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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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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昔雪如花,只今花似雪。
春天,早就已经到了。
繁华和美丽,都早已从萧条中苏醒,杨柳锁岸,堆烟隔幕,乱红飞过秋千去。
雪融之后,鸟的天堂脱胎换骨,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无计留春住,门掩黄昏更增伤感与幽愁。
太多人喜欢*撩人,宇文白却不喜欢,太艳丽的总太奢华。文白更情愿把这姹紫嫣红,看成是用热情勾勒出的冷色调图案,一层喧嚣沉积于一层荒凉之上。
寄啸每天都在空地上勤奋练剑,从远看去,他与从前一样的招式,走近一些,就可以体会到意境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他比以前更有自信,更有怀抱了,虽才遭遇大变不到一年,俨然成熟稳重了不少。他周围残花渐落,缤纷鲜艳,与泥揉在一起,铺成粉红色的地面。
这时瀚抒他背着行囊走到文白身边:“文白,你回去收拾一些衣物,我们立刻就走。”
文白一惊:“大哥?走?为什么要走?”
“已经停在了川东这么久,手脚都快废了。”瀚抒笑了笑,“你忘了从前的我们一直走南闯北到处游?”
文白不知怎的,油然而生一种排斥。
“我前几天已经和金鹏他商量过……”
文白一喜:“他也和我们一起吗?”
瀚抒一愣:“他?他自然不会离开这里……”低声对她讲:“文白,这半年远避刀锋的生活,告诉我我可以离开从前,人应该要往以后过。文白,你愿意在我身边么?做我的妻子,和我一起闯荡江湖?”
他握起她的手,文白忽然心中一阵忐忑,换做从前,能得到大哥的爱,她心里一定好欢喜,可现在她竟然有些不敢!内心便像是风雨交加,手与唇皆在颤抖,一瞬间,她知道这不是她期待的感觉――虽然他说他可以离开从前要往以后走,她却心知自己永远超越不了萧玉莲和凤箫吟的高度。她害怕瀚抒再问下去,她不知自己拖着怎样慌张的脚步、又是怎样茫然地听从命令收拾衣物……
安静地出发,道路那么迂回……
寄啸在后面送行,一声不吭明显心情沉重。
不知走了多远,文白泪已沾襟,十几年来,她的梦和瀚抒一直都系在一起,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甚至是生死,可是正因如此,她的梦才无法飞翔,永远沉埋在祁连山的冬雪里。
突然间她身边这个红衣男子变得真是陌生,为什么会是个陌生人?他一边微笑,一边向背后招手。
又为何,她不敢向后望那个人?
一阵风撩起了文白的长发。
“白姐姐,要不要借我肩膀靠一靠?”儿时,她伏在他背上啜泣,做为她最小的弟弟,金鹏总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做哥哥该做的事。
文白心中一阵抽痛,那一年祁连山的余晖彻底将她吞噬,当时是她送他,现在是他送她,都把瀚抒看最重,没有人回应彼此,哪怕一个眼神……
瀚抒揽住她的腰,她的泪夺眶而出,为什么,大哥让我做她的妻子,我却没有一丝为人妻子的感觉?
却反而有这样一种疑问:为什么现在,我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宇文白泪流满面,始终没有回头,此时此刻,孙寄啸一定还在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脚似有千斤重。
划过天边的火焰照亮了这个白昼。
“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肯回头看她一眼,你生气的时候可以一把推开她,失落的时候可以打她骂她……你做什么事都死心眼,一根筋!你到底要何时、才能把那些早就不属于你的东西放下、正视眼前属于你的一切?!”对啊,除了没有暴躁的脾气,她宇文白,和瀚抒彻头彻尾就是一个人,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最矜贵,唾手可得的事情却从来不察觉!
“白姐姐。为什么你总是生活在别人的生命里?有没有想过,你不是别人的奴隶,该有你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在讲疯话!为什么你不肯接受!可知我想你,念你,已经有十年,从懂事起,直到如今……”
“文白……我祝你幸福……”
幸福,幸福!她自己有没有给过自己幸福?!
她全身一震,随即转过身来,毫不犹豫往寄啸的方向狂奔而去,她不是她英明一世却为情所困的大哥,在这条坎坷崎岖的情路上她比他坚定追求新生!
