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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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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之,以云在其下故也。
石洞多石,一山之石若皆以此为归,大小积叠无根柢。有曰挂冠石
者,一砥一峙,峙者高数寻,砥者可坐人百许,尤杰出。自石罅行百馀
武,夹壁一悬泉,仅三十尺,影蔽枫林而下,猿猴饮者出没水花中,见
人弗畏。此洞之最幽处也。
新语的文章不像景物略或梦忆那样波峭,但清疏之中自有幽致。
全书中佳文甚多,不胜誊录,其特别有意思者则卷十二诗语中有粤歌
一则,凡二千三百馀言,纪录民间歌谣,今抄取数节:
粤俗好歌,凡有吉庆必唱歌以为欢乐,以不露题中一字,语多双关
而中有挂折者为善。挂折者,挂一人名于中,字相连而意不相连者也。
其歌也,辞不必全雅,平仄不必全叶,以俚言土音衬贴之,唱一句或延
半刻,曼声长节,自回自复,不肯一往而尽。辞必极其艳,情必极其至,
使人喜悦悲酸而不能自己,此其为善之大端也。其歌之长调者如唐
人连昌宫词、琵琶行等,至数百言千言,以三弦合之,每空中
弦以起止,盖太簇调也,名曰摸鱼歌。或妇女岁时聚会,则使瞽师唱之,
如元人弹词曰某记某记者,皆小说也,其事或有或无,大抵孝义贞烈之
事为多,竟日始毕一记,可劝可戒,令人感泣沾襟。其短调踢歌者不用
弦索,往往引物连类,委曲譬喻,多如子夜竹枝。如曰:中间日出四边
雨,记得有情人在心。曰:一树石榴全着雨,谁怜粒粒泪珠红。曰:灯
心点着两头火,为娘操尽几多心。曰:妹相思,不作风流到几时,只见
风吹花落地,那见风吹花上枝。蜘蛛曲曰:天旱蜘蛛结夜网,想晴
只在暗中丝。又曰,蜘蛛结网三江口,水推不断是真丝。又曰:妹相思,
蜘蛛结网恨无丝,花不年年在树上,娘不年年作女儿。竹叶歌曰:
竹叶落,竹叶飞,无望翻头再上枝,打伞出门人叫嫂,无望翻头做女时。
素馨曲曰:素馨栅下梳横髻,只为贪花不上头,十月大禾未入米,
问娘花浪几时收。有曰:一更鸡啼鸡拍翼,二更鸡啼鸡拍胸,三更
鸡啼郎去广,鸡冠沾得泪花红。有曰:岁晚天寒郎不回,厨中烟冷雪成
堆,竹篙烧火长长炭,炭到天明半作灰。有曰:柚子批皮瓤有心,小时
则剧到如今,头发条条梳到尾,鸳鸯怎得不相寻。有曰:大头竹笋作三
桠,敢好后生无置家,敢好早禾无入米,敢好攀枝无晾花。敢好者,言
如此好也。
李雨村辑南越笔记十六卷,多抄新语原文,此篇亦在内,题曰
粤俗好歌,但均不注出处,是一大毛病。闽小记文章亦佳,栎园思
想却颇旧,不大能够了解那时的新文艺倾向,故书中关于闽歌没有类似的纪
载,或者因为他不是本地人,所以不懂得,也说不定。清末郭柏苍著竹间
十日话六卷,卷五中有一则云: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得渡,娘子撑船来
接郎。此福州儿辈曲也,明韩晋之先生载入文集中,谓此古三言诗也,
闽无风,此却可当闽风。村农插秧歌云:等郎等到月上时,月今上了郎
未来叶音黎。诗:羊牛下来。王母白云谣:尚复能来。莫
是奴屋山低月出早,莫是郎屋山高月出迟不是出早与出迟,大半是郎
没意来。记得当初未娶嫂,三十无月暗也来。词虽鄙亵,往复再三,亦
文人才士托兴彤管也。
墨憨斋整十卷的编刊山歌只好算是例外,像这样能够赏识一点歌谣
