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女迷行-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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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凌川的主帅是安东，他们血盟军也难撑过一晚。

　　　　令他意外的是，凌川城外竟专为他设立了一个牢固的结界。他能感受到这个结界是用心之作，破解起来有些麻烦，不过他很有耐心，让影侠和幽族热火朝天地对战，自己在结界外凝神注力。可惜总有人在关键时刻扰乱他的步调。

　　　　安东，原为风朝太子，与幽祖清颜相恋，后继承其血气，成为半人半幽的永生者。这是他对安东的了解，记忆中，安东与梵尘有怨，但如今幽族紧密团结，早已无人再提往昔恩仇。

　　　　尽管被打扰，但他并不气愤。当安东寒光凛冽的剑锋疾驰而来，他只颔首浅笑，如朦胧烟影飘至一旁。除过梵尘，其余人想来挑战他，皆为不自量力，何况安东并非真正的幽族。话虽如此，这前朝太子倒也有几分能耐，相比那些尘血后裔更加沉稳老练，交手数回合，他仍未能将其完全压制。

　　　　看来，他的认真不能只留给梵尘。舒展掌心，光芒绽放凝为利刃，强劲龙气弥散四溢，对方的动作在他的束缚下逐渐变慢，直至最后的防守逐步崩溃。他将剑锋抵在安东起伏的胸口，没有继续深入。他并非大发善心，而是在此瞬间，他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没错，与东海神山下封印的赤红之翼如出一撤，相同的气息，浓烈而清晰，是梵尘——

　　　　他举目远眺，星月般的明眸映出纤纤幽影。

　　　　长剑、青衣……不是梵尘……

　　　　他皱起眉，向前走了几步，终因结界阻隔而驻足。

　　　　她愈来愈近，苍白的容颜落入他眼中。

　　　　灰眸……

　　　　他猛然想起，回忆里仅出现过一次的女子。没错，他在东海神山修行时，曾在大千镜中见过她的容颜。印象里她就是与嘲风之名对应的幽祖。他不知她的名字，只记得为了毁灭她，他创造龙血刃，并交给影侠……

　　　　她应消殒在风幽之战……

　　　　却原来，她才是掌控赤红之翼元神的幽祖，所以龙血刃未能毁灭她，可为何从没有人向他提起，甚至天尊也不曾告诉他……

　　　　他并未纠结过往，此刻，他沉静的心竟波澜四起，望着她，就像望着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似乎从古至今，自己一直再等待她，等待她如暗夜的魅影一般，悄然降临。

　　　　她立在结界另一边，灰眸幽凉却不乏温柔，朦胧之下藏着难以分辨的情感，令见者无限向往，时刻都能生出想要一探究竟的**。

　　　　他目光如炬，专注地打量着她。

　　　　她红唇微动，纤长睫毛落下又抬起。

　　　　“龙子嘲风，我才是你真正的对手。”她低语，嘴角扬起一个适中的弧度：“身负翼之元神的人是我，幽女清什。”

　　　　他笑了一下，神态逐渐放松，甚至显出几分愉悦。

　　　　这样就有趣多了。他想。

　　　　他被复仇与掌控天下的欲念驱使，度过上千日夜，事务繁多，身边围绕的形形**的人，可他始终觉得寂寞，不，若说寂寞，不如说是心里少了点什么，总有一处空着，泛着丝丝迷茫，仿佛等待着专属它的填充之物。

　　　　“清什。”他幽声念出这个动听的名字，炽热目光笼罩着她。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尽管她极力用灰冷的瞳色掩盖情绪痕迹，但他依然能断定，他与她，曾相识。错位记忆中遗落的部分，可能是关于她的故事。若果真如此，她岂不是要占尽上风？她或许对他了如指掌，他却对她一无所知。

　　　　“好久不见，清什。”他换了一副温柔又和暖的语气，目光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终于露出破绽，双眸泛起波澜，神态不再沉稳如初，纤细的身子随之轻微晃动。

　　　　“玄音……”她低声唤出他身为煊朝皇子的名字。

　　　　果然如他所料，他们曾经相识，可是……可是这是什么眼神……悲伤深沉，还闪起泪光……

　　　　她走出结界，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她专注地凝视他，灰眸似乎看穿千百年的岁月。他的目光漾起迷茫与困惑，想要掩饰却已太迟。

　　　　她静离片刻，终是苦涩浅笑，缓缓抬起手中长剑。

　　　　“龙子嘲风，我们很久没有认真比试过了。凌川有我守护，想攻城，先赢我。”

