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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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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抱经室卢氏本重刊于长洲。光绪壬寅上元后一日,以青蚨二百从江南官书

    局购得之,因识缘起如是。

    十七日,浙江周作人书。

    未刊稿,1902年

    2月

    24日作,署名周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林和靖集

    前日书贾携林和靖集来,喜而留之,余非能知妻梅子鹤之诗者,因

    少时曾有此刻本,故不能无恋恋。查旧日记第七册,光绪壬寅正月十六日,

    以钱二百文托孙朝升从江南官书局买长洲朱氏重刻林和靖诗集二册来,

    屈指计之已是三十七年前事,思之惘然。

    本家举人椒生公时为管轮堂监督,讲道学,诵感应篇,放生,收字

    纸。孙朝升即专司收字纸之人,江北人,已年老矣,尝面谀公,老爷行善多,

    已可成地仙,胡尚未仙去耶,大为公所不喜。余与伯升叔则常请其往城南行

    脚时代买物事。公厉禁食牛,而孙朝升字纸担中每为我辈藏白切熟牛肉来,

    在号舍中喝白酒,以盐蘸牛肉食之,殆因系禁物之故,觉得似特别有味也。

    1940年

    4月

    8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於旅越三不朽图赞1

    张宗子著於越三不朽图赞,刻成于其外孙陈祖谋之手,已极希有。

    余所见只余氏慕村补刻本,后归朱氏,又为山阴陈昼卿先生所得,修补

    刊行。虽少逊前刻,然先烈仪容,故自宛然;后生小子,时一展对,足以激

    发志气。顾三十年来,已不审板片何在,前王子馀君以铜板镂印,亦迄未成

    书,殊可惜也。

    昼卿先生为大父业师,儿时屡闻称道及之,后见其集中正续文牍,尤惓

    惓于故乡文献,别录三不朽图目、诗巢祀位等文,为越中观感录

    一卷,八杉斋徐氏刻行之,似肆中尚有售者也。

    1915年

    3月刊绍兴教育杂志5期,署名启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1读书杂录之一。

    三不朽图赞题记

    张宗子著有明越人三不朽图赞,寒斋旧有一部,乃小云栖藏本,乾

    隆庚申陈氏原刻,乙卯余慕村重修。今年得此册于杭州,后有嘉庆庚辰朱松

    山跋,则板又经修补矣。余氏跋云,共得一百八像,唯细审之则有百单九人,

    位置先后亦不尽同,又如陶石篑,朱本列于“立言”文学,而余本乃为“立

    德”理学之末一人,不知宗老原本究竟如何,惜不能得陈仲谋初刊本一正之。

    光绪中陈昼卿复刻于湖北,文字亦多错乱,更不足据。民国初年绍兴公报

    社影印本,辑录平、李诸家校语,甚有价值,唯李元昉临摹图像,大有真容

    气味,殊不可耐。故以所见诸本言之,余朱二氏修补之本虽非本来面目,亦

    尚庶几近之耳,然则此书盖未可以后印而轻之也。

    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三十日题记,以赠青山章君。

    1938年

    6月

    24日刊北平晨报,署名药堂

    未收入自编文集

    三不朽图赞

    张宗子岱著有明越人三不朽图赞,不分卷,寒斋所得最早一册为乾

    隆乙卯慕村余氏印本,末有白文印曰“栋山读过”,盖是平景孙旧物。此外

    有一本似是后印,而内容次第与目录稍不同,“立德”忠谏之五徐龙川公像

    前别有一幅,后署族裔孙迪惠仿遗像重摹。

    案徐迪惠字鹿苑,上虞人,嘉庆戊午举人,故此本应是庚辰板归朱氏后

    所印,唯末无朱松山跋,不知何也。朱端侯校勘语于徐龙川像上批云,此像

    不准,予有徐氏藏本,戴五岳冠,执笏,项有锁,下注族裔孙迪惠仿遗像重

    摹,此乃真像,若是则古剑老人所称沿门求像,其真确乎否,抑未能遍也。