之美者在后世实在也是不可多得了。
屈翁山在明遗民中似乎是很特别的一个,其才情似钱吴,其行径似顾黄,
或者还要倔强点,所以身后著作终于成了**,诗文集至今我还未曾买得。
广东新语本来也在禁中,清末在广东有了重刊本,通行较多,就是在这
记风物的书中,著者也时时露出感愤之气,最显著的是卷二地语中迁
海这一篇,其上半云:
粤东濒海,其民多居水乡,十里许辄有万家之村,千家之砦,自唐
宋以来,田庐丘墓子孙世守之勿替,鱼盐蜃蛤之利藉为生命。岁壬寅二
月忽有迁民之令。满洲科尔坤介山二大人者亲行边徼,令滨海民悉徙内
地五十里,以绝接济台湾之患。于是麾兵折界,期三日尽夷其地,空其
人,民弃资携累,仓卒奔逃,野外露栖,死亡载道者以数十万计,明年
癸卯华大人来巡边界,再迁其民。其八月,伊吕二大人复来巡界。明年
申辰三月,特大人又来巡界。遑遑然以海防为事,民未尽空为虑,皆以
台湾未平故也。先是人民被迁者以为不久即归,尚不忍舍离骨肉,至是
飘零日久,养生无计,于是父子夫妻相弃,痛哭分携,斗粟一儿,百钱
一女,豪民大贾致有不损锱铢不烦粒米而得人全室以归者。其丁壮者去
为兵,老弱者展转沟壑,或合家饮毒,或尽孥投河。有司视如蝼蚁,无
安插之恩,亲戚视如泥沙,无周全之谊。于是八郡之民死者又以数十万
计。民既尽迁,于是毁屋庐以作长城,掘坟茔而为深堑,五里一墩,十
里一台,东起大虎门,西迄防城,地方三千馀里,以为大界,民有阑出
咫尺者执而诛戮之,而民之以误出墙外死者又不知几何万矣。自有粤东
以来,生灵之祸莫惨于此。
这一篇可以说是文情俱至了,然而因此难免于违碍,此正是常例也。书
中禽兽草木诸语中尚多有妙文,今不再录,各文大抵转抄在南越笔记中,
容易得见,若迁海者盖不可见者也。甘四年九月十一日,于北平
1935年
10月刊人世间38期,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岭南杂事诗抄
近来不知怎的似乎与广东很有缘分,在一个月里得到了三部书,都是讲
广东风土的。一是屈大均著的广东新语二十八卷,一是李调元辑的南
越笔记十六卷,一是陈坤著的岭南杂事诗抄八卷。这都不是去搜求来
的,只是偶尔碰见,随便收下,但是说这里仍有因缘,那也未始不可以这样
说。我喜欢看看讲乡土风物的书,此其一。关于广东的这类书较多,二也。
本来各地都有这些事可讲,却是向来不多见,只有两广是特别,自南方草
木状,北户录,岭表录异以来著述不绝,此外唯闽蜀略可相比,
但热闹总是不及了。
屈翁山是明朝的遗民,广东新语成了清朝的**,这于书也是一个
光荣吧。但就事论事,我觉得这是一部很好的书,内容很丰富,文章也写得
极好,随便取一则读了都有趣味,后来讲广东事情的更忍不住要抄他。其分
类为天地山水石等二十八语,奇而实在,中有坟语香语,命名尤可喜。从前
读酉阳杂俎,觉得段柯古善于立新奇的篇名,如尸穸,如黥,
如肉攫部等,新语殆得其遗意欤。卷八女语中乃列入椓者
一则,殊觉可笑,本来已将疯人和盗收在卷七人语之末,那么椓者亦何
妨附骥尾但我在这条里得到很好的材料,据说五代末刘时重用宦官,“进
士状头或释道有才略可备问者皆下蚕室,令得出入宫闱”,因知明朝游龙戏
凤的正德皇帝之阉割优伶盖亦有所本也。
南越笔记出来的时候广东新语恐怕已经禁止了,但如我上边所
说,李雨村确也忍不住要抄他,而且差不多全部都选抄。原来说是辑,所以
这并不妨,只可惜节改得多未能恰好。卷四有南越人好巫一则,系并抄
新语卷六神语中祭厉及二司之文。而加“南越人好巫”一
语于其前,即用作题目,据我看来似不及原本。二司条下列记五种神道,
