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奋斗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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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声色未动，那位姓刘的皇乳母自己倒抱歉地笑了：“娘娘也是早上才知会我们，临时收拾了一下，只能慢待后宫里的姑姑了。”

　　　　我向刘氏福了一福，笑道：“叫我姑姑就抬举我了。我虽然是从后宫里出来，但没有什么秩。我比你虚长一岁，就叫我姊姊吧。”

　　　　用过中饭，我已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各处平整光洁，连青砖的地面也擦洗得如新的一般。金祥也派人将我的东西送到，我选了两对金丁香耳坠，两只宝石戒指，两只绣囊，十粒上用的紫金锭，分送给魏刘两位。刘氏很开心，千言万谢的，说：“想不到姊姊这样客气，你过来是为我们分担，倒该是我们给你送礼才对。”我笑道：“大家有缘，就不要分什么彼此了。”

　　　　那魏氏明显比刘氏眼高油滑，只是轻笑着道了一个谢字，捧了东西扬长去了。

　　　　金祥交待我的话，我琢磨了一晚上，也只猜出那十二个字的关键就是“钱、周、万”这个字，分别代表坤宁宫钱皇后、毓秀宫皇长生母周妃以及承乾宫皇二生母万宸妃，但我这样小小的宫女能在这宫里起到什么作用，要我再琢磨出什么明堂，我真是道行不够。就想等什么时候颂香再到各宫里送鲜花，一定逮着她好好问问。她比我年长十五岁，在宫里已经磨成了人精，读的书又多，应该能帮我解开金祥的迷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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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低头看着怀抱之中的阿摩，他虽然小，脸上的表情却很淡然。在清宁宫的时候，我听过一些宫女在背后议论，说阿摩表情木讷，不够讨喜。本来我也有相似的看法，可现在，却喜欢上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平静清澈，只有单纯的喜乐。突然我对阿摩生出了一些悲悯，对自己生出了几分勇气，不甘心这么小的阿摩被人在暗地里踩来踩去。于是，在心里，对阿摩说道：“阿摩，我要为你争气！你也不能让我失望！”

　　　　阿摩呵呵一笑，像听懂了我的心声一般，让我惊异万分，忍不住偷偷吻上他粉嫩的小脸。

　　　　不知道是不是缘分，还是我来的时机不早不晚，刚刚好，自我将阿摩抱在手上，一句一句地反复在他面前念叨起，只用了不到十天，阿摩就能随着我，说出两个简单的词语。

　　　　那一天，骤雨初凉，阳从厚厚的云层间射出万道暖暖的光芒，西苑里松柏如洗，翠色可爱。

　　　　皇上正陪着后，领着钱皇后，一众妃嫔，乘着凉快，沿着西苑海边上散步。承乾宫万妃虽然快要临盆，也凑趣地走在皇上身后，所有妃嫔都是花枝招展，却以万妃的风头最劲。

　　　　周妃斜绾着髻，松松的两鬓插着几支俏俏的西番莲簪，髻上是一大朵翠珠牡丹。身上罩着莲青色纱衫儿，隐隐可以看见梅红色织锦抹胸，下面是秋香色罗裙。抱着阿摩，突然停了下来，指着仁宗皇帝的御制碑在教阿摩念着：“姓，姓……大明，大明……皇上，皇上……”

　　　　阿摩稚嫩的声音吸引了皇上的注意，他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周妃，看着阿摩小嘴里喃喃自语着：“姓，大明，皇上……”

　　　　皇上有些惊喜，走到周妃身边，抱过阿摩，也逗着他：“大明，大明……”

　　　　我远远地跟在后面，这时，心里真是紧张到了点，后背生出点点的凉意，心里念咒似的念着：“阿摩争气，阿摩争气，阿摩争气！”

　　　　阿摩还淡淡的，不见嘻笑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父亲一张一合的嘴，也跟着念了：“…姓，大明，皇上…”

　　　　我几乎喜而泣，阿摩很争气，没有念倒了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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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颂香早在“荷香风露”那里等我。见我过来，后面还跟了个拎食盒的小监，就笑话我说：“果然做了皇的保姆就不一样，排场也有了。”我脸一红，赶紧挥手让小监走了。这才握着颂香的手，说：“保姆保姆，都把我说成七老八十的老婆了！本姑娘这朵花，才刚刚开放呢！”