    案所称徐氏盖即徐鹿苑之诸孙文若,住东郭门内徐立刚故室内,为会稽廪膳

    生,民国初尚存。古剑老人求像未能真与遍,此殆不能免,如姚长子本乡曲

    穷民,死于寇难,岂能有遗像可得哉。光绪戊子山阴陈氏重刊此书于湖北,

    改窜失真,殊不足取,唯图像尚可看耳。民国七年王子馀以铅字重印,文字

    一仍陶庵之旧,且收录平景孙李越缦二家校语,甚为有益,像用铜板,令李

    元昉缩小摹写,不脱真容气味,殊不可耐,王君亦是有识者,何以乃有此失

    也。十二年又印三板,校正误字外,并加入李越缦跋及朱端侯校勘语,唯铜

    板则愈益模胡矣。

    宗子著作,此外寒斋所得有:梦忆八卷,乾隆甲寅又道光壬午巾箱

    本,均王见大所刻,粤雅堂重刊本,“砚云甲编”一卷本。西湖梦寻五

    卷,康熙丁酉本,光绪丁氏重刊本。古今义烈传八卷,天启年刊,惜有

    一卷抄配。史阙十五卷,道光甲申郑氏刊本。瑯嬛文集六卷,光绪

    丁丑王氏刊本。瑯嬛诗集不分卷二册,光绪辛丑虞山周氏抄本。评东

    坡和陶诗一册,汉阳朱氏抄本,署戊子冬,胤字缺笔,当是乾隆之三十三

    年,后附宗子补和二十四首,书眉亦有评语,或是王白岳等人手笔耶。

    1943年

    9月刊古今30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会稽风俗赋1

    王梅溪著会稽三赋,“风俗”一篇最为详赡。周世则作注,引证古

    籍,疏山川人物之本事,已至精核。史铸更为补注,则文章典实悉表而出之,

    尤便初学之诵习矣。明南逢吉所注,多采旧本,而更浅显;有上虞尹坛、山

    阴周炳曾两增注本,实无所异,疑南注本来如是也。湖海楼刻周、史注,会

    稽章氏刻南、尹注,皆颇佳;唯今陈板闻已毁,章板亦不知存否。三赋

    一书,唯于旧书肆中偶一遇之,已鲜新本可得;尺木堂刊本虽粗,今亦少见

    矣。陶篁村广会稽风俗赋,补阙续短,不愧虞仲翔之于朱对。唯本无单

    行,今泊鸥山房集又复不可多见,殊有淹没之惧。如得方闻之士为之疏

    证,刊印行世,于越中文献,当至有裨益也。

    1915年

    3月刊绍兴教育杂志5期,署名启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1读书杂录之一。

    题会稽三赋

    会稽三赋为越中一重要文献,诚如陈春氏所云,吾郡人家置一编,

    只可惜寒斋所收不多,亦无珍本耳。此章石卿刊本,系乡人所刻,且字大疏

    朗可喜,较惜阴轩刻尤便于观览,惟原本有陶歇庵序,南姜泉后序,今乃悉

    不存,未审何故,岂或偶脱落耶。四月二十七日记

    案会稽三赋注通行有两本。甲一卷本,宋周世则史铸注,有史序,

    萧山陈氏山阴杜氏均有重刊本。乙四卷本,明南逢吉尹坛注,有南跋,凌弘

    宪陶望龄序,天启中吴兴凌氏刊朱墨印本。此本因有歇庵眉批及总评,颇为

    周郑堂不满,惟此后好些刻本从此出,惜阴轩本即是而删凌序,章氏本则并

    去陶序,虽曰渐就雅正,而别无题记说明其来源与变革。刻书固是好事,而

    未免缺少诚实,近于市人所为,稍可惜耳。三十二年秋分前日,雨中附记。

    1938年

    7月

    2日刊北平晨报

    收入书房一角

    无双谱

    幼时喜观绣像,有剑侠图传、於越先贤像传、百美新咏、

    无双谱诸书,日夕玩弄,初不甚解。二十年来,此等书已如麻沙古本,

    不可多觏矣。

    无双谱初但知为金南陵作,后查画征录云:一时雕本,有无

    双谱,山阴金古良画,古良名史,以字行,人物名手也。始知其为越人。

    陶元藻越画见闻卷中云,金古良善画人物,有无双谱四十小幅,极

    其工致,好事者雕行之,足与嘉兴朱宾古凌烟阁功臣图颉颃争胜。每帧

    皆制乐府一首,亦琅琅可诵。余最爱其垓下叹、河源槎。毛奇龄序

    云:南陵与余同学诗,与徐仲山同学书,未为画而画精;是谱名无双,而实

    具三绝,有书有画又有诗也。案今本书殊不佳,岂非复原刻所见一本,有

    陶式玉、徐咸清、宋俊、董良序,王士禛、卢询题词,及古良自叙,而无

    奇龄文,不知何也每图有“无双”二字朱印,歌辞后题“射堂”,下铃“墨

    禅”“默然”“默禅”“老髯”“老禅”“良然”“禅止”“船子”“古良”

