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奋斗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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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锦衣卫见要打的是一位亭亭袅袅的宫女，很是稀奇，个个脸上神色兴奋，对着我看了又看，望了还望。本来他们的职责并不在后宫之内，这一次是因为杭后有意要立威势，大约求了皇上，调了他们进来。他们何曾见过几次宫女？更别说是对宫女用刑了。所以放好刑凳，就一哄上前，准备推我上去行刑。

　　　　这时，就看见刚刚向杭后回奏的那位监快步走了过来，向金甲护卫拱了拱手，尊了一声将军，交待道：“宫中的规矩，责打宫女使的是小杖。如今各位使的是锦衣卫用刑的廷杖，于条例不合。烦请派人和我一起去换成小杖才好。”那位姓崔的护卫倨傲地点了一下头，问道：“不知公公是哪一监的，怎么称呼？”监面色如常，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彬彬有礼地答道：“在下刚刚调入司礼监，负责监刑，名字叫怀恩。”崔护卫听见这位监是十二监中权势最大的司礼监监，这才放低身段，向他拱一拱手，说道：“原来是怀公公，失敬失敬！”又指着一个紫衣刑手，交待说：“单清，你随怀公公去更换小杖吧。”

　　　　我想不到马上就要落在身上的板竟然“停”在半空之中，让我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心地抚了抚剧烈跳动的胸口。可转念一想，刚刚金祥所受的酷刑，自己怕是承受不起，又担心害怕得要命。便双手合十，口里不停地念起六字大明咒，巴望一会板下来，能被佛祖菩萨分担了去，自己内心清净无碍，少受痛苦。

　　　　就听到耳边一声嘲笑，不由得睁开眼睛一看，却是那个叫小崔金甲护卫。只见他已经摘下凤翅头盔，黄金护甲，只单穿了一件通薄锦红袍，长身玉立，容貌英秀似寒玉，神情清朗如秋水，剑眉入鬓，目似点漆，正凝神望着我的一举一动，嘴角却噙满嘲弄之色。

　　　　我略略觉得他有些眼熟，但还是冷淡地斜睇了他一眼，心头免不了对这些为虎作伥之徒的厌恶，便转过身去，不屑地背对着他。这时，那位叫单清的刑手抬了两根小杖过来，我见到比刚刚打金祥时用的廷杖短小了几分，心想也许打在身上并不痛，心里真是对佛祖菩萨真是千恩万谢。

　　　　那小崔提了刑杖，过来就动手要剥我的衫。我吓得后退两步，脸也胀得紫红，急急护住自己胸前，对他正色道：“你要是过来动手动脚，我就死在你面前。”他鼻里“嗯”出一声冷气，居然不以为然，长手一伸，就拽开了我衣襟的襟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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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那位怀公公又走上前来，向小崔解释：“责打宫女，没有规定要脱衣受刑。”小崔脸若寒霜，将头一偏，也是冷淡地斜了我一眼，答道：“也没有规定，必须穿衣受刑，是不是？”怀公公被他堵得哑然，只好同情地看了看我，默然退回到自己原来站立的地方。而那六个刑手，听到小崔这样一说，想着马上就有好戏上演，俱是兴奋莫名。我这才醒悟，就因为自己刚刚对他那个不屑一顾的表情，惹恼了这个霸王，他这是成心打算羞我一羞。

　　　　小崔嘴角一歪，脸上倒没有儇薄之色，伸手扯住我的衣袖，巧劲一施，就将我身上的那件宝蓝宫装扯脱下来。

　　　　因为已是仲夏，我上身并没有穿着中衣，就只有一件美人脸色做底，湖灰起纹的字喜相逢双蝶戏春抹胸儿，顿时将裸了的双臂露出，一时肤光胜雪，脂香扑面，春色无限。小院里的人都呆了一呆，那小崔也是一愣，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我竟会没有穿着中衣，脸上微红，手里握着我的衣裳，似乎有些骑虎难下。也不敢再揭我的罗裙，只好扭脸对六个同伴叫道：“还不快准备行刑！”

