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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奋斗史-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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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嫦气极,对我说:“你走吧你走吧!用不着管阿衍病成什么样子,走你的就是了!”

    我似一脚踩空,落下了山崖,惊出一身冷汗,转身死死地掐住月嫦的左臂,问道:“阿衍怎么了?你快说,我的阿衍怎么了?”

    月嫦愤愤不平地说:“你出了宫,不就是想不管他了吧!这会子急成这样算什么!”

    我道:“我什么时候不管他了?快说,阿衍生了什么病?”

    月嫦道:“我没有办法进宫,也不知道阿衍生了什么病,只知道昨天晚上太医院会儿科的太医都被叫到了清宁宫,一直没有出来……”

    我眼前又浮现阿保生病时,一大堆太医聚在昭德宫里束手无策的情景,心里就像有一个火炉在煮,在烧,煎熬到极痛极烈之处,整个人似在一个无法挣脱的笼子里做困兽之斗,突然脑中白光一闪,灵台顿时翻似清明,像是得了醍醐灌顶一般,一切都通透了……

    我醒悟了。

    我的前半生,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不应该和阿摩开始。

    等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却拿着这个错误来惩罚自己。同样,我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这个错误来惩罚阿摩,更不应该拿我们两人的错误来惩罚阿衍。

    我的错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哪怕孑然一身,无所依凭,所有千回百转的心思无人诉说,我也只能在笑容下藏着绝望,假装很勇敢地走下去。

    阿衍,娘不能把你丢在那个险绝的宫廷里,独自成长,哪怕你不能留在我的身边,娘也要护在你的左右……

    阿衍,等着我,娘就回来!
………………………………

第二百八十八章 情深不寿·凤还巢

    现在,我就站在西华门外,独自一人,一件松绿色的素布守孝衣衫,白绫丝绦系着几日下来已清瘦如弱柳般的腰身,青鞋白袜,一身无华。

    拒绝了月嫦送我回宫的想法,一身去,一身归,前途对我来讲甚是清明,不用他人相帮,这一回再到宫里,牢牢地握住自己的心,就好。

    请了守门的校尉去请兴安,可是校尉看衣识人,并不相信我能高攀得起皇上身边乾清殿的总管执事太监,四品内官,兴安兴公公,执意不肯通传。我只好随机应变,请他帮我找一下乾清殿的朱见深出来,那个校尉没听过成化的名讳,收了我一锭银锞子,飞也似地把消息传了进去。

    我安静地站在西华门口,似一件青玉的雕塑,走过我身边的锦衣卫巡检千户看过几眼后,问着守门的校尉:“这位娘子在宫门口做什么?”

    守门的校尉不在意地答道:“娘子说要找乾清殿里,一个叫朱见深的太监。”

    千户勃然大怒,劈脸就给了校尉一个响亮的大嘴巴:“扯你娘的蛋!皇上的名讳也是你这臭小子乱叫的不成!”

    校尉被打得鼻青脸肿,捂着脸,指着我道:“你去找她!都是她先说的!”

    锦衣卫千户转过脸来,拿一双牛铃般大小的眼睛瞪视我,冲我吼了起来:“你这个刁妇,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讳……还说万岁爷是个太监!”

    那个挨打的校尉倒是个老实人,对千户说了实话:“她没有说是个太监,那话是我自己猜的!”

    千户左看看他,右看看我,依旧瞪着牛铃般的大眼,如何处理我们两个犯了大不敬之罪的草民小兵,让他犯了难。

    正要动嘴拿人,守门的校尉指着里面,惊呼道:“大人,皇帝的辇轿过来了!”

    眼中那一顶明黄色的金龙大轿急急地过来了,似乎还有人在催促着,十六个轿夫愈行愈快,健步若飞,中年的兴安一路小跑,跑出了红红的西华门,在我面前跪下来参拜:“贵妃娘娘,小的有礼!”

    心中荡涤着感动与酸恻,却宁和地扶起他:“有劳兴公公跑这一趟。”他起来虚虚托着我的左臂,恭敬庄重得像是拿我做了成化看待,一步一步地慢慢向西华门里行去,而御辇处已有人半开帘栊,一双玄色厚底云靴上,是一件龙袍的下摆,金色的虬龙飞跃于五色海水纹的波涛之上,爪牙锋利,充满了力量与美的统一。

    守门的校尉和千户俱是目瞪口呆,这一出《凤还巢》如何改了剧本,由程家小姐变成了贵妃娘娘?

