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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诺-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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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雨丝斜掠成网,他低着头,凝眸静静地望着穆典可半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涌出一星一星的华彩,光芒渐炽,直至满眼星辉。
他忽然笑出了声。
常千佛一笑,穆典可的脸就红了。
常千佛双目闪亮如星辰,声音里充满了愉悦的味道:“原来你那些气话是说给我听的。”
认真地看着穆典可的眼睛道:“我并没有觉得你无理取闹。我只是想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棉冲给你的那杯茶有问题是吗?”
听他这般耐心地温言解释,穆典可心中乍暖,心头郁郁消了,懊恼之情却是更甚,道:“你爱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谁说气话了?”
常千佛笑得越发大声,俊朗的眉目舒展开,如天光朗朗,直衬得身后那满空飘飞的银丝骤然一黯。
穆典可怔了一刻,复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心情懊丧到了极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或者就是不喜欢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吧?
她很不喜欢瞿玉儿,但瞿玉儿喜欢她,还总爱拉着她一起玩。
有一回去戈壁滩看夕阳,瞿玉儿的马被人动了手脚,叫骏马在戈壁滩上拖行了四五丈。金雁尘赶到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没用。
那时她年纪小,对他又没完全死心,哭了整整一天。到晚上了,还想着要去跟金雁尘说清楚。
方君与看她一脸鼻涕一脸泪的样子便十分嫌弃:“你是不是傻?他不信你,就是打从心里认定了这事该是你做的。说句难听的,他盼着是你做的,你要怎么跟她解释?”
她不肯听,直到最后,金雁尘也没有相信她。后来他再拿这样那样的事情冤枉她,她经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也不是受不得委屈,偏偏不知怎么回事,叫常千佛皱着眉头看上一眼,她心里就有一股子酸意压不住。
难过,又不肯外露,只好做个蛮不讲理。
竟然,还说了那样难为情的话!
穆典可在常千佛的笑声里脸红一层层加深,像一朵盛开在雨里的鲜红石榴花。使劲地往下低着头,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下才好。
常千佛也察觉到自己笑过头了,正色敛容,语意里的轻快却藏不住,道:“是我大意了。小棉那孩子善良质朴,不止对你,对堂中其他人也是这样。我便不疑有它。”
穆典可唯恐他冤枉了小棉,这才小声开口道:“小棉没问题。是那个严什么苓”
“严苓。”
“严苓撺掇小棉去向我赔罪,用心有问题。”
常千佛神情有些疑惑,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褪了。
穆典可叫他疑惑的目光盯着,声音越发地压得低了,其声如蚊讷,低低说道:“先前我跟小棉起了点误会。严苓便跟小棉说……你会把她赶出去。”
常千佛不是愚笨人,稍微将穆典可的话串联了一下,便立刻理清楚前因后果。
穆典可名声恶,严苓便拿这个做文章,让崇德堂的人觉得穆典可小气蛮横,锱铢必较。进而也带得他是非不分。
他是公子爷,没人敢说他半句不是,这怨气自然又落到穆典可身上。
用心实在可恶。
当下两道剑眉之间出现一道深沟,歉然道:“是我疏忽了,叫你受了委屈。等我回去,必当当面问责于她。”
穆典可不是爱计较之人,话说开了,也就谈不上什么委屈了,说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严苓虽是因为你才将我误认了敌人,但这件事本身却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常千佛神情有些沉默,过了一刻道:“严苓这等行事,虽说过分了,但她并没有误认敌人。”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穆典可就是有心装傻都装不过去。一个愣怔,热血上脸,飞快地低下头去,面上迅速浮起一层一层的云霞色,像涂了厚重的胭脂。
两排长长的睫毛随眼眸低垂,在眼睑处扑下一层淡淡的阴翳。
人含羞,睫羽颤,阴影扑朔。如风吹动了光影,寓动寓静,明明暗暗里,便有了几分流年暗转的意味。
常千佛痴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只盼着这一刻时光能静止下来。就这般,两两相对,站到岁月尽头。
雨丝雨声地飘飞,湿了裙角。
穆典可静静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鞋子与衣裙是配套的,豆绿色的底面,其上绣着锯齿状的深绿色大叶,与裙摆上的墨色大团菊呼应,很是好看。
然而她无心观赏。两只绣花的脚尖在水洗过的青石板上来回挪动。一会分,一会合,撩起星星点点的雨水溅到白边上,带点泥土的黄。
她低头看脚。常千佛低头看她。
青石板叫雨水冲刷干净,镀了一层水光,亮如镜反射着两人的倒影:女子神色局促,男子视线灼灼。
穆典可终是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了,忽然抬头,有心怼常千佛一句,却在对上那双温暖澄澈的眸子后,虚张的声势骤然消了。只好转了话题,问道:“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
第九十六章 吃白食?