    “南陵”诸记,又一印曰“金龚”,一曰“刘”,盖取本姓之谊。赏奇轩

    四种本,即依此翻刻而颇粗疏,不及原本矣。其画仿佛老莲,诗亦奇妙,

    阮亭简称为西涯之后一人而已。图后就其人行事,绘为图案,题词其上,颇

    多巧合。如焦先后作一括囊,董快堂极称道之。董无休有子名良骕,亦善绘

    事,不知即此人否也。

    剑侠图传,於越先贤像传,皆任渭长绘,画至奇伟,惜儿时涂

    抹过半,墨痕狼藉。后别求得一本,及所画高士传列仙酒牌,唯皆

    系翻板,不免失真耳。渭长名熊,萧山人。越缦堂日记云,漫长画法直

    逼陈老莲,尝见其画越中八十贤人像及列仙酒牌,古艳横逸,衣冠

    器物,皆有证据,须发缕缕可指,真奇笔也。徐康前尘梦影录云,渭翁

    画本最多,顾艮庵世丈藏有六大册,皆昔为姚梅伯孝廉所绘者,题词皆梅伯

    所著,惊心动魄,得未曾有,余在怡园展阅二次,其奇绝处真不可思议,有

    观止之叹。案渭长著作雕板行世者,大抵仅上述数种,此六大册不知所绘何

    物也。

    偶于书摊见百孝图残本一本,题会稽俞葆真辑。后于都门得其全书,

    书凡四卷,各列二十五事,题五言一句,如百美新咏例。何云梯为之图,

    梓工未佳,画亦仅如世俗绣像,赋物写形,少有生气。其编辑亦凌杂无序,

    似因选句属对,多为牵就之故,唯引用故事,悉注出处,尚为切实。此书盖

    仿二十四孝,本以劝善为旨,非文章艺术之醇者,第以其系越人所作,

    为表而出之。葆真字兰浦,云梯不知其名,疑系粤人,序但言其居陈村而已。

    书以同治辛未刊于广东,其板似尚存也。

    1915年

    5月刊绍兴教育杂志7期,署名启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为清室盗卖四库全书敬告国人

