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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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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所记的事与景感到兴趣,这也正由于乡曲之见。纪事写景之工者亦多矣,
今独于乡土著作之事与景能随喜赏识者,盖因其事多所素知,其景多曾亲历,
故感觉甚亲切也。”
诗文集有专讲一地方的,那就很值得翻阅。这有些是本乡人所撰,有些
是出于外乡人之手,我都同样地想要搜集。孔延之的会稽掇英集,王十
朋的会稽三赋各注本,陈祖昭的鉴湖棹歌等是第二类,第一类有陶
元藻的广会稽风俗赋,翁元圻注本,李寿朋的越中名胜赋,周晋
的越中百咏,周调梅的越咏,张桂臣的越中名胜百咏等。但是
还有几种,范围较小,我觉得更有意思。其一是娱园诗存四卷,光绪丙
戌刊本。娱园是秦树铦的别业,在会稽小皋步,陶方琦李慈铭等人所结的“皋
社”就在那里,古来也出过些名人,据我所知道,明末参严嵩的沈炼与清初
撰那度针篇的闻人均便都是小皋步人。至少沈青霞的后人住在那村里。
诗存卷一即是皋社联吟集,卷二三是关于娱园的题咏,卷四曰感
怀集,皆主人“怆念存殁”之作。我的大舅父是秦君的女婿,曾经寄寓在
那里,所以在庚子前后我到过娱园有好几次,读集中潭水山房微云楼诸咏,
每记起三十多年前梦影,恍忽如在目前。区区一园之兴废,于后之读者似无
关痛痒,但如陶方琦序中所云:
越风绵亘,盛乎诗巢。诗巢倾翳,百年阒如。
音彟多舛,吟律鲜守。皋中诗社,崛起于后。
东州蟠郁,偏师钟衍。诗社十人,争长娱园。
诗存四卷正是皋社文献之仅存者,颇足供参考,娱园主人的诗也只见此
集中,少时虽然及见秦少渔先生,惜未能问其先世遗稿,盖其时但解游嬉或
索画墨梅而已。
其二是鞍村杂咏一卷。道光丁酉刊本。题曰安山第七桥半亭老人,
即山阴沈宸桂,著有寿樟书屋诗钞一卷,卷首为马鞍村十咏,序中
述村名缘起云:
“余家在马鞍村。村口有山,其形如马。秦始皇时,望气者云,南海有
五色气,遂发卒千人,凿断山之冈阜,形如马鞍。附山居民遂以名村,至今
山顶凿痕具在。”次为马鞍村春日竹枝词八首,村居四时杂咏廿二
首,村名词庵名词各十二首,此外杂题十三首。沈君诗本平常,又
喜沿袭十景之名,或嵌字句,益难出色,唯专就一村纪事写景,亦别有意义,
其村居诗更较佳,如其十八云:
老妻扶杖念弥陀,稚子划船唱棹歌。
村店满缸新酒贱,俞公塘上醉人多。
写海边村景颇有风致。其廿二末联云,“村居歌咏知多少,惟爱南湖陆放翁。”
又杂题亦多拟剑南体者,可知作者的流派,正亦可谓之“乡曲之见”,殊令
不佞读之不禁微笑也。
其三是墟中十八图咏一卷,影抄本。有毛奇龄宋衡邵廷采戴名世序,
章士俞公谷陶及申跋,章标所画墟中图十八幅,章世法叙记十八则,章大来、
麟化、士、成梿、成栻、应枢、锜钟、世法、标等十人五言绝句各十八首,
共一百八十首。所谓墟者即会稽道墟村,章氏聚族而居之地,择墟中十八境,
会章氏十人,倡为诗章,乃成是集。查文中年代为康熙四十二年壬午一七
○二,据章士题后当时盖曾刻板,钞本则似出于乾隆时,笔迹不工,又不
懂画法,所摹图尤凌乱,但即看此本而尚觉图之可喜,然则原画之佳盖可知
矣。戴南山序署壬午闰六月,其称述墟中图云:
