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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飞-梁祝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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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月无边,寂寞亦无边。
  一袭月白素绸的单衣静静地站在窗前,祝英台轻抚了一下双臂,感觉到些许的凉意……不知从何时起,她经常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地感到孤寂,午夜梦回之际总是觉得有一双深遂的眼在痴痴地望着她。他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双
  黑若子夜的眼眸令她有种异样的熟悉,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上,占据着她的心头,连带着也占据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小姐,”银心进来掌了灯,皱眉看着单衣的祝英台,“穿得这么单薄,会受寒的。”
  “不妨事的。”祝英台回眸,“碧环叫你去做什么?”
  银心怔了怔,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碧环这个昔日腾氏房中的陪房大丫鬟,如今早巳嫁给了祝府管家祝祥为妻;更仗着有腾氏的撑腰,所以从来都不曾把祝府里的下人们放在眼里。可她又怎能把这些告诉小姐呢?
  祝英台担忧地看着银心,“她没有为难你吧?”
  银心掩饰地笑笑,找了件家常穿的锦袍给祝英台披上,“怎么会呢?刚才是老爷叫她来找我的。”
  “爹?”
  “嗯,老爷说要去义兴些日子,叫小姐明天一早不用过去请安了。”
  义兴位于太湖的西岸,古称荆慈,秦汉两代叫做阳羡。三国时,孙权十五岁那年曾在那里做过阳羡长,广揽东吴人才,兴办学馆,把阳羡的古寺旧庵都作为习学的场所。归为晋朝以后,那里的文人墨客仍然经常云集在一起吟诗作赋,其中更有不少隐居的高人。是个文化兴旺之地、求学习文之乡,更是江南的文墨中心。
  祝英台点点头,转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的月色。她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绣楼窗外的这一片天空而已。
  铺好床榻了,银心又往香炉中添了——小块的香片,用小火隔砂加热,以使室中不见烟尘。袅袅的香气轻缓地逸出,在室内慢慢地弥漫开来,有种植物雨露的味道;仿若幽绿的翠竹叶脉散发的芬芳,又似甘露滋润着的蔷薇最初的那一抹清香。
  祝英台拉住正要离开的银心,  “别走了,今晚就睡在这里吧,陪陪我。”
  “好。”银心笑笑,出去拿了硬枕又进来。
  “小姐,我常听人提起义兴那边有个什么洞的,听说连东海的龙女都在那里弹过琴呢。”躺在床上,银心努力回想着平日里听来的种种传闻。
  祝英台听了淡淡一笑,  “是善卷洞。离义兴县城外四五十里有个螺岩山,相传螺岩山中有间石室,名曰善卷洞。分上、中、下、水四洞,洞洞相连,洞洞相通;洞内有天然石厅,穹顶奇峰倒挂,异石高悬,景致奇妙,瑰丽多彩。水洞内有条溪河,曲折荡漾。到了这善卷洞,就如入了仙境一般,能使人流连忘返。”
  银心“哦”了一声,又拉着祝英台问了几句,没多久就独自去会周公了。
  看着熟睡的银心,祝英台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今晚她的梦中可还会再有那双漆黑的眼眸……
  —片漆黑中,祝英台努力地摸索着,试图寻找出路。
  “这边……到这边来……”恍惚间,祝英台隐约听到有人在轻唤。她欣喜地扑向声音来源,却蓦然觉得眼前一亮,已不见了黑暗,再看看四周,只见绿树清溪,飞尘不到,当真是宛如人间仙境。又往前走丁一段,更是山青林秀,翠竹葱葱,杜鹃红漫:古松林中,善卷洞三个字就刻在岩壁之上:祝英台看了又惊又喜,迟疑了一下,便从洞口走了进去。
  走进洞内,洞内是一片云雾弥漫。祝英台试着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正犹豫着要退出洞口,忽然眼前红光一闪,一只大蝴蝶在她前面不远处翩翩起舞。过了一会儿,那只大蝴蝶不见了,云雾也渐渐散了,前面竟然出现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
  晋代沿用汉朝的习俗,礼教大防最是严谨。祝英台看到前面忽然出现男子,羞得满面通红,转身慌忙往洞口走去。快到洞口时,却不知从哪里突然飞来一群彩蝶把洞口全都给堵住了。祝英台回头再看那书生,那个书生竟然也没发觉洞里又多了一个人,连头也不曾回过,只是独个欣赏着洞中的景色。
  渐渐地那书生身后也有了一群彩蝶,其中有一对大蝴蝶在祝英台与书生之间时亲时分,时隐时现。不一会,两处彩蝶竟连成一条彩带。
  蓦然,祝英台的身后传来一阵“呱呱、呱呱”的叫声。祝英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竟是只大癞蛤蟆。最奇怪的是那癞蛤蟆的头上竟然还隐隐地显现出一个篆体的“马”字,此刻它正在追赶一只美丽的大彩蝶。瞬息之际,大彩蝶不见了,癞蛤蟆却向祝英台扑了过来。英台吓得“啊”的一声,连连倒退,一不小心脚下踩空便从石阶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石阶下的书生听到有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大彩蝶正从石阶上跌落下来。书生愣了半晌,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大彩蝶,分明是个姑娘家。
  “姑娘。”书生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扶。想丁想,觉得似乎不妥,于是又把手缩了回来。  “你……没事吧?”
