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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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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着,钱袋子一天天鼓起来,五月初八那天,邓小闲终于出现了。他一出现,就带了一个坏消息越州同知何殷升不见了。
一个州府同知,五品大官,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邓小闲实在弄不明白。比起弄明白其中缘由,更重要是认清一个现实:他的后台倒了!
这事说来实在荒唐,邓小闲从来就没见过这位何大人,连他的高矮胖瘦都不知道,但全越州城的修行圈子,似乎都知道这位何大人是他邓小闲的后台。
“哎!后台倒了,比没有后台还要不妙!”邓小闲坐在步安屋里唉声叹气。
步安翻了翻白眼道:“这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当初谁叫你那么张扬?”他并不关心邓小闲的面子问题,只在乎一件事情,“公孙庞那边,不会把咱们的饭碗砸了吧?”
邓小闲哀叹道:“就是这个不妙嘛!这小老头今早就来找过我,说鬼捕三司人头有些多了,让我先在家里歇着!”
步安惊道:“那我呢?”
邓小闲摊摊手道:“你这不是白问的嘛我都叫人家一脚踢了。”
步安气道:“我我他么月钱才五百个铜子儿,他公孙庞不缺这点钱吧?!”
“缺!怎么不缺?别说五百个铜子儿,就是半个铜子儿,他但凡能扣下,也绝不会花出去!”邓小闲信誓旦旦地说道。
步安很想说:“那我倒给他五百个铜钱行不行?”可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他不是怕丢面子,而是担心自己蹭鬼的吃相太难看。
天姥学子在越州捉鬼,是离经叛道可要是倒贴钱在越州捉鬼,就不是离经叛道,而是个傻叉。没人怀疑才怪!
………………………………
第四十三章 招兵买马两奇人
何殷升跑了。
那晚在步安住处的门前,他因为说了一句“好像是住在这里”,而被卫家小姐视作情报含糊、办事不利,给抽了一个大耳刮子,之后就捂着脸躲在远处看。
当看到金鹏鸟被一脚踢飞的时候,何殷升彻底吓破了胆。金鹏鸟皮糙肉厚,还挨得住卫家小姐的拳脚,他可没这个本事。
高官厚禄、锦衣玉食虽然诱人,可也要有命去享。何况少主已经北上,至少有五年回不来,想到自己留在越州已经没什么必要,他便连夜逃之夭夭了。
何殷升只是祝家的一个家宠,没什么政治抱负,所以他这个同知向来当得清闲,平常就不爱揽事,一走了之照理不至于这么快被发现,赶得巧了说不定等到卫家小姐离开越州,他再偷偷回来,还能接着把这闲官做下去。
可这几天偏偏赶上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
越州城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有官办的龙舟竞渡,州府的大人们都要出来与民同乐。
那天龙舟节上,知府刘大人没见着何殷升,就随口问了一句。这一问,问出麻烦来了,底下的官差答说,已经有日子没见过何大人。
知府刘大人有个小舅子,在越州的盐运司做经历,虽然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油水却很足,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官职,即将要被汴京下来的某位公子顶掉。
刘大人正为这事心烦,听说同知何殷升不见了,仿佛瞌睡时有人递来了枕头,正好拿这闲官开刀。
多出来一个从五品的同知实缺,越州的官场就要动一动。这其中的油水大多会被江南东道的布政使捞去但他这知府多少也能喝到一口汤,顺便还能趁着官场变动,给自家小舅子再留个肥差。
总而言之,步安的蹭鬼事业遇到了难题,是因为邓小闲的后台倒了邓小闲的后台之所以会倒,跟知府刘大人的小舅子丢了盐运司的肥差有着逃不脱的关系而那个即将从汴京南下,接任越州盐运司经历的,正是步鸿轩的大儿子,步经平。
假如步安知道造成这一系列蝴蝶效应的触发点,恐怕会再狠狠地骂一声“老贼”,可眼下他对这些事情全都一无所知,也和邓小闲一样,连何殷升是何许人也,都不清楚。
这天上午,步安租住的小屋里,他看着唉声叹气的邓小闲,突然挑唆般问道:“我看你本事也不小,干嘛不自己干呢?捉鬼生意这么好,还怕挣不到区区五十两的鬼引例钱吗?”