常千佛愣了一下:“没有。不过我可以回去拿。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我饿了。”
常千佛有些纳闷,刚才在亭子里,她分明还是一副不能食不能饮的样子。
然而他此刻心情实在容不下他细思这些。当下咧嘴一笑,满目欣喜如春花夏树,蓊郁而繁盛,道:“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将伞柄塞到穆典可手里,一阵疾风似的往除重厅的方向冲去,还不忘回头看她,唯恐她趁机逃走一般。
穆典可举伞站在雨中。
伞是青灰色的油布伞,大而厚实。伞面广阔,若遇刮风天气,寻常人的臂力只怕掌不住。
她举着嫌累,便将伞柄搁在肩头未伤到的地方,像个慵懒的娇小姐,正举着伞等姗姗来迟的情郎。心头欢愉,连带着觉得那下得恼人的雨丝都轻盈起来。
常千佛冲到除重厅门口,跟一个正要出门护卫说了几句什么,那护卫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他。常千佛一把抓过,又一阵疾风似的刮了回来。
此时,他离去时刚从穆典可身后过的一对行人,才刚刚走出不到三块青砖。
穆典可知道他轻功好,但没想到这么好。看速度都快追上余离了。比自己更是强了不知道多少。
一时心中叹服。
常千佛在雨里来回一遍,身上锦袍连半分湿意都没有。从穆典可手里接过伞柄,颇有几分献宝意味地晃着手中钱袋子,笑道:“现在有银子了。”
穆典可想到他从护卫手中接钱袋子时那近乎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堂堂常家堡的公子爷,跟护卫手上夺银子,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常千佛眉目飞扬,神情极为愉悦:“笑话就笑话吧。你想吃什么?”
穆典可看着他手中并不怎么鼓的钱袋子,笑道:“我想吃山珍海味,你这点钱恐怕不够。”
常千佛笑道:“那倒不怕。我身上还有块玉佩,当掉了能换点钱。”
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和那些乍富起来的新贵就是不一样,子孙多低调谦逊,丝毫没有张扬显摆的爱好。
常千佛腰上挂着的那块和田羊脂玉佩,质地通透,色泽温润,是上品中的上品。当掉就是买下整座鼎丰楼也绰绰有余。他竟然只说可以换点钱。
穆典可当然不会让常千佛当了玉佩请自己吃饭,特意挑了个不贵的,说道:“我想吃阳春面。”
在姑苏找一家吃阳春面的店子并不难。穆典可和常千佛都不是挑剔之人,转过华清街不久,就在路边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面店。
经营面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妇人看起来精明强干,男子憨厚朴实,一个揉面,一个切葱,没有什么对话,看着却很是融洽温馨。
大约是因为下雨天的缘故,面店的生意颇为冷清。旁边两桌客人吃完离开后,整个店里就只剩下常千佛和穆典可两个客人了。
用大海碗盛着的阳春面给足了分量,乳白色的面汤上卧着金灿灿的煎蛋,面条根根匀称劲道,莹色透亮;葱花碧绿,被切成细细一缕缕的丝,浮洒在汤面上。香味扑鼻,色泽诱人。
常千佛是真的饿了,何况心情又好,胃口大开。不多时一大碗阳春面便下了肚,意犹未尽,又跟老板要了一碗。
穆典可才吃了一小半。
她平常吃饭倒没这么慢,一来在崇德堂喝水喝多了,确实吃不下。二来头一回跟常千佛一起吃饭,多少有几分端着,不敢放开了吃。
等到常千佛第二碗面又吃完,穆典可一大碗面还是没怎么动。
常千佛也看出她不饿了,却不点破她,嘴角笑意越发盛,只管一瞬不瞬地瞅着她。
穆典可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又敏感,知道自己先头说自己饿了的一番说辞已经露了馅,复又懊恼起来。忍了一阵子,实在忍不住了,抬头不悦道:“你不好好吃面,总看着我做什么?”