余披其图,泉石之美秀,峰岭之俊拔,园林之幽胜,亭馆之参差,
云树之缥缈,鱼鸟之飞跃,以及桑麻果蔬,牛羊鸡犬,藩篱村落,场圃
帆樯,莫不历历在目,而恍若身游其中,则余又何必以未至为恨乎。
这虽似应酬的套语,其实却是真话,因为他画的确有特色,不是普通的山水
画那样到处皆是而又没有一处是的。我最喜欢那第十二的杜浦一幅。我从小
就听从杜浦来的一个章姓工人讲海边的事,沙地与“舍”草屋,棉花与
西瓜,角鸡与獾猪等等,至今不能忘记。看那图时自然更有兴味,沿海小村,
有几所人家,却不荒凉,沙碛上两人抬了一乘兜轿,有地方称“过山龙”,
颇有颊上添毫之妙。又第十八宜嘉尖,画一田庄,柴门临水,门口泊酒船,
有两个工人抬着一大坛往里边走。第四南阳坂,有山有河,有桥有船,有田
有人,有牛有树,此真是东南农村的一角也,其真实处几乎要有点像地图了,
而仍有图画之美,在寻常山水册中岂容易找得出乎。诗的数目十倍于图,但
是我没有多少话可说。这里且举出章应枢的一首杜浦来:
沙堆何累累,来沙不见水。
负担上塘来,识是隔江子。
据章士题后云:
“岁辛已余与宗人联吟墟中,合两山之间择而赋之,得境十八,凡十人,
得诗一百八十,宁涩毋滑,宁生毋熟,宁野朴不近人情,毋为儿女子嗫嚅态。”
可以约略知道他们的态度。但是王维裴迪往矣,后之人欲用五言咏风土之美,
辋川在前,虽美弗彰也。大抵此类书籍的价值重在文献的方面,若以文艺论
未免见绌,唯墟中图则自有佳处,我只可惜未能得到原刊本耳。廿四年十
二月十五日,在北平
1936年
1月
1日刊大公报,署名知堂
收入风雨谈
燕京岁时记
燕京岁时记一卷,富察敦崇著,据跋盖完成于光绪庚子,至丙午一
九○六始刊行,板似尚存,市上常有新印本可得。初在友人常君处所见系
宣纸本,或是初印,我得到的已是新书了,但仍系普通粉连,未用现今为举
世所珍重的机制连史纸,大可喜也。润芳序中略述敦君身世,关于著作则云:
他日过从,见案头有燕京岁时记一卷,捧读一过,具见匠心,
虽非巨制鸿文,亦足资将来之考证,是即景物略岁华记之命意
也。虽然,如礼臣者其学问岂仅如此,尚望引而伸之,别有著作,以为
同学光,则予实有厚望焉。
其实据我看来这岁时记已经很好了,但是我却又能够见到他别的著作,
更觉得有意思,这也并非巨制鸿文,只是薄薄地一册文集,题曰画虎集文
钞,上有我的二月十四日的题记云:
“前得敦礼臣著燕京岁时记,心爱好之。昨游厂甸见此集,亟购归,
虽只寥寥十三叶,而文颇质朴,亦可取也。”这书虽然亦用粉连纸印,而刻
板极坏,比湖北崇文书局本还要难看,有几处已经糊纸改写,错字却仍不少,
如庶吉士会刻作庶吉主,可见那时校刻的草草了。集中只有文十一篇,首篇
是复其内弟书,叙庚子之变,自称年四十六,未为周毓之诗序,作于甲子春,
署七十老人某病中拜序,可以知其年岁及刻书的时代大概。十一篇中有六篇
都说及庚子,深致慨叹,颇有见识,辛亥后作虽意气销沉,却无一般遗老丑
语,更为大方,曾读涉江文钞亦有此感,但惜唐氏尚有理学气耳。辛丑
所作增旧园记有云:
“斯园也以弹丸之地,居兵燹之中,虽获瓦全,又安能长久哉。自今以
往,或属之他人,或鞠为茂草,或践成蹊径,或垦作田畴,是皆不可知矣,
更何敢望如昔之歌舞哉。”此增旧园在铁狮子胡同,即铁狮子所在地,现在
不知如何了,昔年往东北城教书常走过此街,见有高墙巍巍,乃义威将军张
宗昌别宅也,疑即其处。记末又言古来宫殿尽归毁灭,何况蕞尔一园,复云:
“其所以流传后世者亦惟有纸上之文章耳,文章若在则斯园为不朽矣,