邓小闲摊手道:“越州城里这些修行人,但凡肯吃这口饭的,都已经一个萝卜一个坑,全进了那几个鬼捕队,这时候去挖人墙角,是要犯众怒的。”
他抬头看了看步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又补了一句:“再说,要干这买卖,我们也没本钱啊。”
步安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刚得的那三十两银子,准是花得一干二净了,爽气道:“本钱倒好说,不就五十两银子,总有法子借来。”
他想着自己要是向屠瑶开口,再找两位师姐帮忙,凑到这些银子应该不难,以后拿说书挣的钱慢慢还就是了。
关键是蹭鬼的事业耽误不起,三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可不能掉以轻心,白白蹉跎了这邪月临世的“捉鬼时节”。
邓小闲皱眉道:“五十两怕还不够,除了鬼引例钱,还得拿银子疏通官府。”
步安摆摆手道:“这些先不管!你就说,能不能找来人吧?”
邓小闲想了想道:“人是有,就是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步安心想,还能有谁你比更上不了台面的,蹭的一声站起身来,道:“走!”
邓小闲磨蹭道:“也不急在一时吧?”
步安气道:“那你就赖在这儿,等着喝西北风吧!不想法子捉鬼挣钱,你拿什么银子去逛春燕楼?”
……
……
邓小闲在赖着喝西北风和挣银子逛春燕楼之间,很容易就做出了选择。
步安原本已经准备妥当,要赶去投醪河边说书,但是事急从权,他情愿旷几天工,也要尽快把蹭鬼的事业落实下来。
出门招兵买马的路上,鬼捕三司的两位弃卒,商量着自立门户后的各种事宜。
邓小闲也知道,自己不出本钱,就没有说话的份,一路上听着步安定规矩,他只负责点头。
最终“商量”下来的结果是,有关捉鬼的专业范畴听邓小闲的,一切跟银子有关的事情,归步安管。
这天下午,步安由邓小闲带着,先后见了四个修行人,这才知道他所说的上不了台面是什么意思。
这四个人里头,有一个摆摊算命的瞎子,一个路边行乞的瘸子,一个老得走路都费力的落单道士和一个投醪河上撑船的船工。
四人中唯一健全的那个船工,婉言拒绝了邓小闲的邀请而那老道士只跟步安说了没几句话,就陷入了类似“马东什么梅”、“马什么冬梅”的死循环,为了自己的嗓子考虑,步安还是忍痛放弃了这位经验丰富的人才。
傍晚时候,步安、素素和邓小闲回到位于南城闹市的出租屋时,身后就多了两个“奇人”。
算命的瞎子姓张,四十来岁,人称张瞎子,据邓小闲介绍,是个修习风水玄的道修瘸子乞丐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是修符玄的,名叫游平,步安觉得这个名字听着不怎么吉利,好像是个纯粹累赘的拖油瓶。
这两人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有口正经饭吃的机会来之不易,对邓小闲和步安两人颇为寒酸的住所,并没有瞧不上的意思张瞎子反正也瞧不见。
当晚,四人就凑在邓小闲屋里,一边吃着所谓的开伙饭,一边听邓小闲胡扯。饭吃到一半,邓小闲提议说,让张瞎子和游平都露上一手,好让步安验验货。
这两位身有残缺的修行人已经知道,步安才是出钱的那个,算是这支尚未开张的鬼捕队伍的头头,听说他要验货,赶紧忙活起来。
看风水的过程照例没有什么惊喜,唯一有点意思的是,张瞎子背着手在邓小闲屋里几进几出,居然没有撞上门框和桌椅。
游平画符的本事,倒让步安开了眼。
他穿得破破烂烂,凑在昏黄油灯下画符的神情却认真得像个绣花姑娘,只见他拿朱砂在黄裱纸上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接着把画好的符贴在杯盘狼藉的桌子一角,端起一杯水就倒了上去。
倾泻而下的水流,竟然在快要遇上那张符文的时候,突然向四周弯曲,泼得到处都是,却唯独没有一滴水落到符上。
邓小闲摇头晃脑道:“避水符……拿来贴在脑门上,走在雨里都淋不着!”
