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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锦卿-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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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面继续望雪,殿外石阶已堆厚厚的白雪,干净洁白,纤尘不染,他道:“清宁,白雪可以倾盖大地,要是其他事情也能如此被掩盖无痕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
顾清宁踏出皇宫大门,迎风走进风雪中,一路前行,自此无畏。
这一晚,她已经经历过别人的绝望与自己的绝望,她又看到了生机,一切还在继续,前面还有路可走,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寒风刺面,冰雪透亮,冷,冷也是好的,能够感受到冷,那就证明还活着。
她活着,也没忘记,有一个人,于今夜死去。
前相国府卢府门外,荒弃的高阶大门前,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瑟缩在曾经华贵的雕砖门檐之下。
其中一个,已经失去了体温与呼吸。
另一个,心中凉意更比这大雪弥漫的天。
她们在前面的雪地
“
“
………………………………
第一百九十八章:梦魂不到关山难
“我才九岁啊,我知道什么?我只觉得可怕,后来我就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其实根本不会在乎别人,最起码不会在乎我大哥。你知不知道?大哥摔了那么一回,虽然后来腿没落残疾,但是每逢阴天雨天,他的腿都会疼得不行,大哥跟我说过那感觉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他疼得走不了路,疼得下不了床,可他从来没有怨过你什么,还让我们不要跟你说……顾清宁,你根本不会在乎对不对?你还装着那么喜欢他,跟他那么亲昵……顾清宁你真恶心!”
听她说着,顾清宁也被引入遥远的回忆中……
但是顾清宁什么都没说,不解释,不反驳,不回应。
“不过大哥也在装……他一直在装自己可以不在乎你……可是他不能啊……”
“皇上给他指婚,要他娶郡主……”
顾清宁猛然转头,终于有了反应,就像心头被狠狠戳了一下,幡然醒悟。
“父亲命令他跟你断了,放弃你们的婚约……他还求了很久……甚至进宫去求姐姐,求陛下,与陛下说他已与你定下婚约……这又能改变什么呢?父亲罚他在祠堂思过半个月……你来找他,我只能拦住你……因为我知道,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也害怕他跟父亲对着干,害怕他再做出抗旨的事……”
“顾清宁……我们都没得选啊……你说……我们还能怎样?”
顾清宁痴愣了很久,突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境,“所以……不是你父亲主动放弃与顾家联姻……而是陛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不垢不净是色空
在卢远思断气之前,他们赶到了杨府,顾清宁让人进去通报,简单说了情况。
江弦歌出来了,杨容安跟在她后面,她非常不安,可这种时候也没法顾其他了。江弦歌没有跟顾清宁说话,直接略过她钻进马车中,与卢远思见了面。
又是一个雪天,她们终于又见面。
卢远思落泪了,不断地吐血,止不住地哭泣:“你是……你是……”
江弦歌眼见她这般,着实震惊,心痛难当,她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卢远思,对于这个姑娘,她始终有一种别样的感情,不深,却又不舍,她一直都只期望她能好好活着,但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她把卢远思搂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亦是眼泪潸然而下:“我是姜贤,我是姜贤啊,远思,远思……”
卢远思依偎着她,嘴角的血浸湿了江弦歌的披风,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气力,生命迹象在她身上一点点地消失,这一刻却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笑了。朔风凛凛,瑞雪霏霏,夜静更深,全城入眠,这迟来的大雪让这繁华长安变了色,城楼如玉簇,满城似银妆,寥寥灯火投在雪地上,一处一处泛着银光,华丽而深邃。
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长安人未歇,苍生路茫茫。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还是盛世帝都,而她却不再是她了。
她也是爱过长安的,爱它的晨钟暮鼓,爱它的宫室画舫,爱一年又一年的上元灯起,爱一日又一日的朗月当空……
最爱的,还是长安的下雪天。
“真好,姜贤……姜贤,又下雪了,你送我回家吧……”
……
顾清宁回了家,去主屋见顾青玄。
这一段时间顾青玄很早就休息了,每每这会儿主屋的灯早熄了,然而今晚不是。
顾清桓一直在等她回来,一进门就拦住了她,听她说她真杀了卢远思,他非常惶恐吃惊,濒临崩溃,“姐姐,你怎么可以……现在该怎么办?”