常千佛道:“我吃完了。”
“那你不会喝汤吗?”
这话当真无理极了。常千佛竟真的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放下碗继续瞅着穆典可笑。
穆典可恶狠狠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了。”
常千佛朗声大笑起来。
穆典可的脸不争气地又红了,面颊涨粉,姣姣若桃花。
常千佛越发挪不开眼,看着穆典可认真说道:“好看。”
却是回答她最初的那句话。
穆典可耳根涨赤,无力地败下阵来。
那头传来老板娘抱怨的声音:“你看看人家小两口多有情趣,那小伙子多会讲话。再看看你,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指望你跟我说两句好听的简直比登天还难。”
老板是个敦厚老实的中年人。再憨厚的人,被自己媳妇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一通数落,也上了脾气,道:“你要是也长成人家那样,我也天天夸你。”
这下不得了,老板娘把笊篱往地上一扔,嗓门也大了起来:“好你个王长贵,当年你家穷得连匹布都拿不出来。老娘不嫌弃跟了你,起早贪黑地干活,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你居然还敢嫌我丑。”
那叫王长贵的中年人涨红了脸:“这日子怎么不好了?我又什么时候说过你丑?”
“你就是这个意思!什么叫我长那样你天天夸我,原来你不是嘴笨,是嫌弃我丑呢是吧?好你个王长贵,看你平时看着一脸老实巴交相,原来早就动了歪心思。说,你是勾搭上哪个狐狸精了?我说瞧着这几天不对劲!”
“你别不讲道理!”
“老娘我就不讲道理了。你今儿不把话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
穆典可举着筷子,有些发怔:这就吵起来了?怎么吵起来的?
常千佛道:“我好像做错事了。”
穆典可找到了替罪羊道:“当然是你的错,说些有的没的浑话,害别人夫妻不和睦了。你还不过去劝架。”
常千佛不上她当,依旧稳稳地坐着瞧她吃面。
穆典可在面碗里戳了几筷子,实在吃不下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搁,道:“我吃饱了。”
常千佛道:“哦,吃饱了啊。”
穆典可心中懊丧,又有些恼,心想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常千佛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抓了一把铜板,一枚枚铺整齐,垫在大海碗下。
穆典可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常千佛笑道:“劝架。”
语毕一脚踢向邻桌的椅子。这一脚踢得相当巧妙,桌椅稳稳当当不倒,动静却是相当不小。
激吵正酣的面店老板夫妇闻得巨响一起回头。
穆典可还没想明白常千佛要干什么,就被他一把抓起手,叫了声“快跑!”
莫名其妙地被他拉着往街上跑。
老板娘反应快,大叫了一声:“当家的,抄家伙!想吃白食,讹到老娘头上来了。”
………………………………
第九十七章 不死心
老板娘一马当先冲过来,堵住门口
常千佛手肘往外一拐,顶到那老板娘肩上,老板娘身子一歪,失衡往一旁扑倒。
随之冲过来的面店老板连忙伸手抢住老板娘:“宝玲,你没事吧?”冲着已跑出大门的常千佛两人跳脚大叫:“猴崽子,看我不逮住你!”
抄起身后一口大铁锅就追了出来。
老板娘冲回店里,从墙角抓起一把大扫帚,大步冲出,叫嚷道:“当家的,等等我。”
老板急了:“你跟来干什么?还不回去看着店?”