　　　　她语气坚定地说着，那月光下的绝美容颜竟让他渐生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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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约定

　　　　如今清什可以确定，嘲风重构的记忆，是神义有意而为。只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到底是残留了几分痕迹，也许是模糊的印象，也许是一闪而过的幽影。他注视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陌生人，那瞬间绽放的热切与温柔，险些让她迷乱心智。

　　　　怎能有如此奢望呢；此番改变他的并非封印，而是不可逆转的神义。忘记就是忘记，遗漏的浅念并不能让他忆起过往，玄音已逝，嘲风尚在，抛却情爱的龙子，眼神如炬，野心勃勃，散发着不羁的气息。望着重生的他，清什感到一丝欣慰。

　　　　龙子与幽族，终为天敌。再多理解、扶助与承诺，也无法更改早已注定的事实。就算她与他同心共情，他们也知晓，“某天”并非永远不会出现。届时，爱必为阻碍，折磨着身在其中之人。如此想来，梵尘只是更为冷静地明白这一点，擅自替她做出决断。呵，她又开始为梵尘开脱了。

　　　　到底是何理由，往昔究竟有多少悲怨与憾事，都不再重要，当她摘下炫彩石之际，她已坚定选择，迷蒙的前路仿佛也开始悄然展露真颜。

　　　　灰眸冷傲，映着他的倾世姿容，指尖抚过利刃，几滴幽血浸润其上，瞬间绽放红光，元神之力附着于长剑，缓缓弥散。

　　　　嘲风的热望被她的气息燃起。不，不止是气息，她的存在，有关她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热血沸腾。他抬起龙血刃，笑着迎击她的首次进攻，她纤细的身子被强劲的龙子之力推至十米开外。

　　　　“清什！”安东呼唤着幻行上前，将她扶起。

　　　　“何时……他何时变得如此强大？”清什不无惊讶。

　　　　“他体内有神义之力，又始终不忘修行，自然比从前更强。倒是你，清什，你为何如此虚弱？”安东双眉紧皱。

　　　　“虚弱……”清什沉默片刻，苦笑垂眸。她差点忘了，自己三年多未汲血补气，只因之前戴着炫彩石，亦无需运用太多幽术，故未能察觉；而今摘掉神器，战场遇强敌，才发现自己早已外强中空。此般状态，恐怕撑不过一刻钟。

　　　　嘲风也感应到她那瞬间升起又坠落的元神之力，仿若丰盈之物突然干瘪，可随意蹂躏。如此刻一鼓作气，击溃她和血盟军，很快就可拿下凌川。不过，他觉得这样太无趣，亦像是乘人之危的举动，遂琢磨出一个新点子。

　　　　“清什。”他柔声呼唤。

　　　　她肩膀微晃，目光无法离开他的容颜。

　　　　“你应该明白，你赢不了我。”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她：“若我今夜想拿下凌川，谁也拦不住。”

　　　　她沉默，安东也无言，他们知晓龙子并未夸口。

　　　　“但我能感觉到，你状态不佳，这样赢你，胜之不武。”他停步，浅笑道：“十招。十招之后，你站着，我退兵。若你倒下，我仍会退兵，不过你要随我去龙域为质——如何？”

　　　　“好。”她没有丝毫犹豫，平静回应。

　　　　“清什！”安东握住她的手腕，急切低语：“你现在五招都无法坚持不，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我们先想办法拖住他，等待梵尘支援！”

　　　　“我理应接受惩罚……”她目光迷蒙，呢喃自语，在安东困惑放松之际，挣脱他掌心，幻影般冲向龙子。

　　　　嘲风果然没有手下留情，认真出招，毫不懈怠。很快，红痕绽放在她的手臂、肩膀和腰背上，鲜血飞溅，有几滴无意间掉落在他嘴边，悲伤的气息悄然袭来，他不再挥剑，缓步走到伏在草丛间的女子身旁。

　　　　她将剑插入泥土，支撑着自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伤口无法愈合，衣衫已血迹斑斑，痛苦藏在她淡然的眉宇间，弥散在她清冷的灰眸中。幽族无息的特性让她看上去从容不迫，尽管嘲风知晓，她已没有力气再做任何反抗。

