅玉儿继续笑问蕙罗:“你在福宁殿服侍先帝时,可曾听见过鸡叫?”
蕙罗微笑摆首,亦不答话。
数日后,梅玉儿夜间薰衣时着凉,病倒卧床,次日郑滢主动代替她去福宁殿服侍赵佶。赵佶又是晏起,郑滢款款走到他床边,微笑道:“鸡都叫了,官家还不起身么?”
赵佶在帐中略含笑意地回答:“那不是鸡叫,是苍蝇在嗡嗡地飞。”
郑滢悠悠侧首看窗外,又道:“东方既白,天已大亮,上朝的官员都到了。”
赵佶笑着在床上转侧扯被覆头:“那不是阳光,是白花花的月光。”
郑滢含笑褰帘,伸手去揭他被子,赵佶忽然猛地坐起来,一把将郑滢扯到床上,整个人覆到她身上,笑道:“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所谓鸡鸣,不过是梅玉儿解不出的谜题。
《诗》中有一首,名为《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
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描述一位贤妃催君王起床,二人对话的情景,内容恰如适才郑滢与赵佶的演绎。
“往日别人催我,我提鸡鸣,她们都如榆木一般,不解风情,殊无趣味。”赵佶伏在郑滢身上,压着她手腕笑道,“还是阿滢姐姐懂我,我说什么你都明白,都能对答。”
郑滢不动声色,淡淡道:“起来。”
赵佶只是笑,埋首到她脖颈间,探寻她肌肤的香气。
“手放开。”郑滢命令。
赵佶抬头,双眸清亮明澈如清泉,难以觅见□意味。薄唇微抿,他朝她呈出一弯孩童般纯净的笑容,左颊一侧竟还旋出个浅浅的梨涡,亦如孩童般耍赖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然而他迅速展开了行动,一手抹去她的弯头鞋,抚弄把玩她纤足须臾,又顺势而上,钻进衣裳下抚过她的腿,从她身后探进腰下,另一手扯开她腰间红鞓带,开始解她衣带,手势如怒拨琴弦。唇亦游走于她双颊与胸之间,那温暖的丝绒般触感令她有一瞬陷入晕眩,脚趾蜷曲又绷紧,肌肤泛上一层薄薄的粟粒。
他的唇滑过她脸庞,含住她耳垂品吮一番,然后如灵蛇一般探入她耳廓……她周身一颤,终于抢在丧失意念前伸足一踢,几个被子下薰香的鎏金镂空银香球碰撞之下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才打断了他侵袭的节奏。
她推开他,坐起来冷着脸快速整理好衣饰,道:“官家慎行,隔墙有耳。”
他轻揽她腰,附耳笑道:“无妨,孃孃本就有意把你赐给我的。”
“聘则为妻奔则妾,”郑滢正色道,“妾固然卑微,不配与官家为偶,但即便仅与官家执帚,也须有个名分才好。若无名无分便自荐枕席,妾无地自容。”
“这有何难,只须国丧期过,我自然会给你位分。”赵佶放开她,一壁说着一壁自己穿戴整齐,于窗前朝郑滢一揖,郑重道歉:“朕仰慕娘子已久,今日情难自禁,唐突冒犯,还望娘子宽宥。”
郑滢神色亦随之缓和:“好了,朝会都快散了,快梳洗了去罢,别落得话让那些大官儿说你。”
赵佶笑道:“如此,少不得又要劳烦姐姐为我梳头。”
梳头时,郑滢看着赵佶映于铜镜中的无暇容颜,闲闲问他:“今日来的不是梅掌饰,官家竟也不问问?”
赵佶浅笑:“姐姐来了我欢喜得很,再记不得他人。”
郑滢道:“我技艺逊于她,多梳几次官家就会记起她了。”
赵佶笑对镜中她说:“别人再好都是过客,这几年姐姐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姐姐。”
郑滢笑而不语,取篦刀为他掠鬓。
“若姐姐愿意,不如日后我巾栉之事就请姐姐料理。”赵佶建议。
郑滢手势滞了滞:“才选了梅掌饰,这便换人不好罢?况且我终究技不如她。”
赵佶牵过她手指吻了吻,道:“此间事,用心比炫技重要。”
“太后娘娘恐怕也不会同意。”郑滢又道。
赵佶摆首:“别人她不会同意,若是姐姐,没有不许的。”
郑滢沉默,少顷道:“若娘娘同意,我便过来,只是先说好,梳头便梳头,今日之事,不可再有。”
赵佶笑道:“来日方长,我不会急于一时。”
赵佶果然禀知太后,请调郑司饰掌其巾栉。那日之事太后微有所闻,暗暗赞叹郑滢知廉耻、识大体,不枉自己悉心栽培多年,遂欣然准许。自此近身服侍赵佶便成了郑滢的事,梅玉儿愤恨不已,却也莫可奈何。
郑滢服侍赵佶颇上心,常常虚心向蕙罗请教膏沐巾栉及香道的各类技巧,蕙罗也耐心教她,倾囊相授,不会刻意保留。
又一日,周尚服与郑滢商量:“这几日太后娘娘常想起瑶华宫,不时叹息,说先帝有负于她,她身边宫人虽多,却大半是遭贬逐之人,恐不能惬她意。太后吩咐六尚,诸司各选一人入瑶华宫,服侍孟娘娘。你看让哪位司饰内人去合适?”