老板娘粗声道:“看个屁的店啊。看你弱得跟个孱头似的,哪是人年轻小伙子的对手……我呸!年纪轻轻的不要脸,白长这么俊了。”
穆典可“噗嗤”一声笑出来。
常千佛看她笑了,也跟着大笑起来,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别人夸我长得俊,别说,还挺受用的。”
穆典可越发忍俊不禁:“我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断章取义的。”
两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扛着扫把追赶武林高手,结果可想而知。
很快身后老板和老板娘的的对话就听不见了。
常千佛拉着穆典可的手一路跑下去。跑过宽街,跑过窄巷,跑过小河上的石拱桥……跑到雨停了,两个人还在跑。
雨后潮湿的风撩着常千佛的袍角,撩着穆典可的裙摆,在空中缭缭缠缠地纠结到一起。像银色的亮波上浮着青绿的菏叶,颜色辉映,风吹荡漾。
常千佛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着穆典可笑。
穆典可也在笑,两颊陷出深深的笑涡,似甘露,如醇酒。笑意从眼睛深处流出来,将那一潭缭缭绕绕的烟雾驱散,瞳仁清澈,黑白分明,明亮得好似在发光。
常千佛的神魂陷在她那一双会发光的眼睛里。
他从来都不知道,穆典可是可以这样笑的。那日在鼎丰楼宴会上,他看见她站在金雁尘身边,低眉浅笑,明明那样动人,可他总觉得她的笑未达眼底。
原来不是错觉。
跑上一座石桥,他们终于停下来。穆典可弯腰拄着桥面上的栏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真是太损了。我还是头一回…吃饭不给钱,叫人追着满街跑的。”
常千佛笑道:“我给了钱的。”
穆典可道:“你还好意思说,亏我以前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常千佛笑道:“与其做一个被你敬而远之的正人君子,我倒情愿像现在这样,做个形象有亏的市井小民。”
他的视线灼灼,满目情意掩不住。穆典可脸红了一下,扭过头去:“我说不过你,反正你总是有理。”
常千佛笑了起来,走到穆典可身边,和她同望着远方。河流如玉带在脚下蜿蜒流过,此情此景,时间仿佛定格。
大略觉得气氛太过沉默了,他找了个话题来说:“我们家摆渡的昌叔和昌婶跟这对夫妇有点像,总是拌嘴,可是彼此都把对方看得很重。我猜过日子就是这样吧大,吵吵闹闹,方显出情趣。”
穆典可好奇:“可是总吵来吵去的,不会觉得累吗?”
常千佛笑道:“人与人的想法不一样。就像有的人喜欢吃咸,有的人喜欢吃辣。只要身在其中的人,自己觉得好就好。”
穆典可想一想,是这么个道理。转头笑道:“听你说话,像个得道的老僧。”
她临着风倚栏而站,裙角被风吹得扬起来,衣袂飘飘,像凌波踏水而来的仙子。
常千佛看着她灿笑起来,闪闪发光的面庞,不觉有些痴,怔怔说道:“我要真能如高僧悟道,看淡红尘情事,那便好了。”
这话语气不对,常千佛的眼神也不对。
穆典可刚冷却下去的脸再度飞红,连耳根都红得烫起来。
常千佛望着她的侧脸,良久,问道:“你在他身边,可觉得快乐?”
穆典可长直的睫毛低低垂着,不辨眼底神色,说道:“我从两岁就知道自己长大要嫁给他,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也从未想过要背叛他。”
常千佛眼底刚燃起的希冀光芒倏然熄灭,像黑夜里最后一星骤然灭了,只剩下无边的,欲将人吞噬的暗沉,苦笑一声,道:“总是不死心,要亲耳听你说了才能死心。”
穆典可迎着风,脸颊被冷风吹得木木的,眼角亦酸酸胀胀,低着头不说话。忽然后背上一暖,却是常千佛脱了自己的袍子披在她身上,轻声说道:“走吧,河面上风大,别吹得着凉了。”
穆典可低低“嗯”了一声。
此时雨已歇了,河岸柳色新。两人沿着长堤默默地走,一路无话。
下了一场雨,大街上热闹不减。蹲在廊下避雨的行人纷纷出走,来来往往,络绎如织。
一群华服少年在街头纵马,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撞翻街边的一长条铺子。
行到常千佛和穆典可身前约摸一丈,少年们忽然催马向街道两侧分走。一行六人,一列三人,分作两列,一起扬鞭,动作整齐一致。
那马鞭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看似柔软,扬起一瞬间,迎着天光,折射出点点碎芒,分明是金属光泽。
常千佛本能地觉出异样。眼眸一沉,就见三五缕微不可察的细线如细雨蚕丝般迅速朝眼前飘了过来。
那不是蚕丝!也不是细雨!