寄啸的眼眶中充溢着泪花,他何尝不知道文白内心的纠结,他寸步不移,他张开双臂,等着这个女子扑进他的怀里。宇文白狂奔而至,感情难得这般强烈,这一冲撞,彻底冲击开时空的阻隔,撞裂了命运对祁连山人的诅咒。
“看来我还是不走了,留下喝你二人的喜酒。”一丝微笑浮现在瀚抒的嘴角,他当然没真的想过要走,这是他为了帮文白尽早决定精心设计的圈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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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文白站在窗前看着温柔的夜色,好事将近,内心在幸福独白――
后来我终于明白,百合花染不了鲜艳的色彩,十几年来我苦苦的等待,只是在模仿怎样去爱一个人,品尝一种虚拟的滋味,当大哥让我做妻子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对大哥只是一种远远的崇敬,或许,更是一种同病相怜……下雨的时候,我想起了年幼的时候山涧留下的我与金鹏的欢声笑语,点点滴滴,十几年来,其实我从未那样的快乐过、幸福过、真实过、存在过……
?
雨过天晴,黄道吉日,入乡随俗。一对新人在黑(道)会群匪之前行了大礼,紧接着在孙氏庄园附近游湖宴客,湖中鹅鸭成群,欢天喜地,水畔人潮拥挤,沸反盈天。
贵宾之中,不仅孙思雨作为孙寄啸的姐姐从短刀谷远道而来,适逢林阡等人从黔西折返短刀谷也路过川东,恰好顺路应了郭昶的约。三当家陈旭跟从林阡已经有好些时日,得以回到故乡,自是痛快淋漓。联盟众兄弟久别重聚,畅叙衷情,也个个如鱼得水,乐不思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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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暮鼓晨钟
第558章 暮鼓晨钟
吟儿尤其喜欢川东这片鸟的天堂,是最典型的乐不思“蜀”。
林阡与孙思雨会面之后,问她洛轻舞有否对他产生厌恶,孙思雨支支吾吾三缄其口,林阡顿生不祥之感赶紧追问,惊闻思雨这丫头办事不力:“我……我始终无法出言诋毁师父。因此,不曾在洛轻舞面前说过半句师父的不是!”
结果,林阡避居黔西长达三个月的大好阴谋,就因为孙思雨的“无法出言诋毁师父”而粉碎……
“那该如何是好?”林阡脸上这才有早就该有的焦急之色。
“嘿嘿,还说什么要杜绝千千万万的后来者。结果第一个就杜绝不掉了。”吟儿轻笑,“唉!小林阡心里一定直犯嘀咕:敌人很厉害没错,可女人比敌人还厉害啊!”
“你这女子,有时可当真是讨人厌得很!”林阡蹙紧了眉,她明明不是不在乎他。
“大不了就娶了她呗,能被挑中送给你林阡的,一定是个绝世大美女,不要白不要!”吟儿笑着拉他跑到鸟的天堂里。
“哼,到那时,凤姑娘你就终日以泪洗面吧。”林阡冷冷说,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又不是晴天,有什么可逛!”
“哎?谁规定不是晴天就没有好心情的?没听过一句诗吗,‘莫为轻阴便拟归’,可别被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扰心了!”吟儿强行把他拉回来,虽然不是大晴天,却有各种鸟类在云端翱翔,鹊、鹭、莺、鸶各展身姿,竞献歌喉。
“好久没动过手了!”吟儿摩拳擦掌,当即飞身上树,群鸟霎时被打破平衡,受惊四散如烟火炸裂,场面尤其壮观激烈。
“你这丫头!”阡缓过神来才意识到她是要去捉鸟,哪来得及阻止,转眼整片树林所有飞禽,无论强者弱者,都被这混世魔女吓丢了魂。
“呐,送给你!”她虽然身体大好,却显然功力还蹩脚得很,好不容易到手四只鸟还飞走一只,更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我要它们做什么?”林阡哭笑不得,“快放回去,难道忘记了孙寄啸的脾气!”
“他现在新婚燕尔,不会那么不通情理的。”吟儿硬是把鸟塞给他,“由不得你不要啦,这三只鸟的名字我都已经起好了。”
“什么?!”
