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奋斗史-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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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安不住地点头，喝完茶告辞而去。

　　　　原以为以成化仁厚的个性，不久就会放朝颜出来，可是兴安暗示了两次，成化都怒意森森地驳回了。

　　　　一连几天成化并没有过来昭德宫就寝，却在临幸朝颜的第二天赐了一副寿山石雕的大漆屏给我，上面是两只仙鹤朝着一轮红日比翼双飞，题的一笔圆融有力的好字，写的是“一片丹心”。送来漆屏的徐太监是旧日的熟人，指点着漆屏，对我点头哈腰，一番恭维道：“这副漆屏，是洪武三十五年，靖难之役期间，永乐爷惦记着徐皇后的四十岁生辰，在打仗期间令人打造的一副寿礼。这一片丹心四个字，也是永乐爷亲笔题写的。大概昨儿皇上查库的时候看见了这副屏风，晚上就下了旨，让老奴给娘娘抬来了。”

　　　　徐太监端出一脸皱成菊花纹谄媚的笑容，向立在一边的月嫦问道：“如果老奴没有记错，贵妃娘娘交了正月，就四十整寿了吧？”

　　　　月嫦轻轻点头，徐太监立刻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巴结道：“老奴给娘娘磕头，祝愿娘娘凤体常安，寿与天齐！”

　　　　我笑道：“你这老油嘴的东西，上一回也是送东西到如意宫，碰巧见到皇子，听说也是趴在地上做磕头虫了？”

　　　　徐太监是见识过三朝积老的滑头了，见我戳穿了他的把戏，脸上的垂肉抖了几抖之后，又变得笑如菊花，道：“老奴见皇子如见陛下，磕几个头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月嫦指着他的头笑骂道：“你这个老狐狸，在娘娘面前还敢捣鬼！难道见到皇上也会称呼‘太子殿下’？”

　　　　徐太监一脸羞色，向月嫦告饶道：“王姑姑这样一说，老奴以后可是拿铁皮包着脸，也无颜上门了，求姑姑嘴下留情……”

　　　　我自然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便岔开话题：“请教徐公公，皇上赐了这么大一件赏赐给本宫，本宫是应该具表谢恩呢，还是当面磕谢？”

　　　　徐太监赶紧上前两步，讨着巧道：“以娘娘的恩宠，估计表章还没有写完，就见着皇上了，不如当面磕谢还来得快些！”

　　　　我向月嫦示意，月嫦心领神会，领了徐太监下去，赏了一些银两。

　　　　过年之前有打扫、祭灶、除夕宫宴和正月十五灯节要安排，幸好请了德太妃和颂香帮忙，分了我不少辛劳，我安排了月嫦准备宫宴装饰、歌舞，尤其是请了精力充沛的德太妃主理除夕宫宴，这是极琐碎却极有油水的一件美差，忙上一个月，能落下不少孝敬，所以魏德太妃做得兴致很高。

　　　　颂香以太妃的身份，命我以头痛为名，躲在合馨殿里养胎。

　　　　不过年前宫里暗中流传的最大新闻，还是成化在内库里临幸了一位长发宫女，不过后半截新闻就众说纷纭，传得最多的，是我知道这件事后，把那位宫女捉到西苑幽禁了。

　　　　颂香道：“幸亏你现在主理六宫事务，宫里的事由你说了算，不然朝颜哪里能在西苑里安安静静的呢？”

　　　　我垂眸静坐，没有说话。朝颜比不得晚馨云萝的身份，她们是成化的御妻，成化临幸她们没有人会吃惊，但朝颜却是成化登基六年来，主动临幸的第一位宫女，如果她突然再爆出身怀有孕的“新闻”，就会打破现在后宫里微妙的平衡，成为一股新的后宫力量。