  摇摇头,祝英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偏偏怎么也起不来。
  书生见状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扶了她一下。
  无柰地抬头道谢,怎料却望进一双漆黑的眼眸,祝英台怔住,“你……”
  书生见状,慌忙收回了手,施了一礼道:“是小生唐突了,但绝无恶意,还请姑娘见谅。”
  祝英台起身,敛襟回了一礼,“不知公子高
  姓大名,仙乡何处?相助之恩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书生想了想,道:“家住禹王归天处,独木头上刀分水。”
  说罢,双手抱了抱拳,然后转身走向洞口的溪河边。溪中停着一叶“花舟”,说来也奇怪,那“花舟”虽无橹无桨,但书生登上去以后,那舟竟然自己动了。
  祝英台目送远去的书生,心中正感叹不已。突然,“呱呱、呱呱”的叫声又再次在身后响起。祝英台回头一看,那只癞蛤蟆正在不远处趴伏着,一见祝英台转过身来,便张开大口,就地一纵便跳上了她的胸前。祝英台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大喊:“救命!救命呀!银心——”
  银心吓了一跳,只看见祝英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睛还闭着,却脸色苍白直伸着两只手在胸前乱抓。
  银心连忙抬手抓住她乱抓的手,推了推她的
  身子,一迭声地轻唤: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祝英台香汗透衣,额上汗珠涔涔,睁眼一看,自己仍是睡在床上;再听听鼓声,正敲三更,原来只是南柯一梦。披衣坐定,祝英台依旧不住地喘息着,抬起手用力压着心口,感觉那里仍然突突的跳得厉害。
  “可是又做梦了?”过了许久,见祝英台终于定住了神,银心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姐,这几个月来你老是睡不踏实,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罢了,  ”祝英台摇头,接过银心端来的茶水,“还是不要请什么大夫了。不然给二娘知道了,怕是又要生出事端了。”
  “还是那个梦?  ”轻轻地替祝英台擦了擦额上的汗,银心小心地问。
  祝英台双颊飞红,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接着便细细地把梦中的所见所遇给银心讲了一遍。
  “说是梦,可偏偏他说的两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说不是梦,人却明明是睡在床上的,这梦做得有些蹊跷。”
  “家住禹王归天处‘……该不是指会稽吧?”银心想了想,“禹王不就是死在会稽的吗?”