“这只叫‘苏降雪’,这只叫‘洛知焉’,这只叫‘魏紫镝’。”吟儿笑着说,“放在身边,好好养着。”
“你总是这么藐视敌人。”林阡这才笑起来,“我记得,桃源会战的几路官兵,也个个都被你取了绰号,吴冒先被你取成了‘吴冒失’,李云飞被你取成了‘李魂飞’。”
“只是愿你记得,你的敌人再强大,我在另一些领域,都已经替你打败过他们一次。”吟儿还捧着那三只可怜的鸟,笑盈盈地说。
“吟儿。其实吟儿真的比谁都聪明。”林阡动容,即刻将这三只鸟抓住收下,“出来逛是为了我,捉鸟也是为了我,我也真是愚笨得很,到刚刚才明白过来,吟儿是在变相地开导我啊。”
“嗯,其实我是想说,你不用担心洛轻舞,你打不过她,自然还有我。就算她个子比我高,相貌比我美,武功不输我……”吟儿红着脸低下头,“她皮肤有我白皙吗?她发育有我丰满吗?人比人,气死人!”
林阡哪还抑郁得了,忍不住大笑起来,所有烦扰,且置九霄云外。
同行许久,看见一群幼童,在野间嬉笑打闹,吟儿触景生情,浮想联翩:“唉,今年……怕是来不及了……”
林阡显然知道这小色鬼在想什么,笑叹一句:“是啊,猴子生不了了,只能生鸡、狗、猪了。”
正自谈笑,吟儿表情忽然僵住,看见那群幼童后面,有个男人倚在树前,静静看孩子们玩耍,似是在思考或迷惘着什么。红衣,威猛,恍如隔世。
“瀚抒。”尽管吟儿没有底气,阡却与她不约而同。
自上次吟儿出事之后,或者说,自阡吟成婚以来,还没有一起出现在瀚抒眼前过……
明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不再糊涂了,已经决定从过去的阴影里奋力走出来了,可也确切清楚,凭瀚抒的脾气,不可能加入他们的抗金联盟,更不可能融入林家军中!
所以,吟儿想起他时便会难受之极,也没信心到极点。
“听说独孤清绝终于出现了。”瀚抒浅笑着问,故意不看吟儿,也故意不给林阡说话的台阶。
“接下来要做什么,是还没有想通么?”林阡问。
瀚抒摇头:“没有适合的路。”
“你有选择的权利,对此我不便强求。”林阡察觉出他语气的迂回,点头,“不过,无论是我,是吟儿,甚至独孤,不管走到哪里,走了多远,都没有忘记过云雾山上的抗金北伐之约,我相信,如你般重情重义,也始终不能忘记。”
“不必给我冠以‘重情重义’的美名,我不是。”瀚抒语气平和,却不是开玩笑,“他日未必不在战场相会,届时我不想被任何美名绑手绑脚。”
说罢一跃而起,提携着刚刚喝空的酒坛,没有笑容。
他那个姿势,很洒脱却明明故作洒脱。一双浓眉,永远有诉不完的苦。
“总是在人前表现得令人厌恶,浑身都是刺,还嘴硬得天地不容……”吟儿看他背影,不免有些失落,叹道。
“瀚抒他,一定是遭遇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变故。”林阡宽慰她。
那许多不为人知的变故。
谁能想表面最容易暴跳如雷的他洪瀚抒,实际却掩藏秘密最多。
有时他会像今天一样呆滞地看着足下阆水,看飞鸟凭着江浪乱冲,俯仰沉浮,看石穴罅间雪白的泡沫,想起长江水的波涛汹涌和祁连山的云海壮阔。
在川蜀沉淀了这么久,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明白了三件事,第一不该为玉莲耽搁,第二不该为身世纠缠,第三不该为前事缠绕。祛除了所有杂念,心就空空如也,却突然发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接下来应该要干什么!尤其是在把孙寄啸和宇文白撮合共结连理之后。
完成了金鹏和文白的终身大事――哈哈,他洪瀚抒,好歹也近了人情一次,尽了一个做大哥的责任……
这心境实在奇特得很,再没有烦躁,却漫无目的。说要去遁入空门、修道升仙吧,他洪瀚抒,怎么看都像是个心恋红尘的――不是像,而就是。
所以空空荡荡、百无聊赖,生活就这么小,为人就这么平庸,这么的毫无建树……
也许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了吧……
林阡和凤箫吟,喝完这喜酒就要立即出发了,他们俩,自是有他们的功业要去完成,跟他洪瀚抒终于分道扬镳,井水河水;
金鹏和文白,也将幸福地生活在广安。幸好还有他们,才对他永不相负……
想到孙寄啸,洪瀚抒的心头,才稍稍有些充实感:就算所有人都把林阡看成盟王,世间却还有这样一个人,他比尊重林阡更尊重自己。
唉,洪瀚抒啊洪瀚抒,原来你求的只是一个平衡感罢了!