　　　　“还有最后一招……”她低吟，唇边挂着一丝浅笑。

　　　　“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倒下，要自愿去龙域为质。”他沉声道。

　　　　“我不会倒下……”她语声微弱却十分坚定。

　　　　他冷笑，炙热的目光投向她的双眸。他开始渴望将个女人囚禁在身边了。

　　　　此刻，结界之内的战斗已经停止，血盟军和墨氏影侠各自立于周围，注视着月光下的龙子和幽女。

　　　　除过玉南上官家族，目前龙域的影侠军中，了解清什的人并不多。因几年前最初接触嘲风的是上官煜，故而在他逐步了解到龙子重构的记忆之后，暗中告诉曾见过清什的各家族影侠，龙子已经遗忘灰眸幽女，无论他们原本知晓或是从民间听到过怎样的传说，都不要再提及那女人的名字。当然，上官煜不忘严格管教阿玲，以防她添乱。只是阿玲早已因嘲风忘记清什一事和他的种种作为大失所望，远远躲着他，闭口不谈往昔，这让上官煜很是欣慰。很快，新时光模糊了旧日子，幽祖清什的名字，消失在影侠的世界里。至于血盟军一方，清什对他们而言，已成为传说中的存在。他们相信，她永远不会再回来，遂将她淡忘。

　　　　如今，他们注视着苍白的幽女，仿若身临梦境，朦胧又令人沉醉。他们相互告知嘲风和清什的约定，安静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嘲风将龙血刃竖在胸前，缓缓垂下眼帘。龙气渐敛，归于平和。清什没有放松，紧握剑柄，在龙气突然爆发的瞬间挥剑迎击。可惜她已虚弱至极，即使用尽全部力量，也无济于事。失去元神之力保护的长剑被龙血刃削为两半，清什也未能躲开袭来的利刃，左肩被其刺穿。

　　　　剧痛弥散，渗入血肉。嘲风拔剑之际，她踉跄前倾，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双臂抵于他胸膛，支撑着自己颤抖的身体。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她。他知道自己再退一步，她就会倒下，可他心中竟升起不忍，甚至想去搀扶她。双手不由地抬起，在即将相触的时刻，她松开他的衣襟，缓缓后退，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站在月光下。

　　　　“我赢了……嘲风……”她艰难低语，眼角闪着泪光。

　　　　“你赢了……”他沉吟回应，眸中困惑渐浓。曾经，他与她，仅是相识么？

　　　　尽管灰眸迷蒙，但她已没有力气继续隐藏真影。痛与念，恋与悲，化作晶莹泪滴，滑落脸庞。

　　　　玄音，那夜，你一定很痛吧，像我这般，不，比我更痛。你绝望地倒在雪中，终未等到你想见的人。玄音，我才是最应受罚的人，若我能早些察觉到……呵，追悔又能奈何，我已失去你。这一剑，这龙血刃带来的痛，就当做是你对我的惩罚，虽然我知，若真是你，又怎忍将我刺伤……

　　　　她在心中默语，泪水滑落。

　　　　“请……遵守约定……”她艰难发声。

　　　　他神色严肃地看了她片刻，转眸望向影侠，做了一个手势。影侠得到命令，开始撤退。

　　　　“清什。”他再次呼唤她的名字。不知为何，他总想念出“清什”这两个字，而且总也控制不住自己温柔的语调。

　　　　她注视着他，在心中唤着玄音。

　　　　“我会夺取天下，也会完成自己身为龙子的使命。这仅有一次的约定，算我送你的见面礼，今后，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他言辞冷酷，语气却依旧平和，说罢，他望着她后退几步，转身化作蓝光，消隐在夜空。

　　　　你死我活的战争……

　　　　这才是龙子和幽女；最合适的相处之道……

　　　　清什垂下眼帘，欣慰地笑了笑，身子飘摇下坠，被幻行而来的安东接入怀中。

　　　　血盟军里有人递上水袋，里面封着不久前准备的血，他们本是打算在战场上做补气之用。安东将水袋打开，递到清什嘴边。

　　　　她抿了一口，皱紧眉头又舒展，自嘲地笑起来。

　　　　“三年多未汲人血，竟有些……不习惯这滋味了……”她低吟，缓缓推开水袋：“没用的……如今，只有始祖血气才能……才能帮我恢复……”

　　　　“梵尘？”安东沉声问。

　　　　她点头，将视线转向一旁，苦笑垂眸。

　　　　安东无言，将她拦腰抱起。

　　　　几步之后，熟悉的气息传来，他驻足，众人也分别退至两旁。

　　　　“是他么……”清什靠在安东温暖的肩上，闭着眼睛，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开合。

　　　　“是。”片刻静寂过后，安东沉声回应。

　　　　“放我下来。”她语气虚弱；心中竟悄然掠过一丝喜悦。

　　　　安东小心地将她放下，扶住她的肩，支撑着她。

　　　　她努力站直身体，睁开双眼，望向夜幕下衣袂飘飘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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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伪装