　　　　马上就有两人将我叉在刑凳之上，那小崔将宫衫向我身上一罩，对着单清使了个眼色，两人左右站好，摆好架式，怀恩轻轻喊了一声：“行刑。”顿时一只板就落在了我的双股之上。

　　　　说实话，这板打得，比我想象得要轻，但还是比昨天金祥打得那几下要重得多。第二下时，我的眼泪就痛得飞溅出来，忍受不住只得大叫。第下仿佛轻了一些，可打在了伤处，痛上加痛，还是让我禁受不起，不住地哭叫呻吟。耳边就听到那小崔冷冷地哼道：“受不了又何必自找苦吃？我原以为姑娘是如何英勇，想不到也只是个银样蜡枪头！”我一边哭，一边狠狠地回骂他：“你这恶人，也打得了这样的狠手！有种报上名字，本姑娘定要你把命偿给我！”那小崔着实打了我两板，冷嘲热讽地答道：“在下锦衣卫世袭户崔琦，字君璧，随时恭候姑娘讨要性命！”

　　　　我和崔琦说话之间，居然已打到十板开外，双股火烧油煎般的疼痛越来越重，自己也快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便没有力气再和崔琦对骂。这时，只见崔琦有意停了下来，问监刑的公公：“怀公公，现在是多少板了？”怀恩答道：“第十六板。”崔琦放下小杖，说道：“天热，打得累了，喝口水再接着打。”我真是气，崔琦这恶人是要拿我当凌迟之刑慢慢耍弄呢！便向他啐了一口：“没见过像你这样行刑的，还不快快打完，你我都省事！”崔琦倒是笑了，说道：“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还会讨要板了！”说完扔了水囊，又抄起小杖，举得高高，着力打将下来。我又受打了两下，正痛得不住呻吟，熬不下去，就听到身后有低低的声音似风吹过，说着“停下！”

　　　　我听得这声音似曾相识，还没想出说话的人是谁，却发现周围的人纷纷跪下行礼，呼万岁。原来，是景泰和杭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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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景泰态漠漠，由着那一众刑手伏跪在地，声音淡然飘忽如风：“这儿行刑的由谁领头？”众人互相望望，不知皇帝的用意，最后，那崔琦硬着头皮向景泰回禀道：“卑职锦衣卫世袭千户崔琦。”景泰轻轻嗯了一声，细细寻思片刻，沉吟道：“崔琦……可是开国功臣崔安世的后人？”那崔琦依然跪着，拱手肃然答道：“抚远侯崔安世正是卑职先祖。”景泰突然话音一转，声音顿时寒冷如冰：“你难道不知，锦衣卫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并不由其他人支使。而且，是不能到内廷行刑的？”崔琦沉默了一会儿，只得俯缓缓回答：“卑职知道。”景泰便冷冷的笑着，说道：“很好，很好！”

　　　　我伏在刑凳之上，背对着景泰一行人。虽然受刑之处疼痛难捱，人也不敢随便动弹，什么都看不到。可不敢有半点放松，一直竖着耳朵认真捕捉现场的每一点声音，渐渐发现这气氛有些诡异原来，杭后动用锦衣卫，并非经过景泰的同意，而是私下里偷偷调用的。我居然暂时忘了痛楚，开心起来，倒想看看那杭后和崔琦恶人的洋相。果真就听见杭后声音娇娇的好似莺啼燕语，可也带着一丝微颤，向景泰告禀道：“陛下，臣妾一时不察，动用了御用的锦衣卫，是臣妾的错儿，还请陛下原谅些个。”景泰似乎一笑，声音温和似风，答道：“朕不怪你，都是下面人在胡闹。不过，这次可以算了，但下不为例！”景泰说到后面，声音并没有提高，可已经透着冷淡的意味了。杭后立刻温顺娇柔地俯称谢。

　　　　我在心里笑话，原来你杭皇后也是狐假虎威，刚刚谈笑之间，怡然自若，就把二十个东宫之人治服得灰飞烟灭的那股劲头，如今都藏得好好的，一味地妆着柔顺来哄景泰。

　　　　景泰对着依然跪着的众人宣布：“锦衣卫千户崔琦，违犯条规，着即罚俸个月，降为巡检司户。”崔琦听了，纵然一千一万个没奈何，还得和众人一起感谢景泰的恩典，景泰摆足了皇帝的威严，这才让跪下的一众人等都站了起来。我虽然趴在刑凳上，上身胡乱搭着宫装，罗裙上满是血污，样实在不雅，但这时也不在乎了，只在心里暗暗欢喜，想着崔琦这厮，真真是现世报应，大约是佛祖菩萨听到了我的请求，派了皇上来搭救我，随便惩罚一下这个恶人，要知道巡检司是锦衣卫里最苦最累的差事，怎么也比不上常伴天身边的金甲侍卫轻松体面！