    顷见上海三月二十六日时事新报及北京各报登载:“兹据日人方面

    消息,安居乾清宫之宣统,本年十六,已与蒙王之女郭佳氏订婚,本年秋间

    即须举行大礼。然因措办经费毫无所出,清室优待费又拖欠不发,遂拟将储

    存奉天之四库全书以一百二十万元之价出售。一以稍苏积固,次亦以为

    宣统结婚经费,曾特派某某向驻京各国使署询有无买主。最后闻得日本宫内

    省前因法国购得朝鲜四库全书之一部分。甚为珍重,颇羡之,久欲得中

    国之四库全书,以壮日本观瞻,某某乃与日本驻京公使署接洽,请其购

    买奉天之四库全书,日使署当即电本国,宫内省以各国均欲得此世界珍

    宝,今乃送上门来,大喜过望,大有无论如何必须到手之意,现正在秘密交

    涉之中云”。一节,令人不胜诧异之至

    查四库全书,本
………………………………

第7节

    有七部:即文渊、文津、文溯、文澜、文源、文汇、

    文宗是也。今惟存文渊、文津、文溯、文澜四阁之书,然文澜所藏已非完善,

    惟文渊、文溯、文津三阁岿然独存。今文津已归京师图书馆,文渊尚在文渊

    阁中。文溯于民国三年政府曾派员将原书运京,由内务部派员点收,庋藏于

    保和殿中。今爱新觉罗溥义竟胆敢私行盗卖与外国人,不但毁弃宝书贻民国

    之耻辱,抑且盗窃公产干刑律之条文。同人等身属民国国民,为保存我国文

    献起见,断不容坐视不问。兹拟请北京大学速函教育部,请其将此事提出国

    务会议,派员彻底清查,务须将盗卖主名者,向法厅提起诉讼,科以应得之

    罪,并将原书全部移交适当机关,妥为保管。再查照优待条件,爱新觉罗溥

    仪本应迁出大内,移居颐和园中。至于禁城宫殿及所藏之图书古物,皆系历

    代相传国家公共之产。其中如文渊阁四库全书之类,尤为可宝。四

    库成书,文渊最早,惟文渊最精。其他文溯,文津、文澜三阁之书,不但字

    迹潦草,且卷数亦不甚可靠。亟宜一律由我民国政府收回筹设古物院一

    所,任人观览。如此办法,既足以供研究学术者之参考,亦可使帝制馀孽稍

    戢敛其觊觎侥幸之逆谋,准理酌情,实属两当,特将此意公布之于国人。凡

    我同志,其共图之。

    中华民国十一年四月一日

    沈兼士沈士远单不庵马裕藻

    朱希祖马衡钱玄同周作人

    1922年4月20日刊北京大学日刊,署名周作人等

    未收入自编文集

    吕坤的演小儿语

    中国向来缺少为儿童的文学。就是有了一点编纂的著述,也以教训为主,

    很少艺术的价值。吕新吾的这一卷演小儿语;虽然标语也在“蒙以养正”,

    但是知道利用儿童的歌词,能够趣味与教训并重,确是不可多得的,而且于

    现在的歌谣研究也不无用处,所以特地把他介绍一下。

    原书一册,总称小儿语;内计吕得胜近溪渔隐的小儿语一

    卷,女小儿语一卷,吕坤抱独居士的续小儿语三卷,演小儿

    语一卷。前面的五卷书,都是自作的格言,仿佛三字经的一部分,也

    有以谚语为本而改作的,虽然足为国语的资料,于我们却没有什么用处。末

    一卷性质有点不同,据小引里说,系采取直隶河南山西陕西的童谣加以修改,

    为训蒙之用者。在我们看来,把好好的歌谣改成箴言,觉得很是可惜,但是

    怪不得三百年以前的古人,而且亏得这本小书,使我们能够知道在明朝有怎

    样的儿歌,可以去留心搜集类似的例,我们实在还应感谢的。

    书的前面有嘉靖戊午1558吕得胜的序,末有万历癸巳1593吕坤

    的书后,说明他们对于歌谣的意见。序云,

    儿之有知而能言也,皆有歌谣以遂其乐,群相习,代相传,不知作

    者所自,如梁宋间盘脚盘,东屋点灯西屋明之类。学焉而于重

    子无补,余每笑之。夫蒙以养正,有知识时便是养正时也。是俚语者固

    无害,胡为乎习哉书后云,

    小儿皆有语,语皆成章,然无谓。先君谓无谓也,更之;又谓所更

    之未备也,命余续之;既成刻矣,余又借小儿原语而演之。语云,教之

    婴孩。是书也诚鄙俚,庶几乎婴孩一正传哉

    他们看不起儿童的歌谣,只因为“固无害”而“无谓”,没有用处,

    这实在是绊倒许多古今人的一个石头。童谣用在教育上只要无害便好,至于

    在学术研究上,那就是有害的也很重要了。序里说仿作小儿语,“如其鄙俚,

    使童子乐闻而易晓焉,”却颇有见地,与现在教育家反对儿童读“白话浅文”