“他不想卢远思死,而我偏要卢远思死,大不了我赔他一条命,放心,我总会对他有交代的。”
从来没有谁是绝对的主角,没有谁是打不倒的,一个从开局就有了软肋和破绽的人,岂能是最后的赢家?
对,就是这样,她放弃了,顾清宁走到了她的结局。
这一次,她来见父亲,是为作别。
这一次,顾青玄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再没让杨啸宁把她拦在门外,直接给她开门进去了。
她进入房中,见到多日不见的父亲,他好像还是很虚弱,咳得很厉害,知她进来,都没有睁眼,听她说话,不断咳嗽。
“为什么?”
顾清宁跟他说了她的所作所为,还有她的决心,之后,他不可避免地问了这一句。
顾清宁跪在父亲的病榻前,垂面不语。
顾青玄起身了,本来就沙哑不成样的嗓音此时都开始发颤了,“清宁,到底是怎样的秘密?至于让你赔进陆谦这个重要棋子,还要豁出你自己的命?荒唐的是,这还不是为了守住秘密!既然终将泄露,你何必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
她依然不语。
顾青玄撑不住了,顾清宁的沉默挑战着他忍耐的底线,“清宁!告诉我!父亲命令你!说!”
顾清宁只能道:“可是父亲,你说过你答应了母亲永不过问的……”
“果然是洛阳那件事……”
顾青玄情绪压了下来,结束了试探,只道:“可是清宁……我已经知道了……”
顾清宁心中怔忪,愕然抬头,见顾青玄拿出一封信向她扔过来。
她心慌胆颤,连忙捡起来看,是殷成渊今日送来顾府的信,告诉顾青玄,顾清宁与他做了交换,调走了卢远思拿走了那张供状,相应的把陆谦的供词给了他们,还取消了对陆谦的审查,他还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这事的前因后果,包括他从卢远思那里听来的,顾清宁的秘密。
顾清宁扫了一眼纸上内容,心寒如冰,顿时万念俱灰,跌坐在地,甚至不敢抬头承受顾青玄的目光。
顾青玄一边咳,一边捶着床榻,怒气蒸腾,难以遏制,“他们这是在炫耀!姓殷的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就指着这个气死我呢!清宁!清宁啊!这么大的事,如此丑闻,你怎能一直瞒着为父!以至于被人拿住把柄,赔上自己的性命!你真是糊涂!糊涂啊你!”
顾清宁发疯一般撕碎了那封信,她真的崩溃了,终于抬起了头:“就算我说了又怎样呢?父亲!难道我一早告诉你,你就会有更好的办法吗?不会吧!结果还是这样!我还得提早承受你的鄙视!你现在一定感觉特别丢脸吧?有这样的女儿真是你的耻辱不是吗?”
顾青玄激愤地扑到榻边,一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
“顾清宁,你简直让我失望透顶!你……”
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屋里父女俩这紧张的时刻,是顾清桓,他在外面喊道:“姐姐!姐姐!宫里来人了!陛下召你立刻进宫!”