郑滢沉吟,然后回答:“太后看重瑶华宫,既有意如此,我们不能慢怠,必得选一位技艺超群者……梅掌饰技艺出众,德才兼备,最宜服侍贵人,若让她去,太后必以为妥当。”
周尚服虽有不舍,但见郑滢坚持,最后也同意了。
数日后,梅玉儿被送往瑶华宫。
典饰、掌饰之职原各有两个名额,只是宫中为避免冗员,向来不满额。郑滢有意申请升蕙罗为掌饰,蕙罗听闻后坚辞:“我才落职,太后官家应对我有所不满,司饰姐姐若此时提拔我,他们必会疑惑,累及姐姐就不好了。品阶职位非我所求,但姐姐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我一定尽心去做。”
于是蕙罗继续保持无品阶内人身份,但郑滢让她主管以前梅玉儿管理的内人,实际拥有掌饰的权力。
作者有话要说:职场启示录:越级汇报有风险。
………………………………
第44章 小劫
大宋香药库分内外两处,内香药库在皇城内;外香药库在城南曹利用故宅。上次司饰内人拣择香药是在内香药库;尚宫检验后颇满意;又建议周尚服让内人们把外香药库库存也一并清理拣择;以备不时之需。
周尚服吩咐下来,郑滢即让蕙罗带司饰内人们前往拣择。外香药库库存大过内香药库;蕙罗检视一遍;为不妨碍日常作业,尽量压缩时间,定下五天工期,每日工作量极大,带内人们每日宫门开即出宫赴香药库,又赶在黄昏之前回宫;常忙碌得午膳都不及用。
蕙罗和寻常内人一起拣择香药,还兼监督和检验,犹为辛苦。监管外香药库的香药库使看在眼里,对她颇为照拂,命手下侍者守卫把搬运开箱封存清理等活全干了,内人们只负责筛选,到进膳时间,还亲自端了饭菜请蕙罗先用。
香药库使是由初阶武臣担任,掌出纳外国贡献及市舶香药、宝石之事。此人二十多岁光景,蕙罗从其服色看出他应该刚出仕,只是武臣中最末等的三班借职,但他身材高大,器宇不凡,面容亦堪称俊美,只是高鼻深目颇明显,不太似中原人。
两人因此聊了几句。他告诉蕙罗他名为苏意墨,蕙罗讶异道:“这名字何其雅也!”
他笑道:“沈内人可是觉得我这粗人不配这雅名?”