    未行几步,我停下来问兴安:“听说皇子得了急病?”

    兴安点点头复又摇摇头,见我一直望着他,赶紧解释:“是清宁宫太后太紧张了,小殿下只不过是流了些鼻血……”

    我即刻放缓了关切的神色,淡淡地慨叹着对他说:“皇子是太后和皇上的心肝,难免会失了主张。”

    兴安看我的神色复杂了一瞬,定下神来也是淡然说话:“皇子没事,娘娘请放心。”他的声音,咬在放心两字上,我猜想,他也知道了谁才是阿衍的生母。

    一步一步,行到御轿的面前,正欲行礼,就听到成化起了一串剧烈的咳嗽,边咳边说:“爱妃,不用行礼了。”

    我惊讶他竟然生了重病,急忙转了眼神看他,双眸一抬正对着他一双泫然的深黑眼睛,几天不见,白皙的脸上失去了血色,两腮瘦削下去,颌下一片青青的胡茬,一脸的病容。

    我问兴安:“皇上病了?”

    兴安点头道:“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咳嗽、吃不下东西。”

    我赶紧为他放下轿帘,道:“现在秋深了,更要小心着凉。”成化轻轻答应了一声,我又狠狠心,道:“臣妾这回,想和皇上约法三章,才肯回到昭德宫。”

    成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却隔着帘子,撑着说道:“你说,只要能回来,朕什么都答应你。”

    西风漫漫,卷起松绿色的长裙,扑扑有声,我的唇际泛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如果他数日之前,就是这样的态度,我与他,必然落不到现在这样的地步。现在,他肯了,他一切都肯了,愿意把阿衍还给我了,却是,时过境迁。

    于是,我平和地扶着轿杆,道了一声:“皇上定下的大计,臣妾也不会再生意见。这一回约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从轿里伸出一只手来,握牢了我扶在轿杆上的手,语言里透出几分惊喜之外的欢欣,以至于咳嗽都变得好听了些:“好好好!朕都听你的。”

    我不置可否,只对兴安说了三个字:“回去吧。”

    随着御辇行至乾清殿的白玉台阶之下,望着这一阶一阶重叠而成的白色玉石,我有一点点的愣怔,在这里,我怕过,爱过,怨过,恨过,也发过誓,与它永不相见,可是今天,命运驱策着我,还是又一次地来了……

    成化从御辇中出来,他身上已经披了厚厚的呢毡披风,将一只大大的手掌伸向我,温柔地对着我说:“儿,来!”

    我曲膝一礼,右手虚虚地扶了他的左臂,就像是仆人侍奉主人一般扶着他:“皇上,小心脚下……”也是一般温言。

    他的身子在沉默中颤抖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似有一声遗憾的叹息,黑色的翼善冠上,两条攒丝金龙须发皆动。

    兴安和我一左一右,将一路咳嗽的他扶回温暖的西阁,里面加了两三个取暖的铜制薰笼,热气混着药气,在深幽的大殿里,飘荡起一种奇特的味道。

    扶着成化进了内堂,就有小太监过来帮着他宽去龙袍龙冠,玉带云靴,我想了一想,对侍候的小太监道:“去把皇上的丝绵短褡护(类似薄绵背心)拿来。”

    丝绵又轻又松,过去我怕不贴身,特地和丹凤加了一些扣眼和长长的带子,穿上后交叉系紧了,才贴身温暧。

    小太监不知道带子怎么用,我只好自己动手,成化看见我双手穿着带子,惊讶地问我:“儿,你的左手能动了?”

    我将带子系好,交给身边的小太监围上成化腰际,抽紧后系成结,抻平后淡淡笑道:“今天夏天就好了一些,亏得是丹凤天天活血按摩,坚持了五年,只不过,一盏茶就使不上劲了。”

    他握住我的左手,有些歉然:“朕怎么不知道这事?”