    不同。至于书后自谦说,“言各有体,为诸生家言则患其不文,为儿曹家言

    则患其不俗。余为儿语而文,殊不近体;然刻意求为俗,弗能。”更说得真

    切。他的词句其实也颇明显,不过寄托太深罢了。

    演小儿语共四十六首,虽说经过改作,但据我看去有几首似乎还是

    “小儿之旧语”,或者删改的地方很少。今举出数篇为例。

    九

    鹦哥乐,檐前挂,

    为甚过潼关,

    终日不说话。

    二五

    讨小狗,要好的。

    我家狗大却生痴,

    不咬贼,只咬鸡。

    三八

    孩儿哭,哭恁痛。

    那个打你,我与对命,

    宁可打我我不嗔,

    你打我儿我怎禁。

    四一

    老王卖瓜,腊腊巴巴。

    不怕担子重,

    只要脊梁硬。

    我说这些似是原来的儿歌,本来只是猜想;从文句上推测,又看他解释

    得太迂远了的时候,便觉得其中当含着不少的原有分子,因为如果大经改作,

    表示意思必定更要晓畅。大约著者想要讲那“理义身心之学”,而对于这些

    儿童诗之美却无意的起了欣赏,所以抄下原诗而加上附会的教训,也未可知。

    我读那篇书后,觉得这并非全是幻想。

    我们现在把那四十六首演小儿语,转录在北大歌谣周刊上面,

    或者于研究歌谣的人不无用处,并希望直隶河南山西陕西各处的人见了书中

    的歌,记起本地类似的各种歌谣,随时录寄。演小儿语虽经过改作,但

    是上半,至少是最初两句,都是原语,所以还可以看出原来是什么歌,如“风

    来了,雨来了”也在里面,只是下半改作过了。从这书里选择一点作儿童唱

    歌用,也是好的,只要拣取文词圆润自然的,不要用那头巾气太重的便好了。

    一九二三年四月

    1923年

    4月刊歌谣周刊12号,署名周作人

    收入谈龙集

    日记与尺牍

    日记与尺牍是文学中特别有趣味的东西,因为比别的文章更鲜明的表出

    作者的个性。诗文小说戏曲都是做给第三者看的,所以艺术虽然更加精练,

    也就多有一点做作的痕迹。信札只是写给第二个人,日记则给自己看的,写

    了日记预备将来石印出书的算作例外,自然是更真实更天然的了。我自己

    作文觉得都有点做作,因此反动地喜看别人的日记尺牍,感到许多愉快。我

    不能写日记,更不善写信,自己的真相仿佛在心中隐约觉到,但要写他下来,

    即使想定是私密的文字,总不免还有做作,这并非故意如此,实在是修

    养不足的缘故,然而因此也愈觉得别人的日记尺牍之佳妙,可喜亦可贵了。

    中国尺牍向来好的很多,文章与风趣多能兼具,但最佳者还应能显出主

    人的性格。全晋文中录王羲之杂帖,有这两章:

    吾顷无一日佳,衰老之弊日至,夏不得有所啖,而犹有劳务,甚劣

    劣。

    不审复何似永日多少看未九日当采菊不至日欲共行也,但不

    知当晴不耳

    我觉得这要比“奉橘三百颗”还有意思。日本诗人芭蕉basho有这样一封

    向他的门人借钱的信,在寥寥数语中画出一个飘逸的俳人来。

    欲往芳野行脚,希惠借银五钱。此系勒借,容当奉还。唯老夫之事,

    亦殊难说耳。去来君。芭蕉。

    日记又是一种考证的资料。近阅汪辉祖的病榻梦痕录上卷,乾隆二

    十年1755项下有这几句话:

    绍兴秋收大歉。次年春夏之交,米价斗三百钱,丐殍载道。

    同五十九年1794项下又云:

    夏间米一斗钱三百三四十文。往时米价至一百五六十文,即有饿殍,

    今米常贵而人尚乐生,盖往年专贵在米,今则鱼虾蔬果无一不贵,故小

    贩村农俱可口。

    这都是经济史的好材料,同时也可以看出他精明的性分。日本俳人一茶

    lssa的日记一部分流行于世,最新发现刊行的为一茶旅日记,文化

    元年1804十二月中有记事云:

    二十七日阴,买锅。

    二十九日雨,买酱。

    十几个字里贫穷之状表现无遗。同年五月项下云:

    七日晴,投水男女二人浮出吾妻桥下。

    此外还多同类的记事,年月从略:

    九日晴,南风,妓女花井火刑。

    二十四日晴。夜,庵前板桥被人窃去。

    二十五日雨。所馀板桥被窃。

    这些不成章节的文句却含着不少的暗示的力量,我们读了恍忽想见作者

    的人物及背景,其效力或过于所作的俳句。我喜欢一茶的文集俺的春天,

    但也爱他的日记,虽然除了吟咏以外只是一行半行的纪事,我却觉得他尽有

    文艺的趣味。

    在外国文人的日记尺牍中有一两节关于中国人的文章,也很有意思,抄

    录于下,博读者之一粲。倘若读者不笑而发怒,那是介绍者的不好,我愿意

    赔不是,只请不要见怪原作者就好了。

    夏目漱石日记,明治四十二年1909七月三日:

    晨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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