步安虽然看得稀奇,却觉得这东西在捉鬼时毫无用处,一边装装样子叫好,一边朝邓小闲上下打量,心想就凭这四个人的班底,恐怕也只有邓小闲才是捉鬼的主力。
正这样想着,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历喝。
“说书的!你死哪儿去了?!”
………………………………
第四十四章 且怒且悲且狂哉
卫家小姐天天往投醪河边跑,金鹏鸟也没有闲着。
她化为原形时可大可正好在越州四处巡弋,小半天时间就能检视方圆百里。
可是,那位最后曾经出现在越州的老祖宗,根本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这样过了几天,金鹏鸟便没心思再细找下去。
老祖宗神行天下,说不定早去了别处,弄得不好已经回了东海。金鹏鸟觉得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寻,根本是在浪费时间。
那晚她直愣愣挨了小姐一脚,被踢得晕头转向,还算是轻的,回去之后又被严刑逼供,最后屈打成招,说自己确实知道这门婚事,本以为小姐会就此罢休,谁料招了之后反而被打得更惨。
她身上伤痕累累,飞在天上都觉得翅膀疼,就对那个书生心生怨恨。
就是这份怨恨,让她在明知寻找老祖宗无望后,暗中做了一些调查。她多方打探,又利用了祝家的一些眼线,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白白挨打的原因。
当卫家小姐,从她这里听说,这书生的婚约对象不是自己,而是汴京的一位大官之女时,表情精彩极了。
金鹏鸟站在一旁,偷偷留意着小姐,心说这说你该知道,我是真的被冤枉了吧?
可怜她心里还怀着期待,就被“啪”的一声,搧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又被一脚踹倒在地。
“明明没有这桩婚事,你那天为什么要说自己知道的?!”
看着小姐一脸怒容,金鹏鸟吓得动都不敢动,心说自己果然做的不对,转念一想又觉得明明是小姐拿拳脚逼着她承认的。她当然不敢还嘴,只是躺在地上不动,等着小姐的气头过去。
小姐恨恨地说道:“这书生实在可恶!竟然把我唬得信以为真了!”
金鹏鸟见状,心里暗暗高兴,忍不住探头道:“小姐,我这就去杀了他吧?”
她这一次陪着小姐来神州,大概真是流年不利,这句理所当然的提议,竟然又换来一顿毒打。
“杀杀杀!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你和那个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还有什么两样?!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卫家小姐一边骂,一边踢打。
金鹏鸟蜷缩着身子生生挨打,似乎脑子都被打糊涂了。她明明记得小姐对那孙猴子连连夸赞的,怎么今天又转了性子。
卫家小姐打得累了,坐回椅子上,看着屋顶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他把我误当成别人,我就将计就计来捉弄他,这样才算礼尚往来!”
她做了这个打算之后,就越想越觉得有趣,第二天早早等在了投醪河边,要捉弄那个书生,可是书生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把她的好心情全给耽误了。
这还不算什么,临近傍晚时,有只信天翁过来报信,说兰亭夏集将至,越州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东海来信招小姐速速回去。
这样一来,不能好好捉弄这书生也就算了,连孙猴子的故事都听不完了!
卫家小姐一气之下,就跑到了这书生的住处,朝着紧闭的木门喝道:
“说书的!你死哪儿去了?!”
步安大摇大摆地从邓小闲屋里出来,朝着“余家千金”的背影喊道:“你叫我干嘛?是想通了,来退婚来了吗?”
在他身后,邓小闲和游平听得一愣,心说这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竟然是步安未过门的娘子不成张瞎子则侧着脑袋站在一旁。
步安说了这句气话,便冷冷地看着“余家千金”,他本以为对方会再嘲讽回来,谁料这小女孩儿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竟然嘻嘻一笑,说了一句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对啊!就是来退婚的。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卫家小姐盯着步安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
步安微微一愣,语气顿时平和下来,好言好语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卫家小姐昂头道:“你现在就跟我走,一口气把孙猴子的故事全部讲完,我就让我爹爹退了这门婚事!”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捂在嘴上,好像在忍着笑。
步安正色道:“你说话当真?”