    我一边扶着他走到龙榻边,一边向他坦承:“是臣妾起了私心,不想叫皇上知道,盼着皇上多疼惜臣妾几日。”

    他眼里又惊又痛,咳嗽连连,气色也有些暗淡了:“你现在愿意说了,是不是……”他咬紧了嘴唇,将冲到唇边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为他盖好锦被,沉默了片刻,才道:“皇上病着,等吃了药之后,再慢慢说话吧。”兴安进了药碗,黑黑浓浓的飘着热气,我尝了一尝,对他道:“不算苦,还有些枇杷叶的香气,皇上一口气喝了吧!”

    成化抬起了脸,深黑的眸中有些复杂,也有些不安:“你今天说话的口气好怪,对朕又亲切又疏离,亲切得像在当年的沂王府、春和殿,疏离得……就像两个陌生人。”

    我待他喝尽了药,递给他浓茶净口,才平静地告诉他:“皇上,既然我命中注定是那颗天府星下凡,能给你带来二十年的风调雨顺,这剩下的十年,总是要完约的。”

    他默默地饮着盏中的浓茶,那棕红色的茶汤映着他的神情分外落寞:“儿,你不会真的介意朕瞒了你这么多年吧,当年皇祖母告诉朕你就是那个有特殊八字的女人时,我真是很开心,并没有觉得天下太平有多么重要,反而觉得是朕多了一个理由,用来喜欢你。”

    这样的话,放在情人之间是蜜糖,可放在此时听着,倒像是砒霜。我凄凄一笑:“十年,你给了我一个十年,我再还你一个十年,这很公平。”

    他斜靠在明黄色的软枕上,幽幽自语道:“只要你肯回来,朕说过,什么都答应你。”

    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悠然吹进殿堂,秋月的傍晚已是天凉如水,那微凉的风便如冰做的刀刃一般,贴着我的脸庞刮出一片冷冽。

    “臣妾想和皇上约定的第一条:臣妾不再争阿衍,皇上尽快立阿衍做太子。”

    成化颔首:“没有问题,朕明日就让钦天监按着阿衍的生辰八字排日子。”

    “第二条,臣妾已经着傅晖选看了很久,找到几个合适的宫女,什么时候皇上方便,捡自己喜欢的留下吧。”

    成化愣了愣,才抬起头来看我,气息也变得沉重,思忖半天,才缓缓说了一声:“由你安排,朕没有什么意见。”

    最后一句话,也是最着紧的,内心的酸涩繁复地冲击着如惊涛拍岸,几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恸哭一场,我做错的事,再不能由成化,由阿衍来承受,如果不能相爱,就唯有放手。

    再是难过,浮上脸颊的也是一个温婉平和的表情。

    “从今天起,臣妾不再侍寝,和皇上的夫妻缘份,真的到此为止。以后无论是做姐弟、做朋友,都行。”

    他紧紧地闭了双目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蹙着的眉峰在一抽一抽地抖动着,带着下巴也发出吱吱的磨牙声,过了很久很久,才问了一句话:“如果朕不答应,你就不肯留下来,是吗?”

    眼里浮出一层淡淡的雾汽,便有水珠似的东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我坐在他的榻前,唉叹了一声:“这一次回来,我也是两世为人。当初就错了,现在还要再错下去,对你,对我,对阿衍,都没有好处。”

    一粒清泪自他闭着的眼中蜿蜒而下,曲曲折折,最后滑向他颌下青青的胡茬处,在那里,凝成一个晶莹的水珠,我心里痛楚万分,伸手将那粒水珠接住,冰冷的指尖一碾,碾成苍苍凉凉的一片潮湿。

    他再没有说话,静静地似进入瞑睡的状态,我为他拢好被子,减了薰笼里的炭火,正待揭下金龙帘钩让他安心入睡,就听到他轻轻地嗫嚅道:“别走。”

    我仔细地合好锦帐,温和地对他低言:“臣妾不走,去去就来。”

    出门问了兴安成化这几天的饮食情况,对晚上的御膳做了调整,兴安见到我便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说出来的话,倒有几分黯然:“一个家里,真是不能没了主妇。”

    半个多时辰后厨房送来了一小罐清水白粥,还有一小碟白砂糖,我轻悄悄地进了西阁,拿了一只青花莲叶碗盛了小半碗,搅了白糖在里面,我一勺一勺地转着吹凉。小心地揭开锦帐,他似在沉睡,呼吸均停,左手放在锦被之外,紧紧地拽着一团被面,粗大的指骨甚是嶙峋,关节处是青青的白,孤单落寞地使着力。