此记之所由作也。”今园已不在,此十三叶的文集不知天壤间尚有几本,则
记之存盖亦仅矣。碣石逋叟周毓之诗序云:
癸亥嘉平以诗一卷见寄,并嘱为序,研读再四,具见匠心,间亦有
与予诗相似者。盖皆读书无多,纯任天籁,正如鸟之鸣春,虫之鸣秋,
嘈嘈唧唧,聒耳不已,诘其究竟,鸟既不知所鸣者为何声,虫亦不知所
鸣者为何律也,率其性而已矣,吾二人之诗亦复如此。
画虎集中无诗钞,只在岁时记中附录所作六首,游潭柘山三首及钓
鱼台一首均系寻常游览之作,京师夏日闺词两首稍佳,大抵与所自叙的话相
合,这在诗里未能怎么出色,但不是开口工部,闭口涪翁,总也干净得多,
若是在散文里便更有好处了。岁时记跋之二云:
“此记皆从实录写,事多琐碎,难免有冗杂芜秽之讥,而究其大旨无非
风俗游览物产技艺四门而已,亦旧闻考之大略也。”这从实录写,事多
琐碎两件事,据我看来不但是并无可讥,而且还是最可取的一点。本来做这
种工作,要叙录有法,必须知识丰富,见解明达,文笔殊胜,才能别择适当,
布置得宜,可称合作,若在常人徒拘拘于史例义法,容易求工反拙,倒不如
者老实实地举其所知,直直落落地写了出来,在琐碎朴实处自有他的价值与
生命。记中所录游览技艺都是平常,其风俗与物产两门颇多出色的纪述,而
其佳处大抵在不经意的地方,盖经意处便都不免落了窠臼也。如一月中记耍
耗子耍猴儿耍苟利子跑旱船,十月的糟蟹良乡酒鸭儿广柿子山里红,风筝毽
儿琉璃喇叭咘咘噔太平鼓空钟,蛐蛐儿聒聒儿油壶卢,梧桐交嘴祝顶红老西
儿燕巧儿,栗子白薯中果南糖萨齐玛芙蓉糕冰糖壶卢温朴,赤包儿斗姑娘海
棠木瓜沤朴各条,都写得很有意思。又如五月的石榴夹竹桃云:
京师五月榴花正开,鲜明照眼,凡居
………………………………
第22节
人等往往与夹竹桃罗列中庭,
以为清玩,榴竹之间,必以鱼缸配之,朱鱼数头,游泳其中,几于家家
如此。故京师谚曰,天篷鱼缸石榴树。盖讥其同也。
七月的荷叶灯蒿子灯莲花灯云:
中元黄昏以后,街巷儿童以荷叶燃灯,沿街唱曰:荷叶灯,荷叶灯,
今日点了明日扔。又以青蒿粘香而燃之,恍如万点流萤,谓之蒿子灯。
市人之巧者又以各色彩纸制成莲花莲叶花篮鹤鹭之形,谓之莲花灯。谨
案日下旧闻考荷叶灯之制自元明以来即有之,今尚沿其旧也。
又其记萨齐玛等云:
萨齐玛乃满州饽饽,以冰糖奶油合白面为之,形如糯米,用不灰木
烘炉烤熟,遂成方块,甜腻可食。芙蓉糕与萨齐玛同,但面有红糖,艳
如芙蓉耳。冰糖壶卢乃用竹签贯以葡萄山药豆海棠果山里红等物,蘸以
冰糖,甜脆而凉。
记赤包儿等云:
每至十月,市肆之间则有赤包儿斗姑娘等物。赤包儿蔓生,形如甜
瓜而小,至初冬乃红,柔软可玩。斗姑娘形如小茄,赤如珊瑚,圆润光
滑,小儿女多爱之,故曰斗姑娘。
赤包儿这名字常听小孩们叫,即是栝楼,斗姑娘这种植物在花担上很多
见,不知道有无旧名,或者是近来输入亦未可知,日本称作“姬代代”,姬
者表细小意的接头语,代代者橙也,此本系茄科,盖言其实如小橙子耳,汉
名亦不可考。斗字意不甚可解,或是逗字,在北京音相同,但亦不敢定也。
唐涉江原名震钧著天咫偶闻,纪北京地理故实,亦颇可看,可
与岁时记相比,但唐书是藤阴杂记一流,又用心要写得雅驯,所以
缺少这些质朴琐屑的好处。两者相比,偶闻虽或可入著作之林,而自有
其门户,还不如岁时记之能率性而行也。民国廿四年除夕于北平
1936年
1月
13日刊北平晨报,署名知堂
收入风雨谈
毛氏说诗
民国二十五年元日,阴寒而无风,不免到厂甸去走一趟,结果只买到吾