现在是庆元六年的暮春,往前倒退三年,记得那时大家还在同一个起点,为何现在竟这样差距……
他打断自己的思路,自嘲!懊悔!恨!洪瀚抒,原来你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已!
不远处,孙寄啸正在宇文白的注视下练剑,这神妙的剑法,在残疾之后以臂发力竟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寄啸手中展现得是淋漓尽致,瀚抒走上前去,嘴角不自觉流露了一丝笑,看着寄啸他日益成熟的武功,虽然腿脚残疾,却比以往还要英气,当之无愧川东一带的剑圣。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瀚抒不免拊掌惊叹,寄啸年纪才十七,却俨然有当年独孤清绝的风范。独孤的残情剑是以“残”无懈可击,他的剑法,则是以“反”独树一帜!
看着寄啸在空地上踉跄走步,却是那么得配合剑招,再观寄啸的剑法,在出招之初收而又发、似守还攻、表面藏情内在夺命……本来寄啸的年龄根本参悟不透这剑法的犹豫、领略不到该用几分力来发挥精髓,但残疾之后,立竿见影解决了所有问题。所以,很多人之前都说他剑法浮华没有特色,特色其实就是在等他残疾才能够彰显……
没错,这剑法,在出与至之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撤即是挥,短便是长,退才是进,输却是赢……正自品赏,陡然间瀚抒一惊,是啊,都是反的,爱就是恨,生成为死,追寻到头却是放弃,一无所有本是拥有……为何当初的我不能理解,又是谁人,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抬头看见暗红色的天空,白日依山尽,他知道他的家,在青海长云暗雪山,那里的烈日密云,那里的沉雪浅潭,他不必再沉沦下去――
谁说他什么都没有!九分天下成立的时候,他就是名动天下的洪山主!他坐拥一整个祁连山甚至威震西夏王国!
“酒,大家都喜欢喝,浇愁也好,纵情也可,放浪也罢,都是人之常情,可是,醉生梦死,不适合你洪瀚抒。”他记得,独孤清绝曾经对他的自我堕落痛心疾首,对他流露过,“如果真的可以,我独孤清绝,只希望逍遥与恢弘兼得。”
“独孤清绝,你说得对,也祝你好运。”他扔开他手里的酒,一笑,解脱――所谓的功与名,我自己有,何必要他人承认!
夜幕降临,他握紧了双钩,昨天,他刚刚领导了一场祁连山政变,明天,他将不再稀罕云雾山比武。
………………………………
第559章 流年一握
独孤清绝,是否也实现了他“逍遥与恢弘兼得”的理想?事实上最近这些天来,不止洪瀚抒惦念过他,抗金联盟的所有人都在挂记着他。
那场乌当之战的结局,是天都震得被塌下来地也几乎被掀上去,视线里所有静态的影像都以动态的方式毁灭然后又归于寂静,所有正在运动的人物都被静态的方式定格然后一起蒸发……
蜮儿她,就是在大开杀戒的同时,瞬间和独孤从众人面前逃脱的。或许是为了救他,或许是因为绝望,她动用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次摄魂斩。
乌当之战结束得如斯惨烈,教金宋双方都不得不加紧关注这两位第一高手的下落,毋庸置疑,他二人是此战的核心,也直接决定了金宋力量孰强孰弱。
直到数日之后独孤和林阡终于取得联络,众人悬着的心才终于得以放下。所有人都在为他揪心紧张,这小子倒好,和爱侣一起,在乌当群山之间悠悠然,施施然,好几天才想到对联盟军报平安。
只不过最开始的那两天确实煞是凶险,独孤箭伤不轻又身中剧毒,凭借着深厚内功才勉强得以坚持,然而被摄魂斩一震差点就步上黄泉。外界都以为蜮儿可以陪伴他照顾他,可不巧的很,蜮儿因为动用了太强的摄魂斩伤了元气,跟他受伤的程度差不多重。这两个人满身伤痕地摔在山崖底下,根本只能相濡以沫唇亡齿寒。他体力不支的时候就由她来喂水,她气息奄奄的时候便由他来喂食。如是在乌当寻了两天两夜,才勉强找到人家寄宿。
满心绝望的蜮儿,在闻知同伴原来是要来杀自己的时候万念俱灰,一直是心神恍惚,生无可恋。对于她来说,义父太重要,义父几乎就是她的价值所在,没有了这一切,她根本没有心智去思考她的人生。