蕙罗忙否认,说:“只是觉得此名像文人名字,而苏使君器宇轩昂,更有将军气象。”
苏意墨笑而摆首:“名字只是用来称呼,未必要与人品性职业相符。否则我既监守香药库,不如叫苏合香更恰当了。”
蕙罗亦掩口微笑,然后问他何方人氏,苏意墨道:“我就是开封人,但母亲是岭南人,所以我面有南人之相。”
蕙罗听他口音,确也是纯正官话,遂不再多问。进膳后再次谢过他,旋即又开始忙碌。
辛苦拣择五日,第五日午后终于完成。蕙罗见众内人已是疲惫不堪,便让她们先行回宫,自己留下再检验一遍,看是否有疏漏之处。待完成所有事务,出门欲回宫时,发现门前等候着的宫车不是出宫时所乘的犊车,换了一辆马车。
“适才众内人回宫,勾当东华门的先生见沈内人未归,得知原因后说,宫门黄昏时要关闭,现在天色已晚,乘犊车恐不能在关门之前赶到,故命我换马车来接沈内人。”驾车的内侍解释。
蕙罗见天色确已转暗,便也未多想,上了马车,内侍当即驾车,飞驰而去。
车中坐了片刻,蕙罗隐隐感觉不妥。车奔驰太快,那内侍车驾得心急火燎,异常颠簸,蕙罗呼唤他也不答应。蕙罗褰帘看窗外,发现触目所及并非来时路,不由惊慌,猛推车门,门却从外锁住了,纹丝不动。
蕙罗扑到窗前朝外大声呼救,那内臣却随即扬声道:“娘子稍安勿躁。虽然你偷了汉子,但大王一向宽厚仁慈,让我接你回去只是要训斥一番,并不会伤你。”
旁观的路人听蕙罗呼救就算原本有心拦截,听内臣那样说,也以为只是哪位宗室闺闱公案,不便插手,便都退去了。
此刻蕙罗见车驰过一牌坊,上书“咸宜坊”三字,想起来此处也正是宗室聚居区域,与那人妄言映对,难怪无人相助,不由暗暗叫苦,冷汗涔涔而下。
车入咸宜坊却无停留的意思,继续一路狂奔,渐渐屋舍稀疏,人烟寥寥,眼看着是要出城了,蕙罗愈发绝望。
一筹莫展间,窗外前方路边忽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还穿着赵似穿过的衣袍。蕙罗定睛辨出那正是赵似,旁边是曾和他舞剑的随从邓铎,他们身边还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三人正骑马信步走,不时对路边空地指指点点。
蕙罗大喜,忙连声呼赵似:“十二大王!十二大王,大王救我……”
赵似一愣,侧首去看,刚巧看见马车窗内蕙罗一双含泪的眼。
马车不停向前奔,赵似回过神来,当即策马冲去追赶。邓铎与少年见状,亦相继引马追去。
追至城门附近一处小树林,赵似等人终于截住马车,内侍慌忙勒马,马一声嘶鸣,前蹄高举,把他掀落于地。内侍翻身爬起,从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
赵似三人迅速围拢,每人皆扬起马鞭朝他挥去。内侍急挥匕首乱砍狂刺,怎奈马背上的三人挥鞭若龙蛇旋舞,一记紧接着一记,霍霍有声,未几内侍已被抽得晕头转向,匕首也被赵似一鞭斩落,终于不支,跪倒在地。
三人见状下马,邓铎和少年将内侍手足捆绑了押他跪好,赵似则先过去打开车门看蕙罗,蹙眉问:“你没事罢?”
蕙罗惊魂未定,面色苍白,但看见赵似稍觉安宁,轻声回答:“没事。”
三人拷问内侍,那内侍泣道:“这几日司饰内人出宫,有人拿了银钱向小的打听沈内人行踪,要小的把她带到城外。他们给的钱不少,又说人交给他们后另有重赏,足够我远走高飞。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此时又闻马嘶声响,却是苏意墨带着几名侍卫赶过来。见了蕙罗,问明情况,苏意墨道:“沈内人走后我看着那马车甚感疑惑,终是放心不下,便带了香药库侍卫一路问目击者,循着你们踪迹追过来。好在内人有贵人搭救,若稍有差池,意墨万死不足辞其咎。”
蕙罗下车介绍他与赵似认识,苏意墨郑重施礼,赵似却只点点头,对他并不感兴趣。转头再问内侍城外接应人的特征,然后吩咐苏意墨道:“你带人去城外抓住接应人,送到开封府审问。”又指着内侍命邓铎:“你把此人即刻押往开封府,等候与接应人对质。”
两人皆答应,苏意墨即刻带人赶往城外。在赵似授意下,邓铎和少年把内侍全身捆好,抬他面朝下横伏在邓铎的马背上,邓铎则骑上赵似的马,牵引自己的马,押着内侍朝开封府走去。
“我送你回宫。”赵似对蕙罗说,见蕙罗目视马车高阶面露难色,便冷着脸把胳膊伸给了她。蕙罗赧然低首,引袖掩手,撑着他胳膊无声无息地上了车。
“十二哥,我跟你去么?”那少年问,声音清亮,人也剑眉星目,十分俊朗。
“随便。”赵似淡淡回复。
少年犹豫一下,看看蕙罗,嘀咕道:“那我还是回府罢。”
赵似点点头,那少年很有礼貌,离开之前还不忘朝马车上的蕙罗一揖作别。蕙罗亦欠身还礼。待少年走后问赵似:“这位小公子是谁?”
“我二叔吴荣王的儿子,”赵似回答,“我的从弟孝骞。”
然后他为蕙罗关车门,门将阖时蕙罗瞥见他右手背上有血迹一现,顿时惊问:“大王受伤了?”