　　　　景泰正准备退出院，突然间眼角扫到了我，便问杭后：“这宫女犯了什么错，要受杖刑责打？”杭后俯了俯身，恭敬地回答：“她对臣妾不敬，臣妾只好罚她了。”景泰嗯了一声，说道：“对皇后不敬，是该责打。”却再次看看我，又问杭后：“她是你的宫女吗？如何没有见过？”杭后正在踌躇沉吟，盘算着如何回答是好，这节骨眼上，就听见宋轸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向景泰禀告：“皇上，这是沂王宫里的保姆万儿。”景泰听了，声色微变，有些奇怪，向杭后发问：“沂王宫里的人，如何会碰上你，又如何对你不敬呢？”而这些，杭后却只是吱吱唔唔，答不下去了。

　　　　我心里倒是一点透亮，灵台清明，渐渐看明白了今天一桩桩事情的前后因果：这杭后因为是生母，因此对阿摩的身份十分忌惮。巴不得趁早除掉了阿摩，她的儿地位才能真正地稳如泰山。所以，她才利用皇后的身份，总管后宫的权力，不惜动用锦衣卫的威势，一心想着把我们忠于阿摩的这些人打压殆尽。可这些事都是瞒着景泰的，而那宋轸，看起来并不是杭后的人，他突然一句捅破我的身份，当然不是和我有什么交情，只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套把戏，帮的是和杭后对头的什么人罢了。

　　　　我熬着双股上的痛楚思前想后地转心思，猜测着景泰将会如何发落我。然而，却听到众人恭送皇上皇后的行礼之声。我一时忘了痛，多多少少有些丧气，本以为景泰会记起我，将我当场放了。结果他压根就忘了两年前的那个出现在乾清宫里，左颊上有道指印，披散着头发的宫女了，忘了他曾经怜惜地让宋轸送过一盒药膏给那个女孩儿。刚刚的种种设想思虑只不过是我自个儿的痴想罢了。

　　　　怔怔忡忡地望着景泰走出的地方出神，突然迎见两道愤慨气恼的目光。定睛一瞧，那目光来自某个恶人的俊脸，原来他们一众锦衣卫正跨出院门散去，崔琦却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立马丢下心里那点朦胧的失望，欢乐起来，不由得故意对着那个恶人做了一个无比灿烂，无比开心的笑脸。那个恶人看得愣了，大概他有生之年，从没见过被打得遍体鳞伤还这样得意淘气的宫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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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约摸半个时辰后，有两个小监走进西跨院，将我扶了起来，又小心地扶着我走出坤宁宫。我一面瘸着腿，拖着伤慢慢地走，一面悄悄地问这两个小监，到底杭皇后对我的考验，是不是就此为止了呢？那两个小监自然是杭后宫里的奴才，怎么会对阿摩宫里的人客气呢，都闭牢嘴巴不肯告诉我。可我知道年轻的监们大多生性多嘴多舌，心里藏不住事情，果然，他们经不起我软磨硬泡，压低了声音告诉我，其实是皇上在坤宁殿里向杭后交待放掉金祥和我，还宣了医给我们治伤。我听了后，心里涌起一点暖意，更加觉得景泰并不是个冷硬心肠的皇上。

　　　　坤宁宫的监将我扶到东宫之南，东华门以内的一处平房小院憩下。我细细看来，才知道这里是后宫里低级的宦官宫女生了重病后的养病之所。虽然门头上“南苑”个字有些仙气飘飘的意韵，但里面屋舍破败，条件简陋，在此养病的宦官宫女往往缺乏照料，只能等死。因此，宫里的人如果和他人赌咒，常常拿这南苑说事，会说万一怎么怎么的，就让我上南苑去住……反而，宦官宫女的停尸之处“东瀛阁”，似乎还没有“南苑”招人嫌弃。

　　　　我被丢在一个长炕之上。这间屋里已有一位鼓突着眼睛，另一位龅着牙齿的，上了年纪的宫女，她们俩穿着洗得脱色的半旧绸衣，靠在炕角有阳光的地方，正拿手搓着脖上的油泥，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见到我被送进来，那两个宫女就在炕上爬到我的身边，仔细端详盘问。当她们凑近我的时候，身上的腌之气，令人掩鼻。我不愿意告诉她们自己受罚的真相，只是说自己是阿摩的保姆，犯了错被打了板，如今送过来疗伤。