“清宁……”顾青玄情绪变了,欲有所言。
她根本不听,捂着被打的脸,低头站起身来,往外退走,“父亲,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要没命了,我和那些耻辱都会消失……”
顾清宁走出了主屋卧房,双目无神,面上泪水无痕,她披上披风上的毡帽,遮过脸上的红印,迎风踏入大雪中。
……
那个想保住卢远思的命的人,是当今皇上。
在卢远思被刑部定罪之前,顾清宁就被宣进宫面圣,皇上单独召见她,跟她说得很明白,他知道卢远思犯了什么罪,但奈何他有恻隐之心,他甚至很坦诚地说他对卢家人是有感情的,他觉得他对先皇后卢远晔有所亏欠,如今卢家已覆灭,难得卢远晔还有一个妹妹侥幸存活,他不忍心看着卢远思也丧生,让她想想办法保住卢远思的命。
然而,她没有照办。
所以,顾清宁不只是杀了卢远思,她是明目张胆地违逆了圣意。
她料到自己必有一死,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会当夜召她入宫到寝殿见驾,可见是盛怒难当。
德公公引她进去,行大礼,拜仪参见,之后其他宫人随德公公出了寝殿,关了门。
顾清宁跪着,将卢远思的供词举过头顶,毅然赴死状,“死囚卢远思逃亡在外,毒杀成硕郡主,人证物证俱实,此乃卢远思签字画押的供词。逃狱,杀人,两罪共惩,死罪难逃,已被微臣判了死刑,于今日戌时三刻伏诛正法。”
“没想到顾侍郎连朕的面子都不给……”
在此之前,他已经准备就寝了,早宽下了龙袍,只余深红色锦绸里衣,披着厚重的裘袍御寒,此时是形容随性,不似往常的高高在上庄重威严。
对于顾清宁来说,他一直是离得最远的那个人,不,不是人,是一种遥不可及的皇威的标志,一种形象,而感受不到血肉人情,这就是她眼中的皇帝,她始终心怀敬畏,直到今日他召见她,跟她说自己的恻隐之心,说他的不忍,她才感觉到他是真实存在的。
她道:“微臣杀了卢远思,违逆了圣意,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他看着附拜在地的顾清宁,这个满朝文武中唯一的女臣,知她是抱了必死的心。
没人敢直视天子之颜,包括顾清宁,所以不会有人知道一国之君也会露出几分玩味的笑。
在她万念俱灰如临绝境之际,他却意外地轻松,毫不在意一般。
没有顾清宁预想中的暴怒叱问,他站起身,走到顾清宁面前,拿过供状扫了一眼,就放到了玉案上。
顾清宁俯首拜倒,“微臣甘受惩治,请陛下降罪。”
她感觉到一只手拖住了她交叠在头顶的双手,缓缓上抬,示意她直起身来,她不由得心颤,心绪震荡。
她直起了上身,仍旧跪着,背脊挺直,不敢抬头,直到那只手收回去了,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更让她紧张的来了……
“清宁……此时是在朝下,朕可以叫你清宁吗?”
顾清宁心头着实抖了一下,这声音这语气让她意外更令她不知所措,一瞬间的迷失,她觉得自己被巨大的迷雾围困,他,高高在上的他,遥不可及的他,又变得那般缥缈,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陛下……唤此敝名……乃微臣之幸。”她明显地结巴了,仍不敢不拘礼。
他笑了一下,伸手抚上她的肩:“清宁啊,你这次真是做了让朕很不高兴的事,你可知道,没有哪个君王是容忍得了被臣子违逆的?”
“微臣知罪……”感受到肩上的重量,顾清宁几乎全身都开始颤抖,她闭上眼咬紧牙关,艰难承受着。
“那你该如何补偿朕?”他悠然问道。
顾清宁潜意识里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不愿意面对,“唯有以死谢罪……”
两根手指掩到她嘴唇之上,惊了她一下,她陡然往后闪,抬起了头看见了他的面色,仍让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绪,她又低下了头,惊惶无措。
“别动不动说死了,朕不要你死,再说你真舍得你的命吗?你甘心放弃你的官位吗?这世上赎罪的方式有很多,你是聪明人,若真想宽解朕,让朕心悦,总有办法的对不对?”他一面说着,一面俯身靠近她,最后直接附到了她耳边,气息萦绕耳垂,惹得她面红耳赤。
顾清宁没再发抖了,心也不颤了,她只感到绝望,不同于赴死的绝望,这种绝望足以将她从心到整个人都击垮。
“陛下是想要微臣侍寝吗?”