　　　　朝颜在我昭德宫里，外面惹不到她头上，但她现在幽禁在撷翠，我总有鞭长莫及的忧虑。

　　　　一人智短，三人智长，颂香想出了一条可以瞒过众人的计策，可以让朝颜可以平安度过这“怀胎”的十个月。

　　　　我让月嫦暗中给朝颜传去话：“现在给你的白面馍馍里掺了观音土，你吃了之后，这些观音土不好消化，你的肚子慢慢会胀大起来，有些像怀孕，也有些像食痞。医官给你诊脉之后，会定下你是得了痞疾（腹部胀大的病症），等过了九个月，再用蓖麻油把这些观音土滑出来。”

　　　　朝颜恭谨如常，道：“贞儿听凭娘娘安排。”

　　　　快到年底时，撷翠“传来”消息，幽禁的宫女纪贞儿生病了，我派了专门给我诊病的心腹医官何澍，为她诊了脉，得出的结论是信水不调，痞疾郁胀，开了些通经开胃的方药留在撷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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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良辰虚过·撷翠簃（2）

　　　　今年的除夕宫宴，我请了成化恩准，设在宽敞的瑞象殿里，重重锦幕挡住了户外的寒意，每个座位都由翠竹、红梅和各色菊花围成，梅花苍劲的枝条上，挂着精致的小小鸟笼，里面有俊俏善鸣的绣眼鸟时不时地婉转一曲，案桌上也有幽香浮动的淡绿色春兰盛放。

　　　　高淑太妃揭开茶盏，见透碧的茶水中浮着一朵粉梅，一枚竹芯、一朵皇菊和一枚白兰，煦然一笑，道：“今年的宫宴倒是新鲜，原来是‘岁寒四友’请我们做客来了。”

　　　　魏德太妃也是笑色盈眉，说：“这只是刚刚开头，一会儿宫宴上来，你才知道什么是心思。”

　　　　今年的宫宴是我们商定了主题后，由魏德太妃操盘主理，她不甘落于人后，以岁寒四友为主题的菜式做得精采绝伦。

　　　　四位妙龄宫女，分别穿着粉白绿黄的轻衫，代表着梅兰竹菊四仙，手捧黑漆彩，里面有各色花卉金牌，拜倒在正席周太后和成化晚馨面前，请他们先行簪花。

　　　　周太后在菊仙那里选了一朵象征母仪天下的“富贵团龙”，就有一位黄衣菊仙捧着一盆盛放在金黄色富贵团龙菊花上来，另一位菊仙手拿金剪，当众剪下艳丽无双的菊花，周太后微笑着簪在鬓边。

　　　　成化选了一枝君子竹，竹仙剪下后，交给我，我笑盈盈地站起来，为成化簪在金丝龙冠之上。

　　　　晚馨面色上有淡淡的寥落，在成化选了竹子之后，也夫唱妇随地选了一枝湘妃竹，自己为自己簪于鬓边。瑞象殿万千华彩之中，端坐于周太后右侧的晚馨虽然翟披绣裳，却难掩女子因为丈夫的冷遇无宠而泛起的一缕惆怅。

　　　　各位太妃各有所选，轮到我时，我选了粉白双色的洒锦跳枝梅花，一枝疏香斜插于鬓，与我大红底梅石宫衫相得益彰。

　　　　云萝选了一枝艳红的君子兰，高高簪于发顶，略略倾斜了身子，目光有意无意地停驻在正与周太后说话的成化身上。颂香选了一朵最普通的九芝素萼，一面沉静如水地看看我，一面抬起素手，将花压在鬓边。

　　　　一群粉裳梅仙用青花梅盘盛着梅花糕送至案头，这梅花糕不是点心，而是热菜，是拿了金华火腿、白萝卜、梅花猪肩肉用刀功片成厚薄均匀的薄片，一层层叠出来，切成糕状，拿金钩瑶柱鸡汤煨熟入味，撒上红白梅花瓣而成。