那些线,是系在少年们的鞭子上的,既韧且长,拉得一线笔直。
少年分了两队,左队右手执鞭,右队左手执鞭,两人一组,共三组。一起扬鞭,系在鞭梢的细线便被拉得紧绷起来,随着骏马的飞速移动,向一道道死亡之刃,飞快地朝两人头上,腰上,腿上切来。
三组十五道线,将头顶上方两丈高的空间牢牢锁住。饶是常千佛轻功再好,也来不及及时做出反应。
当下眼眸一沉,揽住穆典可的腰,飞快地朝后贴地卧倒。脚蹬着地面,向前滑出四五丈。
方要起身,就见那群少年迅速调转马头冲回来,队形整齐,丝毫不乱,一看就是受过专门的训练。
长鞭挥舞间,细丝被舞得忽高忽低,形成一道不透风的密网,兜头向两人头上罩了来。
………………………………
第九十八章 野男人
街上的行人来不及闪避,被银丝割上。上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转眼便被切成了不知道多少块,断肢扑扑往地上掉。
常千佛抱着穆典可在线缝里穿梭。掀起的袍角被细线绞碎,化成齑粉洒洒而下,头发也被切去了一大截。
忽觉怀中人儿动了一下,常千佛沉声说道:“别动!”
说话间又是一大波细线迎面袭来。
常千佛眼观线,耳听风,全身肌肉紧绷,在越来越密集的线网里穿行,如游龙潜水,身姿灵活而矫健,越行越快,却渐感力不从心。
线网越收越紧,线与线之间的窄缝越来越小,常千佛只得拼命地收紧手臂。虽有意避开了穆典可的肩伤,但因力道太大,分明能感觉到骨骼相抵那种生硬的触感,疼痛自是不能免。
穆典可被常千佛圈外怀里,挤得缩成小小一团,低声说道:“我手上有把剑。”
常千佛说道:“好!”瞅准时机,臂膀略微一松,穆典可的手肘便从他肋下的缝隙里挤了出来,素手紧握着短剑,飞快地朝身后两道细丝挑了去。
利刃割上细丝,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那线居然没断。
穆典可和常千佛同时脸色一变。
又有两个少年扬着马鞭一左一右地奔袭过来。
常千佛抱着穆典可就地一滚,避过利线切割,低声道:“手脚收好,不要动。”
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了凛然意。
穆典可知道失态严重,顺从地蜷到常千佛怀里,果真是一动不动了。
常千佛身躯紧绷,骤然发力弹了出去,像一阵疾风闪电,在密集的线网中疾疾穿行。
利线割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带起气流像无数把细碎的尖刀刮在脸上,生疼。
一去三五丈,突破丝线围成的大阵。在那群少年返身追上来之前,常千佛迅速转身,探手抓向腰间的玉佩,用力一握。
只听“咔擦”一声,和田玉佩碎成了数瓣,瓣瓣锋利无比。
常千佛一撒手,碎玉刮着细小的尖风,准确地切向那几位前面的喉咙。
那六位少年纵马疾追,来不及收势,有四个被碎玉切中咽喉,翻身滚落马背。另外两个及时弃马而逃,其中一个被切去半片耳朵,血流得满脸都是。
与此同时,穆典可也将手中短剑掷了出去。剑身飞速旋转着,像一只银白色的飞轮,迅速切断左侧三匹骏马的前蹄。
一时间人声马嘶,乱成一团。失了前蹄的骏马收不住前冲之势,奔出三五丈之后栽倒。迅速被银线切成数块。
满大街都是尖叫声。
那两个侥幸未死的少年纵身腾起,手握长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套头索,向常千佛和穆典可两人头上抛来,试图做最后一搏。
常千佛眼眸一寒,弓背躲过抛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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