她睁开眼,看清这殿的灯火辉煌,暖炉生香,龙床之上丝罗锦被绣着鸾凤翱翔,一缕一缕的御香氤氲在鼻息间,外面是大雪纷飞寒风凌厉,这殿内密不透风恰似春暖,花枝烛台灯火灼目,如烈日当空……
有多少女子想进入这个宫殿,有多少女子想爬上龙床?一步登天不过如此。
出卖皮肉,一场交欢,换来性命无虞荣华富贵,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纵使是顾清宁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你愿意吗?清宁可想使朕心悦?”他问。
……
十年前,为了借高处望远看清长安街布局,她爬上卢府的楼顶,趴在那上面画图,卢远泽陪她一起上去,却在下来时摔断了腿,之后腿虽然治好了,但落下了病根,没到天气不好的都会酸疼得厉害。
她一直都知道啊,她还见过很多回卢远泽疼得额心冒汗的样子,在她面前他尚不用时时逞强掩饰。卢远思怎么会知道其实每次看他腿伤作痛她也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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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拔剑四顾心茫然
第一百九十九章:拔剑四顾心茫然
最寒冷的从来不是下雪天,而是冰雪消融时。
今年长城这场迟来的大雪下得突然,停得也突然。
城内到处积雪,百姓行动不便只能休业扫雪,大户人家的后庭花园倒因为白雪的点缀更添了景致,假山石有白雪覆盖,引水从白雪中穿流而过,浸润花圃中新出的绿芽,待积雪融化,这亭台楼阁砖瓦琉璃花叶松柏皆清亮如洗,处处显出新意。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一年的光景应是不错的,只是春已至,寒未散。
小丫鬟走进亭中,有些焦急的样子,颔首附礼道:“大人,夫人……小公子和大公子在院子里玩雪不肯回房读书,在那闹着,奴婢们实在劝不住……”
王氏放下了手里的书册,无奈道:“这孩子……承昀太顽皮了,夫君,你也去管教管教啊,不然大嫂又要怪我们不会教孩子,不准继元和承昀一块玩儿了……”
她心焦地念叨起来,催促殷韶初拿出作父亲的威严去约束一下他们七岁的儿子殷承昀,又瞥见殷韶初烦躁沉郁的脸色,想到丈夫正在为大事思谋烦恼几日不曾展眉,自己还以这样的小事扰他清净,顿时就后悔了。
王氏刚想要转口作罢,却见殷韶初已丢下茶盏离座而去:“好,我这就去看看。”
王氏赶紧跟去,怕他动怒对孩子动起手来。
殷成渊之子殷继元年方九岁,聪明伶俐性格稳重,小小年纪便显出不凡天资,像极了他父亲幼时模样。他素日只爱读书写字,从不教人操心,偏偏一碰比他小两岁的殷承昀就活泛起来,两人凑到一块就顽童心气尽显,也怨不得他母亲董氏不爱他带这个弟弟玩耍。
殷承昀因为不足月早产,自小体弱,又是家中最小,备受家中长辈心疼,四岁之前都是由他祖父殷济恒养在自己身边,下下宠着惯着,一有些许不适哪怕是积食肚疼,宫里御医都得到殷家来开场小会。如此娇惯受宠,就养成了这般顽劣心性,调皮贪玩,没片刻消停,读书识字一概不喜,玩耍逗趣是样样在行。加他父亲那豁达的作风,平日不怎么训教他,他当然是无法无天,尽管闹腾,简直就是殷家百年难出一个的奇苗。
两个小少爷在花园空地玩雪堆起了雪人,四只手都懂得跟胡萝卜似的,鹿皮丝绒手套因嫌碍事而扔在一旁,四周被他们刨得坑坑洼洼,雪团乱飞,丫鬟婆子围了一堆急得跺脚。
殷继元团着雪球,小眼一瞟因见丫鬟中少了一个,就知道有人去叫长辈了,连忙想了个主意。
所以殷韶初夫妇过去时,那两人不再在雪地里打滚,而是蹲在一块,各自用手指在雪地划来划去,偶尔两个小脑袋还凑到一块嘀嘀咕咕。
“继元,承昀……”王氏唤他们。
两人麻溜地站起来,冻红的双脸都憋着笑,给他们规规矩矩地见礼。
“父亲,母亲。”
“二叔父,二婶娘。”
王氏先作严厉道:“你们今日功课可做完了?就跑出来玩雪?”