全文稍长今不具录,但抄其下半于左:
有急脚先锋神者,凡男女将有所私,从而祷之,往往得其所欲,以
香囊酬之。神前香囊堆积,乞其一二,则明岁酬以三四。新兴有东山神
者,有处女采桑过焉,歌曰,路边神,尔单身,一蚕生二茧,吾舍作夫
人。还家果一蚕二茧,且甚巨。是夜风雨大作,女失所之,有一红丝自
屋起牵入庙中,追寻之,兀坐无声息矣。遂泥而塑之,称罗夫人。番禺
石壁有恩情神者,昔有男女二人于舟中目成,将及岸,女溺于水,男从
而援之,俱死焉,二尸浮出,相抱不解,民因祠以为恩情庙。此皆丛祠
之淫者。民未知义,以淫祠为之依归,可悲也。
笔记所录没有民未知义以下十四字,我想还是有的好。这令我想起永井
荷风的话来。荷风在所著东京散策记第二篇淫祠中曾说过:
“我喜欢淫祠。给小胡同的风景添点情趣,淫祠要远胜铜像,更有审美
的价值。”他后来列举对那欢喜天要供油炸的馒头,对大黑天用双叉的萝卜,
对稻荷神献奉油豆腐等等荒唐无稽的风俗之后,结论说道:
“天真烂漫的而又那么鄙陋的此等愚民的习惯,正如看那社庙的滑稽戏
和丑男子舞,以及猜谜似的那还愿的扁额上的拙稚的绘画,常常无限地使我
的心感到慰安。这并不单是说好玩。在那道理上议论上都无可说的荒唐可笑
的地方,细细地想时却正感着一种悲哀似的莫名其妙的心情也。”我们不能
说屈翁山也有这种心情,但对于民众的行事颇有同情之处,那大抵是不错的
吧。
岭南杂事诗抄有些小注也仍不能不取自新语,虽然并不很多,
大约只是名物一部分罢了。卷一有一首咏急脚先锋的,注语与上文所引正同,
诗却很有意思:
既从韩寿得名香,一瓣分酬锦绣囊。
但愿有情成眷属,神仙原自羡鸳鸯。
民国初年我在大路口地摊上得到过一个秘戏钱,制作颇精,一面“花月宜人”
四大字,一面图上题八字云,“得成比翼,不羡神仙”。这与诗意可互相发
明。杂事诗卷七又有咏露头妻的一首,诗云:
乍聚风萍未了因,镜中鸾影本非真。
浮生可慨如朝露,飞洒杨花陌路人。
注云:“粤俗小户人家男女邂逅,可同寝处,俨若夫妇,稍相忤触,辄仍离
异,故谓之露头妻,犹朝露之易晞也。”案此即所谓搿姘头,国内到处皆有,
大抵乡村较少,若都市商埠则极寻常。骈枝生著拱辰桥踏歌卷上有一则
云:
东边封起鸳鸯山,西边宕出鸳鸯场。
鸳鸯飞来鸳鸯住,鸳鸯个恩情勿久长。
这几首诗都颇有风人之旨,因为没有什么轻薄或道学气,还可以说是温厚。
这是杂事诗抄的一种特色。此外还有一种特色,则是所咏大部分是关于
风俗的。诗抄全部八卷共三百八十八首,差不多有五卷都是人事,诗数
在二百首以上。草本鸟鲁虫鱼的记录在散文上容易出色,做成韵文便是咏物
诗,咏得不工固然不好,咏得工又是别一样无聊,故集中才七十首,馀则皆
古迹名胜也。卷五咏“半路吹”云:
妾本风前杨柳枝,随风飘荡强支持。
果能引凤秦台住,萧管何妨半路吹。
自注云:“粤俗贫家鬻女作妾,恐邻家姗笑,先向纳妾者商明,用彩舆
鼓吹登门迎娶,至中途改装前往,谓之半路吹。”与上文露头妻均是好例,
记述民间俚俗,而诗亦有风致。又卷七咏“火轮船”云:
机气相资水火功,不须人力不须风,
暗轮更比明轮稳,千里沧波一日通。
注云:“火轮船制自外洋,轮有明暗之分,以火蒸水取气激轮而行,瞬
息百里,巧夺天工,近年中华俱能仿造,长江内河一律驶用矣。”诗并不佳,
只取其意思明达,对于新事物亦能了解耳。我们随便拿陶方琦的诗来比较,
在湘麋阁遗诗卷二有坐火轮车至吴淞一诗,末四句云:
“沪中地力久虚竭,凿空骋险宜荒陬,自予不守安步戒,西人于汝夫何
尤。”陶君虽是吾乡学者,但此等处自不甚高明,不能及陈子厚。陶诗作于
光绪丁丑,如不及斋集亦在此时刻成,陈诗之作当在陶前也。十月十