卫家小姐低下头去,肩膀微微颤动,生怕笑出声来,忍了一会儿后,赫然抬头道:“我对天起誓,要是你我之间确有婚约,我这次回去,必让我爹把婚约撕毁,还你自由之身!”
步安心里纳闷,他见这“余家千金”虽然看上去笑意盈盈,话却说得掷地有声,不像有假。
她这么痛快,倒让步安下意识地还起价来。
“孙猴子的故事长得很,一口气怎么说得完。”步安故意这样试探,见对方神情突然沮丧,便觉得有戏,皱眉道:“除非”
卫家小姐急道:“除非什么?”
步安想说,除非你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就算再急着用钱,也不能问这丫头要,至于为什么,他一时也理不清。
他于是摇摇头道:“算了,没有除非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收拾就走!”
不到一炷香时间,步安便收拾妥当,告辞邓小闲、张瞎子和游平,跟着卫家小姐往北城去,素素自然也跟在后面,带着铜锣、破碗等等全套家伙儿。
来到玲珑坊外,投醪河边的时候,已是亥时,相当于晚上九点来钟,大半个越州已经安静下来,子敬大街却仍旧热闹非凡。
这时正好有天天候着听说书的街坊看见步安过来,便埋怨他言而无信,让众人白等了半天。
步安笑着说,既然如此,今夜就把这故事统统讲完,免得大家牵肠挂肚。
卫家小姐把他喊来这里说,而不是单独讲给她听,倒也不是要与民同乐,而是习惯了这个气氛,觉得大伙儿一同嬉笑怒骂,一同哭哭啼啼,这故事听着才有意思。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投醪河两岸是纸醉金迷的繁华街道,河上画舫飘摇,莺歌燕舞。
岸边渐渐聚拢的人群中,少年书生清清嗓子,开始讲诉倒霉和尚和他的三个妖怪弟子,取经路上最后的劫难。
一只小猫妖坐在板凳上,一位旧神传人站在人群前排,还有一人一鬼透过街对面敞开的窗子,同时聆听着,这另一个世界人尽皆知,而对她们来说,足够新鲜生猛,惊奇惊喜,又暗合因果报应的神怪故事。
这一人一神一妖一鬼,似乎都在这故事里听到了自己。
夜色越来越深,天上星辰流转,投醪河边的人群越来越少,可那书生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等到故事终于来到尾声,每个角色都轮回般归位时,听书人早已散去大半,剩下的听众仿佛被这曲折的故事耗尽了气力,又像是太过疲劳,只有三三两两,稀稀落落的叫好声响起。
这个时候,书生便将背在身后的琵琶琴换到了胸前,定了定神后,手指扫拨出一串清脆的琴音。
他看着星辰寥落的夜空,空荡荡的街道,面对着彻底安静下来的不多的听众,用已经疲累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唱了起来。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风烟残尽,独影阑珊。”
繁华过后冷清寂寥的街道上,步安站在零落的人群中央,真有种独影阑珊的意味飘荡在夏夜微风中的歌声,也因为沙哑而显得沧桑。
“谁叫我身手不凡,谁让我爱恨两难,到后来,刚肠寸断。”
他唱的是悟空,又仿佛不是,卫家小姐听在耳中,心头升起一丝朦胧却又复杂的难以言说的心绪。
“邪月当空,恩怨休怀。舍悟离迷,六尘不改。”
“且怒且悲且狂哉,是人是鬼是妖怪,不过是心有魔债。”
晴山是人,影伯是鬼,素素是妖,这歌声回荡在子敬街和投醪河上,仿佛唱尽了她们各自的喜怒哀乐和深埋心底的恩怨仇债。
“你叫一声佛祖,回头无岸!我跪一人为师,生死无关!”