“没事,坐好!”赵似冷面说。
蕙罗却不答应,很快自己跳下车,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径直拉了赵似的右手来看,果然见上面有血痕一道,兀自冒着血,应是适才内侍用匕首乱砍时划伤的。
蕙罗立即取出自己的丝巾撕成几条,又捉住赵似的手来为他包扎伤处。赵似起初想抽出,但蕙罗坚持不松手,便也只好让她包扎。本来颇不耐烦,但见蕙罗低着双睫很认真地做此事,先小心翼翼地拭去血污,再以丝巾层层包裹,一脸专注,纤长的手指在自己掌心上下翻飞舞动,时有触及自己手部肌肤,竟然牵引出自己一缕别样情绪,仿佛阳光洒进了封闭的心隅,一时但觉扑面二月风也带了煦暖的温度,刚才紧缩的眉头悄然展开了。
蕙罗开始用丝带打结。赵似见那丝带末梢绣着花样,便抬手至面前细看。
“你绣的?”他看后问蕙罗。
蕙罗点头,颇紧张。那是她绣的一株蕙草,她女红不算很好,也不知赵似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不错,”赵似颔首,“栩栩如生。”
蕙罗只疑自己听错,十二大王也会有跟她说好话的时候?
“挺好的,”见她愕然,他继续诚恳地赞扬,“这豌豆苗绣得挺好的。”
这句话在她心里轰隆隆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风卷残云,十面霾伏,把才刚绽出的几朵喜悦的蓓蕾践踏成泥,片甲不留。
她一咬牙,双手着力猛扯丝带两端,但听赵似“啊”地一声痛呼,她顿时释然了,心中畅快无比。
得意洋洋地再看赵似,见他蹙眉似不胜痛楚,再观他手背,发现又有血迹隐隐渗出来,旋即又着了慌,一边匆匆解开查看伤势,一边问赵似:“是不是很痛?”
他“哼”了一声,说:“还好,比蜜蜂那次好点。”
她心虚地不敢接话,埋头默默处理伤口和包扎,须臾换了个话题:“大王今日怎会来咸宜坊?”
“十哥说我如今年满十八,该出居外第了,让我择块地,给我建王府。”赵似道,“所以今日孝骞带我来选址。”
那么,他不久后就要出宫外居了?这念头竟令蕙罗有两分怅然,然后敏锐地觉察到,他仍称呼赵佶为“十哥”,没有改口称“官家”之类。
待包扎完毕,两人抬头一望,才惊觉天际绛色霞彩几近消散,树林中阴影越来越浓,像是已过黄昏。
他们立即上车,策马向离六尚最近的东华门驰去,无奈赶到时见四面张灯,宫门早已关闭。
蕙罗盯着禁闭的宫门看了半晌,问赵似:“你说,如果我们上去扣门,好生解释,守门的内臣会给我们开么?”
“也许会,有人扣开过。”赵似说。
蕙罗喜问:“真的?”
赵似点头:“上一个这么做的是我大姑奶奶。”
“仁宗皇帝的大公主?”蕙罗顿感不祥,“然后呢?”
“然后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蕙罗:当十二跟我说”这豌豆苗绣得挺好的”时,我心里其实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但作者说:,不行,宋朝尚无年鸵。”遂改如今说法。
………………………………
第45章 东京
这位大长公主的事;蕙罗也依稀听说过一些。公主被仁宗嫁给生母章懿皇太后李氏弟弟之子,据说她不喜欢朴陋的驸马,更厌恶婆母;因此被台谏多次谴责;最后郁郁而亡。但其中细节并不清楚;而公主的故事在宫中也被视为禁忌,每次内人们私下提及;若被周尚服听到必遭训斥,如今听说公主竟然还夜扣宫门;蕙罗甚好奇,顺势问赵似:“经过呢?”
“经过略。”赵似并不准备与她细谈。
蕙罗索然问:“那我们眼下该当如何?”
“反正今晚回不去了……”赵似忽然问她,“你想不想看看我们的东京汴梁到底是什么样子?”
蕙罗双目一亮。
虽然在东京生活了十余年,蕙罗出宫的机会屈指可数,除了去外香药库,顶多就是随车驾去过几次宫外的皇家园林,东京市坊的模样只在车上窥过几眼,十分模糊。赵似这建议她自然很有兴趣接受,但想起回宫之事,却又踟蹰:“但我们一夜不归,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先走,回头再想办法。”赵似道,“你这样瞻前顾后,什么事都做不成。”
言罢赵似策马,掉头离开,边走边问车上的蕙罗:“你想去哪里?”
蕙罗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王决定罢。”
赵似想想,引马朝相国寺的方向驰去。
相国寺地处东京城区中心,南临汴河,西近御道,东北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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