日
1935年
10月
25日刊大公报,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古南馀话
自从白香词谱笺刻入半庵丛书流通世间,舒白香的名字遂为一
般人所知,只看坊间多翻印词谱可以知道,虽然也有人把他和白香山混
作一个的。但是,香的著作除词谱外平常却不很多见。从前我只有他的
一部游山日记,记在庐山天池避暑时事,共十二卷,文章写得很有风趣,
思想也颇明达,是游记中难得之作。后来又从上海买得一部书,无总名,共
七册,内有书十一种二十九卷,其中十种都是白香所著,游
………………………………
第20节
山日记亦在
内。查罗振玉续汇刻书目辛,此即舒白香杂著,但书目有骖鸾集
三卷,此本缺,而别多联壁诗钞二卷,录其伯祖东轩祖补亭诗各百首,
父保斋诗二十五首。缑山集、秋心集、花仙小志各一卷,皆伤
逝悼亡之作,南征集、婺舲馀稿各一卷,则行旅作也。又和陶诗
一卷,香词百选一卷,系白香所作词,由其门人选录百篇。以上七种为
诗词,散文则游山日记外有古南馀话五卷,湘舟漫录三卷,亦
是诗话随笔之流,别有清新之趣,而不入于浮薄,故为难得。古南馀话
卷四云:
仲实问诗馀小词自唐宋以迄元明可谓灿备,鲜有不借径儿女相思之
情者,冬烘往往腹诽之,谓恐有妨于道学,其说然欤余曰:天有风月,
地有花柳,与人之歌舞其理相近,假使风月下旗鼓角逐,花柳中呵导排
衙,不杀风景乎天下不过两种人,非男即女,今必欲删却一种,以一
种自说自扮,不成戏也。故虽学如文正公,亦复有儿女相思之句,正所
谓曲尽人情,真道学也。道学之理不知何时竟讲成尘羹涂饭,致南宋奸
党直诋为无用之尤,肆意轻侮,亦岂非冬烘妄测之过哉。夫道学所以正
人心平天下也,苟好恶不近人情,则心术伪矣,亦恶能得人之情平人之
心诗之教,化行南国始自闺房,书之教,协帝重华基于妫,
理必然也,而况歌词乃导扬和气调燮阴阳之理,而顾讳言儿女乎。故自
十九首以及苏李赠答魏晋乐章,其寓托如出一口,良由发乎性情耳。
姑专就小词而论,才如苏公犹不免铁板之诮,谓其逞才气著议论也。词
家风趣宁痴勿达,宁纤勿壮,宁小巧勿粗豪,故不忌儿女相思,反不贵
英雄豁达,其声哀以思,其义幽以怨,盖变风之流也。其流在有韵之文
最为卑近,再降而至于填词止矣,原可不学,学之则不可不求合拍。李
后主,姜鄱阳,易安居士,一君一民一妇人,终始北宋,声态绝妩。秦
七黄九皆深于情者,语多入破。柳七虽雅擅骚名,未免俗艳。玉田尚矣,
近今惟竹垞老人远绍此脉,善手虽众,鲜能度越诸贤者。各就所得名之
篇,注意之旨,揣声而学之,有馀师矣。
这可以算是白香的词论,读词谱的人当有可参考之处。其下一则云:
怡恭亲王昔重刻白香词谱时,问所订有遗憾否。余笑对言:有
两事惜难补作,似有憾,一欲代朱夫子补作一词,一欲代姜鄱阳补捐一
监。闻者绝倒。
又卷五录其少作闲情集序其上半云:情之正者日用于伦常之中,惟恐不
足,恶得闲然窃谓饥与谷相需,而先生之馔乃尚羞脯,所居不过容榻,
而文王之圃半于国中,是闲复倍于正者何也吾立于是,四旁皆闲地耳,
使握其四旁若堑,则立者以惧。当暑而裸,冠服皆闲物耳,苟并其裘而
1宇宙风题作说闲情。
毁弃,则裸者以忧。盖惧无馀地,而忧或过时,亦闲情耳。尧舜以箕颍
为闲情,巢由亦以揖逊为闲情。夷齐以征伐为闲情,武周亦以饿死为闲
情。将谓饿死为闲情,彼饿死何汲汲也。谓箕颍为闲情,彼遁世何无闷
也。由是观之,无正非闲,无闲非正。身世之所遭,智力之所及,惨淡
经营,都求美善,逮夫事往情移,梦回神往,即一身之中,旬日之内,