　　　　颂香拉着我转了一圈，因为是来会颂香，我穿得随意，一件宝蓝色绡纱宫袍，柳儿黄薄罗裙，头上没有一点珠翠，只用红丝带绑了两个丫髻。她笑笑：“现在才知道谨慎，不随便卖俏了！”

　　　　我被她说中心思，脸上生出愁云：“樊颂香，连你也笑话我？我都快烦闷死了！”

　　　　颂香是庄重温柔这的性，见我真的不开心，就丢下笑话我的念头，赶紧拉了我在水榭坐下。我打开食盒，拿出吃喝，俩人交头接耳，把从小暑那天拿了荷花荷叶去院起的分分毫毫，都告诉了颂香。

　　　　颂香一面吃，一面听，心里转着心思。我最喜欢看颂香想心思时的表情，表面上纹丝不动，沉静如水，让人看不透她的喜怒哀乐。哪怕嘴角一笑，观者也只是知道她在笑，她笑容之下的心思是不是真的笑了，却有些朦胧。我常常为她这样的表情着迷，也试着她的样，可也就是东施效颦，如何也不了。

　　　　我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着急，倒把自己的心肠竹筒倒豆，全部说了出来：“金祥那十二个字的意思，左右不过是钱皇后和周妃万妃，可她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能管得了什么！”

　　　　颂香收回深思，微微一笑：“金祥当然不会是让你管她们的事，你也没这本事。我猜他的意思，和后的意思一样，是希望她们足鼎立，不偏不倚。让你远着皇上，也是不希望你成了周妃的帮手，打破后宫平衡的局面。”

　　　　我吐吐舌头：“这也瞧得起我了吧！”

　　　　颂香眨了眨眼睛，冷笑几声：“说真的，你也不要小瞧了自己。你慧黠多智，现在又比从前漂亮了，在哪一宫做个宫婢，都会是个好的帮手。如果做了皇上的妃嫔，还指不定能生出什么风波来。”

　　　　哦！我对颂香的这个评价有些不能接受，难道我是个刺儿头？生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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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颂香不理我的表情，却问我：“如果皇上宠幸了你，你希望他如何对你好？”

　　　　我海阔天空地想了一遍，扭过脸来说：“我记得前年上元节，我俩在宫里逛的时候，我就说过了。”

　　　　颂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角，那傍晚的荫影慢慢地浓了起来，西天的阳光一收，天就有些凉阴阴的。“你说过，希望有一个人，一辈一心一意地对你。”

　　　　“嗯。”

　　　　“可是，你这样的想法，皇上是做不到的。”

　　　　“怎么做不到？宣德爷对当今后不就做到了吗？他可是为了咱们后，硬生生地废掉了生了两位公主的胡皇后呢！”

　　　　“你以为如今的皇上可以为了你，也废了钱皇后、万宸妃和周妃吗？”颂香一声嗤笑，“皇上不比宣德爷有杀罚决断，他待人温和，处事犹豫。看似处处有情，其实也就是处处无情。你的心，若是用在皇上身上，就白费了。”

　　　　我凝思半晌，她的话，不过是在应证自己的结论罢了。“颂香姐，你说的道理，我其实都懂。我只是还有点不甘心，凭什么自己就这么一辈，熬成白头宫女，都不知道的滋味。”

　　　　颂香刮刮我的脸皮，笑道：“你真不知羞，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你的毛病，就出在这一点点不甘心上。其实，你有一条现成的康庄大道啊……”

　　　　“有吗？”我疑惑地望望她，颂香生得明丽英气，但心思沉稳可靠。

　　　　颂香说道：“皇长身份贵重，无论是以后做，皇上，还是外就蕃王，你只要用心服侍，他大婚之时，便会封赏于你。那时，你光宗耀祖，在宫外找个如意郎君，一公一婆，人家自会真心待你，你的心愿也实现了。”

　　　　我给颂香讲得心有些热：“颂香姐，我好想过宫外的日，真盼着有朝一日，去一个有山有海，有树有花的地方，逍逍地过一辈。”

　　　　“那你得把对皇上的心思移到皇长身上，冷了对皇上的心。拿一颗心，一心一意地对皇上的孩才行。”

　　　　嗯！我听话地点点头，笑着躺倒在颂香的怀里，说：“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周妃的说客呢？我对阿摩好，她可是最开心的一个了。”

　　　　颂香笑着在我头上弹了一个爆栗，眼里含满对我的喜爱。“我告诉你，我是金祥的说客，你满意吗？”