  祝英台抿嘴笑了笑,“我也猜他是会稽人。”
  “那第二句,‘独木头上刀分水’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猜应该是个‘梁’字吧,”抬头看到银心促狭的笑,祝英台不依地低叫,“死丫头,你好坏——”说着便作势要打。
  银心边求饶边笑,“好了好了,我的好小姐,可饶了我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闹了半晌,银心正色道:“小姐,既然觉得这梦做得怪,那不如到庙里给菩萨上炷香,求菩萨保佑吧。”
  凝神想了一会,祝英台颔首,“也好,我是该到庙里给菩萨上炷香了。”
  东晋年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对佛教推崇备至,一时之间佛教盛行。照理说在这种情形下只要是庙宇都该香火鼎盛、人潮汹涌才对,可静莲寺却是出奇地冷清,只偶尔才见有三三两两的香客来回走过,却不见任何的喧嚣。静莲寺始建于西晋,虽然也算是座规模不小的佛寺,但终因地理位置有些偏僻,所以人烟一向稀少,可祝英台却偏爱这里冷清无人的清静。
  “小姐,我们到了。”银心轻掀轿帘,扶着祝英台从轿里出来。
  静莲寺的建筑风格高雅庄严,大体上分为大雄宝殿、天王殿、大悲殿、地藏殿、配殿几部分。大雄宝殿前是一片平铺着石子的广场,空旷得令人心神飞扬;配殿旁有条看不见尽头的蜿蜒小径,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迎风摇曳,煞
  是好看。
  静静地聆听着佛殿里传出的诵经声,口鼻间漾满了佛寺内特有的梵香味,祝英台这才稍稍感到烦闷的思绪渐渐平息了一些。看着眼前宏伟庄严的景色,一股由衷的敬仰不禁油然而生,她蓦然感到自己在天地间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沿着偏殿旁的小径缓缓而行,后山古木参天,浓荫蔽日。清晨的山林生动活泼,沉睡了一夜的万物生灵仿佛在瞬间全部苏醒过来,纷纷在旭日初升的黎明恣意地跳跃、汲取精华。有别于前殿的梵香味道,清晨的山野间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间或略带着些许生涩的青草味道,不时还传来几声鸟语之声,更衬托出空山的幽、静。
  “姑娘———”出声呼唤的是位老婆婆,历经岁月沧桑的脸上带着一片祥和,衣衫虽然褴褛但却难掩眼中的睿智。
  祝英台诧异地看她,怔了怔。这静莲寺原本就香客稀少,后山之中更是人烟罕见。她们刚才走进来时,林中明明是没有人的,可这奇怪的老婆婆是何时出现的,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我是跟着姑娘进来的。”老婆婆笑笑,似是看出祝英台的疑惑。
  祝英台瞬时了然,随即吩咐银心:  “拿些银两给这位婆婆。”
  银心翻了翻钱袋,却只找到几两碎银子。祝英台赧然一笑,“真是对不住,早上出来得太过匆忙。”
  “好说。”老婆婆收了银子,却不急着走,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祝英台。  “方才在寺院里和姑娘匆匆擦身而过,发现姑娘似乎有颇多的困扰,所以老身就自作主张地跟了过来。”
  祝英台微微皱眉,她的心事难道已经明显到任何不相干的人都看得出来的地步了吗?
  “姑娘的哀愁全隐藏在心里,凡尘俗世的人
  是看不到这些的。“轻易地看透了祝英台眉间的不解,老婆婆不以为意地摇头笑笑,”看姑娘生得美若天仙,气质不俗又心地善良,有此相貌性情,将来必定会有一段如意姻缘的。“
  银心听了抿口一笑,“那就烦劳婆婆给指点一下,我家小姐的姻缘在何方?”
  “银心!”祝英台轻叱,双颊赤红,敛襟一礼,“英台管教无方,让婆婆见笑了。”
  老婆婆赞赏地点头,“老身果真是没看错人,姑娘知书达礼,气质谈吐出众,丝毫不流于世俗的轻浮聒噪。”
  “婆婆言重了,红颜自古多薄命,更何况英台还是个不祥之人。”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祝英台又略微福了福,“恕英台失陪了。”说完就带着银心快步向树林外走去。
  这个看似平常的老婆婆,却有着一双洞察世事的眼,刚才的那番夸赞非但没有让她感到任何的喜悦,反而令她深深地感到不安。
  “世间之事有所得,必有所失。姑娘……你往西南方而去,必可觅得佳婿。”
  远远的仍能听到那老婆婆的声音传至耳边。银心忍不住回头去看,视线及处只见一片翠绿之色,那老婆婆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不再入她的梦了
  祝英台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却不成任何的调子。自那天从静莲寺回来后,她的梦中就不曾再出现过那双深遂的黑眸。祝英台咬住嘴唇苦笑了一下,她一向是心如止水的,如今却怎么被个偶然入梦的男子扰乱了心湖……罢了,刹那芳华,弹指红颜老,她还有更重要的梦要去实现。  “银心,我要去钱塘求学。”不再无聊地拨弄琴弦,沉思良久,祝英台终于下定决心。
  “小姐!”正在绣花的银心吓了一跳,连手被
  针扎出了血也顾不上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老爷夫人不会同意的……”
  祝英台点头,  “这个我知道。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不过我需要你来帮我。”
  银心疑惑地看她,“小姐,你想到钱塘求学,该不是为了那天静莲寺那个老婆婆的话吧?那钱塘可不正是在西南方吗?”