　　　　下面上来的菜式都是惯常听过见过的，只不过用了出其不意的点子。比如玉笋竹丝鸡，以往是一道汤菜，今晚端上来的，却是一份竹笋鸡丁虾仁炒饭。梅菜扣肉这样的大荤之菜倒成了汤色清透，白玉浮碗的一道汤菜。

　　　　年满十七岁，明年即将出居藩国的秀王见澍，用汤匙舀了一下自己碗里白如莹玉的大个鱼丸，向着德太妃笑问：“德母妃，这明明就是清汤鱼丸，为什么会叫梅菜扣肉？”

　　　　德太妃得意地向他笑说：“秀王还没有动筷，怎么知道我不是梅菜扣肉呢！”

　　　　见澍咬了一口鱼丸子，果然口中一股浓浓的梅肉扣肉的肥美香甜，仔细一看，原来鱼丸里别有洞天，是将梅菜丁和蹄胖肉丁按梅菜扣肉的烧法做好后，酿入鱼丸，变成了一道汤菜。

　　　　宴开三道，便有歌舞助兴，有寒梅独舞，也有竹剑双击，一曲古琴《猗兰操》，歌者字正腔真，声清韵美：“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颂赞了君王得遇贤臣，开创万世基业之美。

　　　　高歌之后，是头戴菊花，身穿黄衫的两个内侍表演了各种魔术，从空中、袖中抓来各样年礼赠给大家，这些年礼，都是成化分赐给众人的，可是以魔术的形式变出来，引着素日里养在深宫的妃嫔皇子们欢笑不迭，宫宴的气氛立刻喜庆活泼起来。

　　　　在最后一道歌舞童子百戏上演之前，我发现坐在对面的云萝似对我浅浅微笑，她怀里抱着已满八个月的阿丑，那阿丑面容，与当年的阿保真有七分相似。今天阿丑穿着大红金丝衫，头戴黑绒紫貂尾婴帽，白白团团的安静可爱。个月的孩子，正活泼爱动，用白胖的小手揪坏了云萝的发鬓，云萝将阿丑交给身边的乳母，视线随后扫向了我。

　　　　她眼波欲横未横，似宛转的流波，这半年多我俩几乎没有交集，除了她生子后我随成化去了几次如意宫，之后不过是偶而在清宁宫拜见周太后时遇过。

　　　　我轻轻啜饮着白玉酒盏中的葡萄美酒，遥遥对上成化偶然投注的关切目光，我双手扶着酒杯向他遥祝，他也稍稍抬起面前的金盘玉厄酒樽，相视一笑。

　　　　面上顿时有寒光滑过，我凝着笑意看向云萝，却见她有些着忙地低下头去。

　　　　这边童子的百戏已经上演，这三十六个童子，都是月嫦从宫里挑出手脚伶俐的小太监，请人教习了整整一个月，他们带着大头娃娃的面具，随着乐曲摆着各种奇绝的造型，最出彩的当是乐曲奏到时，三十六个童子九人一组，叠罗汉式的搭成天宁寺宝塔的造型，顶上的童子口里衔了红色的锦联自上垂下，上面有成化的四个弟弟写的四幅吉祥话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增福添寿”、“百子千孙”。

　　　　乐曲渐渐奏到了，三十六个童子也叠出了天宁寺宝塔的造型，最高处的童子正要打开象征来年大吉大利的彩头，谁知最低下的童子脚下一滑，摔到在地，这一组摔倒，跌跌撞撞中拉倒了其他的宝塔，最后这些童子在红地毯上都滚作了一堆。事出突然，不过看到这些童子摔得模样狼狈，倒有好些个皇子公主在抚掌而笑，这善意的笑声一经传染，变成了哄堂大笑，笑声中乐曲曲风一变，三十六个童子在地上团成六朵硕大的莲花，一位舞姬扮成白衣裳观音大士，一手捧着净瓶，一手持着柳枝，法相端庄地踏入莲花之中，在梵音妙曲之中，步步莲花地向殿中行来，柳枝轻扬，漫洒菩提之水，最后四幅锦联一齐打开，瑞象殿内掌声雷动，一片叫好。