　　　　我想起金祥那张总是皮笑肉不笑的老脸，又赶紧晃晃头，不去想他因为如此星光满天的夜晚，还是想点美妙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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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从“荷香风露”往“凭栏听涛”赶来。既然决定一心一意照顾好阿摩，就要拿出认真的样来。颂香看我决心挺大，一早帮我沐了发，说是让我“焕然一新”。由于头发未干，只能拿丝带在脑后随便一绑，就行色匆匆地走了。

　　　　眼看“听涛”在望，却猛然看见院中走出一队人，中间的男身着赭黄丝袍。我避让不及，只好伏在地上请安，皇上停下脚步，问道：“儿？”

　　　　我俯低身，点头称是。

　　　　皇上说：“地上凉，起来回话。”

　　　　我不敢动，既然要冷，就冷到底吧，还是叩头的姿态：“婢无状，不敢见天颜。”

　　　　皇上大约是愣了，没想到我是这样不识抬举，但他天生一副好脾气，半晌才说：“……好吧，等我回来再说。”便走了。

　　　　周妃见我回来，态虽然和蔼，但已不如往日热情，大约昨晚和皇上温柔之间，吃了什么定心丸，我这粒棋就暂时失去了重要性。

　　　　通过半个月的观察，我发现周妃约束下人的能力有限。或许是她的一颗心，光放在怎么争宠上了，管理下人不算得力，有时候该赏的时候不赏，该罚的时候，又拿不出一宫之主的架来罚，光一味地和气。那魏氏风流油滑，爱和监老公们说笑，皇上在的时候，也喜欢凑在前头，一但背了人，对阿摩的照顾就很一般。她因为喜欢听魏氏的奉承，也就装着不知道。对于我这样从外头来的，又和皇上过过话的宫女，更是又妒又防，却又得捧着哄着，每每看我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阿摩的两个乳母中，和我关系好一些的是刘氏，她本来叫做翠莲，到了毓秀宫后，由周妃按她宫里的规矩，按一月一花的顺序，改叫了菊花，那魏氏改叫梅花。宫里因为她们是皇乳母，都敬重地称她们菊姐梅姐。刘菊姐来自昌平山区，性格淳厚，话也不多，那魏梅姐为了晚上能睡好觉，总是白天抢着奶阿摩，晚上好偷懒。她也不争，只是偶而和我抱怨两句。

　　　　现在的阿摩对我很是亲热，他似乎有天生的敏感，只和真心照顾他的人亲昵，八个照顾他的人中，就爱我和刘菊姐抱他。渐渐他会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会开口叫娘娘了，也会叫我万姐。他人生中第一次摇摇晃晃的走，也是笑着扑倒在我的怀里，“万姐，万姐！”他呢呢喃喃的笑着，我也跟着他，笑着。

　　　　过了几天，金祥找到我，还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话语倒是温和，说：“后看见你懂事勤，很是满意。只要这样好好地当差，过几年一定会如你所愿。”

　　　　我低头叩谢后的称赞，仔细地想了一想，果然，金祥的说客就是樊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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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右眼还是没来由地跳着。

　　　　因为担心。为十四年的心，已经成了习惯。那一颗心，好像悬铃似的一直挂在高高的檐角，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泠泠作响。

　　　　十二天前，有人在皇上面前告了的状，说他才德不足以继承大统，东宫里有些监宫人飞扬跋扈，他也不管。做皇帝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天下”，他连齐家都做不到，谈什么治国呢？！在这样敏感的时节，也不知什么人对做出恶毒的攻击，难道是希望皇上在缠绵病榻之际，耳软心活，再一次废立吗？

　　　　皇上听了这样的议论，向前来探病的舅父会昌侯孙继宗和吏部尚书李贤询问意见。孙继宗老成持重，又是勋戚，沉思着还没开口，一直以朝廷肱股自居的李贤，就一面叩头，一面对皇上直言道：“东宫是社稷福气的所在，请皇上思！”孙继宗也附和着伏在地上叩头。皇上凝神思虑了半天，便下令司礼监牛玉派人传到华殿面圣。

　　　　当时，正在春和殿，自然有会见风使舵的先跑过来通信儿。听说是有人离间父，表面上稳重如常，不露声色，心里总是忐忑。摒退了左右，低声问着帮他换袍服的我：“见到父皇，我该怎么回奏呢？”