  祝英台哭笑不得。外出读书的念头早就在她脑中徘徊已久了,怎会是因一个萍水相逢的老婆婆而起?  “钱塘求学,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只是……爹爹那里怕是不会答应的。”
  果然——
  “什么?!要到钱塘求学?!”祝公远摇头,“这怎么可以?!女儿家抛头露面,简直是有辱门风!”
  腾氏笑吟吟地看了祝公远一眼,“老爷,依
  奴家看,姑娘此去是一举两得之举,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呢。“
  “一举两得?”祝公远皱眉,不解。
  “可不是,凭姑娘这聪明伶俐劲儿,读上几年书回来,活脱脱便是个‘女状元’。”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祝英台,腾氏以帕掩口低声一笑,  “至于这第二嘛……哟,奴家要是说了,老爷和姑娘可不要见怪。姑娘三年求学归来,老爷您就可以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
  “二娘!”祝英台羞怒交加,再也顾不得腾氏是长辈,低声轻喝。刚刚她还在奇怪腾氏为何会一反常态地帮她说话,原来……原来……
  腾氏吓了一跳,话说到一半不由自主地噤了口。祝英台虽只是及笄之年,但却自有一股冰雪般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你——”祝公远指着腾氏,气得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禀老爷,外面来了个道长,说……说……”
  前门上的家仆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形,咽了咽口水,迟疑着不敢继续往下讲。
  祝英台闻言,眸底闪了闪。
  “爹爹,女儿先回房了。”
  出了前厅,她抬眼看了看银心,银心会意地点头。祝英台笑笑,放心而去。
  “施主,贫道稽首了。”道士甩了一下拂尘,施了一礼,“贫道偶然路过贵府,见府上阴气颇重,恐怕不久会有一难,所以冒昧打扰。”
  祝公远手一抖,“请教道长如何破解?”
  “阴气太重皆因女子而起。贫道冒昧,府上是否有不祥之人?”
  祝公远沉吟半晌,缓缓开口:“实不相瞒,小女生为断掌。”
  道土点点头,“这就对了,贫道也算出此事因贵府千金而起。如若能送小姐离府外出些日
  子,一切灾难便可不攻自破。“
  “多谢道长指点。”祝公远连忙吩咐家人拿些银两出来答谢。
  走到门口,道士蓦然回头,又叮嘱了一句:“小姐离府,往西南方而行对府上最好。”
  “道长——道长,请留步!”道士出了祝府大门没有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女子的叫声。
  “道……道长,”银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不住地喘息  “多谢……多谢道长相助。这些银两是我家小姐答谢道长的……咦?你、你不是我昨天找的那个道士呀!”
  道土弯起嘴角,笑得有些诡异,“姑娘好眼力,贫道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你……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银心偏着头,疑惑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道士的笑容竟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曾经在哪里
  看到过。
  “姑娘,世间之事有所得,必有所失。”道士“呵呵”一笑,甩了下拂尘,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佛堂。香烟袅袅,堂上供着的赫然是一个灵位。
  ‘英台,跪下!“祝公远面向灵牌沉声道,”你既然要去,为父也不打算再阻拦。当着你娘的面,为父有三个条件,你若能依允,便让你去;若不能依允,为父也难让你成行。“
  祝英台向灵牌磕了个头,“爹爹,请讲。”
  “第一,你要女扮男装,且必须格外仔细,决不可以让祝家出乖露丑!”