这歌词前一句像是对孙猴子讲,后一句却说的步安自己。唱到这里,他眼前隐约浮现起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倩影,她站在镜湖畔的凉亭里,伫立于春日的雨帘中,走在血月笼罩的崎岖山道上,却全是朦胧的背影。
“善恶浮世真假界,尘缘散去不分明。难断!”
因为连日来都在讲诉西游记的故事,步安轻而易举便沉浸到了这首戴荃的悟空所表达的意境中去,越唱越投入,越唱越激扬。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我有这变化又如何?还是不安还是氏惆。金箍当头,欲说还休!”
“我要这铁棒醉舞魔,我有这变化乱迷浊。”
“踏碎凌霄!放肆桀骜!世恶道险!终究难逃!”
步安唱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脸上神情狂傲,仿佛正脚踏凌霄嗓音却暗哑低沉,唱出了世道难逃的不甘。
而当他一曲唱罢,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不远处,一身劲装的卫家小姐,已经泪流满面。
身旁素素在低头抽泣,轻声说着什么,大概只有步安知道,她说的是:“全是我害的”
人群中也有人在抹泪,但是远没有素素和卫家小姐这样,对这故事,对这歌,如此感同身受。
街对面的那扇窗子里,晴山的一双纤手紧紧握着,指甲几乎已经掐到肉里。
她静静地看着街对岸的少年书生,耳边还萦绕着刚刚的曲声歌声。
那曲声仍旧生涩,歌声同样充满瑕疵,可就是这生涩的曲声和歌声,为晴山推开了一扇门,让她隐约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
第四十五章 山高水远江湖见
听书的人群完全散去之前,素素又收了一圈铜钱。
步安看了看傻站着不动,眼睛哭得红彤彤的“余家千金”,说了一句:“你可要说到做到。”便带着收拾妥当的素素,沿着子敬街离开,往回南城的方向去。
他招兵买马忙了一天,又坚持着说书说到后半夜,一首悟空唱罢,饶是在天姥山上上下下练出了耐力底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这时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腿肚子酸胀得直打颤,脸上却挂着轻松的笑。
素素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肩上背着装了铜钱和铜锣的布袋子,一只手提着把小板凳,脚步轻快地跟在步安身后。她刚刚还被公子的歌声感动得哭鼻子,一转眼仿佛就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公子再也不用去做赘婿,也心情大好。
她擦了擦鼻子,无意中把捡铜钱时手上沾的灰,抹在了上嘴唇上,像是长了一条八字胡,可爱又可笑,却浑然不觉地开开心心道:“公子,往后就不用再离经叛道了吧?”
步安也朗声一笑,道:“那当然!往后跟那个疯丫头再也没有瓜葛了!”
素素安静了一会儿,道:“可是公子她还跟在后面啊。”
步安听得一愣,扭头看去,只见夜幕下黑黢黢的街道上,真有一个人影,穿着深色劲装,正是那个“疯丫头”。
“喂!”他高声喊道:“你还跟着干嘛?你说的条件我都做到了,可别得寸进尺啊!”
卫家小姐跟在他身后已经走了一段,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
她之前被步安的歌声感动,觉得整首歌仿佛就是唱的自己,听到最后那句“世恶道险终究难逃”时,又觉得都是这书生的心声。
她一心捉弄这书生,让他误以为跳出藩篱,其实却仍陷其中,本来是件想想就痛快的爽心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他唱完这一曲,倒忍不住替他觉得心酸起来。
“你这憨货!”她看着站定在大街上的主仆二人,既愤怒又有些委屈地喊道:“连我是谁都搞不明白!充什么高人嘛!”
卫家小姐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哭腔,说到底,她再是神人后裔,再怎么嚣张跋扈,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而类似委屈这样的心情,似乎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步安听得莫名其妙,惊道:“什么意思?你不是余家千金吗?我又哪里充高人了?”
卫家小姐气道:“你就是充高人!装神弄鬼来算卦骗人,讲什么孙猴子戴了紧箍咒,唱什么踏碎凌霄也难逃,可到头来,连我是谁你都不知道!“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迅速擦了擦眼角,叉着腰喊道:“你这张嘴这么会讲,难道就不会问的吗?你就不能问一声我叫什么?都这么些天了,你知道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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