　　　　我也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抻平的袍服底摆，一直在想如果冤枉了我，我会怎么办，就慢慢地回道：“我也不敢说我的方法是对的。反正，如果冤枉了我，我是不敢为自己分辩一句，只会哭。等殿下心软了，过了气头，再慢慢解释也不迟。”

　　　　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晚上交过戌时刻，张敏来到我房外，敲了敲门，低着声说：“要看看肥猫儿。”

　　　　肥猫儿是当初做沂王时养下的一只白身黑尾的狸猫，感情很好。不过它现在老了，不爱动又怕冷，就把它养在我房内，它除了出来吃喝拉撒外，只肯呆在我的被窝里。

　　　　我住在殿的西角偏屋，这时已经睡下，只好起床梳头，披了件棉袄，就抱着肥猫儿跟着张敏走，走出来才发现脚凉，原来忙得忘了穿袜。我向张敏报怨：“这么晚，还要看什么猫儿，你也不劝劝殿下！”张敏是惜字如金的人，脸色又冷，只回答我两个字：“劝了。”

　　　　正一边泡脚一边看书，边上有掌灯监和宫女伺候，见我来了，就丢下书，示意他们都下去。张敏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看得出他的意思是让早睡，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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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只有和我两个人的时候，他才是阿摩。脸上才会现出轻松自在，在所有人面前套着的那一副少年老成、淡泊从容的表情就会烟消云散，变成我心里那一个真实的阿摩。

　　　　少年阿摩是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作，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眩惑迷恋于它。我就像碾玉作坊里的师傅，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艰险，精雕细琢了十四年，终于做出一件七窍玲珑、溢彩流光的玉佛，远比自己当初的设计还要好，还要完美无瑕。心里的那一份宝爱和珍视无法用言语表达。

　　　　如今阿摩，刚过十六周岁零两个月，却已比他的父亲要高大结实。他皮肤白，有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浓黑的双眉之下，有一双看似深沉而黑亮的眼睛。挺直敦厚的鼻下面，丰润的嘴唇好似初五初六的月亮明媚诱人。我记得有相士议论，说的唇形特别，相法上称着“仰月唇”，看似柔媚，其实是富贵无双的容貌。皇上听说后特别开心，曾经对钱皇后、周贵妃说：“这是平天的相貌，他的福德是朕赶不上的呢！”

　　　　我更看重的是阿摩的性，正直公正、孝顺善良、认真执着……从两岁起，他就接受了正规的皇的教育，直到在他五岁，被叔叔景泰皇帝褫夺了之位，赶出紫禁城。到了沂王府之后，我突然觉得所谓的皇权富贵都是镜花水月，远不如升斗小民的日来得实在和乐。因此，在接下来近二千个朝夕相伴的日里，没有帝王术，没有权臣谋，我只希望他能够获得一份单纯的快乐成长。阿摩也其听我的话，六岁时，我对他说：“阿摩，你要好好练字，以后可以在街口摆个书信摊糊口日！”他就真的很刻苦地练字，如今可以写得一笔漂亮的苏体楷书。八岁的时候，我又对他说：“阿摩，你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不如画画吧，我听说，夏天里，帮人画扇面，银挣得多。”他便开始画，他喜欢画人物，经常照着我，一遍一遍地画。

　　　　我跪在地上，捧着毛巾，为阿摩揩干净双脚，他怀里抱着肥猫儿，一边抚着它柔软的长毛，一边注视着我的举动。“万姐，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用这么多规矩。”

　　　　“还是小心一些好，我真怕说你身边那些飞扬跋扈的人中，就有我。”我伺候他上了榻，为他盖好被。

　　　　“有又怎么样，我们是什么样的情分？”在我面前，他终于可以有话直说，没有顾忌。又拉住我坐在他的榻边，看见我光着脚，就向里让了让，叫我也进到被中取暖。

　　　　我见四面无人，胆也大了，加上实在脚冷，便不客气地坐在阿摩的脚边，将脚放进被中。按道理，皇宫里这样的举动就是以下犯上，实在是僭越。可我几乎视阿摩如自己的弟弟，一直以来都很亲近，反而客客气气地倒显得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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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那是阿摩第一次参加朝廷正式的元旦庆贺仪式，由他领着群臣向他的叔叔去年父皇被掳后登基的景泰皇帝和孙后、吴后行庆贺之礼。听说他举止大方，行事有板有眼，那些正统皇帝的旧臣们都说皇端庄贵重，是这个风波叠起的社稷之重，也是多灾多难的万民所系。