　　　　这两位的消息并不灵通，还不知道阿摩如今已不是皇，以为我是东宫的红人，立即换了一副巴结的神情，对我嘘寒问暖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们，房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位御医模样的中年监。我觉得他有些面善，仔细回忆一番，大约是从前在东宫诊过病。便在炕上欠身施礼，细细一问，果然当初曾在东宫与药局做过一年内使，目前在御药房担任医官。

　　　　这位罗医官认真地为我把了脉，还要查看伤处。因着不方便，就由了这两位我还不知姓名的宫女帮我揭开罗裙，验看伤势。想不到她们似乎很有些经验，验伤时说得头头是道，与罗医官有问有答，省了医官的许多麻烦。罗医官点着头听完宫女的陈述，转身开了药单，对我说道“你的伤不算重，只是皮肉吃了些苦头，筋骨都好好的，没有伤到。只要好好休养，等伤口痊愈，脱了痂，约摸十天就好了。”

　　　　我向着医官千恩万谢，又向他打听金祥的伤势。罗医官面色转沉，摇了摇头，告诉我：“金总管受刑颇重，伤到了筋骨。他年纪大了，本来就恢复得慢，如今天气渐渐炎热，万一照顾不好，转成了棒疮，恢复就困难了。”

　　　　我向罗医官拜托，请他一定用心治疗金祥。他神情肃然，回道：“这个自然。我本就和金祥相熟，来的时候，孙后也派人关照，千万要把你们两个医好。你放心就是了。”

　　　　两位宫女一直坐在我的左右，仔细听着我们的谈话。我见罗医官悄悄向我使了个眼色，便笑着对她们说道：“拜托两位姐姐帮我烧盏茶水，儿一定感谢。”又从腰囊里摸着两锭小小的元宝送给她们，那是过年时后宫中的赏物，并不值钱，只是精巧细致，哪是寻常宫女可以见到的。这两位听我说了来历，欢天喜地地收了，去为我们烧茶。

　　　　罗医官趁着她们出去，赶紧告诉我后交待的话。原来孙后知道我们在坤宁宫受了责打，十分焦急，可她现在身份尴尬，没法出面帮我们化解这一场无妄之灾，只得安排人告诉景泰杭后违制动用锦衣卫，这才有了景泰突然来到坤宁宫的那一幕。

　　　　后交待，让金祥和我一定快些养好身上的伤，身体好了后，还要继续效忠沂王。沂王今后在宫外的生活，便全交由我们打理了，所以身上的担很重。我听了后的话，点着头向罗医官回道：“请你转禀后，儿愿意为阿摩做任何事。”

　　　　我问罗医官：“阿摩现在是在后那里吗？”罗医官点头称是，听到阿摩有着嫡亲的奶奶照顾，我总算放下一颗心来，暂时忘了身上的伤痛。

　　　　这时，罗医脸露伤神忧郁之色，对我说道：“金总管伤势很重，缺少信得过的人照料。我最多一天过来两趟，只怕顾不周全。如果过两天你能下床，方便的话，多多照看，我也好放心。”我郑重地点点头，向他应承道：“只要能下地，我立即就去照顾他。”罗医官留下了一袋后给的散碎银两和御制的治伤药膏，还有洗伤用的一瓶烧酒，对我说一会儿再差人将煎药送到，便拱手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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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这边两位宫女烧了茶回来，我们人互通了姓名，这两人，那位鼓突着眼睛的宫女叫春兰，另一位龅牙姐姐叫福福，都比我年长十余岁。她们从前在尚宫局里当差，因为出了差错，被打发到了南苑里伺候病人，竟然已在此近十年。在南苑里，她们各样的病患见得多了，自己也成了半个医。我心想下面这十多天用得着她们的地方很多，便曲意和她俩交好，将后给我的银两中拿出两个五两重的银锭分给她们。有道是“棍棒不打笑脸人”，春兰和福福两人见我和蔼，又不吝啬银钱打赏，自然对我体贴照顾。

　　　　两人拿着温水丝绸，帮我洗净双股上血渍，又用罗医官送来的烧酒洗了一遍伤口。这一下，可是把我痛得是哇哇惨叫。福福一边帮我洗着伤口，一边猜疑地悄声问我：“负责打板的监是不是和你认识，你们有交情？”我听了奇怪，想不通是何道理，就反问她：“你怎么觉得我和他有交情？”