所言所行,不啻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又何况于局外闲观者哉。
辩说闲情,可谓语妙天下。下文又云:“吾故常默然也。不言人过失,人本
无过失也。不言时务,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也,道听途说又恐传闻失实也。”
引用水浒传序语,显然很受唱经堂的影响,虽然不曾明白说起。湘舟
漫录中又有几节话说得很好,卷一说风流云:
黄龙寺晦堂长老尝问山谷以吾无隐乎尔之义,山谷诠释再三,晦堂
不答。时暑退凉生,秋香满院,晦堂因问曰,闻木犀香乎山谷曰,闻。
晦堂曰,吾无隐乎尔。山谷乃服。昨秋寓都昌南山,一夕与五黄散步溪
桥间,仲实问风流二字究作何解。予曰,此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之象也,
被有文无行人影射坏了,柳下惠、曾皙、庄子、诸葛孔明、陶靖节及宋
之周邵苏黄,乃所谓真风流耳。吉人以为然。晦堂以禅趣释经,吾以经
义训疑训,故牵连书之。
又卷三亦有类似的一则云:“雅达亦何与康济之学,而儒术重之盖雅则贱
货贵德,达则慕义轻生,故可重也。若只如世俗以诗酒书画为雅,以不拘行
检为达,至于出处趣向义利生死之关,仍录录茫无择执,亦俗物耳,何雅达
之有。”这种说法实在是很平实而亦新奇。为什么呢向来只有那些不近人
情的道学家与行不顾言的文人横行于世,大家听惯了那一套咒语,已经先入
为主,所以对于平常实在的说法反要觉得奇怪,那也是当然的事吧。古南
馀话有记琐事的几则亦均可喜,卷三云:
友三案即古南寺住持僧言往自村墟归,至野老泉下,遇见一狐
低头作禹步,规行若环,而寺门一鸡即奋飞入其环中,为狐撄去,僧号
逐不释。然则祝由治病,厌胜杀人,及飞头换腿之术,咸不诬矣。
友三又言,古南松鼠多而诈,竹初生则折其笋,栗未熟则毁其房,
彼视狸如奴,视犬如仆,毫不畏。一日有猎人牵犬憩所巢树下,仰见鼠
怒跃而号,松鼠竟直堕其前,不敢遁也。
友三尝筛米树下,一枭栖木末,俯视目眩,直堕筛中,因被擒。佃
人病头眩,乞其袅,杀而食之,眩疾愈。余笑曰,理当益眩,何忽愈
然则使醉人扶醉人反不颠耶刘伯伦有言,一石已醉,五斗解酲。是则
以眩枭医眩人耳。吾问以枭食母事,友三谓一孚两子,子大则共食父母。
余曰,不然,是人间只二枭矣,何宝刹枭声之多耶。盖亦犹人中之禽,
偶一不孝,辄并其兄弟疑之,不尽然也。枭如能孝,吾且令乌为之友。
记录这些小动物的生态很有意思,其关于枭的说明亦有识见,虽然偶一不孝
之说还不免有所蔽,至于鸡与松鼠受制于狐犬,盖系事实,如鼠之于猫,蛙
之于蛇,遇见便竦伏不能动,世所习知。此虽仿佛催眠术,却与禁厌不同,
盖一是必然而一是非必然,故祝由科与狐犬终不是一类也。
白香的文章颇多谐趣,在游山日记中最为常见,卷一记嘉庆九年六
月甲子初七日事有一节云:“五老峰常在云中,不能识面。峰半僧庐为
博徒所据,不可居。西辅至峰寺,云亦下垂,至寺门一无所见,但闻呼卢声,
亦不知五峰绝顶尚离寺几千丈也。”
游山日记是一部很有趣味的书,其中记郡掾问铁瓦,商人看乌金太
子,都写得极妙,现在却不多抄了。林语堂先生曾说想把这书重印出来,我
很赞成他的意思,希望这能够早日实现,所以我在这里少说一点亦正无妨耳。
二十四年九月廿四日,于北平
19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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