　　　　阿摩回来后，一宫上下全都伏在地上，向他下拜祝贺。大家暂时忘掉了一年多以前皇上在土木堡被瓦剌师也先活捉的悲剧，把大明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尺小儿的身上，而我的阿摩也不负众望，刚刚周岁就稳重有加，大有一代君王的风。

　　　　阿摩亮着清脆的童声说道：“起来吧！”小小的年纪真是见惯了大场面，一副不慌不忙的样。由后宫里指派过来的东宫管事监金祥躬着身，一手轻轻托着阿摩手上的玉圭，跟着阿摩的步伐，一步步回到内殿。

　　　　我和菊姐梅姐、董进范宝几个从毓秀宫跟过来的老人，也跟回内殿，一定要让阿摩坐下，我们笑嘻嘻地闹着讨赏。这本是宫中过年的习俗，讨个彩头罢了，所以金祥也不管我们，只由着我们胡闹，自己在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

　　　　其实，昨晚上我们几个就在灯下教过阿摩了，魏梅姐要讨一夫人的封号，刘菊姐想要个掐丝珐琅罐，好让她男人带回山里显摆，董进范宝也说了他们想要的赏赐。我正想说我的心愿，却被梅姐和菊姐混闹了一顿，菊姐说帮我讨一个俊俏读书的官人，梅姐却说不如让景泰皇帝封我做个妃。我被她俩说得臊皮，红着脸追打她们，这边金祥就进来撵我们，唬着脸骂我们这么晚了还拿开心，也不管明天还要早起更衣去奉天殿执拜天地人君的仪式。

　　　　现在，我们都睁大眼睛，望着小大人似的阿摩，希望昨晚上被我们闹得昏头昏脑的他，好歹也记住几个字。阿摩望着众人，眼睛转来转去，金祥摇摇头，低低地说：“前面让他记了那么多仪式，哪能记住你们的胡闹？！”

　　　　可我的阿摩总是不同凡响，他突然指着菊姐，朗朗地说话了：“我要赐你一个罐！”又指着魏梅姐说：“梅姐，我要封你为一夫人！”，大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都充满了喜悦，菊姐还激动得嘤嘤直哭……我看到阿摩望向了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份紧张，阿摩会赐给我一件什么呢？

　　　　阿摩指了指我，声音又脆又响：“儿，我要封你做我的正妃。”

　　　　大家一呆，又都哈哈大笑，就连冷眼旁观的金祥也笑了起来。阿摩一定是昨晚被她们闹得官人妃的一头糨糊，这才弄混了。我脸臊得通红，阿摩啊，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这个笑话几乎闹了我大半年，让我白得了一个“妃”的浑名。梅姐最会闹，常常叫着：“万娘娘，你家殿下出恭了，快点拿些钞纸过来。”或者“娘娘，殿下想你了，还不快来？”就连淳朴忠厚的刘菊姐有时也拿我开涮：“姊姊，我就不陪殿下了，还是你们小夫妻单独团聚吧！”我急着要撕她的嘴，她却嘻嘻而笑：“我们都是有人家的妇人，不敢乱想。像你还是如花似玉的大闺女，为什么不能躺在正经的身边，想一想为妃为嫔的乐趣呢？不必成真，就当一梦也好，起码心里可以开心一阵。”

　　　　晚上，我伴着熟睡的阿摩，心里却想着阿摩你快点长大吧，这样你的万姐姐就可以早点离开这高高宫墙围成的世界，去到那一墙之外的无边无际的天地里。那里有我的爹爹，有我几个没有见过的兄弟，有我至今还不知道长什么模样，却注定要疼我爱我的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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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和老监金祥朝夕相处了半年之后，我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我才发现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之下，掩藏着才、抱负和一颗古道热心。他原本是陕南人士，中过举人，成过家，有漂亮贤惠的妻。可悲的是有一次秦岭山中的流民过境抢掠，不但杀害了他的妻，还把他伤成了无根之人。金祥为了复仇雪恨，进宫做了监，曾经和司礼监王振一起辅导年幼的正统皇帝。可惜与王振不和，被王振排挤到了清宁宫孙后那里。如今孙后见他忠心稳重，又把他派到了东宫，做了执事的总管监。

　　　　收伏金祥的过程简单有趣。因为是个人，总有一好，金祥其他地方毒不侵，可就爱喝点小酒。可他们监的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