    非是不关情,自有痴绝处。身不由已地将手放到他曲着的指节那里,轻轻地用指腹摩挲。

    大概是我手太凉了,成化须臾清醒过来,我也是须臾就将手滑向锦被,似不动声色地为他向身上提了提着被子。

    “晚上想吃什么?有白糖稀饭。”当年在沂王府,阿摩要是生了小病,我也会为他熬一罐白糖稀饭。

    他眼里闪过几星晶彩,向我点了点头,我端过稀饭,那白粥加了砂糖后变成淡淡的莹蓝之色,十分诱人,用勺子舀了半勺,放在唇边试了温度正好,才递到他口里。

    他就像小时候的阿摩那样,一口一口乖乖地吃过,也是沉默,看不出心思的样子。

    但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便问他:“皇上今天是不是让人传奉了一个叫徐瓒的锦衣卫?”

    成化想了一下,才向我肯定:“如果是司设监太监徐福的侄子,那就是了。他的伯父也是太监,一直侍奉先皇做得很好,朕才赏了他。”

    我道:“这徐瓒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赏他会腌了皇上的名声。”

    成化蹙眉道:“这三天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我不想牵扯到会馆老板和伙计,说:“没有,只是听到他的名声不好。”

    成化立刻叫来传旨太监李安,对他交待道:“即刻去内阁,把传奉徐瓒的圣旨撤了。”想了一想,又继续说,“以后这些靠荫功恩赏的,都要吏部先呈上他们的操守评语。”

    成化是一位英明的皇帝,见微而知著,不用我多说什么,这么一个漏洞,立刻就堵上了。

    吃罢稀饭,成化道:“昨天晚上,阿衍……他流了鼻血,流得比较多,一时没有止住。母后就招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急得还掉了眼泪。她不知道朕和你之间的事,还担心你会借着阿衍的这个由头,向朕游说,要把阿衍再抢回昭德宫。”

    心口拂过一丝牵扯的难过,我低垂着头,默默无语。

    他道:“你如果不放心阿衍,朕可以现在陪你一起去看看他。”

    我心情沉重,仿佛凋落的黄叶一般,却说:“既然已经决定了放开他,就最好不要去看他,也不要靠近他,不要让自己对他产生更深的感情。”

    一缕苍凉漫上成化的眉峰,他沉默了。

    我浅笑着劝他:“今晚早些睡,不必看折子了,不如养好精神明后天一起看。”

    他却有些孩子气,咳了几声,说:“除非你留下来陪朕,不然朕无事可做,也只有看折子打发时间。”

    我因想着秋月多是夜咳,半夜里喝药、拿痰唾、喝水什么的断不得人,便点点头,让兴安找人搬了一张春榻抵在成化的龙榻边上,铺上床褥。

    成化一边咳,一边咬着牙道:“你这是何必?”

    我无奈地解释:“晚上又要热汤药又要端水递手巾,自然是睡春榻方便,扰不了皇上休息。”

    他不再说话,任由我安排,最后任我隔着锦帐,和他既不同床,自然也是做不一样的梦。

    前半夜他咳得厉害,喂了两次药,拍过几次背,递过几回痰唾……后半夜我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半梦半醒之中,似有人为我拂了拂脸上的发丝,在我耳旁低低地叹息。

    “儿,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吗?”

    (第四卷完)
………………………………

写在四卷结束时

    2015年10月8日,北京从一场浓重的灰霾里清醒过来,一时艳阳高照,天,朗润极了。

    我,董嘎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络作者,在872路公交车上颠簸了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昌平山区的天寿山脚下。

    今天,我要最近距离地,与我笔下的两个主角,儿和阿摩见上一面。

    在成化的三世孙万历的定陵前下了车,一路步行,前往3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去找一找儿在这世间留下的一丝痕迹。

    天清气朗,山色葱茏,燕山余脉的天寿山系雄浑壮丽,让我这样看惯江南温柔山水的女子耳目一新,一路上果园丰收累累,红润润的苹果和金灿灿的梨子挂满枝头。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国人眼中的太平盛世,安宁日子莫过于此,古语说:可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就是这个道理。

    550年前,成化带给他治下6000万中国百姓的,也是和今天一样的太平盛世。当他统治了中国24年,把江山交到儿子手上的时候,广西平定了,当地的瑶人再也不敢杀人越府,打到广州去烧杀抢夺;荆襄平定了,困扰中原100多年的难题一朝彻底解决,设县立州,百姓安居乐业;西北打胜了,赶走了占领宁夏甘肃富饶的河套地区的鞑靼人;东北稳固了,把姓努尔哈赤的女真人剿得只剩下三十个男丁,差一点改写中国的历史……攘外安内,这个皇帝,当得真心不错。

    可为什么成化并没有成为后代百姓眼中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样的名君或者是明君呢?反而因为宠幸万贵妃、成立西厂、崇尚佛教被史书骂声不绝呢?