　　　　成化对这套歌舞都是满意，给了厚厚的赏赐，领头的童子谢了恩后，不肯离开，指着云萝身边的阿丑乳母，气愤道：“皇上，刚刚小的们摔倒，就是这个奶娘偷偷在我们脚下扔了东西！”

　　　　童子伸出手来，果然掌中有两个滴溜圆的琉璃珠子，负责瑞象殿布置的太监甘宜赶紧跪奏：“这两个珠子，肯定不是瑞象殿的东西，一定是别的地方带进来的！”

　　　　其他童子中，也有胆大的，七嘴八舌地指着阿丑的乳母道：“就是你！前面我们在排演的时候，你就丢过珠子害我们跌跤！”

　　　　那个乳母急了，管了不圣驾在侧，争辩道：“我什么时候看过你们排演！你们八成认错人了，千万不要红嘴白牙地乱咬！”

　　　　领头的童子走到她面前和她拉扯，突然捏住她的袖子，扭脸向着成化，道：“皇上！她袖子里还有珠子！”

　　　　瑞象殿里鸦雀无声，成化向兴安示了示意，兴安走到阿丑乳母身边，果然从她袖子里掏出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珠子。

　　　　成化正沉思不语，德太妃突然一声嗤笑：“儿，我看你是得罪人了，去年宫宴上针对你，今年宫宴上还是针对你，看来这宫里有人该重新学学《女则》了。”

　　　　我的笑意无奈而失落，目光悠悠地在对面云萝愣怔的脸上一转，终究露出几分诧异之色，道：“德太妃，也许是我德行不足以服人。不过，那四幅锦字卜的可是成化六年的彩头，如果真的摔倒下来，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德太妃说：“也是菩萨保佑，不然问个御前失仪的罪名，你是主管的人，自然脱不了干系。”

　　　　成化望向云萝的眼神深不见底，冷冷地问“贤妃，你有什么话要说？”

　　　　云萝急忙从案几后面站出来，走到殿前伏在地上，道：“臣妾冤枉！那几枚珠子是乳娘怕阿丑在宫宴上哭闹，特地带来给阿丑玩的。乳娘抱着阿丑动都没动，怎么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呢？”

　　　　这时候，端坐多时的晚馨突然开口说话：“云萝妹妹，前些天本宫到如意宫去看阿丑，正好听到你训斥阿丑的保姆，说阿丑现在最爱拿东西往嘴里塞，千万不能再给他珠子玩。怎么今天阿丑又可以玩了吗？”

　　　　云萝闻言一惊，脸上顿失血色，勉强笑道：“臣妾来得匆忙，没有想到这个……”

　　　　成化沉默片刻，目光冷冷地从云萝面上滑过，正待说话，一直沉默着的周太后开了凤口：“儿，哀家怎么觉得你这舞蹈，就像事先知道要摔跤似的，安排得天衣无缝啊？”

　　　　我从案几后走向殿中，恭敬地回禀：“臣妾也是奇怪，娃儿们摔倒后变成莲花步步，臣妾只觉得很是好看，倒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处理。舞蹈是月嫦编的，太后容臣妾问问月嫦。”

　　　　月嫦从人群里走出，跪在我的身后，道：“娃娃们第一次在圣驾面前演出，奴婢自然要想好万全之策：原本是妹妹在塔尖打开锦联就结束了，后来见娃娃们摔倒过几次，怕他们在瑞象殿里又摔，只好排了一个后备的方案，一但摔倒，就倒地扮成莲花……”

　　　　周太后依旧含着团团的笑意，然而语言之中，讥嘲顿显：“看来今天要不是云萝帮忙，哀家倒没有眼福看见这么好的观音大士，这云萝，倒是该奖不该罚了。”