乡潘素心的诗集不栉吟正续七卷,此外有若干本丛书的零种。这里边有
一本是西河合集内的白鹭洲主客说诗一卷与续诗传鸟名卷三卷。
我是在搜集同乡的著作,但是西河合集却并没有,说理由呢,其一他是
萧山人,不在小同乡的范围内,其二则因为太贵,这种价近百元的大书还没
有买过。所以我所有的便只有些零种残本,如尺牍诗词话连厢之类,这本说
诗也是我所想要的,无意中得来觉得很可喜,虽然这有如乞儿拾得蚌壳可
以当饭瓢,在收藏家看来是不值一笑的。
毛氏说话总有一种“英气”,这很害事,原是很有理的一件事,这样地
说便有棱角,虽间有谐趣而缺少重量,算来还是不上算,至于不讨人欢喜尚
在其次。提起毛西河恐怕大家总有点厌他善骂,被骂的人不免要回敬一两句,
这也是自然的,不过特别奇怪的是全谢山,他那种的骂法又说明是他老太爷
的话,真是出奇得很。这很有点难懂,但是也可以找到相类的例。姚际恒著
诗经通论卷前“论旨”中论列自汉至明诸诗解,关于丰坊有云:“丰氏
鲁诗世学极骂季本。按季明德诗学解颐亦颇平庸,与丰氏在伯仲间,
何为骂之,想以仇隙故耶”
毛西河喜骂人,而尤喜骂朱晦庵,四书改错是很闻名的一案,虽然
劝戒录中还没有派他落拔舌地狱或编成别的轮回故事,这实在是他的运
气。那说诗的两种恰好也是攻击朱子的,在这一点上与姚首源正是同志,诗
经通论卷前的这一节话可以做他们共同的声明:
“集传主淫诗之外其谬戾处更自不少,愚于其所关义理之大者必加
指出,其馀则从略焉。总以其书为世所共习,宁可获罪前人,不欲遗误后人,
此素志也,天地鬼神庶鉴之耳。”姚最反对淫诗之说,有云:
“集传只是反序中诸诗为淫诗一着耳,其他更无胜序处。”
毛的说诗中“说淫诗”十二条,占全书五分之三,“说杂诗”四条都是
反朱的。鸟名卷虽说是释鸟,目标也在集传,第一则“关关雎鸠”
便云:
论语,小子学诗,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朱氏解大学
格物,又谓当穷致物理,则凡经中名物何一可忽,况显作诗注,岂有开
卷一物而依稀鹘突越数千百年究不能指定为何物者。
姚氏于名物不甚措意,其说见于卷前论旨中,但与鸟名卷颇有因缘,这
是很有意思的事。鸟名卷序云康熙乙酉重理残卷,姚书序亦写于是年,
又毛云:“会钱唐姚彦晖携所著诗识名解请予为序,其书甚审博,读而
有感,予乃踵前事云云。”姚亦云:“作是编讫,侄炳以所作诗识名解
来就正,其中有关诗旨者间采数条,足辅予所不逮。”此姚彦晖盖即侄炳。
鸟名卷之一“燕燕于飞”条下云:
乃燕只一字,其曰燕燕者,两燕也。何两燕一于归者,一送者。
诗经通论卷三引识名解云:
释鸟曰,燕燕。又汉书童谣云,燕燕尾涎涎。按鸟本
名燕燕,不名燕,以其双飞往来,遂以双声名之,若周周蛩蛩猩猩狒狒
之类,近古之书凡三见而适合,此经及尔雅汉书是也。若夫单
言燕者乃乌也,释鸟曰,燕,白乌,可据,孔鲋亦谓之燕乌。故
以燕燕为两燕及曲为重言之说者,皆非也。
二人皆反对集传重言之说,而所主张又各不同,亦颇有趣。西河既见诗
识名解,不知何以对于燕燕双名之说不加以辩驳也。鸟名卷解说“鹑
之奔奔”颇有妙解,奔奔朱注云居有常匹飞则相随之貌,毛纠正之云:
按鹑本无居,不巢不穴,每随所过,但偃伏草间,一如上古之茅茨
不掩者,故尸子曰,尧鹑居,庄子亦曰,圣人鹑居,是居且不
定,安问居匹若行则鹑每夜飞,飞亦不一,以窜伏无定之禽而诬以行
随,非其实矣。
毛氏非师爷,而关于居飞的挑剔大有刀笔气息,令人想起章实斋。不过朱子