    这个疑问,在我几乎长达一年的写作过程之中,慢慢地明晰起来。

    成化,应该是一个智商还行,情商却不够及格的皇帝。他比较真性情,作风铁硬,对于那些手握史笔的文臣集团而言,是个不太合作的皇帝。或者他也不是情商不够,而是不屑于给自己巴结到一个好名气,认为做个实际上的好皇帝,比做一个史书上记载的好皇帝更值得的那样一个人。

    到了成化后期,他的政治手段更加纯熟之后,已经能为所欲为地跳过文官集团实现他的心愿。文官集团彻底地沦为替他打工一族,在正统、景泰年间文官集团一统天下,实力压过君王的局面被他踩在了脚下。

    如果你是清华北大的研究生,而你的老板不过高中毕业,却把你玩儿得团团转,纸糊阁老,万岁阁老……大概让你写他的悼词,你也有想写些不中听的话的冲动。

    当然成化也不是个完人,他是个雅痞式的富二代,书法、绘画、琴艺、鉴赏都有很高的水准,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很多,想骂他,肯定一堆错处等你来骂。

    成化被骂得最厉害的,一定说他有恋母情节,爱上一个比他大十七岁的宫女。

    我一直没有弄懂,成化的爸爸正统,也娶了两个大龄宫女,一个大他十五岁,一个大他十三岁,为什么没有人说他恋母?难道花心就是正常,一往情深倒成了罪过?!

    成化一定深爱儿。才会对她宠爱二十年,经久不衰。到了成化后期,对她家人的封赏已经远远超过了皇后的规格,任她花光祖上留给他的七座金库。

    成化一定深爱儿。册封她为皇贵妃时的册文中有一句:“柔明而专静,端懿而惠和”几乎让我看到了一个温柔聪明、端庄美好的灵魂,另外一句:“副予关睢乐得之心”说出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爱慕之情,再有“相成既久,辅助良多”的感谢,让我猜到这篇册文,应该是成化的心声,他心中的儿,是他的贤内助,是他永生爱慕的人,是一个美好的女人。

    成化一定深爱儿。但身为一个皇帝,他有许多不自由,从历史的点滴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儿因为成化,背负了许多骂名,嫉妒、杀子……可是,没有人说过,成化一共十四个儿子,没有起名就夭折的,却只有两个,其中就是万贵妃自己的孩子。

    成化对儿的爱,在朝廷里掀起过涛天巨浪,不光这样,仅仅一百年后,也引起同为明朝人的文人咋舌,《万历野获编》的作者,就惊叹儿何德何能,以三十五岁之身,擅宠于后宫,整个成化朝宠震天下,五十八岁死后,还让一代君王伤心不已,七个月后生死相随。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成化一定深爱儿。

    光有爱是不够的,身为帝王,在孔孟之道,程朱理学的禁锢下,哪里能随心所欲。

    儿死后,成化想追赠她为皇后,大臣们不许,想给她穿皇后的明黄衣裳下葬,大臣们不许,想让阿衍为她守丧一个月,大臣们还是不许……大概是伤心过度,这时的成化,再也拿不出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勇气,他只为她争取到了一个特权,葬在明代皇帝陵区十三陵,这样,可以离他近一点点。

    当我向着那个叫“万娘坟”的村庄走去,一路行行,回首时总有两个帝陵的明楼如影随行。我就在想,其中的一座帝陵会不会就是成化的茂陵呢?

    等我回到宾馆,在电脑里翻看摄下的照片,通过特定的建筑,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一直随在我身后的,像一道深情的目光与我前行的,真的是成化的茂陵。

    也许,那个男人,在明月之夜,短松冈上,也是这样情深注目,一路走到儿的坟前,手抚着白圭红泥的院墙,绕着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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