继元道:“婶娘请息怒,我们不是贪玩荒废课业,而是换了一处习字罢了。弟弟不爱写字,我就教他在雪地书写认字,这也是在做课业啊。”
承昀咧嘴笑着,往旁边一闪,亮出身后雪地歪歪扭扭的字迹,用稚嫩的声音得意地说:“母亲,你瞧,大哥教我写雪的诗句,我都会念了呢……”
那一堆文字,大多是歪扭笨拙的字迹,笔画较多的都是挺方正的。
“……溪……溪深……古雪在,石……断……寒泉流。”
“花明玉关雪,叶……暖……金……金窗……烟。”
承昀结结巴巴地念着,还一边跟继元使眼色,让他给提示,好不容易念完了两句,最后一句有点长,可把他难到了,得亏是记性好,才念出来,“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李白,又是李白。
殷继元虽年幼但有过目不忘之异能,小小年纪就读过不少诗文,常进出殷韶初的府,知他二叔父爱太白诗句,故而卖乖,想借此哄他高兴。
王氏知道他们玩的小把戏打的小算盘,不他们的当,正要训斥呵责,却只见殷韶初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他没看地那些字,只捏腮看着两个孩子堆的雪人,面色依旧沉沉。
两个小家伙见他们好像都没当,也注意到殷韶初情绪不好,一下再没得意了,缩起了脑袋。
殷韶初转头瞥了他们一眼,说话了,吩咐丫鬟道:“去拿一把扫帚来,就是长的藤条绑成的那种,那种好使……”
丫鬟只好照做,跑去后院拿扫帚。
王氏和孩子们心里都咯噔一下,眼见殷韶初要发怒动手了,王氏赶快让两个孩子认错,不想殷韶初没理他们,只蹲了下去,蹲在那里抠弄雪人头的煤球,嘴里念着:“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塞的……太往下了……还缺个鼻子,用胡萝卜……得加个帽子才对,那谁,去找个小木桶,小的,去掉把子……”
扫帚和小桶都送到了,殷韶初将小桶扣在雪人头,又叫人去找胡萝卜,一下子忙起来,自顾自玩得高兴,看呆了其他人。
他看了下自己装扮的雪人,忽又唤丫鬟去取笔墨,前后观望调整,笔墨来了,他沾墨抬笔,在木桶写了四个字“雪人太白”,把他们都逗笑了。
最后他才想起来那把扫帚,拾起来,解了绑绳,在一把藤条里左拣又拣,说着不够粗不够粗什么的,吓得两个孩子又开始冒冷汗,不由得想象那藤条打手的感觉,心中惶恐。
王氏劝道:“夫君,孩子们贪玩儿而已,不至于动手吧?”
他反而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们一眼:“谁要跟他们动手?我才不会打他们呢……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殷家从来没有体罚的……”
他们松了一口气,看着殷韶初将选出的丫字形的两根藤枝插在雪人两侧,这就成了两只手。
他很满意,左看右看,比他们还像小孩子,不停地炫耀:“怎么样?这才叫雪人啊,你们原先堆的简直不能看。现在这好看多了吧?夫人你说呢?是不是很好看?”
孩子们也嬉笑着围过去欣赏他们和殷韶初一起完成的杰作,都高兴得不得了。
王氏不大想理他了,要带两兄弟去给手涂防冻药膏,唤他们,被殷韶初叫住:“干嘛呢?夫人你真扫兴,我们还要堆一个更大的雪人呢。”
孩子们闻言欢呼起来,都不愿走,王氏无奈,只能把他们当三个小孩子由着他们去了。
殷韶初让两兄弟一人团一个雪球,他们兴奋地滚起来,等都团到两手合拳大小的时候,殷韶初又叫停了他们。
“过来。”他脸的神情不再轻快,而是换严肃模样,让他们在雪人前并肩站着,双臂伸直,各自双手捏着自己的雪球。
他道:“你们就在这儿站着,不要动。”
继元问:“叔父,我们要站到什么时候?”
他闭满是疲惫的双眼,叹息道:“站到雪球化了的时候。”
“啊?”承昀已经受不了了,想要扔掉雪球,被他一眼瞪住,只好求道:“父亲,我的手好冷,可不可以不……”
“不可以!”殷韶初背对着他们,斩钉截铁道,这是他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显露出这样严厉的一面,一下震住了承昀。
继元忍不住落泪了,双臂颤抖,“叔父,是不是在惩罚我们?”
“嗯。那你们知道为什么要惩罚你们吗?”
承昀也哭了,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父亲,我不知道。”
继元回道:“我们贪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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