　　　　早在上官云莫回天都报信之前，梵尘已悄然离宫，一路南行。他全神贯注，四处感应着清什的气息，直到途中与云莫相遇。

　　　　这一切，要“归功”于桑雅。美丽热烈的异邦公主对煊朝君王一见钟情，无需魅惑，她的心就沉沦于梵尘的风姿。接待宴之际，直爽大方的公主竟当众人之面“表白”梵尘，请求成为帝王后妃。

　　　　这些年为增强煊朝实力，梵尘对与外邦联姻之事一向来者不拒。既然乌提公主有如此热望，真心实意地恋慕他，梵尘也便遂了她心愿，当即应允，择日封妃。

　　　　桑雅大喜，侍君心切的她，在宴席结束之后主动前往梵尘寝宫。众人感慨异邦公主的开放大胆，梵尘也有几分惊讶，亦觉有趣，于是让她留下，决定先品尝她的血，想要一窥乌提人的生活。

　　　　只是梵尘不曾料想，他竟在异邦风情中看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幽影。为了多看一些，梵尘不断汲取桑雅的血，直到她昏迷，才猛然止住。他给桑雅服下补气丹，穿上披风，飞速离开皇宫。

　　　　他心乱如麻，几次驻足徘徊，几次再次前行。

　　　　她回来了……她此刻身在何处……她远离故地，融入乌提国的生活，她面对桑雅时的容颜，竟是那般淡然从容……她放下了么……在经历那些之后，她怎能就这样放下，她怎可以回来……

　　　　不知在第几次停步时，他遇到了匆忙赶路的上官云莫。简单交谈之后，他派云莫去天都带一队血盟军前来支援，自己则先行前往凌川。临别时，他叫住云莫，沉声问道：“她……看起来如何？”

　　　　“圣上，若您还怜惜姐姐，就请善待她，以诚相见，不要再欺骗世人，也不要再欺骗自己。”

　　　　云莫幽声说完，幻行离开。梵尘皱了皱眉，云莫的答非所问让他有些无奈，话语内容也直白得让他颇为不自在。但想到云莫是那件事的亲历者之一，遂转念思索此番言词。云莫之所以这样说，是因在他眼中，清什的淡然从容只是伪装，无论眷恋哀思还是悲戚怨恨，她都未能真正放下。如此，既是好的，如此，梵尘才能感到一丝安稳。

　　　　夜幕沉沉，凌川近在眼前。梵尘刚有些平静的心又泛起波澜。战场状况如何？她应已与嘲风相遇。她的确很勇敢，不再是六百多年那个无声逃避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那个时候，他总是这样叫她，小姑娘。灰眸白肤，时常摆着一副淡漠的样子，美得朦胧，让人难忘。究竟是谁先欺骗了谁呢……那个时候，她仰慕着他，却始终避而远之，她不是没有机会表露心声。可惜，她用懦弱欺骗了自己，欺骗了他，之后，他又以骄傲欺骗了自己，欺骗了她。

　　　　如此，他们算是互不相欠了么？不。她没有伤害他曾经的爱人，杀了郁芊芊的是清颜，与她无关。可是他，却夺走她所爱。他到底是亏欠了她。所以，他要她恨他、怨他，这样，他才有机会弥补和挽回。

　　　　清什，千万不要在沉默中原谅我……

　　　　熟悉的气息从远处飘来，格外虚弱。他加紧幻行，直到众人的身影进入视线。

　　　　离开时那样凄凉，回归时又如此狼狈。他的心；生生地疼了一下。

　　　　血盟军的副将上前禀告，清什与龙子以战为约，目前清什已胜，敌方则遵守约定退兵。

　　　　以战为约……一见面就拼成这副样子，还真是勇敢……

　　　　他走过去，深深凝望着她。

　　　　她也专心地注视着他，眼中并无他渴望见到的光影。那应是怎样的光影，他也不得而知，或许应再热切一些，充盈着愤怒与忧怨。此刻的目光，过于朦胧，也许是因为虚弱……

　　　　“圣上。”她一声呼唤，犹如幽灵之音，他思绪中断，视线凝聚在她苍白的容颜上。

　　　　清什转眸示意安东松开她，待他放了手，她便摇晃着走向梵尘。

　　　　梵尘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竟紧张得不知要做些什么。

　　　　一步之遥的距离，她停住，旋即垂眸前倾，仿若飘零的落叶。他下意识抬手，将她扶住，继而搂入怀中。

　　　　“圣上……请用你的血气……为我疗伤……”她靠在他肩上，呢喃低语。

　　　　“清什……”他终于唤出她的名字，声音有一丝颤抖。他将她抱起，望着她闭目凝神的样子，温柔地笑了笑，随后又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命令众人各归其位，听候调遣，自己则带着清什，去往城中住地。