　　　　虽然周太后的话语在瑞象殿上帮云萝解了围，但宫宴散后，兴安还是去如意宫传了旨意，那个乳母杖责二十，撵出宫去，贤妃犯失察之责，让她这个月代替乳母，亲自照管阿丑。

　　　　当夜成化留宿在合馨殿，待众人散去，他道：“云萝还是这么不懂事，你小惩薄戒也就算了。”

　　　　成化分明是看透了里面的奥秘，晓得我已经是事先觉察到云萝的行动，才有了周密的安排。

　　　　于是轻轻地解释道：“云萝是阿丑的娘亲，臣妾不会拿她怎么样，不过她近来有些不安稳，臣妾也是想让她静一静，好专心地照顾阿丑。”

　　　　成化微微笑道：“这个由朕来做就行了。”

　　　　果然数日后，成化寻了云萝照顾阿丑的一个疏漏，责备她道：“如果你再不仔细照顾朕的孩儿，朕将替他另找合适的母亲。”

　　　　云萝受了这样的惊吓，只得暂时收了与我争斗之心，专心一意地照顾起阿丑来。

　　　　除夕之夜，我还提到了朝颜。

　　　　“那个撷翠里的宫女，已经生了病，她虽然服侍皇上不周，但臣妾还是想求个恩典，由臣妾安排她的出路。”

　　　　成化凝紧了双眉，半晌后，终于开口：“朕最后一次重申，那个宫女，终生幽禁撷翠。”

　　　　我不禁吃惊地追问：“为什么？她若是犯了大错，是死是活按宫规处理就好。”

　　　　成化的双眸里，光彩隐去，如黑云遮蔽了月色，只留下没有星辰的苍穹：“她是大藤峡贼人之后，身上一定有妖异，不然以朕的涵养，怎么会一见到她，就做出那种事情！若不是她名字取得好，朕会要了她的性命。”

　　　　我哑口无言，噤然呆坐，这件事上成化的误会已深，也不能解释。看来只好将朝颜继续留存安乐堂边的撷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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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万蝶同春·相拥夜

　　　　成化六年的正月初一，成化在奉先殿接受文武群臣和万国使节朝拜。颂香来到我的合馨殿，说是贺我四十岁整生日，其实是来告诉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儿，皇上对昨晚瑞象殿的事，没有起疑吗？”

　　　　“皇上看出我想对付云萝，不过这一阵他也希望六宫安静，所以顺水推舟，说会由他出面，让云萝老实一些。”

　　　　颂香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又道：“你看云萝这一次出手，是不是意在撷翠？”

　　　　我低头拨弄着手炉里的小炭，淡淡道：“按理她有身孕的时候都没能把我踩下去，现在前朝又有一些议立太子的风声，她应该稳住心劲才对。却选在这时对我贸然出手，冒大风险一定是想得到大便宜。她以为撷翠是块肥肉，我若中了她的招，犯了大不敬之罪，自然不能主理后宫，皇上又不待见晚馨，六宫之权多半会到她手里。”

　　　　“还好那天阿直机灵，认出排练时丢珠子的就是阿丑的乳母，才让我们早有防备。”月嫦端来一盒红漆寿桃攒盘，取了一碟山楂糕递给我。

　　　　我笑道：“还不是那个乳母老实，受了任务，又怕完成不好，也跟着咱们‘彩排’一下，才露出马脚，若换了你这滑如泥鳅的人，我只怕落在井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三人笑了一场，颂香关心地问我：“你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一次辛不辛苦？”

　　　　我歪在靠枕上，手抚着肚子，吟吟笑道：“这回与阿保时不同，基本感觉不到多了一个人，我觉得这一次会是个乖巧孝顺的孩子。”

　　　　颂香道：“既然你不算辛苦，我就要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早做打算。”

　　　　我望了望窗外明丽如春的晴天暖阳，转脸对颂香说：“不碍事，你说吧。”

　　　　“儿，不止你一人想到皇上希望这一阵六宫安静，晚馨也想到了。”颂香说，“因为每一年的今天你是寿星，皇上和太后特意免了你去清宁宫拜谒的礼节，所以你不知道今天清宁宫里的事情。”