若不是独孤清绝需要她支撑,她早便已经自弃于荒野。
却是在与他连续生活了几个昼夜之后,她才陡然发现一个她以前经常忽略的小细节,那就是独孤的习惯――独孤不管是吃野味也好,与当地百姓要来食物也好,抑或是在酒家茶楼吃饭也好,第一件事,都必是要查探它们会否有毒,看得出,他即便不算精通毒性,也必定知其一二。
但乌当之战发生的那晚,这个男人,竟然没有维持这个习惯――她清楚记得,那一刻这少年端起粥来,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为什么……其实你明知道我会下毒,还要喝下我煮的粥?”她看着他正在试毒的银针,不解询问。
“因为玉儿有对我惩罚的资格。只要玉儿肯原谅,即便代价是毒药,我也心甘情愿喝下去。”独孤回答。
“原谅?”她敛眉,依旧不解。
“玉儿,这十几年,是我害你受苦。”他平素狂妄的姿态骤然消失,换成这种鲜有的低声平和。
“其实……”她愁眉不展,“其实没什么苦……你不必自责……”
“玉儿?”他一惊,听出音来,“难道已经回忆起来?!”
“我还在努力回忆……我答应你,一定会尽我的全力。”蜮儿设防的心锁,终于被他找到钥匙打开。
这一刻他欣喜若狂,握紧她双手。狂浪的心,忽然好似找到收留。
自伤愈后,与她在贵阳乌当辗转了半月之久,自得其乐,酒剑风liu。笑傲今生世人皆羡,知己红颜携手天边!
八千里雷霆猖狂,岂敢惊他剑锋;两万年风云凌乱,可堪扰他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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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得意,是在越来越久的朝夕相处中,蜮儿的记忆真的可以慢慢地恢复,给她以许多的旧景重现她都逐渐接受并忆起,甚至有一天根本不用他来提示,她能先行开口说出当年她说过的话语。
最惬意,是无数烦扰着他们的金人终于不堪一击、打道回府,从明到暗,由多至少,直至,完全消失在他和她的生命。现如今,没有人可以再分开他们,蜮儿与海州的东方府再也没有关系。
最故意,是长袖飘忽若即若离,在她失措之际忽然一把捉起她的手,长笑一声,从此右手紧执红颜,左手仍将逆天挥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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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窗透初晓,他会悄悄地坐起身来,欣赏她安然熟睡的样子,总会不经意间捧起她那只受过伤的左手,油然而生疼惜之意。蜮儿不止一次对他讲起这伤疤:“你曾说我们一起去后山冒险的第二天遇见了野狼,我的左手被咬伤过……你瞧,这伤疤到现在还没有愈合,从我记事时便有。”唉,可知当日你被狼咬伤晕倒,我曾心惊胆战失魂落魄。
而每一个出行遨游的好日子,一边寻访附近迷失在天地间的山川,一边他会自然而然地跟她继续讲述他们的往事、他们的感情基础。那时年纪都还太小,无非是些充满童趣的琐事,牧马放羊、捉鱼摸虾、拾麦穗、还“修建”过一条能蓄水的小渠,不知现在还存不存在,“改天,便与你一同回去看看。”他也不止一次对蜮儿说。他们的家乡,因为藏匿于群山深处,如今未必有路可循。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读着一行行旧诗,一次次都读得泪如雨下。每当这时,他都深情凝视着她脸颊,打心底里发誓一生一世对她好。欠了玉儿的,要千倍万倍地补偿她。
玉儿,一切漂泊,都是为家族的尊严,但江湖夜雨已十年,你才是我心头从来不肯灭去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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