不认识鹌鹑,以为是鹊类,奔奔疆疆的解释也多以意为之,其被讥笑亦是难
怪也。又“鹳鸣于垤”,朱注云,“将阴雨则穴处者先知,故蚁出垤,而鹳
就食,遂鸣于其上也。”毛云:
禽经,鹳仰鸣则晴,俯鸣则雨。今第鸣垤,不辨俯仰,其为晴
为雨不必问也。但鸣垤为蚁灾知雨,雨必出垤而鹳就食之,则不然。禽
凡短咮者能啄虫豸,谓之噣食。岂有大鸟长喙而能噣及蚍蚁者,误矣。
长嘴的鹳啄食蚂蚁,的确是笑话,其实就是短嘴鸟也何尝吃蚂蚁呢大约蚂
蚁不是好吃的东西,所以就是嘴最短的铁嘴麻鸟黄脰等,也不曾看见他们啄
食过。晴雨不必问,原是妙语,唯上文云“零雨其濛”,则此语失其效力矣,
反不如姚云:“又谓将阴雨则穴处先知之,亦凿,诗已言零雨矣,岂特将雨
乎。”又小雅“鹤鸣于九皋,”朱注,“鹤鸟名,长颈竦身高脚,顶赤
身白,颈尾俱黑。毛云:
集注凡鸟兽草木尽袭旧注而一往多误,惟此鹤则时所习见,疑
翼青尾白为非是,遂奋改日颈尾黑,以其所见者是立鹤,立则敛翼垂尻,
其帔黝然,实未尝揭两翮而见其尾也。明儒陈晦伯作经典稽疑,调
笑之曰,其黑者尾耶
又说诗未一则亦云:
鹤鸣于九皋,正义引陆玑疏谓顶赪翼青身白,而朱氏习见世所
畜鹤铩羽而立,皆翼白尾黑者,奋笔改为顶赤颈尾俱黑,公然传之五百
年,而不知即此一羽之细已自大误,先生格物安在耶
姚亦云:“按鹤两翼末端黑,非尾黑也。彼第见立鹤,未见飞鹤,立者常敛
其两翼,翼末黑毛垂于后,有似乎尾,故误以为尾黑耳。格物者固如是乎
陈晦叔经典稽疑已驳之。”鹤尾本微物,但是这个都不知道,便难乎其
为格物君子了。名物之学向来为经学的附庸,其实却不是不重要的,有如中
学课程中的博物,学得通时可以明瞭自然的情状,更能够知道世事。若没有
这个,只懂得文字,便不大改得过秀才气质也。毛姚二君又有关于“七月在
野”四句的解说,亦有新意,但以事关昆虫,钞来又太长,故只得从略,亦
可惜也。
廿五年一月四日,在北平
1936年
1月
16日刊益世报,署名知堂
收入风雨谈
游山日记
民国十几年从杭州买到一部游山日记,衬装六册,印板尚佳,价颇
不廉。后来在上海买得白香杂著,七册共十一种,游山日记也在内,
系后印,首叶的题字亦不相同。去年不知什么时候知道上海的书店有单行的
游山日记,与信通知了林语堂先生,他买了去一读说值得重印,于是这
日记重印出来了。我因为上述的关系,所以来说几句话,虽然关于舒白香我
实在知道得很少。
游山日记十二卷,系嘉庆九年一八○四白香四十六岁时在庐山
避暑所作,前十卷记自六月一日至九月十日共一百天的事,末二卷则集录诗
赋也。白香文章清丽,思想通达,在文人中不可多得,乐莲裳跋语称其汇儒
释于寸心,穷天人于尺素,虽稍有藻饰,却亦可谓知言。其叙事之妙,如卷
三甲寅七月廿八日条云:
晴凉,天籁又作。此山不闻风声日益少,泉声则雨霁便止,不易得,
昼间蝉声松声,远林际画眉声,朝暮则老僧梵呗声和吾书声,比来静夜
风止,则惟闻蟋蟀声耳。
又卷七己巳八月十三日条云:
朝晴暖,暮云满室,作焦气,以巨爆击之不散,爆烟与云异,不
相溷也。云过密则反无雨,令人坐混沌之中,一物不见。阖扉则云之入
者不复出,不阖扉则云之出者旋复入,口鼻之内无非云者。窥书不见,
因昏昏欲睡,吾今日可谓云醉。
其纪山中起居情形亦多可喜,今但举七月中关于食物的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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