　　　　晨曦微露，温润的光线透过窗格洒在屋内，映着梵尘的容颜。他没有变化，依然是那般深邃的眉眼，妥善安放着自己的悲喜，沉静却不乏魅惑。

　　　　“现在，闭目凝神。”他望着半睁双眼打量自己的清什，幽声道。

　　　　清什平卧在床，缓缓垂下眼帘，静心聚意，让自己沉入冥思之境。随后，梵尘取心口之血，以术法将其化为红色烟蕴，再以手掌拂之，令其弥散，笼罩于清什身体之上。

　　　　大约过了一刻钟，烟蕴飘然下落，渗入她体内，消失无踪。她的嘴唇恢复了几分血色，尽管面容依旧苍白，但看上去已有生机。梵尘渐渐放松，抬起手，指尖刚要触到她的肌肤，只见她睫毛微动，又立刻收了手，端正坐姿，暗自紧张起来。

　　　　其实在整个过程中，清什一直心如明镜，方才也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指尖。她曾以为可以沉稳应对，毕竟她在重见嘲风时都能够从容不迫。然而她终究高估了自己，当她从虚弱中恢复，许多复杂的情感涌进意识，纷繁纠缠。

　　　　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睁开眼睛。望向他的一瞬间，她悄然蜷起双手。她恨他。她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如他所愿，恨着他、怨着他。在乌提三年多，她从未有过此般强烈的情绪，此刻，一股热流仿佛想从胸中冲出，将自己和眼前的人一同燃烧。

　　　　她又闭上眼睛，努力沉心静气。

　　　　“既然恨我入骨，为何还要回来相助？”梵尘望着她，轻声问道，语气中似乎带了几分胜者的欣慰。

　　　　她无言，将头转向一边。

　　　　她的状态让他逐渐放松，他再次抬手，指尖温柔地搭上她冰凉的脸颊，俯身靠近她。

　　　　“梵尘，我回来了。”她转过头，目光波澜不惊：“若我恨你，又怎会回来？”

　　　　“你……你是说……你已原谅……”梵尘的手指僵在她脸侧，语声有些起伏。

　　　　清什握住他的指尖，从床上坐起。

　　　　“经年逝去，悲怨已消。当我知晓故土发生的一切，无法继续逍遥异乡。身为幽祖，守护族人是此生职责。旧事莫重提，我已放下一切。”她沉声说着，在“放下”一词上加了重音。

　　　　旋即她松开手，垂眸注视着梵尘微颤的指尖缓缓移开。她抬眼扫过他阴郁的容颜，心中酸涩，却又感到一丝报复的欣快。

　　　　“放下……就好。”他沉吟道，垂眸苦笑。

　　　　梵尘，我并未放下。若你仔细追问，锲而不舍地发掘，就会发现我说了谎。可惜，你放不下你的骄傲，就如我之前放不下自己的懦弱，而今又放不下自己的怨恨。却原来，我们如此相像。

　　　　清什在心中默语，目光笼罩着他，直到他抬起眼帘，她又迅速将视线移向别处。无意间看到有人影从窗外闪过，未等她开口，敲门声已响起。

　　　　“进来。”梵尘的语气有些压抑。

　　　　安东推门而入，手里捧着几个水袋。他有些担心清什与梵尘独处会感到痛苦纠结，遂借送血之机探望，若气氛紧张，他还可从中调和。不过事态并非他想象那般，两人神色从容，尽管各自有所压抑，但看上去依然平静淡然。

　　　　“清什，这些是凌川城中最好的血。”安东说着，将一只水袋递给她，其余的放在桌上。

　　　　“多谢。”她客气地说着，打开水袋，慢慢品尝。

　　　　梵尘斜睨着她汲血的样子，眼角不觉地有些潮湿。

　　　　“城外封印怎样了？”他察觉到自己的脆弱，立即将目光转向安东，沉声问。

　　　　“我已将其加固，不过经历昨夜，嘲风已知晓破解之法，下次再攻城，恐怕……”安东没有说完，但语义明了。

　　　　“还要再等么？”清什的声音响起，梵尘