  祝英台颔首。
  “第二,你在钱塘求学期间,为父如若思念于你,你必须马上回来。”
  “为人子女本就应当恪尽孝道。”
  “这第三嘛,”腾氏冷笑,“他日你归家之时,上虞的稳婆,要请回家来相验。你若仍是完璧,自然无话可说;但倘若是做出了什么有辱祖宗之事,哼哼——”
  祝英台傲然抬首,淡定从容,  “女子本当节烈!”
  “夫人……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的女儿吧……”凝视牌位良久,祝公远仰天喟然长叹。
  第三章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如此突然。刚刚还是碧蓝碧蓝的天,转瞬间就阴云密布、狂风骤起。天色慢慢变动,黑云遮盖的地方,早已没有了日头。
  蓦地,两道电光由云里直钻出来,照得四周山川一片惨白。电光闪过,雷声便来。隆隆的雷声远远地传来,沉闷闷的,渐渐滚近了,却“轰”的一声在耳边炸响开来。这样雷电交作了十余次,豆大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祝英台站在路边歇脚的草亭中,皱眉看着亭外的雨。她一向都是不喜欢雨的,她的亲娘便是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天过世的。看着雨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地从亭檐上落下,她缓缓伸手去接,那只手柔软纤白,十指嫩如春葱,然而手中一条横纹却赫然直穿掌心。祝英台嘴角轻颤,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凉——是她不祥,所以才会克死生母。
  “小姐,”银心没察觉到祝英台的心思,在亭里转了几圈,忍不住抱怨,“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呀?”
  收回飘远的心绪,祝英台责备地回眸看她,“叫公子。这几天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银心吐了吐舌,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指着亭外低叫:“啊,公子,你看!有人来了……”
  祝英台闻言,顺着银心手指的方向,回首望去——
  梁山伯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是跌进草亭的!
  一路从会稽走来,翻山渡河,他边走边趁机游览山水胜景。刚刚走到此处只见四周田野葱郁,东南风卷着绿浪,向西北角上吹来。不远处有几块油菜地,盛开的菜花如一片黄绸子般,随着绿浪波动。南边的柳树旁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地流着。那小溪沿上,长满了不知名的绿草,还有小如金钱的紫花黄花,媚然相对。
  梁山伯一时兴起,脱口吟道:“巨风自南来,掀动桑田绿。旅途倦征人,正思青葱木……”
  “唉……我说相公,你就不要在那里思青、思春的了,”四九停下来,把肩上的担子又往上抬了抬,“像你这样一边走一边吟的,我们一天只能走个三四十里路。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钱塘呀?”
  “什么思春,真是有辱斯文!”梁山伯面孔一板,以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四九的头。
  四九正要开口,突然觉得有滴水滴在鼻尖上,紧接着又有一点滴在脸上,他用手拭了拭又仰头看了看天。只见北面的天空已完全被黑云遮起,南面虽然还好些,但也是黑云团团移动。
  “不好,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可是客栈离这里还有两三里路呢,怕是来不及了。”
  梁山伯不知所措地看着忽然从天而降的雨点,“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相公,你看,前面,前面有个草亭子,”四九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草亭,“还是到那里暂时避一避吧。”
  “也好,也好,”梁山伯听了,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边迭声说好一边奔着草亭跑去。
  偏偏天公像是有意要和他们作对似的,在离草亭只有几十步远时,大雨倾盆而下,霎时梁山伯身上的蓝色粗布长衫被淋了个半透。梁山伯越发的心急,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了,加快脚步跑向亭子。
  江南气候湿润,亭子四周长满了青苔,梁山伯在踏上台阶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一滑,随即一个踉跄跌进亭子里,正扑到亭内一个少年的身上,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他?他是……祝英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那双黑眸!那是——
  “啊!”突然回过神来,明白扑人自己怀中的竟是个男子,祝英台轻呼一声,反射性地把怀中的男子向外推去。
  “啊——”梁山伯被这一推,大叫一声连连
  向后倒退了几步,不偏不倚正撞在挑着担子随后赶到的四九身上。
  四九猝不及防,连人带东西向后一倾,被梁山伯压在身下。
  “唉哟……相公……”四九忍不住大声呻吟,那书箱硬硬的硌得他后背好痛。
  梁山伯狼狈不堪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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