　　　　福福仿佛恍然大悟般地一笑，低声分析道：“同样是打板，对面的老监就比你惨得多。虽然看上去血流得不多，但板板打在筋骨上，想要完全好，起码得个月。而且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都下不了床。你别看你流血倒不少，好像伤势蛮重，其实只是破了表皮，手劲上震出来的血罢了，内里根本无伤。我猜是打你的监和你交好，不然，谁敢当着主的面，悄悄为你做了手脚？！”

　　　　我听了，眼前浮出崔琦剥我衫时的可恶嘴脸，心里依旧愤愤然不愿相信，认定崔琦这样的恶人不可能发了善心，对我手下留情。大约是福福不知大杖小杖的差别，这个恩，倒是应该记在那位仗义执言的怀恩公公头上。

　　　　喝了罗医送来的煎药，罗医还好生体贴，另送了一碗定神助眠的煎药，好让我可以早早入睡，忘掉痛楚。东宫那边，也将我的衣裳杂物打成包袱送来，春兰和福福帮我换上了半旧的贴身衣裳，想喂我一些粥饭，我却痛得吃不下。她俩便离开了房间，回自己屋歇息去了。

　　　　半夜里伤痛发作，双股上的伤口像千万根针扎一般的疼痛难忍，倒比中午挨打时更加苦楚。身体也因为受伤和上药的关系不敢随意翻动，我忍了又忍，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叹息着金祥的伤势比我更重，不知道他要如何才能捱过今晚。明天、后天以及此后的漫漫长夜，我们又将如何捱过。还有，缺了金祥和我守护的阿摩，今晚过得好吗？明天、后天的漫漫长夜里，会念到万姐吗？如此痴想不已，不知不觉中，流着眼泪，叹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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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终于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直到月移西帘，天际发白，才昏沉沉睡了一场好觉，再次醒来，已经日上竿了。原来养病疗伤还有一桩好处就是可以没有负担地睡到自然醒，这可是我意想不到的收获。春兰见我醒了，服侍我漱口洁面，福福又端来冷粥咸菜。我自昨日起粒米没进，这样的粗茶淡饭对我来讲真是玉盘珍馐，价值万钱，居然一口气喝了碗。春兰和福福笑道：“你哪里像刚刚受了杖刑的，气色也比昨天的好了不少！”我听了她们这样说，确实发现身上没有昨天那样疼了，就打算起身下炕去对面看金祥，却被她们连忙按住，福福急着对我说：“你真以为你伤好了吗？如今只是疼痛稍减，伤口还没有愈合呢！你一挣扎，那伤再次裂开，就难好了！”春兰也劝我道：“你总得老老实实地躺上天，等伤处长上新肉，发了痒，才可以下炕，这是急不得的事。”我连连点头，只好对她们说：“不知道金公公昨晚好不好，我挂心得很。”福福说：“听对面的管事监说，老监叫唤了一夜，搅得他们都没有睡好觉，眼下真烦着他呢！”

　　　　我听见这话，想着金祥这样年资老，辈份高的总管监，一但落难，自然不肯伏低身份与南苑里这些低等的监周旋，哪怕有银可以使，也刚傲着不肯使。这过去的这一夜，只怕是吃尽了苦头。想想内心恻然，便伏在炕上向春兰福福行礼道：“请两位姐姐搭救一把，那金公公是我的义父，我不能看着他受罪，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春兰沉吟片刻，问我：“你想怎样？”我说：“如今我这屋反正也空着，能不能请两位姐姐和对面的管事监商量商量，就将金公公移到这里，我虽不能马上照顾他，但陪他说说话，解解烦闷也好。”

　　　　春兰和福福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便由春兰起头向我说道：“那事不容易办，苑里可没有这规矩……”福福也在一边敲上边鼓：“有道是‘有钱可使鬼推磨’，那帮监守在南苑，终日没有什么油水，如果姑娘愿意……”

　　　　我心里知道她们是惦着我那包后给的碎银，就大大方方地取了出来，一古脑地交给她们：“皇帝不差饿兵，只要事情可以办成，这包银就由着姐姐们帮我打点。”

　　　　春兰掂了掂手上的银袋，估计着总有二十两上下，便眉开眼笑，脸上堆出一朵谄媚的花，答应着：“你义父的事就包在我和福福身上了。不光这样，我们还可以好饭好菜地供着你们。”福福地赔着笑脸：“是是是，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差遣我们就行了。”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银钱是这么的管用。原来总以为银不是万能的，现在才知道没有银是万万不能的。

　　　　果然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等到下午，就有几个小监抬了金祥移过来，将他放在长炕的另一侧，福福在中间牵了一根麻绳，挂在一面被单，需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