　　　　“今天百官朝拜皇上，恭祝新春佳节，内阁大臣之中，商辂却没有来，听说是昨晚吃了皇上赐的烧肉，上吐下泻，病倒在了床上，皇上已经安排太医院的施正去给他诊脉了。”

　　　　我心里亮如明镜：“可是晚馨主动提出，由她去查烧肉的事？”

　　　　颂香点点头，冷冷一笑：“是啊，她昨晚好像是在帮你，其实是不想让云萝得逞。这除夕夜大臣分赐烧肉，是皇家过节的重要步骤，以往是由中宫亲自打理，今年应该是你照管，出了差错，也是你头一个跑不掉的。”

　　　　我淡淡地扬起嘴角，道：“真是难为她了，光是选哪一个大臣中招，只怕就费足了心思：既不能太重要，像彭时姚夔那样的，出了事，皇上一定会彻查；也不能不重要，引起不了皇上的重视。这商辂刚刚好，入阁时间不算久，位置不前不后，却是大明唯一三元及第的状元，名气大，皇上肯定重视。这一重视，主管此事的我，就要担责任了。”

　　　　月嫦咬牙切齿，愤愤不平道：“这个遭人厌的皇后，明知道皇上恨不得废了她，还不老实些，出这些花样做什么！”

　　　　颂香垂着眼睛，淡淡地说：“她也是在打撷翠的主意，能让皇上破例临幸的宫女一定有她特别之处，晚馨如果能握在手上，朝颜得宠，也就等于皇后得宠了。”

　　　　我轻轻一笑：“其实她们都不知道，皇上对朝颜，可是杀她的心都有了。”

　　　　两人听后皆惊，我把昨晚成化说的话，对着颂香月嫦又说了一遍。大家都觉得好险，幸亏纪贞儿这个名字，救了朝颜一命。

　　　　颂香想着正事，道：“快想想办法，那烧肉的事怎么解决？”

　　　　我思虑片刻，对月嫦说：“你快去一趟小时雍坊，让二弟去找万安，请他一定帮忙。如今晚馨一定在宫中严加盘查，她有备而来，一定会查到对我不利的证据。我也只有釜底抽薪，才能渡过此关。”

　　　　月嫦领命而去，颂香思索着，问：“你就有把握万安能帮上忙？”

　　　　我说：“万安的本领，在于口才出众，前面有人提起要议立太子，也是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将那些人的理由驳得体无完肤。再说他和商辂都是天顺十三年的同科进士，私交又好，这个忙，他一定能帮得到。”

　　　　颂香轻轻一笑，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儿成了女诸葛，事事都在运筹帏幄之中。”

　　　　我苦笑道：“哪里！撷翠那里，正头疼着呢，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纪贞儿’有孕的消息，要不要放出去？”

　　　　我现在隐隐担心，如果成化知道了贞儿‘有孕’了，会不会因为极度的厌恨，不愿意自己有个贼人血统的后代，真的动了杀机？当初把朝颜定为大藤峡之后，不过是为了让人查不出这个‘纪贞儿’的来历，如今倒让我进退两难了。

　　　　“既然吃不准皇上的心思，不如一直瞒下去，一口咬定纪贞儿得的是‘痞疾’。再将撷翠明里暗里加强守卫，只要没有人知道里面的真实情况，胜算还是在我们手上。”

　　　　我低头默想，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可行，只能这样如履薄冰地走一步看一步了。

　　　　颂香问：“今儿是你四十整寿，不知道皇上给了你什么特别的礼物？”

　　　　我指着对面墙壁上悬着的画轴，告诉颂香：“这是皇上亲手画的。”

　　　　成化用蝇头画笔，画了一百只姿态翩跹的各色蝴蝶，组成了字图案，题着“万蝶同春”的款额，盖着“广运之宝”的印章，落款是成化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